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的醫生比律師來得快,在邊上又是給他量血壓,又是監聽心跳,秋來擦了把熱出來的薄汗,挨著陸離讓出來的位置坐下,問他:“真不讓人省心,到底怎麽回事,我不是說一會兒就回來嗎,你怎麽還把自己弄進警局來了……”


    “他們先惹我的,還把我手機砸了,這群蟑螂。”秋來一上來就問責,陸離委屈。


    “那你有哪裏受傷嗎?”許秋來挑眉。


    陸離一臉不可置信她居然懷疑自己,“當然,沒有我會叫醫生嗎?”


    他說著就把衣角掀起來指著給她看,“你看看,是不是青了一大塊,這種情況能鑒定輕傷了吧?”他撇頭問一旁的醫生。


    醫生無語凝噎:……


    你是頭骨裂了還是腿骨折了?


    本來不大的傷處被擦了藥水,在那白皙的皮膚之上更顯觸目驚心。


    這傷放在許秋來身上她眼睛眨都不會眨,但是大概和陸離相處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陸離是擦破油皮都要拍片子的人,被他的標準影響,才見紫色淤青,秋來瞬間也覺得這是了不得的大傷,蹲下來伸手欲碰,又怕弄疼他,“天哪……疼嗎?”


    陸離心氣這才順了,秋來擔心他呢,心頭美滋滋:“還有點兒,不過也沒剛才疼了。”


    秋來起身,眼刀恨恨飛向那群混混,“警官,掃黑除惡人人有責,是他們先尋釁滋事,那麽多雙群眾的眼睛看著呢,您可一定要我們無辜市民做主!”


    警官累極了:……


    你傷得重你有理。


    青年混混中有人再也忍不下去,站起來反駁許秋來:“你這姑娘白給你長那麽漂亮,眼珠子那麽大就不會看看黑白嗎?我們才是被群毆的人、我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那小白臉是你什麽人,你這麽向著他說話!”


    之前被懟了陸離都沒放在心上,他從來不是以暴製暴的笨蛋,揍了別人他拳頭還疼呢。但這群蟑螂連秋來都不放過、還說他是小白臉明裏暗裏他配不上人家的意思,這就不能忍了,陸離恨不得上去給人一拳,嚇得許秋來張開手攔住。


    她還沒見過陸離那麽生氣的樣子呢,平日懨懨垂著的眼皮掀開,眼睛暴怒瞪大,大得像小牛犢的眼珠子,居然還緊緊握著拳頭!


    “冷靜啊栗栗你千萬別生氣!坐下坐下,別動手!”秋來拍著他的胸口順氣。


    偏偏這時候對麵還要火上澆油,豎起了中指,“小白臉連發個火都是娘裏娘氣的,有本事上來打我啊,支著給你打呢,就會拿錢使喚人,孫子,瞧不起你!”


    這下連許秋來都怒了,轉身朝人走去,伸手把他豎起來的中指折彎,“你才是孫子,你怎麽跟個蒼蠅似的嗡嗡嗡嗡,你不知道自己很煩很招人厭嗎?”


    許秋來看起來纖瘦嬌小,力氣卻是實打實能抗水桶上十三樓的人,青年被他折得唇角煞白冷汗直流,偏偏他剛剛才嘲笑過人家戰鬥力,嘴硬不肯認輸,抬手就要打她,被許秋來另一隻手製住。


    剩下還有行動力的幾個青年紛紛上來幫忙,許秋來才不怕,趁著被人群圍住遮擋了警察的視線,左一下右一下狠下黑腳,踢得人哇哇直叫。


    “幹嘛呢幹嘛呢,這還在警察局你們就敢打起來,還把不把人民警察放眼裏,行不行我拘留你們!”


    警察一邊製止一邊怒了,居然這麽多人圍攻一個小女孩兒,這群人果然該好好教訓!


    許秋來咬了人一口,直到被陸離整個從背後抱出中心戰鬥圈還在不依不饒:“還單挑呢,就你那點兒戰鬥力隻會打嘴炮,還想欺負人,丟不丟臉!你要是你我都想找個地縫鑽下去了……”


    “冷靜冷靜,罵我呢,秋來你別生氣!”這下換陸離忙著安慰她了:“有沒有被人打到?牙磕疼了沒有?”


    “沒呢,我就是生氣。”秋來喘著粗氣,這才發現陸離的手還抱在自己腰間。


    陸離趕緊鬆開,惴惴不安:“我…我找瓶水給你漱漱口,咬人多髒呀,都不知道他們洗手了沒有。”


    這麽一說,許秋來也覺得惡心,在花台邊整整灌了半瓶水衝洗口腔的細菌。


    陸神跟個小媳婦兒似的在旁邊遞瓶子紙巾。


    趕到的律師和醫生看得目瞪口呆。


    原來直男陸離喜歡的是這種女戰神款!估計還有點m傾向,難怪從前那些鶯鶯燕燕他看見就煩呢!


    第72章


    錄完口供後續就是律師的全責範圍了,畢竟那麽多雙眼睛,陸離全程確實沒有攻擊傾向,他的懸賞內容也僅是“見義勇為”和“製服歹徒”而已,並沒有教唆打人,而且這群小年輕自己在警局鬧事,甚至惹怒了一開始看在他們年紀小份兒上準備網開一麵的警察。


    而且陸離是個患有“嚴重的人群恐懼、應激創傷障礙和支氣管哮喘”的嬌弱小王子,涉及到精神損失賠償,操作麵可就大了,畢竟除了陸離自己,誰也說不清他脆弱的心靈究竟受到多麽嚴重的創傷。


    上了法庭就是必輸無疑的案子,律師是知名大律,一般律師連應戰的勇氣都沒有,混混們賠不起錢,隻得自理醫療費,隻求在被起訴前和平商議解決,道歉了事。


    許秋來也是事後才知道陸離一口氣居然撒出去那麽多錢,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半天,隻覺得陸神這個散財童子當得簡直當之無愧,同時也堅定了以後華哥不在一定要保護好他人身安全的決心,這獎勵都夠她掙個三年五年的了!


    雖然過程不太愉快,結局卻是滿足的,那天秋來請的飯,陸離香甜又滿足地整整撐了兩大碗。


    暑假開始的第二個月,整個互聯網行業發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新聞。


    業內巨頭之一的啟辰陷入了創立以來前所未有的危機,證監會收到舉報,正式公布調查進度,媒體爆出的啟辰各種黑料層出不窮,連年賬目作假,欺騙散戶、擬定虛假協議合同轉出、竊取資金……公司首席財務執行官更是利用職能之便,做了一堆以權謀私鐵證如山的事,行賄受賄,他名下甚至還有近來臭名昭著的放貸公司股份!


    啟辰cfo被帶走調查,罪證確鑿,被法庭審判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區別就是年限而已,啟辰一連幾個高層同樣被下獄,證監會開出天價罰款,股票綠油油一路跌到地心,正式停牌。


    如果之前假疫苗和各種收費的虛假廣告算是鋪墊,那麽這回爆發,是徹底把啟辰推進了醜聞黑洞,黑到家了。從前以學曆好、檔次高薪資水平為豪的啟辰員工們這回在網上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公關應急啟動,費用花了不少,效果卻甚是微弱,沒有人可以阻撓全民怒火。


    網民們群情激憤抵製啟辰,漸漸匯聚成一股浩浩蕩蕩之勢,程峰的社交網絡賬號被噴得體無完膚,家門口不是油漆就是臭雞蛋,可惜這時他人在被審訊中,全都看不見,連幫他關閉評論的人都沒有。


    如無意外,這個罵名已經注定要跟隨他一輩子。


    馮安妮做夢也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把威脅實施,程峰已經被捕了。


    許秋來居然有那麽大膽子,交到她手上的證據,居然就那麽捅出去了!她隻是給了個財務報表而已啊,其他什麽都沒做,這事卻越演越烈,已經和她的初衷走向完全不一樣。


    一恢複人身自由,她第一件事就是給許秋來打電話,“你究竟做了什麽?這到底怎麽回事?”


    許秋來語氣比她還慌亂,比她還無辜:“我什麽也沒做啊老師,我也不懂什麽報表生意,您那天不是讓我去醫院探望一個男人嗎,我去了,他聽說你把報表給我後,擔心我保存不好。我聯係不上您,又擔心東西在我手裏不安全,隻好交給他了,我會被啟辰報複嗎?我好害怕……”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馮安妮一麵後悔,一麵怪罪起了自己的情人。後悔不應該念舊情擔心他,叫許秋來前去探望,更怪罪他不為自己著想,半點沉不住氣。


    人性本來的麵目盡顯,馮安妮隻站自己的角度,沒有想到,那個男人本職工作就是搞審計的,他從風度翩翩的高薪精英變成整個行業無人敢用的臭蟲,名聲盡毀,右小腿粉碎性骨折,還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終生殘疾,沒有人比他更恨程峰了。在許秋來稍微推波助瀾的暗示下,哪還能沉得住氣!


    這次變成了馮安妮自己找律師起訴離婚,她對著媒體楚楚可憐哭訴自己婚內被非法強奸,對程峰的違法作為一概不知,將自己完全塑造成受害的弱者,先入為主占據輿論上風,等程峰律師開始反擊已經為時已晚。


    因為她控訴的東西大部分是無可狡辯的事實,程峰身在獄中更是無法再像從前隻手遮天。


    馮安妮就這樣成了利益既得者,狼口奪食,從程峰清算後的財產中劃走大半,也不再追究許秋來的冒失。她重回富人階層,下半輩子衣食無憂,想想要真跟程峰談判,興許還分不到那麽多,心中甚至隱隱有點兒感激這個福星了。


    其實許秋來擔心那小白臉情人不能獨自擔此大任,隻給他一個報表副本而已。


    是她,將以往監聽的錄音和郵件連收集到的所有資料一起打包,除了媒體外,又往經偵隊投了一份,以馮安妮的名義實名舉報,警方抓捕這才有了這麽迅捷的速度。


    她就這麽輕而易舉借勢將自己摘了出來,深藏功與名,人們隻知道程峰這回遭殃和他後院起火脫不了幹係,卻完全不知許秋來的存在,更沒人會知道她在整件事情中扮演什麽角色、起到什麽作用。


    看完報道的最後一個網頁,許秋來關閉瀏覽器。


    聽著風扇運轉的嗡響,還隱約能聞到臥室裏傳來秋甜在小聲哼歌,她在綠色的電腦界麵前靜默良久,終於,從抽屜裏拿出黑色筆起身,抬手——


    在客廳雪白的牆麵上,那個從前劃了一橫的正字下麵,重重寫上第二豎。


    這是第二個。


    下麵,就該輪到齊進了。


    她確實沒有料到齊進居然有這種壯士斷腕的魄力,他不知用什麽條件讓程峰一力擔下所有罪責,做了交易,將自己從中劃清出去。


    但既然被她盯上了,逃得過第一次,逃不過第二次。


    啟辰這支風雨飄搖的大船經此重創,舍棄進水的艙體四下逃散,幾個高層紛紛跳槽,實在是元氣大傷,恢複期漫長,短時間內很難再重振旗鼓,夾著尾巴做企業,眾目睽睽監督之下,諒他們也不敢再違規操作,隻能從其他地方下手了。


    許秋來眼睫微垂,眼眸幽深,若有所思。


    那天她從程峰保險櫃裏拿回來的兩個銀色硬盤,其中一個是啟辰財務報表,另外一個卻顯示損壞無法讀取,大概率是因為放在保險櫃裏太久沒有打開,元件老化了。


    許秋來曾嚐試找人修,但一連問了幾個厲害的師傅都不能保證硬件裏的文件不受影響。


    秋來也搜了一大堆教學視頻,甚至花錢買來工具試圖自己動手,但想想覺得自己水平還不到家,怕修壞了,終究是作罷。


    身居高位、虧心事做多了的人,總喜歡捏一點別人的把柄在手裏,相互牽製。能讓程峰和身家性命般的財務報表並列放在保險櫃中的硬盤,她不相信會是無關緊要的文件,沒有萬全的辦法恢複,她不能冒險。


    =


    許秋來照常到教育機構坐班寫oa係統,日子一晃到暑假快過去大半,某天起床時看日曆,她這個不稱職的姐姐才猛地想起來,不知不覺,居然就要到秋甜八歲生日了!


    往年都是煮個長壽麵下個荷包蛋什麽的就算過了,但許秋來剛參加完信安競賽,又加上教育機構發的工資,現在也算小有積蓄的人,暫時不用緊巴巴過日子。而且上秋甜之前剛剛經曆綁架,遭了那麽大罪,秋來什麽都想補償妹妹,有心好好給她買個奶油蛋糕慶祝一下。


    秋甜暑假的生活日常除了寫作業、到處玩耍就是睡懶覺,也因此八點鍾還沒起床。


    在這方麵,許秋來像她父母培養她一樣,不願給秋甜任何課業上的壓力。她們家的孩子智商不差,隻要性格別長歪,長大怎麽著都能混口飽飯,最重要的就是三觀健全,自己開心快樂就好。


    “秋甜,起來了!”


    秋來掀被子拍妹妹屁股,“今天你過生日,姐姐給你買生日蛋糕,你想想幾個同學,早點兒邀請人家,現在打電話。”


    秋甜睡眼朦朧穿衣服,小腦袋鑽錯地方卡在短袖裏,聽到“過生日”三個字,睡意瞬間飛散,興奮跳起來,“給我買蛋糕?”


    她都記不得五六歲自己過生日時候的樣子了!


    秋來眼見她往床下跌,趕緊伸手扶一把,把她穿反的短袖挪正,語重心長道:“秋甜啊,雖然我們窮,但是因為一個蛋糕這麽興奮也太掉價了,出去你可千萬別這樣。”


    “我記住了!”秋甜從善如流,“姐姐,你最近賺了很多錢嗎?給我買了裙子帶我逛街,還給我買蛋糕——”


    她扳著指頭數,秋來把妹妹的小短手按下去,也不瞞她家裏的財政狀況。


    “是賺了一點,也沒有很多,剛剛脫離赤貧線,最多……”她思忖了一秒找到形容詞:“冰棍可以從五毛的綠豆冰換一塊的小牛奶了。”


    “哇姐姐你好棒!”秋甜星星眼鼓掌,“等我長大了一起賺錢,咱們把一塊錢的小牛奶換成九塊的榛子巧克力雪糕!”


    這個理想可真是雄偉壯觀呢。


    秋來眼角一抽,拍了她屁股一下,“你要邀請哪些同學,想好了嗎?”


    秋甜不願意,剛紮好的小辮子一甩:“我才不請呢,我好不容易有個生日蛋糕,要一個人吃完,我的朋友要是知道我們家這麽困難,也一定會體諒我沒吃過生日蛋糕的。”


    “小崽子,”秋來被她氣到了,“你這麽丁點兒大肚子吃得完嗎?”


    “今晚吃不完姐姐你就給我放在冰箱裏,我會好好珍惜的,每天吃一塊。”


    “最多兩天就酸了,別求我了,求冰箱也沒用。別人過生日不也請你嗎,至少得禮尚往來吧。”


    秋甜一聲不響跳下床穿鞋子,失落地猶豫了好一陣,兩權相害取其輕,覺得與其酸了還不如分給別人,這才勉為其難道:“好吧,那我就打電話給生日請過我的同學,王川晨、陸放……”


    秋甜人緣很棒,情商向來比同齡人高許多。


    小學生嘴巴上沒把門兒的,不能叫了一個不叫另一個,很傷感情。她講完一堆名字,聽得許秋來目瞪口呆,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有了那麽多朋友。原本隻打算定個小六寸,這下十二寸也未必夠了。


    一邊心疼自己的錢包,一邊替妹妹給各個同學撥號,這小崽子難怪叫秋甜,嘴巴不知道怎麽這麽甜,每次掛電話前都甜蜜蜜道:“謝謝你xxx,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怎麽能哄人呢,你最好的朋友不是王川晨嗎?小胖要是知道你跟那麽多人說了這句話該有多傷心。”秋來教訓道。


    “我沒有哄人呀,”秋甜無辜鼓眼,“你沒有發現我的”最“是隨著關係遠近沒上限疊加的嗎?我隻是用了一種令人開心的表達方式方式而已,小胖是我最最最最好的朋友,他很開心的,沒有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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