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生幾個月的嬰兒,身體脆弱到沒有絲毫抵抗之力,在假疫苗麵前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一個孩子出事,也意味著一個家庭希望的隕落。


    她瀏覽著眾人字字泣血的控訴,情緒幾經翻湧,幾個深呼吸之後才平靜下來,退出搜索結果。


    許秋來沒有保存證據,因為這個方法不夠直觀。


    這些東西就算曝光出去,啟辰公關部對外也能甩鍋給算法和策略不能公布、或搜索匹配技術問題等理由,畢竟這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玩了,網民們也不是第一次被這樣看似高深的搜索理論蒙蔽。


    到時候恐怕啟辰沒垮,先不惜一切代價要把她這個入侵者揪出來追責。


    她接著又花費一番力氣,企圖黑進啟辰內網的oa係統。


    啟辰內網數萬台電腦,就相當於一張龐大的網絡,隻要有其中一台被突破,其他便也可能被拉下水。盡管這些大企業監控嚴密,內網設定的基線和隔離策略都非常嚴格。但幾萬台電腦,幾萬人需要定期殺毒、及時補丁、隨時關閉不必要端口,加固係統……這一大堆繁複的規章,每個員工都會嚴格執行嗎?


    答案當然是不可能的。


    就像一家學校幾萬個學生,總有不願按學生手冊辦事的。隻要有這些人存在,就有她的可乘之機,保護基線的ioa相當於教導主任,但就算是教導主任,也不能時時處處監控到學生的一言一行。


    她很快突破ioa係統,抓到其中一台電腦。


    第一台淪陷,其他也就簡單多了,她的手指動得飛快,神經保持高度警惕,經過一番地毯式的關鍵詞搜尋,最後終於在線上營銷部兩個高層往來的郵件中發現零星證據。


    許秋來眼睛一亮,找到線頭了。


    這封郵件裏,兩人互傳了一個文件,是關於對重點客戶的承諾書,諸如“為大客戶公司形象、品牌信譽度保駕護航”,“引導正麵輿論”,“刪除負麵信息”,甚至還有屏蔽不願花錢的競爭對手鏈接等服務,底線之低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許秋來當即下載文件保存,再接再厲往後翻,又找到一份上年度的重點客戶名單,可惜明生製藥不在其列。


    她不信邪,繼續掘地三尺,二十分鍾過後,還是在這位高層聯係人列表中,找到了一個疑似與此次明生製藥負麵事件對接消息的中層員工。


    許秋來拿到他的賬號和登錄密碼,一登錄,打開對方郵箱,心中就是一陣猛跳——


    那正是啟辰對明生製藥應對此次危機的公關報價書!


    裏麵列明了對他們提供所有服務的單項細節報價,其中自然也含括撤熱搜、控評和刪除關鍵詞。


    這才是真正的決定性證據。


    秋來沒來得及把文件翻到底,將沉浸喜悅中的情緒剝離出來,就發現探頭每二十秒一次的監控行為不見了。


    她被監控察覺了。


    隻用了一瞬間,許秋來便意識到這一點。


    文件呢?還要下載嗎?


    複製郵件需要五秒鍾。


    僅僅五秒,但對於一家大互聯網公司的追蹤係統來說,已經是足夠獲取優勢的黃金時間。


    類似於奧運會百米賽跑的最後一名提前五秒起跑,勝負能瞬間逆轉。


    可是如果不下載,監控係統已經察覺異常,這次帶不走,下次再進來,很可能已經被刪得幹幹淨淨。


    enter!


    在思考結束之前,她的手指敲擊按鍵,身體本能率先代替大腦替她做出選擇。


    秋來繃緊神經,盯著下載進度條,十指趁機交叉放鬆疲累的神經,準備五秒之後一輪驚險的躲避逃亡。


    第43章


    牆上的掛鍾已經到了淩晨兩點。


    越是緊張危險緊張的時刻,許秋來反而越發清醒冷靜。


    現代網絡發展到今天,但凡稍大的互聯網企業都不惜重金打造自己的流量監測和態勢感知係統,多微小的動靜都能很快被察覺。像許秋來這樣敢在別人係統裏晃悠這麽久,還打開保險櫃偷東西的家夥,還是少有的。


    但做黑客,最終要的就是沉住氣,考慮周到、操作謹慎,把握時機。如果換在平時,她會從來時的地方一級一級擦除自己留下的痕跡,再悄無聲息溜走,但是眼下既然已經被係統察覺,就來不及慢慢清理了,隻能盡量加快速度跑,在對方一層層包圍攔截落下來之前逃脫,跑得越遠,對方也就越難以追蹤。


    從理論上講,比賽從一百米變成馬拉鬆,幾秒鍾的差距好像也就不那麽明顯了。


    作為一個常在學校長跑和馬拉鬆領域奪牌的半專業人士,許秋來對自己跑步能力有點信心。


    她跑時便順手篡改了一批jsp文件、抹掉下載記錄以模糊入侵目的,之後便甩開顧忌,同時不再躲避tsoc的監控,指尖在鍵盤上快成一道殘影敲打命令,馬力全開在多重跳板間進行跳轉。


    小時候許父讓許秋來栽的那次跟頭一直影響著她,秋來從不盲目信任自己的實力,也不會信任ssl、tor等別人看來已經很安全的加密技術和任何逃跑通道,用過一次的vpn代理、跳板以及肉雞,她寧願忍痛放棄,也決不用第二次。


    身後的追逐一直如影隨形,秋來知道這是對方已經開啟緊急預案,開始反向追蹤了。


    但她也清楚,在對方還沒發現她今晚在自己係統裏做了什麽事的情況下,應該還不會如臨大敵對付拚命自己,從本質上講,越厲害的黑客,反向追查越需要付出更大的成本和代價。


    如果把頂級黑客比作一個不記名包裹的發件人,那不同的跳板大抵就相當於不同的快遞小哥。


    每轉換一次跳板,就是換一位快遞小哥接力傳遞,這些小哥分屬不同國家,追查起來非常費力,就算找到了人,但小哥並不知道包裹來源,更沒有權限調取客戶資料。或再換種辦法,找到相當於快遞公司的運營商去,他們也並沒有權限查看跳板內的資料,而且就算運營商願意冒著風險違法配合,也很難從海一般的數據中,區分出黑客和真正的用戶。


    因此,如果不是罪惡滔天竊取國家機密的大黑客頭目,官方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查,其他鮮少有企業或個人具備這樣的能量查探到底。


    等她再切換兩次跳板就絕對安全了,到時候泥牛入海,想要找到她無異於大海撈針。


    許秋來心想著,速度越快漸漸和背後拉開距離,追兵落得原來越遠,眼看就快成功脫身,變故就是在這時候突生了。不知道是停電還是跳閘,隨著一聲驟然停止的cpu風扇運轉聲,房間和電腦屏幕忽然一暗。


    她心中重重一跳,完蛋了。


    用最快的速度翻出筆記本開機應急,起身將窗簾一掀,發現整座小區都暗下來。


    停電了。


    房間裏全是那種機房電腦剛剛關機,熱度尚未驅散的空氣。她背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浸濕,窗外的風一吹,又濕又冷,像是發了一場燒。


    秋來回到座位,將筆記本快捷開機啟動,腦海中千回百轉。


    命運真是弄人,有時就算一個人能力再強、準備再萬全,老天爺好像也能弄出點岔子,讓人嚐盡苦頭。


    啟辰會發現嗎?


    許秋來不知道,有時高手過招就是一瞬間的事,她隻能寄希望於對方水平遠不如自己,被前麵她屢屢留下的障眼法攔住,放棄逐級追蹤。


    也就是十幾秒鍾時間,她甚至想了一遍如果警察找上門來,秋甜該托付給誰。


    秋來重新聯網,結果卻是意料之外的風平浪靜,沒有人追來,她把自己剩下的操作完成,又加了許多道保險,不大放心,甚至更換了加密通道和代理悄悄溜回去來時的運營商日誌裏轉了一圈,發現對方的追蹤卻在第一道鏈時候就戛然而止。


    她白緊張這麽半天了?


    還是啟辰的追蹤技術真的就那麽不堪一擊?


    秋來百思不得其解,猛地想起來在她之前進去的那個家夥,難不成他幹了什麽大事?對方的火力被他引走了?


    她猜來猜去,隻能想出這種可能,反正總不會是對方故意幫她引開視線、隱匿蹤跡吧。


    秋來再拉開窗簾時,停電已經恢複,但外麵天也亮了。


    她關掉書房的燈光,把盜來的文件仔細看了一遍,複製在硬盤中,說不清楚心中是拿到文件的喜悅更多些,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更多些。


    =


    陸離會進入啟辰係統,是啟辰技術部自己花了重金外聘,他簽了合同才去做滲透測試的,和許秋來性質完全不一樣。


    這人當天一覺睡到下午,又在網吧玩了兩個小時遊戲,才懶洋洋回家給電腦開機,進行夜間突襲式滲透。


    他很輕鬆就進入了dmz區,在結果文檔中記錄了幾個大的漏洞後便覺得無聊起來,原因無他,陸離實在很煩寫這些文字性的報告,他有些後悔沒在工作室搞這個,讓別人來做記錄了。


    啟辰自己有江哲這樣的技術首席,還要聘請陸離做滲透測試,是有原因的。他們最近正在組建安全響應中心,需要一個強大的外援給出中肯的意見,重新梳理安全防線。


    在互聯網界,陸離這個名字或許並不那麽響亮,他低調得過分,除了為一些大型互聯網企業和當局重要的保密單位提供服務外,邊緣一些的人物可能都不認識這人。但說到ares,全國上下恐怕連完全不懂計算機的人,都能講出這個英文代號如雷貫耳的事跡。


    作為年少揚名的少年天才、攻防遊戲界不折不扣的遠古之神,ares年僅十三歲時就寫出了軍工級別的木馬病毒,因為源碼泄露擴散,那病毒在極短的時間內蔓延到大江南北,導致無數電腦、企業局域網和服務器癱瘓,製造了國內安全史上名噪一時的病毒慘案。


    在專殺軟件出現之前,造成了至少數千萬美元損失。直到今天,那木馬衍生出的變種,還在合法的情況下被許多人作為遠程控製軟件使用。


    那一年,大小媒體蜂擁報道熱度整持續了好幾個月,ares成為國內第一個因黑客行為而被捕的未成年人,但也因為他未成年人身份,案件並沒有公開審理,幾個月後,公訴結果以ares未滿十三周歲無罪釋放為終結,ares的家庭也表示願意承擔病毒造成的數千萬美元損失。


    但媒體的挖掘卻並沒有就此停下來,網民們對這天才少年好奇得要命,有人不忿他為什麽能逃脫法律製裁,畢竟能承擔那麽大筆賠償金額的家庭,肯定不是普通人,也許這孩子正享受著某種階級特權……


    任外界眾說紛紜,因未成年人信息保護條例,ares的所有真實信息和家庭情況始終被藏得嚴嚴實實,直至今天也沒有曝光。


    當然,這是對信息滯塞的普通人而言,圈子就這麽大,對於某些見證互聯網發展的行業大佬,那年的內情如何,他們絕對是清楚的。


    當年結案後,檢察院定期檢查ares的電腦和監控他的行蹤加以管教,並派心理老師定期矯治和輔導,不留餘力想把他引上正途,鼓勵他加入當局打擊虛擬世界的犯罪活動。


    引導過程整整持續了兩年多,ares上大學才漸漸打住。


    也如官方所願,ares改邪歸正,從此致力於研究安全係統,恪守法律,為網絡安防和社會進步做貢獻,不再遊走在法律邊緣。


    做黑客時候他是最厲害的黑客,換到對立防禦視角,ares也依然是最強大的守護者。


    遠古之神的隱匿工作非常到位,陸離瞎晃悠完幾圈之後,一邊獲取啟辰內部的機器權限,一邊分神看吃點什麽外賣,在幾個高評分和圖片誘人的店之間由於半晌,他剛下訂單,就看見了尾隨在後麵闖進係統的小老鼠。


    盡管對方非常謹慎縝密,每走一步又是疊加隱身效果,又是擦腳印的,但由於他已經取得先機,率先拿到了大半權限,所以在服務器自動拷貝的日誌裏將對方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人能力很不錯,但陸離確定,他不是自己的同事,行事手法也非常陌生。


    他在找什麽東西?


    等外賣的時候,陸離饒有興趣觀察了一會兒,然後就見對方摸進了oa係統,甚至下載了對方高層文件,陸離畢竟收了啟辰的重金,眼見別人到主人家裏偷東西,不好視若無睹,稍微動了些手腳,監控係統果然察覺。


    真可惜,陸離喝了一口水,如果不是這個人跟著他溜進來,這本該是一次悄無聲息進行完畢、完美的滲透測試。


    陸離本想睜隻眼閉隻眼,沒有逮人的打算,他確定以這個人的能力是能夠逃脫的,但沒料到人家寧願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也要把文件下載。


    他一時好奇,人逃走後瀏覽了一遍對方打開過的文件記錄,在看完那幾封郵件之後,便重新改變了主意。


    他親自動手篡改了服務器自動拷貝的日誌文件,消除了對方的入侵記錄。


    第44章


    就算一整夜沒睡覺,學還是要上的。


    秋來從書房出來,衝了個澡就開始做早餐,做完蛋羹,青豆炒玉米,又切了盤橙子,盛好稀飯,才把妹妹叫醒吃早餐。


    秋甜病這麽一場,秋來快心疼死了,看著她的小胳膊小腿,覺得哪裏都清減了幾分,校服裏的長白襪子穿不穩,塌拉下來堆疊在腳踝。


    她一邊給秋甜熨衣服,一邊問她:“學校的飯菜不好吃嗎?你怎麽瘦了?”


    秋甜稀裏嘩啦扒稀飯,“電視劇裏大人看生病的孩子總覺得瘦了,其實都是心理上的錯覺。”


    秋來挑眉:“你看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電視劇,不是說好看動畫片嗎?”


    她吐了吐舌頭:“王奶奶喜歡,我就陪她隨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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