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還有兩個小男孩兒,都關在倉庫裏,這是鑰匙。”陸離把東西遞給領頭那隊長,三兩句交代完山上的情況,“剛剛的響聲肯定驚動到他們了,你們要抓緊時間。”


    山腳跟隊的女警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熱水,又找了冬季的警服給幾人套上,車廂內的暖氣開到最大,許秋來身上的血液才漸漸回暖。


    她回頭,發現從剛剛到現在,陸離的眼神就像雛鳥一樣,一直在目不轉睛楚楚可憐地盯著她。


    第65章


    除了被塌方這樣的不可抗力堵在路上那十幾分鍾,t城特警的這次行動堪稱無可指摘。


    從上山到救出人質到結束抓博,全程沒超過十五分鍾。先是控製了屋裏聽到搶聲出來查看情況的綁匪,接著又破門而入抓捕了屋裏留守的人,王川晨和陸放兩個孩子被抱下山時候,除了受到些驚嚇,喊餓,幾乎沒受什麽罪。


    隻是整個綁架案的核心人物金哥人卻不在山上,而是在之前與許秋來她們擦肩而過的那輛suv裏。


    據他手底下人交代,這一趟,他本打算回京取贖金的,察覺有人跟蹤,情況不對,第一時間選擇了逃跑。他大抵猜到了那輛suv已經暴露,在t城外三十公裏的加油站選擇了棄車逃跑,等陸離的手下和警方追到時,人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許秋來沒再關心後續,對她來說,秋甜能完完整整回來,沒留下什麽心理陰影,就是最幸運的事了。


    跋涉了幾百公裏回京,時間已經臨近傍晚了。


    陸離一回城,還沒到警局門口,就被他父親派來的人連拉帶扯弄回去了。


    秋甜在警局裏吃了滿滿一大碗杯麵,小卷毛亂哄哄搭在腦門上,靠在秋來懷裏睡得正香,許秋來做完筆錄,警察親自把她送到門外。


    “你這姑娘膽子可真夠大的,”老刑警笑她,“你們捆的那倆人,瘦的叫楊永祿,從前殺人判了十二年,胖的盜車搶劫,年初剛出來,兩個都是狠角兒,居然給你騙了。”


    “我也隻是拖延時間,如果沒有你們幫忙,我也是沒辦法的。”秋來並不居功,手指幫妹妹順了順頭發。


    她身板極瘦,七八歲的妹妹至少二十幾公斤,她從剛剛抱到現在沒撒手,也不知那單薄的身體裏哪來那麽大力氣。


    老刑警轉身回局裏,整理檔案時和同事說起來,“……真是好孩子,都沒滿二十,我閨女有她年紀大時候,整天隻知道跟我鬧別扭,什麽事都不懂呢,人家已經做家長了,又是q大計算機係的高材生,敲起鍵盤來,比我們隊裏小陳還快。”


    “那她父母呢?”


    “戶口都注銷了,家裏就她和妹妹,”他往審訊室挑了挑下巴,“這幾個倒黴蛋也是瞎了眼睛,惹誰不好惹搞技術的。”


    坐在監控顯示器正中的男人忽然抬頭問他:“你剛剛說,那姑娘叫什麽名字?”


    “許秋來啊,怎麽了路隊?”


    “姓許啊……”男人疑惑道。


    那天在附小的教學樓下隻是隨意一撇,到此時,女孩的麵孔才在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


    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應該不會這麽巧吧?


    他沉浸在往事中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把那念頭甩開。


    =


    秋甜渡過了上小學以來最幸福的一個星期,學校給她放了一周假修養,她變成了姐姐的小尾巴,秋來恨不得把她係褲腰帶上,走到哪兒把她帶到哪兒,有時上課都帶著她。


    臨近期末,大多時候教授們也沒什麽新課要講,她一般都坐在階梯教室後排的位置,一邊複習,一邊賺外快,秋甜一邊寫作業,一邊躲避來自四麵八方掐她臉頰、摸她頭發的鹹豬手。


    “秋來,你妹妹也太萌了,眼睛圓溜溜跟個小狗兒似的,借我養幾天吧!”廖雪悄悄附耳到秋來耳邊。


    秋甜是貓耳朵,才聽到一點聲音立刻抗議:“我概不外借的。”


    瞧著秋來沒表態,她趕緊先給自己套上一堆缺點,“我很能吃的,而且一點都不聽話,去到別人家專門搗亂,不信你問我姐姐。”


    嫌棄地把廖雪的手從自己揪揪上扒下去,“別碰我。”


    假期最後一天,秋來百忙中甚至抽時間帶她去逛了街,買了一堆好吃的,還有新衣服。


    秋甜整整齊齊疊好放在床下的櫃子裏,“留著過年穿。”


    秋來有點兒心酸,“穿吧,過年穿不了的,太冷了,等到那時候我再給你買新的。”


    經此一次,師大附小周圍的安保又嚴密了許多倍,常有警察過來巡邏。連許秋來路過學校門口,都好幾次被人詢問要求出示證件。


    把秋甜送回學校的時候,q大也差不多迎來期末考了。


    績點決定下個學期的經濟水平,許秋來不敢大意,每天六點半起來複習。這天在圖書館裏悶頭連看六個小時書,猛地抬起頭時,她恍然想起自己一個多星期沒見過陸離了。


    警方甚至想給許秋來頒個“突出貢獻好市民”的獎章,被許秋來婉拒,把功勞一股腦推倒陸離身上。事實也確實是這樣,沒有陸神,她根本找不到秋甜。中間有無數至關重要的環節,如果不是他的提點和幫助,她早就失敗了。許秋來從沒這麽感激過一個人,滿腔情緒湧到胸口,沒想好怎麽回報她,陸離就沒了音訊。


    自那天從t城回來,被他父親帶回去後,打電話也沒人接,發消息也沒人回,連周三賀教授的課都是助教在上,她又問了徐師兄和韓延,也都說沒見人。


    許秋來長歎一口氣,給寫完的碳素筆換了根筆芯,打算繼續往下寫時,對麵有杯奶茶推過來。


    上頭貼了個紙條——


    許秋來同學你好,打擾你看書了,我能請你喝杯奶茶嗎?


    “許秋來同學不喝紅豆奶茶,還是請我喝吧。”途中伸來一隻手,半途把奶茶劫走,季時安皮笑肉不笑向人打了個招呼,“謝啦。”


    白淨金邊眼鏡的男孩慌張漲紅臉,正要開口,卻被季時安截住話頭:“如果你願意讓個座,給我和我女朋友留點相處空間,我會更感激你的,小同學。”


    男生定定看了許秋來兩三秒,見她沒反駁,才失望地開始收起文具和書本。


    被許秋來止住,“不用的,我本來就打算走的。”


    她別季時安一眼,收拾東西跟他出了圖書館。


    季時安本來就看不進去書,專門到圖書館繞了一圈找秋來的,這下三下五除二把課本都塞包裏,假模假樣道:“誒呀,我本來還想在圖書館複習會兒呢,誰知道剛好遇見你,那就算了,我們接上秋甜小可愛去吃飯吧。”


    “複習什麽,你嶄新的課本嗎?”


    “你還別看不起我,我期中高數及格了的。”季時安不服。


    “期末可就難說了。”秋來抱著書包走在前麵,“你要真想複習,下次就早點來,別人都是淩晨就開始占座的,人家給你讓了座,你讓他去哪兒看書?”


    季時安是最典型的富家少爺脾氣,盡管他心地不壞,但自小作為人群中心被捧著長大,是幾乎不會顧慮周邊人感受的。


    季時安被訓了也沒脾氣,他還沉浸在剛剛說女朋友秋來沒反駁的竊喜中,從善如流認錯,“記住了,那我們現在去接秋甜?”


    他自從知道秋甜遭了那些罪,整天想著帶她出去玩買禮物。


    許秋來可不準妹妹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腐蝕,再說她今天本就有別的事,“你整天就沒點正事兒做嗎?”


    “那你要做什麽?我先把你送過去,再回來辦我的正事。”


    公司有大哥管,他的正事就是吃喝玩兒樂。當然,這話季時安是不會說出口的。在秋來麵前,他也想當個上進的人。


    最後也沒讓季時安送,坐公交也就兩三站路,她來到那天來過的陸離工作室樓下。


    一樓大廳進門需要門禁卡,這當然難不倒許秋來,她隻是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上去。


    她搞不清楚那些盤恒在胸口的複雜情緒是什麽,它們不安地翻湧著,溫暖得像是能把整顆心充盈、雀躍,卻又矜持、悲傷、膽怯。許秋來敢肯定過去的十幾年,她從未有過這樣感覺。


    大多數時候,許秋來是無畏勇敢的,隻在從未涉及的感情領域,她止足不前。


    見到又能說些什麽呢?


    陸離就要碩士畢業了,正常情況,他們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交集。隻有她三年後畢業也從事網安行業,才會產生唯一的交叉點。


    白色布鞋躊躇猶豫了整整五分鍾,許秋來轉身往回走。


    也就是在這時,她被人喚住——


    “許秋來同學?”


    她回頭一看,居然是陸離外公,“教授?您來這邊辦事兒嗎?”


    “栗栗住院了,項目還沒做完,我替他來工作室看看。”


    “師兄病了?”秋來一驚,“嚴重嗎?生了什麽病?他在哪兒住院?”


    話說出口秋來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好在賀教授這會兒心裏有事也沒注意,憂心忡忡道:“發燒,肺炎一個多星期了,整天咳嗽,也吃不下飯。”


    他這外孫本來就是個嬌氣的,一生病,家裏萬事都順著他來,不想吃東西,也板不起臉逼他,這幾天全靠喝奶續命。


    德高望重不苟言笑的賀教授,是個孫子奴,平日裏兩道嚴肅的劍眉擰成結。


    許秋來低落道,“我都不知道師兄病了,還沒好好感謝他。”


    也是,淋那麽大雨,陸離這種身嬌體弱的寶貝,不生病才奇怪了。


    許秋來之前的躊躇全變作了擔憂,“教授,您這會兒要去醫院嗎?不然我和你一塊兒去看看師兄。”


    “行啊。栗栗躺床上都快長蘑菇了,也沒個朋友去看看他。”賀教授還不知道是孫子誰也沒通知的緣故。又想起來問秋來,“你妹妹還好嗎?我聽陸離說了,這次真的太凶險了……”


    “我正要感謝他呢,這次真的全虧了陸師兄。”


    秋來360度全方位無死角把陸離的英勇神武誇了一遍,聽得賀教授眉開眼笑,兩人不多時就到了醫院。


    陸離生無可戀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星期,有點想把自己塞進世界死角。


    他一會兒後悔自己那天的表現不夠英明神武,風頭全讓華哥出盡了,一會兒又後悔沒有在下山的時候沒有挾恩圖報跟許秋來說出自己的心意,他才發現在喜歡的人麵前,自己原來是個悶棍兒,這會兒回到城裏,再怎麽組織言語,要他怎麽開口呢?


    第66章


    為表探病的誠意,許秋來特意在住院樓下超市買了束五十多塊錢的鮮花。


    自從家裏破產,她就再沒為這種中看不中用的東西買過單。而且錢掏出去的時候她居然沒有肉疼,可見陸離在她心中確實是和別人不一樣了。


    電梯樓層越升越高,秋來疑惑小心問道,“教授,是不是弄錯了,再往上走是icu重症監護室了吧……”


    “沒錯的。”賀教授麵色尷尬,又忍不住為孫子辯解兩句:“icu有空氣淨化係統,外麵病菌太多了,不利於肺炎恢複。”


    不必說,肯定又是陸離在重症監護室賴著不肯出來,覺得全世界的病毒都想謀殺他。許秋來心領神會。


    icu24小時亮著白熾燈,平日裏住的都是或垂危或昏迷的病人,氣氛冰冷又沉重,是真正花錢如流水的地方,正常人一天都不想多呆,偏偏出了陸離這個奇葩,畫風頓時不一樣了。派來24小時監護他體溫血壓心跳的兩個小護士沒事做,爭相幫他換吊瓶做霧化,試圖找到體現自己的工作價值。


    她買花時候不知道陸離住的是重症監護室,這會兒隻能在門口跟護士確認:“姐姐,我這花兒可以帶進去嗎?”


    “不可以哦,原則上隻能拿杯子紙巾之類的生活用品進去。”護士笑答。


    為什麽說原則上,因為陸離自己把電腦帶進去了,她做護士以來第一次遇到住icu還能每天玩兒電腦的。


    許秋來可不是陸離那樣的刺頭,說不讓帶就不讓帶,她打算把花轉送給護士站的小姐姐。賀教授已經推門進去,門一開,陸離隱約在病房外聽到了秋來的聲音。


    開始還以為是自己日思夜想出現幻覺,陸離自暴自棄疲懶地往床上一癱,朝老人道:“我又不缺人照顧,賀教授您老就在家看看書喝喝茶,別整天往我這兒跑,您累,我也吵得慌。”


    “我還不願意來呢,還不是你外婆把我趕出來。”賀教授看表,“我就卯個點,定的餐快到了,等你吃完我就回去。你痛快點兒吃了別讓老人家操心。哦,還有你的師妹許秋來同學,我在路上遇見她,就帶她一塊來了。”


    陸離大駭:“您怎麽不早說?”


    賀教授眼睜睜看著孫子忽然精神起來,一個星期來死不活的模樣全不見了,他動作迅捷下床踩著拖鞋抓了兩把頭發,把電腦收起來又忙不迭給自己整整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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