蘇源止覺得自己應該去洗洗耳朵,她好像聽錯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學渣貓更是直白地問了出來:“誰嫁誰?”


    店小二放下菜,一拍腦門:“瞧我,無意就把私底下說笑的話講出來了。讓二位客官誤會,是我的不對。”


    蘇源止:……你把你該道歉的人弄錯了吧?


    店小二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把毛巾往肩上一搭,顛顛地走了。


    蘇源止跟學渣貓坐立不安。


    神君倒是神色如常,指了指桌對麵的板凳:“坐吧。”


    蘇源止隻覺得剛剛在前世記憶看到那位不近人情的神君,再來看眼前這個,感覺有些幻滅。


    猶猶豫豫抱著貓坐了下來。


    學渣貓變回人形,硬著頭皮道:“你怎麽在這兒?”


    神君指了指店鋪正門口:“外麵就是魔族烏岩宮大門,今日魔尊帶著小白跟魔主商議事務。坐在這裏,等會兒她出來,可以一眼看到她。”


    學渣貓有些恍惚:“我沉睡這麽多年再起來,感覺世道都變了。你真的嫁了嗎?”


    蘇源止捂住眼睛,隻恨自己沒有早點去捂學渣貓的嘴。


    這麽令人尷尬的問題直接問出來真的好嗎?你還記得這是你畏懼的老師嗎?


    “娶與嫁,無非是人族對同一件事的不同稱呼。隻要她不在意,我也無所謂他人怎麽說。她常常去神界,我也常常來魔淵,於我們而言,娶嫁之間並沒有什麽明顯的界線。”


    見神君確實沒什麽芥蒂,蘇源止才鬆了口氣。想到萬年前神君的舉止,她暗自咋舌,這位果然不能以常人的思維來度量。


    她放下心來,好奇地問了一句:“神君所喜歡的人,是什麽模樣?”


    或者該說,到底是怎樣有魅力的人,才能是這坨冰山動心?


    神君放下筷子,認真思索片刻,竟是搖搖頭:“我答不了。我亦不知我喜歡她哪裏,在我眼裏,她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好。”


    蘇源止想到這一世自己在宗門裏讀過的典籍,說起魔尊,上麵全是一些“性情桀驁,不聽教化”“恣意妄為,毫無禮數”“用心險惡”之類的詞,再想到之前神君講陣法時,魔尊與學渣貓如出一轍的反應,心道魔尊也並非那麽完美。她忽然明白,大約不論魔尊是什麽模樣,在神君看來,都是合他意的。


    一向冷靜自持的神君,若是在這方麵也冷靜自持,大約永遠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柔和。


    於他而言,最合適的正是這種毫無理智的感情吧。


    這麽想著,蘇源止朝學渣貓拋出了送命題:“你喜歡我哪裏?”


    “啊?突然這麽問……”學渣貓摸著下巴,“最初當然是喜歡你幫我寫作業。”


    蘇源止投來名為“你死了”的視線。


    學渣貓毫無自覺,自顧自往下說:“這個問題好難,自從你不給我寫作業,我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要給學渣貓留點麵子,這桌上的菜肴估計已經糊到他臉上了。


    就連神君都有些側目。


    學渣貓繼續道:“總之你前世今生的模樣我都喜歡。”


    蘇源止歎氣。


    自己撿的貓,除了繼續寵著,她還能怎樣?


    第67章 所以仍然是有貓了


    吃飯之間,蘇源止把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


    “魔族的劫難?本該是有的, 最近十幾年來, 魔淵附近積累的怨氣太重,已經影響到了年輕魔族的神智。”神君放下筷子, 讓店小二把新菜的菜譜拿了上來。


    “需要我刻陣嗎?我研究出了新的陣法,轉化怨氣的效率更高一些。”


    “不必了, ”神君從店小二手上拿過菜譜,低頭謄寫。他道:“你能夠創造出那樣的陣, 確實很了不起。然而魔淵之下, 就是你萬年前刻下來的陣法, 讓你在附近刻新的陣,隻怕會有影響。我已經讓妖族那些家夥把棄兒送過來了。我查詢過天道, 發現解決怨氣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妖族那些不能修行的小家夥過來,他們具備與怨氣溝通的能力。天不生無用之人, 隻是這個答案連我都沒想到, 這倒也有趣。”


    學渣貓用見鬼的目光看著神君。


    神君抄完菜譜, 抬頭道:“什麽?”


    “你竟然會管這個天下的事?我記得你以前說過, 神族若是插手過多,對天下生靈而言, 反而是種阻礙。”白弈摸著下巴。


    神君點頭:“按照正常流程,這一點本來應該是折騰個幾百年之後執一個人發現的。算我搶了執的功勞。不過,我喜歡的人執掌魔族,這件事再拖個幾百年,對魔族損傷不小。如此, 我便自作主張說了出來。執可以隨時來找我要賠償。”


    蘇源止搖頭:“我也不想再管天下的事了。萬年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奴役靈的情況消失。當時,我本就是靈中的一員。如今,我也沒有立場做任何決定。把怨氣放出去的時候,我便在想,他們的恩怨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就好,倘若我凡事都插上一手,那就太累了。我都沒有時間跟我的貓一起,像普通情侶一樣,說說笑笑走遍天下。”


    “你雖破劫,卻與白虎族截然不同。你生長在這方世界之中,跟各個種族的牽扯都是斬不斷的。要找立場,總能找到。話是如此,畢竟我也算幫你把未來幾百年的麻煩事都做了,你若是想要清閑,也不是不行。”神君把抄好的菜譜收到懷裏,“我該走了,你們難得來魔族,好好玩。需要導遊嗎?我可以給你找。”


    蘇源止搖頭:“多謝,我們隨便走走。”


    神君起身離去。


    過了一會兒,蘇源止也帶著貓走了。


    魔淵的天空少有陽光,開始時很不習慣,看久了,也別有一番滋味。


    蘇源止牽著學渣貓的手,在魔族繁華的大街上行走。


    魔淵比起洛水三十二城更熱鬧一些,隻是魔淵處於魔族腹地,外族人更少,兩旁店鋪裏賣的東西更符合魔族的審美。


    蘇源止買了一條帶著骷髏飾物的發帶給白弈戴上,莫名覺得凶殘的骷髏配上白弈茫然的表情,不搭之中反倒有一種別樣的可愛。


    她勾了勾白弈的手指,道:“你真好看。我最喜歡你了。”


    白弈驟然紅了臉,不知所措。


    蘇源止忍不住逗他:“若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變成貓就好了。隻要給我搓毛,我就會覺得你是最可愛的。”


    學渣貓嘭地一聲變了回去,任由蘇源止抱到了天黑才反應過來:“是不是有哪裏不對?我看別的白虎談戀愛,好像都沒有整天被抱著揉的。”


    蘇源止大笑,十分滿意學渣貓的好騙程度。


    夜幕降臨,魔族的各個店鋪都亮起了不同的燈。人與魔的界線,在昏沉曖昧的燈火下更加模糊。


    蘇源止站在魔淵邊上,俯瞰在萬年前她刻下符文的深淵:“我記得那個時候,修士被我殺完了,他們的魂魄喂給了白骨烏鴉。魂樹也被修士們一把火燒盡,之後天地之間新生的靈就變得少了。就算是仙門那些靈氣濃鬱的法器,也要千年的時間才能誕生一個蒙昧的意識。真是奇怪,我感覺輪回回來,世間的生靈一下子就變多了。按理說,這是不可能的。”


    學渣貓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早在修士燒魂樹的時候,神君已經意識到不對了。他平時不太主張神族對世間進行過多的幹涉,但那個時候,他跟我說這樣下去,這個世界會變得冷清。他讓我去無盡虛空深處,把一些生於虛空卻又弱小得無法在虛空生存的靈帶回來。”


    於是一走就是千年,回來的時候,得知在他回來的前一日,一直給他代寫作業的那個人入了輪回。


    他當時便覺得呼吸一窒,可他並不明白為什麽會如此。


    他坐在輪回大陣上等,始終不見她的消息。於是他感覺自己胸口某個地方漸漸空了,偶爾還會一陣一陣揪得疼。又過了很久,他才明白,那種把對方看作是最重要的人的感覺,叫做什麽。


    蘇源止摸著貓,道:“多虧你,如今的天下才這般熱鬧。當時找回來的路,找得很艱難吧?”


    讓沒帶引路符的學渣找回來的路,實在太難為他了。幸好最後找回來了。


    學渣貓嗷嗚一聲抱住她的手臂,喵喵大哭:“你太好了。”


    蘇源止哭笑不得,隻好給他順毛。


    兩人在魔族隨便逛了逛,便回了瀚域。


    瀚域本是由符文構成的世界,隻是蘇氏在瀚域繁衍了一百多代人,原本空無的符文也帶上了歲月的積澱。


    對此,既是創造者又是繼承者的蘇源止心情有些複雜。


    她花了兩天時間才把崩碎後的瀚域恢複原樣,順便還給大殿重新寫了副對聯。


    大殿原來那副的對聯也不知是哪一任瀚域主寫的,人家筆走龍蛇,字瀟灑好看。


    蘇源止將原來的內容照著抄了一遍,怎麽看都覺得怪怪的。


    學渣貓更是語出驚人:“你這不是鬼畫符嗎?”


    蘇源止歎氣,寫不好字不是她的錯,是身為符文大師的錯。於是把筆塞給學渣貓,讓他試試。


    作為一個作業都要人代寫的學渣,白弈寫出的字更沒法見人。


    於是最後掛上去的還是鬼畫符。


    又過了幾日,瀚域又了客人。


    蘇源止接到有人要入瀚域的信息,過去一看,來的是一群妖族。其中有真正的妖,也有無法修行的妖族棄兒。


    為首的妖族見到她,眼前一亮:“原來是你。你給我的很多朋友寫過很特別的符,很有用。我還在想到底什麽時候世上又多了個符文大師,沒想到竟然是你出的手。”


    蘇源止一臉問號:“我們認識嗎?”


    妖族道:“我受過瀚域的關照,一直想等我飛黃騰達之後過來道謝,沒想到瀚域關了那麽多年。”其他妖族也紛紛點頭稱是。


    瀚域一直有幫助落難者的傳統,不管對方是人是妖,都會出手相助。算是真正落實了掛在大殿上的口號。


    蘇源止搖頭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妖怪們假裝沒有聽到這句話,抓著她的手拉了半天家常,熱情讓蘇源止連泡茶的時間都沒有。


    好不容易送走了妖族,蘇源止總算明白了神君為何要特地強調她不是白虎族。


    站在瀚域的立場,與仙門和妖族世家關係疏離,反而與那些無依無靠的散修跟散妖關係密切。他們要是有難,蘇源止確實無法坐視不理。


    好在神君已經幫她省去了未來幾百年的努力。


    蘇源止躺在大白虎的背上,曬著太陽發呆。


    又幾天後,又有熟人上門。


    蘇源止有些驚訝:“老板?”


    來的正是之前魔族玩具店的老板。


    魔族老板擺手:“你別這麽叫我,我可請不起你這尊大神。你不知道現在築基期修士的工資都多貴了,你還是破劫大能,我能開得起你的工錢就怪了。原本以為是個低工資的苦力,沒想到竟然是修為高得需要仰望的大能。我命怎麽就這麽苦。”


    蘇源止:……


    魔族老板:“所以,我是特地來跟你解約的。”她解開了之前纏繞在蘇源止手指上的咒術。


    蘇源止:“你現在能離開魔淵了?”


    “是啊,多虧魔尊的夫人發現了這個。”她從背後拖出來一隻緊緊抱著自己的樹懶,“這小孩竟然能化解怨氣,讓我不受怨氣的影響,真是奇特。”


    蘇源止:總覺得她把魔尊和神君的性別搞反了,到底要不要說呢?


    魔族老板沒發現蘇源止的猶豫,繼續道:“如今我可以繼續追逐夢想了,真好。對了,聽說你有貓了,這個給你。”


    她遞給蘇源止一個毛絨貓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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