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馮安妮撿起了她剛剛生氣時砸在地上那個包,那包原本靠近茶幾,被許秋來出門一時不防踢到了沙發旁。


    如果她是馮安妮,此時應該早就發現房間內被動過的痕跡了。


    好在馮安妮自己並沒有察覺,她從中抽了一張邀請函出來,交到許秋來手上。


    “我最近辦了一場慈善畫展,這張邀請函送給你,我上次聽你對新印象派的見解很有境地。”


    許秋來受寵若驚,連擺手,“這太貴重了,我不是美院的學生,恐怕暴殄天物了。”


    主要她這個窮鬼也捐不起錢。


    “收著吧。”馮安妮挑了挑下巴,“我和你一見如故,這張邀請函給你,總比送給那些不懂裝懂的人有意義。”


    許秋來暗中一槍。


    事實上,她的見解,也全都是臨時搜索速記的。


    這一磨蹭耽擱了許多時間,許秋來把邀請函攥在掌心,打算離開時,隻見馮安妮望向遠處的眼神一動,她說:“我丈夫來了。”


    許秋來的脖頸瞬間僵硬,她知道此刻必須想辦法盡快脫身,但人已經快到跟前,她這時連聲招呼都不打,頭也不回走開,怎麽看都不禮貌而且容易叫人起疑。


    “他學財務出身,跟他說畫就像對牛彈琴,連莫奈和畢沙羅都分不清……”


    馮安妮拉著她的手,還在小聲抱怨,許秋來的心弦已經繃緊了。


    她聽著那腳步聲越走越近,連背後寒毛都開始倒豎。


    就在此時,走廊前側來微響。


    許秋來一抬頭,就看見前方一扇門打開,走出一個人熟悉的人影來。


    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她大喊一聲把人叫住:“陸神!”


    陸離回頭,他依舊穿著一身連帽衛衣,手插兜裏,神情冷峻得有點嚇人。


    壯漢司機大哥就跟在離他幾尺遠的地方,一起停下來。


    他早上也心情不好,但那時更像是沒睡醒耍小孩子脾氣,不像此刻,是真的冷,冷到許秋來隔著這麽遠,都感受到了那股冰封般的寒氣。


    “對不起馮老師,我朋友好像出了點事,我過去看看。”就這麽一句,終於順理成章脫身。


    許秋來背對程峰越走越快,內心無比雀躍,她幾乎是小跑著到陸離身側。


    “喂,你怎麽了?”


    氣氛不太對,秋來抬眸偷偷打量。因為穿了高跟鞋,她個子比平日高一些,已經能勉強到他的鼻尖了,也能更清晰看清楚他眼睛。她說不清楚那是怎麽一種感覺,像是他所有的情緒被裹在黑漆漆一團霧裏,濃重得撥不開。


    目光落到一旁的房間名牌上,秋來想起來,這似乎就是馮安妮討厭的那位環亞女總裁的休息室,陸離剛剛是從裏麵出來的。


    第30章


    陸離並沒有回答她的問候,隻是臭著臉反問:“你現在可以休息了?”


    言下之意大概是她很閑,打擾到他了的意思。


    陸離心情糟糕時候,不喜歡有人在一旁圍觀。


    秋來卻假裝並沒有看懂眼色的樣子,仍然在笑,她秋波眉舒展,杏眼彎彎仿佛泓著一汪湖水,塗了漿果色唇釉的嘴巴唇齒微啟,m形飽滿的圓唇好像在buling閃閃發光。


    有點刺眼睛。


    “給你這個。”


    她往他手心裏神神秘秘塞了什麽,陸離攤開手掌一看,卻是顆粉紅色泡泡糖。


    那是許秋來剛剛買來塞鎖眼剩下的。


    他嘴角一撇,輕嗤:“我像是需要吃糖哄的年紀嗎?你覺不覺得自己很幼稚,一顆糖能改變什麽?”


    “別誤會,我沒有想哄你的意思。”許秋來擺手,趕緊搖頭:“我就是現在心情真的很好,需要有人分享喜悅。”


    陸離的臉色肉眼可見更臭了,連眉眼都塌拉下來,隻用眼角斜睨她。


    秋來把剩下那顆包裝撕開,當著他的麵放進自己嘴巴裏嚼動。


    “你高興什麽?”


    “就是很高興。”


    “我不喜歡草莓,換個味道。”陸離皺眉。


    “你手上是最後一顆,不要就還給我。”她說著伸手去拿,卻不想有人搶,陸離反而往後一退。


    他飛速剝了殼把糖放嘴裏,問道:“你剛在躲誰?”


    許秋來沒料到他的觸覺這麽敏銳,怔了一秒才恢複微笑:“一個熟人。”


    “程峰嗎?”陸離說話一向直來直去懶得給人留餘地,看著許秋來的笑容逐漸僵硬,他覺得自己終於找到樂趣般,開心了一點。


    “你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你知道什麽?”許秋來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她一動不動盯著陸離的眼睛。


    “什麽也不知道啊,”陸離攤手,“但我十分鍾前想去趟洗手間,發現他保鏢被你的泡泡糖鎖在了廁所裏。”


    他吹出一個粉色泡泡,那泡泡擴張到雞蛋大小極限時噗嗤炸開,被他指著打比方:“喏,就這樣,粉紅色新鮮草莓味的。”


    陸離果然很敏銳,就這麽一點蛛絲馬跡都被他聯係在了一起。


    秋來心跳加快一拍,她有一瞬猶豫,但最終沒有選擇撒謊,“……我們之間有一些舊怨。”


    她知道陸離不會細問,移開話題小心道:“你和程峰認識?”


    “我為什麽要認識他?”


    陸離頭也沒抬,語氣輕屑,仿佛對方能被他知曉名字已經是多麽榮幸的一件事。


    還是這一副拽得二萬五八的樣。


    許秋來心中暗鬆一口氣,陸離不是多管閑事的人,既然他們之間不相識,他很大概率懶得把自己的發現往外說。


    送人走到樓梯間,許秋來正打算到這裏就折返,忽然聽樓梯口傳來一聲喊。


    “陸離!”秋來抬頭一看,發現出聲的正是那位環亞女總裁,她居然追出來了。


    就站在三樓樓梯口,從許秋來的角度往上看,那人約莫年近四十,塗正紅色口紅,套裝、絲巾還有一絲不苟盤起的頭發都讓她看上去強勢而精致,很有氣場。


    許秋來應聲停下腳步,陸離卻恍若沒聽見的樣子,不停朝前走,一連又下三個台階,感覺人沒跟上,才皺眉回頭問她:“你還不走?”


    許秋來有點懵,她本來就是要回去工作的呀!


    但在當下的環境,顯然她應該堅定與陸離站在一個陣營裏,落了他麵子回頭他記仇可就難辦了,於是隻好又跟著下了幾步。


    “陸離!”女總裁追著又喚了幾聲,陸離還是沒有理她。


    大抵是嫌棄許秋來猶猶豫豫走得太慢,他幹脆直接伸手過來,攥緊她胳膊往下帶。


    掌心觸上她皮膚的一瞬間,兩個人皆是一愣。


    陸離手很涼,像他本人的膚色一樣,帶著點不見天日的冷感,許秋來的肌膚卻是溫潤的,既不會燙得紮手,也不會冰得讓人有難以觸碰的不適感,是那種空調房裏的十八度常溫,舒適且柔軟,女孩子特有的軟。


    沒走兩步,他又別扭地放開,“你就不能走快點嗎?”


    “不能,我穿了高跟鞋。”許秋來指指腳下。


    她告訴自己,看在陸離剛剛救了她一命、而且心情不好的份上,不要跟亂發脾氣的他一般計較。


    =


    兩人一路走到禮堂對麵的超市,許秋來打開門口的冷櫃,拿了巧克力牛奶,結賬後,她在他對麵的椅子坐下來。


    陸離伸手要接,卻不想許秋來這次自顧自戳開吸管,放進了嘴裏。


    不是給他的。


    陸離張口要說什麽,最終還是憋了回去。


    “啊……”秋來猛吸一大口奶,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原來巧克力的苯乙胺可以讓人這麽開心。”


    她一直奇怪陸離的口味為什麽總是單一執著,現在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某種特定環境裏,它確實能讓人快速安穩鎮定。


    “你為什麽不高興?因為那個女人嗎?”她也學著陸離使勁吸牛奶盒底,空盒發出滋滋聲,“我剛偷聽到程峰老婆說她很討人厭。”


    “確實討人厭,”陸離讚同,“但她還配不上讓我因為她不高興。”


    許秋來疑惑:“那你臭著臉是為什麽?”


    她覺得像陸離這樣,幾乎是鹹魚一般躺贏的人生,日子簡直舒適至極,實在想不通他每天為什麽還一副厭世臉。


    陸離沒答,隻是在桌子上趴下來,眼睛盯著她那個空奶盒,漆黑的長睫顫了顫,“可能主要因為低血糖,眼花頭暈。”


    許秋來翻個白眼:“我真是服了你了。”


    她變戲法般右手從桌底下又掏出一盒奶,推到他麵前,“你知道,我很窮的,給你記賬本上了,以後要記得還我。”


    “好。”他乖巧地點頭,把吸管咬在嘴裏。


    “還暈嗎?”


    陸離搖頭。


    “低血糖解決了,次要原因呢,是什麽?”


    陸離沉吟半晌,一本正經答:“學習不好隻能回家繼承百億家產?”


    唬得許秋來一愣一愣,又氣又驚:“百億家產讓你這麽不開心嗎?”


    “如果可以,你介不介意別人替你承擔這份痛苦?”


    陸離瞧她那認真樣差點沒笑得嗆奶,“你居然真信了,你是不是傻哈哈哈……”


    印象中陸離鮮少有笑得這麽厲害的時候,他前俯後仰,就差斷氣了。


    一想到把他娛樂成這樣的人是她自己,許秋來就一臉黑線。


    她平時沒有這麽好騙的。仔細想,其實陸離的生活軌跡、習性觀念,也並不與她認識的那些傳統富家子弟相似,要不是因為他平時的樣子拽得太具欺騙性,這個當她根本不可能上!


    生氣!


    陸離笑夠,大概瞧她真的快抑鬱了,這才收聲:“這樣,你想問什麽,你再問一次,這回我保證認真回答你。”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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