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她的阿慎一樣。


    這些人,恐怕都有越國血統。


    半刻鍾的時間,老者出來請她進去。她從容地走進那間黑屋子,眯起眼適應裏麵的黑暗。布置沒變,和上次一樣。


    “上次的事,多謝先生。”


    “受人之托,終人之事,姑娘不必謝我。姑娘這次來,是想要什麽東西?”


    她從袖子裏摸出幾張銀票,放在桌上,“此次我來,是想要同一個人的另一條腿。”


    “姑娘是想要宋世子的左腿?”


    “不,我不要他的左腿。我要的是他中間的那條腿,讓他以後再也不能去禍害女子。”她回著,止住麵龐發燙。


    黑色的屏風後麵,黑袍的男子呼吸一頓。“姑娘何不直接要他的命?”


    “他的命自有天收,不需要我動手。我知道先生神通廣大,自然有辦法完成此事,我願奉上雙倍銀票。”


    男子的氣息有些亂,似乎在思考什麽。


    她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著,剛才是她聞錯了嗎?她居然聞到熟悉的竹香,很淡很淡,像是她的阿慎。


    詭異的棺材鋪,有著越氏血統的老者和老婦人。她心下一動,眼神望向一片漆黑的屏風。屏風上繡著月亮冷冷清清。


    月通越。


    “先生,我們認識嗎?”


    屏風後麵的男子頓時氣息大亂,他才想否認,就感覺她人已走近。隔著一層屏風,他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的幽香。


    “先生,你為什麽不說話?你是不是認識我?”


    第25章 撐腰


    一層薄薄的屏風, 將他們隔開。


    前麵是蒙著麵紗的少女,後麵是黑袍裹身的少年。她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竹香,他亦被她的梅香侵蝕著。


    互通心意的男女, 總是沒有理由地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姑娘…”男子拚命偽裝自己的聲音,壓得更低更沉。


    她做鬼時與他如影隨行,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但是她清楚地感覺到屏風後麵的那個人, 一定是他。


    原來他年少時, 除了世人知道的卑微, 還過著不為人知的刀口舔血的日子。她的心揪成一團,越揪越緊。


    淚水順著她光潔的麵龐滑落,她不應該揭穿的。


    “…先生肯定不認識我,是我認錯了人。”


    聽到她略帶著哭腔的聲音,葉訇的心已亂。哪裏還管什麽掩藏身份的事。他心隨人動,已經從屏風後麵出來。


    寬大的黑袍,襯得他越發的高瘦。精致豔麗的五官,深邃的琥珀雙眸, 像是暗夜中走出的殺神修羅般俊美神秘。


    “阿慎,真的是你。”她撲進他的懷中,將淚水抹在他的衣袍上。“怎麽會是你?你知不知道做這樣的營生有多危險…”


    “我…”


    “你要是有個什麽事,我怎麽辦…”


    “我…”


    “你什麽你, 你怎麽不告訴我,你個大壞蛋!”


    她纖手成拳,輕輕捶打著他的胸膛。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刀尖上行走, 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複。若不是世事所逼,他不會走到這一步。


    前世裏,她是被什麽蒙蔽了雙眼,以至於像個瞎子一樣什麽都看不到。


    她低低啜泣著,從他懷中抬頭。美目水光瀲灩,好不惹人心憐,“阿慎,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幹了。你要是缺銀子,我有…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你盡可以拿去。”


    少年沒有回答,反問道:“方才你說的那些話,是從何處聽來的?”


    她瞬間紅臉,眼眶中還帶著淚花,“哪些話?”


    “中間的腿,這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他聲音低沉得嚇人,眸中蘊藏著令人害怕幽暗。無形的氣勢一開,她不由得心肝亂顫。


    這樣的阿慎,好像以後的那個他。


    “我…我聽兄長說的…他說男人隻要沒有中間的那條腿,就不能幹壞事…阿慎,是不是這樣的?”


    這樣的話,確實像梅青曄說過的。阿瑾養在深閨,又是那樣清雅知禮的性子,她必不知道這話真正的意思。


    他氣勢一收,又是那個卑微到沒什麽存在感的少年。


    “嗯。”


    梅青曉感覺自己雙頰紅到發燙,想不到自己也有胡說八道裝傻發癡的一天。幸好阿慎沒有多想,否則她真該找個地縫鑽下去。


    天知道她前世做鬼時,聽了多少暗夜裏男人們說的葷話。那什麽男人女人之間的事,她可是聽過不少。


    阿慎雖是男子,知道的卻未必有她多。想到這裏,麵頰越發燒得厲害。她可不能壞了自己在阿慎心中的印象,若知道這棺材鋪裏的東家是阿慎,打死她都不敢說那什麽中間的腿。


    “阿慎,那話是不是不好,我以後不說了。”


    “不是好話,除了我,你誰都不許提。”少年叮囑著,耳根泛紅。


    她乖巧點頭,“我知道的,我不會對別人提的,我隻和你說。以後我有什麽和別人不能說的話,我都和你說。”


    嬌軟軟的聲音,還帶著哭過後的啞澀,聽在少年的耳中,激起無數的旖旎。酥了心、軟了骨,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


    他壓抑著、放在她後背的手關節泛白。


    她自以為圓過此事,道:“阿慎,宋進財自有天收,你不要動手了。”


    “好。”


    等到臉上紅潮褪去,她才從他懷中探出頭來。這般仰視著他,感覺他比自己高好多。“阿慎,你穿黑衣服真好看。”


    黑袍墨發,麵如冠玉。


    她一向知道他生得好看,做鬼時無數次對著他的顏犯癡。戰場之上,他戴著張牙舞爪的鬼麵具。世人道他是殺神修羅,卻不知他本應是個俊美的男子。


    “阿慎,你站好,我替你比比尺寸。”


    她取出一方帕子,卷成長條在他身上比劃著。將褪去的紅潮又起,不無羞澀地想著,她的阿慎腰真細腿真長。


    葉訇站得筆直,她低頭時,他的眼神放肆大膽。她抬頭與他對視時,他收斂所有的情緒,沉默無言。


    黑暗的微光中,泛著不知名的甜,一如他們此時的心境。


    良久之後,梅青曉才記起不知不覺流逝的時辰。她抱著他的腰身不撒手,舍不得離開。如果能早點嫁給他就好了,她臉紅心跳地想著。


    “我送你。”他說。


    “…不用了。”


    “不會有人看到的。”


    不隻別人看不到他,連她都不知道他在黑暗中的哪處。馬車疾行,靜心見自家姑娘眉眼柔和,幾次欲言又止。


    駕車的是靜心的爹胡有為,他是梅家外院的一個管事。


    之前父女二人嘀咕半天,胡有為一直在訓斥女兒。哪有姑娘胡鬧,身為貼身丫頭也不製止一二的。他是不知情,不知道姑娘是私自出府。萬一被老夫人和夫人知道,他們一家都要吃掛落。


    丟差事是小,就怕被趕出梅家。


    一路平安到家,梅青曉和靜心才進知曉閣,就察覺氣氛不對。凝思和婆子下人們跪了一地,梅老夫人黑沉著臉坐在中間,身後站著臉色凝重的關嬤嬤。


    主仆二人一進門,梅老夫人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樣過來。


    “跪下!”


    沒有一字爭辯,梅青曉恭順地跪在地上。


    梅老夫人壓著心頭的火,眼神淩厲且失望,“這麽晚你去哪裏了?院子裏的下人居然沒有一個知道自家主子的去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不怪他們。”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知道護著別人?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梅家,我平日裏是怎麽教你的,你怎麽突然變得如此膽大妄為?你說你去了哪裏?去見了誰?”


    梅青曉看到被人帶過來的胡有為,低聲辯駁,“祖母,此事都是我一人執意而為,與他們無關。”


    梅老夫人撫著心口,被她氣得眼冒金星,“我問你話,你到底出去做什麽了?”


    “祖母,恕孫女不能說。”


    “好,好得很。全家人都為了你的事情焦頭爛額,你還有閑心跑出去胡鬧。萬一傳揚出去,你以後還要不要做人?”


    梅青曉平靜地看著自己的祖母,祖母似乎老了很多。她心生愧疚,卻並不後悔。想到那個少年,她覺得世間一切困難都不算什麽。


    “祖母,我名聲至此,還能如何?”


    梅老夫人心一軟,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一時之間也無法接受,今晚你私自出府的事情我便不追究了。不過你要記得,以後不可以再胡來。往後的路祖母都替你想好了,你不用擔心。”


    她心一沉,“祖母,您是什麽意思?”


    梅老夫人撫了一下額頭,揮手讓下人們都退出去。關嬤嬤上前將梅青曉扶起來,梅老夫人示意孫女上前。


    “阿瑾,祖母自小對你要求嚴格,就是希望你能有個好名聲嫁個好人家。如今你身世走露風聲,東宮正位是不要想。好在虞家大姑娘和你一向交好,以後你們相互扶持,祖母也就放心了。”


    “祖母,您的意思是?”


    “若是所料不差,你虞家表姐將會是東宮太子妃。你雖屈居她之下,但以咱們兩家的交情,你隻要一心向著她,日後的榮耀不會少。”


    梅青曉徹底明白過來,敢情在她離開的時候,虞夫人和祖母已經商量妥當。她身世存疑,便是做個側妃也隻能伏低做小依附虞紫薇。往後她就是對方手中的棋子,想什麽用就怎麽用。


    虞夫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祖母怎麽會同意?


    “祖母,您不覺得奇怪嗎?宋家人是如何知道當年的事?”


    梅老夫人淩厲的眼神看著她,“你想說什麽?”


    她的心不知為何突然往下沉,泛起難以言喻的痛。又痛又澀,心像被人撕開一道口子,軟刀子一下下地割著。


    祖母的表情告訴她,不止她一人看清前因後果。


    “祖母,宋家人知道也就罷了,為何一直死咬著我不放?事情鬧成這個樣子,與其說他們是想賴上我們梅家,不如說他們是想毀了我。若無利益糾葛,誰會費心算計?”


    “阿瑾,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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