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側耳聽了一會兒,感覺耳機裏雜音和幹擾太多,影影綽綽不太清晰,掏出電腦敲了一會兒,用陸離從前寫的軟件做了雜音分離,然後眼巴巴抬頭看他——


    陸離被那熱切的目光瞧得有點不自在,“幹嘛?”


    “少爺,你那超級貴的耳機帶了沒?”


    弄上豪華套裝,處理過的高品音頻無損流進她的耳朵,音頻終於清晰了許多。


    可惜她運氣不大好,似乎正趕上對方掛電話,一聲“再見”之後,便結束了通話。


    她捂住額頭,懊惱不已,早知道下樓時就應該當機立斷停下來的。


    隻是幾秒鍾過後,她發現耳機裏並沒有傳來人離開的腳步聲,因為,張長林接著撥通了下一個電話。


    許秋來對人聲音裏的情緒很敏銳,盡管對話還是影影綽綽,但她馬上查覺,這一次,他的聲音少了上一通電話的克製,更多了些無奈,他似乎在踱步,有段時間,聲音靠近竊聽筆的位置。


    “……他們已經失敗了一次,現在看守肯定更嚴密,我幾次把內部消息透露出來,警隊裏已經有人開始懷疑,我不可能在這風口浪尖再幫他。”


    “您不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他在裏麵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我有家有口,不能被他拖著一起沉淪,也不想丟掉這份工作。”


    “我們是一體的,您得想想辦法,現在隻有你能鉗製他……”


    剩下的聲音又走遠,秋來隻隱隱聽到他們之前似乎約定了要見麵。


    “我會準時到。”


    “好。”


    電話隨之掛斷,聽到消防門甩上的聲響,確定人已經離開現場後,許秋來緊接著起身上樓回收設備,回頭道,“秋甜吃完飯你幫我先送她回家吧,我一會兒跟他去看看。”


    陸離不可思議:“連他要和誰見麵都沒弄明白,就這麽跟上去?”


    “總之他在警隊吃裏扒外收錢辦事沒跑了,我直覺他要見的人跟我息息相關,跟上去看看也不會少塊肉,說不定一條大魚就此浮出水麵。”


    陸離無奈,當女孩大腦捕捉到的細節與線索、判斷和決策說不出個一二三時,總是籠統地稱之為直覺,他當然也知道許秋來直覺的厲害,掏出手機吩咐完華哥,然後又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真的就是看看,不幹別的。”許秋來認真保證。


    “你信你。”陸離語調比她更誠懇。


    好吧,兩句誠實的假話相互抵消,最後還是以陸離跟她一起行動為終結。


    秋來原本以為下樓後還要哄幾句才能把秋甜送回家,沒料她跟華哥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倒是挺聊得來,一高一矮兩個吃完早飯回來,正蹲醫院側門台階上舔飯後甜點冰糖葫蘆,完全已經把剛剛的不愉快忘了的樣子。


    雇主出現的第一時間,華哥立刻站起來,把自己那支沒吃完的竹簽扔進垃圾桶,仿佛剛剛的一幕隻是許秋來的錯覺。


    陸離問華哥要了車鑰匙,“你另外叫輛車帶秋甜回去。”


    壯漢為難,“我得保護你。”


    “你動作快點兒,把她送到家再來找我,”陸離指指秋來,“我暫時叫她保護。”


    張副隊在施方石的病房大約呆了半小時,留下兩個下屬,之後便下樓來開車。


    地下車庫裏,陸離打火,伺機跟上。


    許秋來第一次坐陸離開的車,握著安全帶有點兒緊張:“你行不行啊?”


    早知道還不如把華哥秋甜帶上了……


    陸離剛成年駕照就拿到手,可惜他不像那些對車狂熱的男生,新鮮了一陣子還是覺得後座舒服,之後就不怎麽碰方向盤了,許秋來這麽一說,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小看了,一踩油門跟上。


    “別跟太近了,他反偵查意識這麽強,發現了怎麽辦?”秋來緊張。


    “你把心放肚子裏。”陸離冷靜沉穩目視前方,“先不說他認不認識我們,我覺得,沒有人會開著兩千萬的車玩兒跟蹤。”


    “你說啥?”許秋來轉回頭。


    “我說他不會那麽自戀以為咱們在跟蹤他。”


    許秋來真實因為陸離的富裕羨慕到抑鬱了,陸離換車才一個多月,她知道這車應該挺貴的,因為看起來就很貴,但沒料到竟然貴到這個地步。他的話沒有絲毫安慰到她,反而叫她更害怕了,許秋來平時天天教育秋甜大方點,不要太摳門,等車上了路,自己卻懸著一顆心抓緊扶手,動不動提醒:“停停停,栗栗你開慢點兒,人跟丟了不要緊,別擦到你的車!”


    “小心小心,快碰到了!”


    陸離:“……我駕照滿分過的,你自己坐穩就行。”


    “我冷靜不下來,你現在不是你,你開著一套萬和公寓的豪宅在路上跑你知道嗎,擦一下一個衛生間沒了。”


    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也太高調了,“你怎麽忽然換了輛這個,你該不會把這大半年賺的錢都買車了吧?”


    陸離搖頭,十分無辜,“沒有,不是我買的,我堂哥還不起錢,過戶給我抵債的。”


    第127章


    雖然過程磕磕絆絆,但兩人還算是勉強跟上了前車,中途幾次遇到紅燈,許秋來感覺對方一度從後視鏡裏打量過他們,但也正如陸離所說,在看清他們的車標之後,對方很快轉過頭去。


    兩個跟車新手驚險刺激地尾隨了五六公裏,大概十幾個紅燈之後,陸離刻意放慢速度,在紅燈路口停住,任憑前車遠去。“這個路口我們剛剛來過,他在繞圈兒。”


    “他發現我們了?”秋來緊張。


    “也不一定,可能就想以防萬一確認一下。”陸離在這方麵稍微比許秋來有點兒經驗。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感覺他的目的地離這個地方很接近了,他剛剛的速度像是要停下來的,”陸離打量一番周圍的地標建築,緩緩得出結論,“也可能……是沒找到停車場,一會兒應該還得繞回來。”


    “哈?”


    陸離沒有多說話,綠燈亮起之後,他打開左轉燈,將車開進前方大樓的入口處,在背對馬路,稍微僻靜處的三角體錯位堆疊的後現代風格建築正門麵前緩下速度。


    許秋來詫異,“我從這地方路過那麽多次,頭一次知道這兒還能進車……”


    “別的車是進不了,交會費就能進。”


    “噢……是私人會所啊。”許秋來立刻明白,她父母都不是熱衷交際的人,她認識的私人會所有限,因為這些頂級私人會所為強調私密性,通常不掛牌不署名,不對外經營,隻為會員和會員介紹的消費者服務。


    她好奇往窗外打量,“這會所叫什麽名字?”


    “長青。”


    名字有些耳熟啊……許秋來沒費多少力氣,從記憶中搜尋出這個名字,利風發給她那封記錄季光明的日程表的郵件裏,今天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他就在這個地方與環亞那位女副總裁蘇總見麵。


    竟然陰差陽錯撞一塊兒了,看時間,這會兒兩人會麵應該剛剛結束不久,正是午飯時間,季光明說不定還在裏邊兒。許秋來不知怎地,心髒有點噗通亂跳,開口道:“你交會費了沒?”


    “沒交。”


    也是,這些會所會費都像褥羊毛一般,一收幾十上百萬,陸離的風格看起來就不像那種熱衷繳智商稅的大佬。許秋來還沒來得及失望,又聽陸離話中急轉,“但能進去,家裏有人交了,我從前來過幾次。”


    他說著,果然熟門熟路將方向盤往右打停下來。


    “還是欠你錢的堂兄?”


    “是他。”


    果然,許秋來都已經習慣這位堂兄浮誇土豪的作風了呢。


    人還沒下車,已經有泊車小弟上前幫忙打開車門,手隔在車頂,幫忙接他們的外套和包。


    許秋來已經許久沒有體驗過上流社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伺候的日子,擺手婉拒。


    陸離也並不喜歡別人碰自己包,“謝謝,我自己來。”


    大堂經理是認識陸離的,他十分熱切到樓下,恭敬但並不顯諂媚,像與熟人寒暄,“陸少,今天吃什麽菜……”


    “今天不吃菜,我就停個車。”陸離打斷他,眼睛後移,示意許秋來跟上。


    秋來的腳步卻有點邁不開,她再三猶豫,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是跟蹤張長林,得趕在他繞回路口之前把人跟上,不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季光明還是改天再管他好了。


    她好不容易拿出取舍,經理剛把兩人送到會所出口,遠遠瞧見一輛車被攔在崗哨門外,保安似乎在通過對講核對身份,對講機放下後,保險杆應聲啟開。


    迎麵開進來的,正是他們一直在跟的黑色大眾!


    秋來眼中驚喜,張長林的目的地居然也是這家會所,陸離歪打正著猜對了!


    他來這裏見誰?


    想起季光明那一下午空白的行程,秋來的大腦電光火石間反應到什麽,一刹那,她忽然將上午偷聽到的對話中的人物關係對號入座全部聯係上了——


    那個不可控的、完全失去理智的、張長林害怕的人,正是指齊進,他在脅迫張為自己工作。而張長林卻不願意繼續冒險,所以向季光明求助,說季是唯一可以鉗製齊進的人。


    可是,張長林憑什麽篤定季光明願意插手幫他?


    秋來不知道,但她明白兩人之間一定有過什麽不能告人的合作,達成了默契,隻要聽到他倆今天的談話,說不定一切謎團就可以煙消雲散。


    陸離與她默契十足,瞧見車駛進來,第一時間轉身對經理開口:“我改變主意了,你們這兒今天有些什麽菜?”


    “新打撈的海鮮、牡蠣、扇貝……剛烤好的鴿子……”


    “停吧,就到這兒,都來一道。”陸離點單的方式十分簡單粗暴,“給我安排現在進來那輛黑色大眾客人隔壁的房間。”


    “對不起陸少,這……”經理為難。


    陸離回頭直視他,眉梢輕蹙:“怎麽?”


    “這不符合規定。”


    陸離皺眉打斷他:“我不想明白會所所謂規定到底以什麽為準則,我不過是挑個喜歡的房間而已。倒是你們,現在連那樣的車都放進來了,實在叫我懷疑你們的入會門檻已經名存實亡。”


    他的目光斜向遠處那輛駛進來的車上,抱手斜睨:“菜別做了,不想吃了,你放心,貴所今天的服務體驗我會如實向你們家各位客人轉達。”


    經理原本還想繼續解釋,那隻是另一位會員的客人,但瞧著陸離一言不合就能甩袖離開的模樣,他唯恐將人激怒,不敢再多言,隻有擦汗無條件道歉:“我這就給您安排。”


    轉身心道,這些富貴公子哥真是格外會折磨人,十萬塊的大眾車怎麽了?都是生來兩隻眼睛一張嘴,非要分個三六九等淩駕人上凸顯優越。但他也明白,自己供職的會所,還真是為他們這些特權階級的優越感服務,最大限度保證他們的圈子和活動範圍幹淨精簡質優。


    即便這裏的客人已經個個非富即貴,級別也還是存在著高低之分,旁的客人會所可能不懼,但陸離一番隨口抱怨,他還真不能忽視,這位陸少投了個天底下頂頂的好胎,倘若今天讓他賭氣回家放出風聲,說不定明天立馬就能有一堆人找上門來退會。


    這群人眼高於頂久了,隻聽結果,可從不跟底層講理,到時候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栗栗,我發現你不高興眉一皺,真挺能嚇唬人的,看起來就是家裏有金礦,我能把你買下來的派頭。”兩人遠遠跟在領路的服務員身後,秋來放低聲音在他耳邊嘀咕,“說真的,大堂經理麵相看上去那麽老實講原則,我剛還真以為他不可能答應你這種無理的請求,你從前知道自己的臉那麽好用嗎?”


    陸離:“我平時一般不提這種無理的請求。”


    穿過水榭遊廊,又到一處天棚布著八角玻璃的空中花園,他們得乘電梯上樓。


    電梯門一開,許秋來才動,便見陸離頓住腳步,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轎廂裏那位環亞蘇總迎麵走出來,身後的助理替她抱著大衣,女人仍是紅唇絲巾,頭發一絲不苟盤在腦後,端方明豔,光彩照人。


    她大抵剛結束和季光明的午餐,正準備離開。


    在這兒遇到陸離,她明顯一愣,轉瞬便笑起來,“陸離,你也來這兒吃飯啊,你爸爸今早還在公司念叨,說好久不見你回家了呢。”


    目光往後落,她眼神遲疑了一瞬,很快將她從記憶中找出來,同樣微笑著與許秋來打招呼,“同學,我們又見麵了。”


    陸離不理她,許秋來也不想和這位蘇總打交道,但她周到慣了,做不到像陸離一樣完全將長輩的招呼視而不見,遲疑著這樣直接越過去是不是有點兒不太禮貌,陸離已經進電梯皺眉不耐煩喊她:“還不趕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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