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看到一點突破口,警察派出幾支小隊連夜走訪摸查這幾個人的親眷和狐朋狗友,最後從一家賭場的荷官那裏得知,綁匪裏有個叫老三的,上周在他們場子裏輸了一筆錢,連褲衩都輸光了,最後是交了車鑰匙抵押,才脫身走人的。


    “我們老板後來才知道他連車也是偷來的,而且他走時候,我摸著他口袋裏硬鼓鼓的,形狀有點像那家夥……”他比了木倉的姿勢。


    ……


    結合各種線索,至此,警察終於確定,這群人,就是當年綁架陸離的殘黨!


    而且他們手裏有管製木倉械,想要保障人質安全,難度比想象中更大。


    一群匪徒在牢裏呆那麽多年,與外界的斷層根深蒂固,當下的社會環境,他們這種有前科的中年亡命徒想要重新在道上呼風喚雨談何容易,小打小鬧又不甘心,也隻有再鋌而走險求一回富貴。


    陸家他們下過一回手,熟門熟路,但陸離因為當年的後遺症,戒備太嚴,身邊形影不離跟著個散打冠軍,車子是防彈的,撐個五分鍾等警察趕到是不難的,要想成功難度太大,於是他們又把主意打到旁係的另一個陸家身上,雖然不能和上次綁過那個比肩身家,但拿出五千萬來贖人應該不成問題。


    得到警方肯定的答複,陸離沉默很久,說不清是什麽感受。


    他想起那個沒見過幾次麵的笨蛋堂弟,早知道他會經曆一遍自己所經曆過的事,從前就對他好點了。


    還有秋來的妹妹……一旦陷入回憶裏,他覺身上那些早就愈合的傷口仿佛成為了陳年暗屙,在這個陰雨天裏隱隱作疼,那根始終纏在頸上的電源線伴隨著生命的威脅如影隨形近十年,勒得他幾近窒息。


    華哥還在猶豫要不要把他直接送到心理醫生那邊去的時候,陸離終於開口,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回小區門口等她。”


    陸離在小區門口等了近兩個小時,才等到秋來回家。


    她從警車上下來,沉默地背著書包,仰頭看自己家所在的十三樓漆黑的窗戶,單薄的肩胛在濕冷的空氣裏抽動了一下。


    陸離以為她哭了,人轉過來才發現沒有。


    她轉身朝外走,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拉住她手腕問她去哪兒。


    秋來的麵孔疲累又冷漠,粉紅的唇瓣緊抿著,看清來人緊繃的肌肉才稍微放鬆。


    陸離不喜歡和人肢體觸碰,如果放在平時,許秋來心中說不定會還會暗自小鹿亂撞一會兒,現在卻壓根沒有意識到,她別開眼睛垂眸,聲音飄忽漫無目的,“隨便找個地方,我現在不想回家呆著。”


    “沒地方呆,那就跟我走吧。”


    他繼續握住她的手腕上車,陸離帶她去了自己的地盤。他的工作室就在q大附近的雙子寫字樓,24樓,是個五六百坪的大躍層,一樓正中擺了二十來張桌子,每張桌子上至少兩三個顯示屏。直走盡頭,牆上便是一麵落地led大屏。


    此時員工都已經下班了,但大廳的機箱的風扇聲仍然運轉著,光點在黑暗中此起彼伏閃爍,程序員們開關機的工作太過繁瑣,幾個月不關一次機是常態,也因此,室內比外麵暖和許多。


    陸離把燈打開,整個大廳便燈火通明。後現代風格裝修精簡到極致,純直男審美,沒有一點柔軟的東西,可見這間工作室裏沒有女性員工。


    他的辦公室在二樓,沒做隔斷和密封,隔著半人高的玻璃欄杆就能看到下麵的景況,探身與大廳交流。


    樓上沒有第二張辦公桌,陸離隻有把茶幾上的東西一股腦收起來抱開,懷中掉下來兩本遊戲雜誌和漫畫,被他一腳不留情踢進茶幾下的縫隙裏。讓她把筆記本插電擺上。


    地麵有地毯,其實是能席地直接坐的,但陸離還是把自己的軟墊給她,許秋來擺手沒要,打開電腦開始繼續跑之前中斷運行的腳本軟件。


    陸離不是別人,他餘光撇了一眼屏幕,轉過來看清時,便立刻明白許秋來在做什麽。她寫的程序,竟然直接接入了官方數據庫去篩查搜索!


    少女盯著光屏的麵孔冷肅,他甚至分辨不清是因為妹妹的事情讓她方寸大亂,才會這樣膽大妄為,還是已經習慣了沒規則束縛地自由縱橫在網絡間。


    “你在做什麽?”陸離拉住她敲鍵盤的手,“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


    “我知道,被發現就是刑法第二百八十五條。”她的目光坦然遞過來。


    陸離的眉心這次是真的皺緊了:“你既然清楚,為什麽不等警方來查?”


    “警方有通訊科技術員,但他們的速度不會比我快。”許秋來的背脊倔強地挺得筆直,握緊鼠標,“他們不信我,我就自己找。”


    “你可以跟我商量,不管怎樣你不能這樣非法入侵,這是犯罪,你現在就從係統裏退出來。”


    “我不要!”


    劍拔弩張的氣氛在這一刻終於破裂。


    許秋來強行抑製一整晚的焦慮爆發,她甩開他的手瞪他,“是我妹妹不見了,秋甜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今天早上開開心心出門的孩子,因為你的堂弟牽連,現在不知道是生是死,而我除了這些根本不知道還能為她做點什麽,你怎麽會懂我的感覺!”


    她隱忍地喘息,黑白分明的眼睛忍住翻湧的情緒與眼淚,一動不動盯著他:“如果秋甜出了什麽事,有誰會負責?警察會嗎?學校會嗎?他們隻會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我不想聽到那些,我隻想我妹妹平平安安回來,不論付出什麽代價!如果你覺得我做的不對,盡管去告訴警察,讓他們來把我帶走。”


    陸離靜默地立在原地。


    直到任由她發泄完,才安靜又無奈地歎氣:“從你在我麵前把電腦打開起,不是已經篤定了我會和你站在同一個陣營裏嗎?”


    他不知道許秋來從前經曆過什麽,她畏懼卻不相信法律,就像那次在那條小巷子裏,經曆那樣的事後,她第一反應選擇的不是報警,而是自己搬石頭把對方砸個腦袋開花,到現在也是一樣。


    這樣的想法很危險。


    陸離是吃過虧的,他不想許秋來和他跌到在同一個地方,同樣的罪讓她也遭遇一遍。


    他問完那句話後便不再理她,一言不發打開通訊錄,然後就進了會議室,打了一個長達十分鍾的電話。


    再回來時,他開口:“我和他們溝通過了,在秋甜找回來之前,警方會以協同辦案的名義開放給你暫時進入資料庫的權限,文件在明天正式補發。”


    在官方過了一道程序,至少她不用擔心未來會以非法入侵的罪名被指控。


    在陸離出來之前,許秋來甚至都考慮收拾東西離開這裏了,聽到這話,她不可思議地抬頭。


    秋來不知道促成這件事要費多大的周張,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還能有這種解決辦法,


    唇角囁嚅地動了動,她想說謝謝,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就垂下頭去。


    “但這是最後一次,許秋來,你以後不能再這樣無所顧忌。”


    陸離是高傲的,冷漠疏遠的,就算偶爾做點中二病少年才會做的事,也從不折損他高高在上的神仙氣。


    可當他用那種暗含警告而且語重心長的話教育她時候,除了違和感,許秋來還有點想哭。


    她仿佛一瞬間置身十六歲那年。那時候,許父坐也是這樣坐在辦公桌後教訓她的,他說:“爸爸隻希望你一生能光明磊落,做個大方坦蕩的人,而不是躲在黑暗裏稱王。”


    隻有真正為她好的人才會對她說這些,第一個人已經死了,陸離是第二個。


    她怔怔地垂頭,發現電腦屏幕上的算法運行結果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那個時間段輸入進去的一百多個車牌裏就一個假車牌,從二環上下來的十二輛車子裏也包括了這輛套牌車,在大爺的筆記中,他是六點五分停靠的,和打電話過來勒索的時間也吻合。


    最重要的是,在四環出口最後拍到它的監控裏,這是輛小型黑色suv,後備箱藏下三個孩子根本不費勁!


    許秋來手都開始顫了,她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順利找到可疑車輛,急惶惶看向陸離。


    =


    然而警方再用這車牌擴大監控範圍去搜索時,卻沒再找到過蹤跡,這車是個十分大眾的牌子,在這座城市隨便找條馬路,每天都能看到幾十張同款車型經過,對方那麽強的反偵察意識,如果是在哪裏換了車牌,監控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許秋來又一次倒回去看四環監控最後攝到的影像,因為是雨天,畫麵十分模糊,無論許秋來怎麽放大銳化,修複分辨率,還是看不清車廂內的景況。


    “他們車內貼了防窺膜,不用白費力氣了。”陸離告訴她。


    許秋來聽到他下結論,放棄掙紮,關掉頁麵,轉而打開她之前在瀏覽的關於連福廣場的所有動態。


    在看完幾十段視頻之後,終於在一個年輕媽媽的朋友圈裏有所斬獲,她找到了對方拍攝音樂噴泉時一閃而過的街邊風景,時間也對!而且剛好就是這個角度!


    許秋來欣喜若狂重新打開視頻,馬路邊的車影一一閃過,憑著她2.0的視力立刻辨認出,那輛黑色的套牌車就在其中!


    陸離把視頻下載,截取這一段,一幀一幀速度放到最慢,許秋來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看,他將畫麵暫停在手機掃過車子的一瞬間。


    連福廣場隻下了毛毛雨,手機近景拍攝的視頻分辨度比四環上監控拍的好多了,圖片稍微經過處理越發清晰,suv駕駛座的車窗剛好降下來一道縫吸煙,窗沿上半搭著一隻手彈煙灰。


    陸離的神經繃緊,目光觸及那畫麵的一瞬間,他便認出來了。


    這就是當年那雙差點勒死他的手,虎口青黑的一團不是汙漬,而是一條紋上的花斑蛇。


    第62章


    天蒙蒙亮,許秋來趴在茶幾上,想到妹妹猛地一頭從淺眠中驚醒。


    屏幕上還播放著無聲的監控記錄。看表上的時間,她睡了沒有超過五分鍾,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把進度條拉回五分鍾前重看。


    7點鍾,她在工作室的洗手間簡單洗漱,沒有梳子,隻好用手指簡單紮了一個馬尾,看了一眼鏡子中眼窩微陷的自己,又回到電腦跟前。


    陸離從咖啡機底下接了半杯咖啡,然後拿出冰櫃裏的大盒裝牛奶倒滿,攪拌一下當拿鐵喝,咂咂嘴或許還是覺得味兒不對,他揚聲喚許秋來,“許秋來,我們下樓吃飯吧。”


    她昨天就沒吃東西。


    “我不餓,你去吃,我再看看。”許秋來的眼睛沒有離開屏幕。


    陸離就是想把許秋來拉出去吹吹風,冷靜冷靜,她現在跟繃緊的一根弦一樣,再不鬆就快要斷了。


    “你不跟我下去,我就拒絕再為你提供幫助。”


    陸離的時薪高得離譜,像這種花他一整夜時間的外援,價錢已經快夠在西三環買個小衛生間了,在許秋來這卻連個早餐都沒撈上,等會工作室的人上班了,恐怕得跌碎他們一地眼鏡。


    許秋來知道他的威脅是好意,但還是不願離開電腦跟前,抬頭懇求他:“我可以點外賣。”


    陸離別開眼,他打定主意的事是不會被人輕易改變的:“你陪我吃飯,我給你提供一條新線索。”


    許秋來還是抱著電腦跟他下樓了。


    餐盤才端上來,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塞,味同嚼蠟盯著陸離:“什麽線索?”


    陸離自到了餐廳就時不時在看ipad,聽到許秋來問他,終於從屏幕上收回視線。


    “你找到的視頻裏,那輛車有車頂後置天線,這款suv是從10年的新款才做出這個細節改進,同年一月這款車的生產商aten公司宣布上線手機發動應用程序。”陸離調出資料給她看。


    “就是說這輛車是安裝了atenmobilestart的!”許秋來黑沉的眼睛忽然被點亮,“就是說如果這輛車是偷來的,我們隻要找到失主的終端,就可以定位車輛信息,是不是?”


    “理論上是這樣,atenmobilestart確實附帶一個找停車地點的功能。我兩個小時前已經搜索了去年到今年登記在案的被盜車輛,找到了這輛車的失主,但這輛車被盜超過三個月,他已經獲得了保險公司的理賠款,車子的發動終端因為沒有續租已經被停用了。就在剛剛,我幫他續費之後,他給我發來了終端的賬號和密碼。”


    “那能定位嗎?”秋來抓緊勺子,唇角無法控製地微顫。


    “不能,aten公司的it出了名的爛,我下載app嚐試過,他們的頁麵隻能圈出車子所在一百公裏的範圍,紅點是車的位置,沒有地圖,沒有gps坐標,也就是說,這個終端隻能幫助我們查到我們和綁匪之間的直線距離和相對位置,引擎狀態是off還是on。而且根據論壇上用戶們的說法,相對位置在距離遠的時候,誤差的幾率非常大。”


    如果有那麽好找,車子被盜的時候警方早就幫忙車主找回來了,何至於等到保險公司理賠。


    陸離並沒有盲目給她希望,而是抽絲剝繭和她分析自己得出的結論,講話的時候,他指尖複製失主發來的信息,在終端登錄。


    許秋來顧得不吃飯,扔下勺子,繞到他這邊和他一起看。


    “直線距離是四百二十公裏,他們至少開了一夜的車,如果是從這個方向出去…”秋來在腦子裏搜索了一遍地圖上所有可能的線路,臉色重新變得灰敗,“他們已經出城了。”


    這個範圍已經遠遠超過了警方布崗搜查範圍,綁架的每一個步驟都是經過精心規劃的,包括路線,這麽快速度出了城,想要摸到他們的蹤跡更是難上加難,異地抓捕難度更大。


    但是不管怎樣,有了距離和方位,總比大海撈針好一些。


    許秋來咬唇,把東西一股腦塞進書包起身。


    “你去哪兒?”


    “雇車,去找秋甜。”


    “傻了吧,什麽車膽大到敢跟你去找綁匪,東西吃完,我叫華哥把車開到樓下,我跟你一起走。”


    許秋來看著他的深沉漆黑的眼睛兩秒,想到陸離的堂弟也丟了,焦急應該不比她少。終於坐回椅子上,把餐盤裏剩下的食物一股腦往肚子裏塞,吃到最後一口,食道差點沒噎得喘不過來氣。


    陸離適時把水遞上,許秋來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把東西吞咽下去才開始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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