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抓住李雍的手腕,借他的表看了個時間,下午四點了。竟然跟李雍在這兒消磨了幾個小時。


    “我去看下,你幹什麽?”


    雖然昨天晚上西瓜和方園園都見過李雍,陸淮卻不打算把他帶到團隊麵前去,李雍應該也不想去。


    “嗯,我睡覺,累得慌。”李雍大拇指按在嘴上。


    這個動作成功地讓陸淮甩門而去,後來想想除了嘴,李雍渾身上下也沒幾塊好的,還是老老實實休息吧。


    院子裏,兩大張桌子拚在一起,上麵除了有泡開的羅漢果涼茶,還有老程送的幾大盤水果。大家夥都以為是自家老板慷慨大方,壓根不知道這裏麵的曲折。知道的人也裝聾作啞,隻字不提。


    方園園:“陸姐,場景什麽的我們都定好了,就差封小九的動作,總覺得欠缺靈活。”


    封小九是封十的寵物,一隻集天地精華於一身的穿山甲精。一般而言,角色動作勾畫不出來可以真人模擬,但穿山甲屬於保護動物,到哪找隻活的去觀摩?再則,就算有活的,也不會按照人的意誌表演。其實既然是穿山甲精,多半有了人性,西瓜他們模擬也行。


    於是,老程又搬來幾條凳子,大家集中在院子裏看西瓜和林楠甩著布條模擬動作,方園園不時上去幫忙。


    方園園就是那天挨周常林罵的姑娘,後來陸淮找了個機會問她願不願意到她這邊來,沒費多大功夫就把人要了過來。過來後,陸淮發現這姑娘挺有想法的,這次就帶著一塊出來了。


    “不行,我跳不起來……”


    這幾年西瓜是體重漸長,穿山甲空翻他隻能表演成原地打滾。


    傍晚時分,習風涼涼,除了陸淮這些人,還有別的遊客,可能是覺得有趣,都上來客串穿山甲,不過沒一個效果完美的。正在笑著鬧著,忽然有個人空翻出來,落地佝僂著身子揣著爪子墊著腳尖走了兩步,除了沒尾巴簡直就是真穿山甲,旁邊人都哈哈大笑,隻有陸淮楞了下,怎麽不知道李雍還有這本事呢?


    都表演上了,陸淮當然不會叫停,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子後麵看李雍配合西瓜模擬穿山甲動作。


    大柱沒來,上次和李雍一起吃過火鍋的隻來了西瓜和林楠兩個,方園園昨天是第一次見李雍,所以其他人都被這熱情群眾整得激情四溢,而且李雍動作也真到位,刷刷刷搞完站在一邊看著是瞧著大家,眼尾卻勾著陸淮,明顯十分得意。


    李雍模擬穿山甲時不顯,站直了身子才讓人發現鶴立雞群,一身清冷氣息和剛才熱情的扮演者判若兩人。這對比簡直讓人心潮澎湃,他才停下來就有人上去要微信,陸淮這邊也有人喊他吃水果。陸淮冷眼瞧著。


    “我手機沒帶。”


    沒想李雍直接拒了,朝陸淮這邊走過來,並不坐到她身邊,而是一伸胳膊拉了張椅子坐在趙彬和張小強中間,隔著人衝陸淮笑,仿佛倆人今天到此刻才認識。


    西瓜知道李雍是誰,但昨天晚上他都當縮頭烏龜讓方園園出頭了,現在又怎麽會冒頭?林楠性格靦腆,不是多話的人。方園園倒是疑惑起來,但陸淮都沒說什麽,她哪好表露出來。所以李雍深藏功與名,和項目組交談起來。


    如果李雍願意,他就是個很會交際的人。夜幕漸漸降臨,談笑聲愈發熱烈。陸淮看著李雍閑散地坐在藤椅上,兩腿大刺刺地敞著,麵前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紮啤。他手指夾著煙,多半時間卻不吸,等到煙灰燒出一截,將落未落的時候伸指撚熟地一彈。他在眾人間,也和眾人歡笑,卻始終有個光圈籠罩他身上,發出淡淡清輝,將他和眾人分離開來。但坐在他身邊的人是感覺不到的,他們自覺的、不自覺地都想向他靠近、靠攏。有的人兩三句話已經把底都交給李雍了。


    魚烤好了,老程親自送過來,還特意看了李雍和陸淮兩眼,陸淮借口洗手回了房間。剛在床上躺下,門板上就響了一聲。


    陸淮開了道縫兒,李雍擠進來,摟著陸淮脖子就親,陸淮用力反親回去,在他嘴上重重咬了一口。


    “吃醋了?”李雍悶笑。


    陸淮“嗬嗬”了兩聲,是有點,但嫉妒的卻是李雍。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什麽事他都比她做的更好。


    李雍彎下腰,頭抵著陸淮的額頭:“我今天才看劇本,有點意思。要不是老謝他們都入股了,我想獨資。”


    陸淮在心裏罵了聲奸詐,怎麽不明白這哄她的,臉皮抖了兩下算是回應。


    李雍把她臉扳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嘖嘖”道:“看看我的寶貝,那麽聰明那麽有眼光,吃那麽多苦都要堅持下去……愛我,我怎麽那麽幸福呢!”


    陸淮以為他說的是《封十》,沒想他話鋒一轉變成了他自己,頓時沒忍住手背抵住鼻子笑了起來。


    李雍站在屋子裏環視一圈:“這條件太簡陋了,不過老程還算細心,你們還有幾天回去?”


    陸淮警惕道:“幹什麽?”


    “我明天就得走了。”李雍往後一靠,靠在衣櫃上凝視陸淮。


    陸淮根本沒想到他馬上就走,不是舍不得,而是太突然了。


    “哦。”她也沒什麽話說的。


    “長業的項目出了點問題,本來在我來之前就該解決的……”


    “09年我在陸氏集團實習過一個月,後來陳蓉說我一個女孩子沒必要搞什麽事業,我就去了別的公司。我對陸氏集團一點也不了解,而且也從未拿到過分紅。”


    陸淮忽然意識到他真正的目的不是向她匯報行程,立即打斷了李雍。說話點到為止即可,陸淮沒有再多說,房間裏突然陷入沉默。


    在江城這塊地方,在十年前,陸淮是當之無愧的陸家大小姐。然而十年後,沒有人再記得陸淮。甚至陸淮自己,也習慣於泯然於眾。


    “晚上我過來?”一陣靜默後,李雍忽然道。


    第40章


    陸淮一陣無語,敢情這位當自己是鑲鑽的?仔細想想, 人家確實是鑲鑽的, 她這運氣比中了彩票可厲害多了。


    “你不怕我賴上你啊?”陸淮翻了個白眼。


    李雍很隨意地笑了笑,流露出來的意味顯然不是陸淮想的那樣, 但他什麽也不解釋,在陸淮的房間裏自己給自己泡了杯茶。


    “你不下去玩啊?”他在這兒, 陸淮總覺得不自在。


    李雍仿佛看不出她的不耐:“下麵蚊子多,你忙你的, 別管我。”


    他都那麽說了, 陸淮也沒法再趕他出去。在這大老板麵前工作還挺有壓力的, 好在忙著忙著,陸淮就忘了有這麽個人。


    一忙就到了十點, 西瓜在群裏問她吃粉還是吃麵,陸淮伸了個懶腰才發現李雍還在旁邊。


    “忙完了?出去吃飯?”


    李雍臉上看不出任何等待的焦灼, 陸淮心想這人挺行的, 什麽事都讓人舒服。


    “那我給他們說下。”陸淮眼珠一轉, “那怎麽下去啊?”


    她不想讓人看見她和李雍一塊出去。


    李雍眼勾著她, 忽然露出個有點無奈的笑:“那我先下去,在外邊等你。”


    陸淮被他那一眼看得心砰砰跳, 等他出去了深吸口氣,她懷疑這狗東西揣摩出來了,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也是他那張臉太有迷惑性,無辜的時候人畜無害。


    陸淮跟西瓜說了聲,這次吸取了上次的經驗, 就說和李雍去見客戶,省得這幫人再擔心她夜不歸宿,大半夜的找她。


    老程家大門外麵不遠有座石橋,李雍趴在石橋上看遠處的燈火,聽到腳步聲轉過頭,暗夜裏,一抹纖細身影嫋嫋而至。陸淮還穿著昨天那條裙子,為了防蚊蟲在肩上罩了條紗巾,頭皮披著,白皙的臉在夜裏似乎散發著微光。


    李雍伸手把人拉過來,倚著石橋親她。四周寂靜無聲,橋下偶爾響起蟲鳴,陸淮開始站在李雍腿間,後來靠坐在他一側腿上,漸漸腰酸了才被放開。


    她唇在夜裏飽滿反光,李雍用拇指一抹,輕歎:“好甜。”


    陸淮:……


    男人目光卻始終籠罩在陸淮身上,他那雙眉眼似乎千萬變化,最好看卻莫過此時,微微低垂,長長的睫毛遮擋著裏麵的星光,透出無盡的沉靜溫和。


    陸淮沒忍住去捏他下巴,李雍伸手來擋,十指相扣,陸淮終究親到他。李雍反攻回來,橋下又是一波蟲鳴。


    兩人順著石橋往下走,下麵都是石板路,青石縫隙中的小草在路燈下投下一層影子。陸淮挑著石板走,避免踩到那些小草,李雍慢悠悠跟在後麵,一麵用手機搜索附近的高分餐館。


    靖西這地方,高檔餐館似乎不多,多半是人聲鼎沸的大排檔,似乎人越多,味道越好。李雍把他甄選出來的店鋪給陸淮看,陸淮點點頭,其實她無所謂,李雍不介意就行。幾次和李雍一起吃飯,陸淮覺得他是那種食不厭精,而且特別講究衛生的人。結果李雍適應能力挺強的,街邊的一次性碗筷能用,麻辣小龍蝦也吃的很香。


    “你還可以。”


    陸淮喝了兩口紮啤,整個人都鬆散開了。她一向喜歡這種熱鬧,陳蓉進門後,她就沒了家的感覺,因此特別喜歡熱鬧,特別是這種周圍都是喧沸的人群,沒有人會在意你的悲歡苦樂,你可以隨便的宣泄,停頓以及汲取。


    “我什麽不可以?”


    李雍反問,他姿態更為隨意,大刺刺地靠坐在藤椅上,眼卻勾著陸淮。小姑娘微微躬著背,半趴在桌子上,啤酒杯正好擋住她半張臉,眼裏流動的光卻比金色的啤酒液還璀璨。那時候這樣,現在還這樣。仿佛漫長的時光中,她始終沒有變,就像一柄驕傲的標杆立在那裏,所以才能坦然無畏地麵對他。也許在她心裏,他和別人並沒有什麽不同,所以才能給他這麽一句評語。然而這更讓他有征服的欲、望。


    陸淮眉毛抬了抬,他可真是夠自大的,又想他什麽時候不自大?這會兒氣氛正好,陸淮不想搞破壞,低下頭去喝那新鮮的酒液。一整杯紮啤還沒怎麽動,上麵有一層細膩的白沫,她懶得動手,伸出舌頭去舔。


    李雍原本等著陸淮回答,忽然看到這一幕,四周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剩下的隻有那抹勾起的粉紅色,隨著勾起金黃的酒液,他身上每個毛孔都在顫抖。


    “你那時候怎麽去了江城學院?”


    李雍悄然掩去尷尬,幸好陸淮專心品酒,也沒注意到。


    “考數學前被車撞了,你說多倒黴。”陸淮笑道,從她語氣裏仿佛被撞的那個人不是她。


    其實被撞的除了陸淮還有陸錚,陸錚成了植物人。陸淮什麽心情走入的考場?


    “那後來怎麽又退學了?”


    “這個說起來複雜了,我大學學的是企業管理,但我對那個興趣不大。當時我做了一個動畫,獲了個小獎,結果被人說和別人的一樣,學校要給我處分,我一生氣幹脆退學了。”


    其實過去那麽多年了,陸淮真沒別人想的那麽耿耿於懷。不過也不是沒想過,每一次遇到不順的時候,她都想她都那麽倒黴了,應該是最後一次了,結果還真像毒雞湯:每當你感覺倒黴的時候,不要哭,因為以後你以後倒黴的機會更多。


    李雍靜靜聽著,其實陸淮的履曆他有,卻沒想到浮在紙麵上的幾行字,背後會有這麽多曲折。


    “不過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來,為金主爸爸幹杯!”


    陸淮笑嘻嘻的敬李雍,肆意的笑裏不見分毫的陰霾,可以看出她真的不介意,生活的磨礪早就成了她的銅牆鐵壁。她不幸,是對比李雍,對比陸心蕾。換個人,她好好的活著,能自由的呼吸空氣就不是幸運嗎?在這個世界上誰過的輕鬆?誰不是在奮力拚搏?能憑著雙手衣食無憂,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有自己的追求,了解人生的意義,她已經比太多人幸運了。


    晚上李雍把陸淮送回去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但他們什麽也沒有做,似乎忘了這件事。陸淮喝了些酒,遠遠沒到醉的程度,而李雍自從上次喝醉失態後,這方麵更是克製,但他們躺在一張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感覺還是同樣的醉醺醺。


    陸淮已經忘了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什麽時候,可能是十幾歲的時候,和趙荻、穀穗躺在一張床上,那時候總是覺得時間過的很慢,天很長,有說不完的話。一晃那麽多年過去,一睜眼一閉眼一天就過去了,喘口氣的時間都得去擠才有。


    難得今晚放鬆,陸淮睡的特別沉,壓根不知道她睡著後,李雍瞧了她許久。其實李家和陸家的仇和陸淮有什麽關係?隻是自小被老太太耳提命麵,當然不敢違背。等到父母雙亡,發現陸仲柏對母親的那種齷齪心思後,連帶對陸淮的怒意到了頂峰。那時還不清楚,後來細想當時舉動,他那樣關注過誰?


    後來沒想到會有那一夜,李雍眸子漸漸轉為熾熱,幸而是在黑暗裏。他摸索下床,從西裝口袋裏掏出那隻腳鐲,繞到床尾,掀開軟薄的夏涼被,把腳鐲輕輕套在陸淮另外一隻完好的腳踝上。


    時鍾指向九點,陸淮被手機鈴聲驚醒後第一個反應就摸向床的另外一側,摸了個空後雖然大舒了口氣,感覺卻詭異極了。陸淮忽然感覺到腳不舒服,低頭一看,那點悵然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變態、畜生!


    “陸姐,場景全部完工了,都在這裏。”


    陸淮特意換了長褲遮蓋腳鐲,卻還是感覺不舒服。其實陸淮這邊也差不多完工了,但對著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效果陸淮意興闌珊。她這低氣壓連西瓜和林楠都感覺出來了,卻不知道哪裏惹了這位老大,想到老大發火時的無差別對待,還是自求多福吧。


    趁林楠整理修改意見,陸淮推門出去,站在外邊給李雍發微信。


    陸:你走了?


    點了發送,陸淮才想起來李雍這會兒應該在飛機上,不禁懊惱,忽然聽見前麵有人說話。


    “早上吃米粉行嗎?”


    李雍隻手端著碗,站在陸淮前麵,陸淮猜測可能是燙,他嘴都咧起來了。


    “你傻啊?不會用個托盤。”


    李雍橫她一眼:“上一個說我傻的人現在已經沉入了太平洋公海,要不是怕你急我會這麽端?”


    說著,眼神輕飄飄掃過陸淮褲腳。


    陸淮被他看得心髒一陣發麻,趕緊接過碗,低聲道:“我來,屋裏有人,你不是走了嗎?”


    李雍把門推開了一道縫,從縫裏看見了西瓜的後腦勺,“哦”了一聲後喊道:“沈希望,我訂了明天的機票,到時候你跟我換下位置。”


    陸淮:……


    回程時,李雍就真代替西瓜坐在了陸淮旁邊。陸淮定的團體票,整個項目組都在,她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麵越描越黑,隻能挨著李雍坐下。


    “李總,您的腳伸得開嗎?”陸淮扶著額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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