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師。”


    大家七嘴八舌,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上。


    有少數幾個因為跟家長分開而哭鼻子的小孩,也被輔導老師拉到了座位,拿玩具哄著。


    “如果你改變主意,待會的作業我還能幫你。”


    小胖墩臨走前,叉腰輕哼了句。


    葉尋葡萄黑眸眯起,默不吭聲地留給他一個屁股。


    小胖墩頓時氣成包子臉,“你沒有爸爸,我還想讓你抄我的作業,你不要就算了!”


    而他們說話間,葉尋小書包裏沒休眠的手機,陡然閃出無數條彈幕。


    【發生了啥?我終於又進了小寶貝的房間?撒花!】


    【尼瑪,搜索二百次房間名,老娘我終於又聽見小寶貝的聲音了!】


    【艸,昨天這平台見鬼了?我打電話給客服,客服還跟我說沒問題,建議我瀏覽其他主播的節目,氣死我也,我就要看小寶寶啊,有人跟我一樣嘛?一晚上都沒聽到小寶貝的聲音?!】


    【前麵的,你不是一個人。我昨晚刷自己的關注列表幾十次,差點以為自己老年癡呆,忘記收藏寶寶的房間了。】


    【可惡,這平台搞什麽?說好的‘點關注、不迷路’呢?騙人啊!】


    【下次再這樣,我要投訴這破平台了!我昨晚怕小寶貝傷心睡不著,擔心了一夜。】


    【罵人的先等等,小寶貝的房間不要說粗話,注意點措辭。】


    【難過,沒看到小寶寶做早操的可愛背影。】


    【呀,你們聽到了嗎?有個小屁孩,在欺負我們美少女家的小寶貝!】


    【在線問,目睹自己雲養的寶貝被欺負了,該怎麽辦?我現在有點暴躁啊!這小屁孩說什麽呢?你有爸爸了不起哦!】


    【不得了,小小年紀,竟然敲詐我雲養崽崽的雞肉,這我能舉報嘛?客服呢!】


    一連串的評論飛過。


    而很快,年輕女老師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昨天老師布置的作業,大家還記得嗎?哪個小家夥,能勇敢地先來分享自己爸爸的英雄事跡給同學們聽呀?”


    刹那,手機屏炸裂。


    一群靠靠靠飛過。


    【我失憶了?剛剛在學校門口,孩子媽說作業是做個手工?】


    【同問,我也記得是手工,沒提到爸爸。】


    【艾瑪,我的暴脾氣又要上來了。幼兒園老師為什麽出這種題目啊,難道不知道世上有種家庭沒有爸爸嗎?故意戳我家寶寶的心!?】


    【無語。怪不得昨天小家夥問他媽媽,他爸爸是不是個壞人……啊,都是這個作業的鍋!】


    【所以,昨天小家夥沒告訴媽媽這個作業?有誰知道昨晚的前情提要?】


    【哎,爸爸的英雄事跡,他怎麽回答哦,急死我!】


    【就因為知道自己沒有爸爸,昨天又被一群沙雕家長欺負,所以這小家夥根本不敢告訴媽媽,作業是跟同學分享爸爸的事情吧?他怕自己媽媽傷心!】


    【嗚嗚嗚,崽崽待會上台說啥?我緊張了!】


    【求求老師做個人吧,待會別點我雲崽的名字。】


    同一時間,剛到會議室準備開會的厲鈞,伸手摸向耳邊的藍牙耳機,腳步也頓時僵住。


    拿出手機,他看了眼屏幕。


    匆匆掃過這些文字評論,就讓他的心髒前所未有地猛跳起來。


    幼兒園作業是分享爸爸的事,不是手工作業?


    “老板?”


    劉振跟在後麵,不確定地停下腳步。


    厲鈞皺眉,揮了揮手,“會議延後一小時。”


    劉振一臉狐疑,“……哦。”


    而厲鈞轉身走入最近的小會議室,就關上了房門。


    他坐在圓桌邊,一動不動地望著黑屏。


    直播的信號並不好,小孩子的聲音時輕時重,斷斷續續。


    哪怕將音量調至最響,都有些聽不清楚。


    厲鈞捏著手機,此刻脫了外套,裏麵的藍色襯衫後背卻已濡濕了一塊。


    他眉心緊皺,薄唇緊抿。


    雙手的十指,都像無處安放一樣,最終緊扣在一起。


    ‘我的爸爸……是個人名警察。’


    不是,這個不是葉尋。


    ‘我的爸爸……總喜歡笑……’


    這個也不是。


    厲鈞很快在會議室站起來,打開旁邊的窗戶,企圖讓信號好一些。


    但剛打開窗沒一會兒,很快他又煩躁地重新關上!


    是因為幼兒園信號差,他這邊做什麽都無濟於事。


    他明明很清楚。


    ‘下麵,輪到哪個小朋友了?還有人上來分享嗎?’


    老師的聲音,明顯響亮些。


    然而,厲鈞就跟手機屏幕上閃過的彈幕一樣,此刻恨不能讓這個老師閉嘴。


    可偏偏不如他所願。


    下一刻,教室裏的小孩們唧唧喳喳聲響,就斷斷續續從藍牙耳機裏傳了出來。


    ‘老師,還有他沒說!’


    ‘葉……同學……老師,讓他上去說。’


    ‘他坐在最後一排,老師……你把他漏掉了。’


    厲鈞的雙手不由握緊。


    然而耳機中卻一陣寂靜無聲。


    手機屏幕上,直播的時長正一分一秒地變化,顯然網絡並沒有中斷。


    那就是……孩子在沉默?


    這孩子不知道如何描繪自己的爸爸。


    因為這孩子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


    厲鈞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他轉身衝出會議室,長腿甚至撞翻了旁邊的椅子。


    “劉振,讓司機現在去停車場。”


    他邊說,邊扯開領帶往電梯走。


    “老板,去哪裏?”


    劉振也大為失色。


    “去幼兒園!”


    厲鈞低吼出聲。


    藍牙耳機裏,依舊是可怕的沉默,


    該死的,他就不該相信什麽心理醫生、育兒專家的屁話。


    他就應該出現在那孩子麵前,告訴他,自己就是他的爸爸!


    告訴他,他是有爸爸的!


    他這個爸爸沒有不要他!


    該死的!


    他狠狠按下電梯鍵,煩躁地宛若困獸。


    然而,卻有一個稚嫩、小聲、此刻卻宛若天籟的軟萌聲線,弱弱地在電梯門打開的刹那,從藍牙耳機裏響起。


    ‘我的爸爸……我從沒見過……’


    厲鈞渾身一顫。


    劉振茫然地轉頭看他。


    ‘我以前覺得,一定是送我到媽媽身邊的神仙爺爺,忘記給我一個爸爸了……’


    電梯門打開,厲鈞的身形卻僵住,無法動彈。


    ‘但……媽媽說,我有爸爸,他還是個好人,隻是一不小心把我忘記了……’


    厲鈞緩緩閉起黑眸,胸腔震動,做了個深呼吸。


    劉振莫名覺得脖子後一冷。


    ‘我昨天看電視說,打雷可能是有人在渡劫……那我突然想到,我爸爸會不會也在渡劫?’


    ‘打雷很快就會過去,也許有一天,他就會踩著一朵朵雷雲,來到我跟媽媽的身邊……就像彩虹一樣。’


    軟軟的聲音,輕輕地,像是清風,一下子吹在男人的藍牙耳機裏。


    厲鈞剛滿麵的鐵青,頓時宛若潮水般褪去。


    睜開黑眸,裏麵竟是止不住的溫柔跟輕顫。


    “老……板,電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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