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有幾副麵孔,為什麽每一副模樣都叫人愛極。


    他不是善於言辭之人,縱使心中萬語千言, 能訴之於口的唯有一個好字。這個好字重千鈞,一諾即出,駟馬難追。


    她眉眼含情,靠近一些仰著臉, 吐氣如蘭,“你答應了的,我就會真, 記得牢牢的。日後要是敢招惹別的姑娘,我就不要你了。我不光不要你,我還要廢了你中間的那條…嗚…”


    少年心跳如鼓,也不知怎麽的一把捂住她的嘴。她瞪著眼嗚嗚出聲,他緊張地四下看去,見下人們都離得遠遠的,方才心頭一鬆。


    梅青曉水霧大眼眨呀眨,說不出的纏綿勾人。


    少年壓抑著心緒,手卻是沒鬆,感覺掌心被舔了一下,濕濕的像貓抓一樣。深邃的眸中頓時風起雲湧,聲音低沉暗啞,“大白天,不許說這樣的話。”


    他清楚看到自己在她瞳仁中的影子,想必在他的眸中,也全是她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舉一動,他都不舍得錯開眼。


    她眨了眨眼睛,模樣很是乖巧。他的心一下子軟成水,恨不得將這個少女揉進心裏,好好地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


    修長的手有些不舍地鬆開,那掌心的濕潤還在。他輕輕握成拳,想將那種感覺緊緊攥住留下來。


    她望進他的眸中,琥珀琉璃玉般的豔色正中,是自己小小的身影。做為一個多年混跡夜晚的遊魂,她懂得可不少。


    “我又不對別人說,我知道不是好話…那白天不許說,夜晚可以說嗎?”


    “阿瑾,你還小…”


    她不小了。


    算起來比他現在都要十幾歲,然而她的阿慎還是一個少年,她要做他心尖上的人,可不能把他嚇跑。


    “阿慎,我是還小,那我以後不懂的,你會教我嗎?”


    “會。”


    “阿慎,你真好。”這麽好的少年,叫她如何能放手。她不僅不能放手,還要牢牢占據著他的心,“阿慎,我不管,我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好。”


    靜心等人離得遠遠的,正和葉訇身邊的隨從說話。那隨從是一個圓臉喜慶的小子。梅青曉自是認得,他正是前世裏阿慎最得用的屬下葉開。


    葉開腦子靈,嘴巴活。世人詆毀葉訇時,葉開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反駁回去。她記得出京後的第六年,有人不服葉訇,鼓動了好些人想篡權。


    葉訇一手執劍,冷漠應對。


    是葉開憑著自己三寸不爛之舌,說得那些人羞愧難當,將那鼓動之人說得地無地自容,差點當場自刎。


    此時的葉開,還是靦腆的少年,不是那個日後圓滑世故的葉總管。梅青曉不知道葉開以前是什麽人,但她知道他是葉訇的人。


    她的阿慎,嘴笨心明。世人欺他不善言辭,將他比做閻奴。這一世,阿慎的身邊不止有葉開那樣的忠心手下,還有她。從今往後,再有人辱他,她必會站出來。


    “阿慎,有你真好。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慶幸…”


    他何嚐不是。


    眾人瞧著不遠處那一對璧人。少年高瘦修長,錦衣玉冠豐姿卓絕。少女纖弱柔美,雲髻珠釵清雅無雙。


    方憐香掩著麵跑出來,一看那金童玉女般的二人,說不出的傷心難受。她一跺腳,轉頭往另一邊跑去。


    梅青曉眼眸微閃,“阿慎,婆婆說她住在王府裏很是不習慣,才讓那位方姑娘來陪她的。我之前跟婆婆說,以後我會常來陪她。她若是覺得太閑,可以在府中開一塊地出來種種菜,或是養上一隻貓狗做伴都行。”


    葉訇眼神一黯,“阿嬤從不和我說這些。”


    梅青曉心頭一酸,葉婆婆生怕他擔心,怎麽會和他說這些。在他麵前,葉婆婆自是什麽都說好。他年少當家頂戶,葉婆婆真心疼他,必是看在眼裏疼在心頭。


    她想起祖母,心下悵然。


    “阿慎,你有親爹等於沒有,我更是自小沒有見過親生父母。好在你有婆婆,我有祖母和父親母親。”


    她做鬼的那些年沒有見過葉婆婆,也就是說葉婆婆的大限在這幾年。


    “阿慎,你無事時,多陪陪婆婆。”


    少年嗯了一聲。


    恰在這裏,遠處似乎傳來喧嘩聲。一個仆從飛快地往這邊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王爺…宮裏來人了…”


    梅青曉詫異,和葉訇一起去前院。


    來的人還不少,為首是一位大太監模樣的人,後麵跟著八位宮裝妙齡少女。一看這陣勢,她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


    那大太監姓洪,人稱洪公公,倒也不是什麽大紅人。


    洪公公對著他們,態度還算客氣。一番客套之後,說起此番來意。原是陛下覺得新認的皇兒府裏空虛,特賞了幾個人過來。


    那八位少女各有姿色,一看就不是來做丫頭下人的。


    葉阿婆不是正經主子,甭管葉訇如何敬她,她在外人的眼裏最多不過一個養嬤嬤。她哪裏見過這陣勢,隻敢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梅青曉低著頭,心道將才和阿慎說到這事,倒是趕了巧。


    “殿下,這些人可是陛下親自挑選的,都是各地送上來的福女,您看看?”洪公公擠了一下眉,示意那幾位少女上前。


    少女們齊齊行禮,當真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梁帝賞下來的福女,想來都不是什麽有大福運的。真有大福運的早就臨幸了,萬不會送出宮來。


    這些個少女隻聽說過壽王之名,還以為市井長大的皇子必是舉止粗鄙麵目可憎。不想眼前的少年郎麵如冠玉氣勢沉穩,頓時有人芳心暗許。


    梅青曉瞧見她們的目光,心裏泛起酸來。她自小讀書明理,書中皆道女子要大度容人,要主動替夫君納妾,盡心養育庶子庶女。


    若是前世的那個她,自是奉這些話如金科玉律。而且此時的她,早已將那些禮數教條拋之九霄雲外,隻用一雙美目望著自己的心上人,端看他如何處置此事。


    葉訇垂眸,“父皇一心想著兒臣,兒臣受之有愧。”


    “殿下,陛下說了。這些人都是福氣之女,殿下受用後定會受益無窮。”


    梁帝女人玩多了,什麽福女的也見多了,這些女子想必是他挑選剩下興趣不大的。如果睡女人就能受益無窮長命百歲,那古往今來怎麽會有那些早死的帝王。


    那些女子見葉訇有些不想收,個個麵露焦急。


    洪公公也是納悶,按理說這位壽王殿下長在民間,肯定沒見過什麽好東西。怎麽齊齊八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都不能讓他動心,難道是因為梅家大姑娘?


    都說壽王殿下傾心梅家大姑娘,怕是早就惦記上了。


    他精明的目光落在梅青曉的身上,心道梅大姑娘長得是好,將這八位美嬌娘都比了下去。隻是那冷清清的樣子,哪有這些個女子柔媚。


    男人嘛,都愛色。


    隻可惜他不是男人,否則…


    他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給他塞孝敬,心道怪不得這差事落到他的頭上,敢情是個不討好的。到底是市井長大的皇子,連這點禮數都不知道。


    還有那梅家大姑娘,也不是個通人情世故的。得了,這一趟算他白跑,遂道:“殿下,咱家還要回宮複命,人就留下了。”


    “公公,且慢。”葉訇出聲。


    洪公公一喜,暗道這位爺還算識趣。他正想假意推卻一番,不料壓根沒有人給他遞孝敬。他一臉的笑僵著,好不尷尬。


    頓時沒了好氣,“殿下,您還有什麽吩咐?”


    “這些人,你帶回去,就說我受之有愧。”


    “殿下,您不會是耍奴才玩吧?”洪公公臉色難看,實在是想不出這位爺要鬧哪樣。陛下賞的東西能收回去嗎?再者這也不是東西,而是八個活色生香的美人。送到嘴邊的肥肉哪有丟了的道理,這位爺怕不是個傻的。


    葉訇表情嚴肅,拱手朝著皇宮的方向,“這些年來,我沒能承歡在父皇的膝下,心中深感愧疚。我尚且未盡到孝道,又豈敢受父皇恩賞。”


    “殿下…您這是在為難奴才…奴才可不敢這麽做。人,奴才已經送到了,奴才得趕緊回宮複命。”


    差事辦砸了可不是鬧著玩的,何況還是這麽一件小差事。洪公公腳底抹油,不敢再妄想孝敬的賞錢,一溜煙走了。


    “我滴個乖乖啊,這些姑娘哪裏像來幹活的。”洪公公一走,葉阿婆可算是敢說話了,不禁低低感慨一句。


    梅青曉暗道,這些女人可不是來幹活。“王爺,您看這些人要如何安置?


    她語氣如常,實則咬牙切齒。阿慎要是膽敢說一句留下她們的話,她…她就不理他了,再也不理他了。


    他沒有看那些女子一眼,道:“我一無封地,二無食邑,府裏哪裏能養得活這些人。”


    八位少女一聽,嚇得一起跪下。


    梅青曉受用不已,心裏頓時開了花。表麵還要裝一下大度,道:“王爺,婆婆還說要開一塊種菜,這些人…


    葉阿婆趕緊擺手,“阿瑾,這些姑娘看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個個難不成還要吃白飯。咱們家手頭緊,確實養不活。”


    少女們傻了眼,這老婦人是誰?壽王殿下怎麽如此摳搜?她們本都是小戶出身,仗著有幾分姿色和好命格才被送到宮中。在宮裏本就沒有機會,好不容易被賞到王府,難道還要去種地?


    便是種地,都被人嫌棄。


    “王爺,奴婢一定好好侍候您…”


    “王爺,求求您留下奴婢…”


    “王爺…”


    葉訇道:“本王說過,無力養活你們。你們放心,你們是父皇賞下的,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願意歸家的,自行離去。不願意的,我替你們尋好人家。”


    好人家,哪裏比得上王府名頭大。回去怎麽回?她們也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姑娘,回去了還不得被別人笑話死。


    幾人哭成一團,好不可憐。


    葉阿婆有些不忍心,“要不,我多開幾塊地,讓她們陪著我種菜。菜種得多,還可以拿出去買,應該盡夠她們吃喝。”


    幾人一聽,更是哭得厲害。


    “哭什麽啊,我家阿瑾都願意陪我一起種菜,你們還不樂意了。”葉阿婆生起氣來,暗道這些人就是想白吃白喝,還要人侍候。阿慎一人支撐著這麽大的家,家裏的開銷哪裏夠。


    幾人有苦說不出來,別說是王府,就是一般的人家也不至於短了吃喝。怎麽這位老婦人張口閉口都是種菜,她們哪裏是來種菜的。


    梅青曉冷著一張臉,人是送不回去了。眼下要怎麽辦,還真得阿慎拿主意。她不擔心他被別人勾走,但是她怕他著了別人的算計。


    與其千日防賊,不如一勞永逸。


    “全部送走!”葉訇冷聲道。


    葉阿婆憂心忡忡,“阿瑾,這事要怎麽辦?你可得幫幫阿慎。要是把她們送走了,陛下會不會怪阿慎?”


    梅青曉低聲回著,“婆婆,阿慎心裏有數。這些人中,還不知道都有誰的眼線,也不知是誰派來監視我們的,一個都不能留。”


    聽到眼線兩個字,葉阿婆拍了一下心口,“我滴個乖乖,那些個貴人心眼子怎麽那麽多。”


    葉訇麵冷如刀。眾女被他陰冷的氣勢駭到,竟是一個個都忘記哭求。隻有一人表示願意歸家,餘下的都隻知道啜泣。


    其中一位少女突然抬起頭來,“王爺,奴婢既然是陛下賞給您的,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說完,她猛地朝一旁的假山石上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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