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麵響起腳步聲,關嬤嬤將虞氏請了過來。


    虞氏一進內室,見到梅青曉微微一怔。再看到自家婆母淩厲的眼神,心裏不由一個咯噔,下意識又看向大女兒。


    “母親,您找我?”


    “你上回提的事,我不同意。”


    虞氏眼神變幻著,再一次看向梅青曉。


    梅老夫人道:“自打你嫁進梅家,我這個婆母從不曾讓你立過規矩,也沒有擺過婆婆的架子,更沒有往你們院子裏塞人。這些年來你事事得體,我都看在眼裏。怎麽臨到大事上,你反而糊塗了呢?”


    被婆母當著下人和女兒的麵教訓,虞氏有些下不了台。


    “母親,兒媳是為阿瑜好。”


    “你為阿瑜好?我看你是在害自己的親生女兒!他們虞家把阿瑜害成那樣,你還要把阿瑜嫁過去,你是想逼死她嗎?”梅老夫人的聲音顫抖著,極力壓製著心頭的悲憤。


    虞氏明白了,定是大女兒說了那件事。


    “母親,那件事情是個誤會。我嫂子已經同我解釋了…她們也不知情,隻以為取阿瑜的一點血。哪裏知道那些道士心狠手辣,險些害死阿瑜…”


    “誤會?什麽誤會?”梅老夫人問道。


    虞氏道:“薇姐兒說她知道錯了,她根本沒想到那些人會那麽對阿瑜。她想著取一點血也不礙事…再說曄哥兒也傷了她,她的兩隻手都被曄哥兒砍傷了…”


    “母親的意思是兩相對抵,這事扯平了?”梅青曉問。


    虞氏不回答,默認這個意思。


    梅青曉神情變得無比哀傷,“母親不信我,因為我不是母親生的。但是母親,您不信阿瑜嗎?她可是您親生的女兒!她明明說過曾經向虞紫薇求救,虞紫薇對那些道士說讓他們做幹淨點,您難道忘記了嗎?”


    梅老夫人呼吸急促,淩厲的眼神死死盯著虞氏。


    虞氏覺得自己喘息困難起來,“沒錯,薇姐兒也是這麽說的。她的本意是讓那些人不要傷害到阿瑜…”


    “放屁!簡直是胡說八道!”梅青曉的聲音將婆媳二人嚇到,她們齊齊看向她。


    她冷冷著,眼有淚光,“如果她真的不知情,不應該在阿瑜求救之後安慰阿瑜嗎?如果她真把阿瑜當成自己的妹妹,不應該陪著阿瑜一起去嗎?”


    虞氏被她的眼神嚇到,心猛烈收縮著。


    她眼裏的淚終於流下來,“母親,在您心裏到底是虞家重要,還是自己的兒女重要?”


    第66章 不嫁


    虞氏揪在自己的衣襟處, 淚珠成串成串地滾落著。阿瑜是她的親生的女兒,她能不心疼嗎?正是因為心疼自己的女兒,她才願意腆著臉一遍遍地上娘家的門, 以求得到兄長和嫂子的原諒。


    那件事情再論誰的對錯又有什麽意義?阿瑜成了那個樣子,薇姐兒也被曄哥兒傷了。要是兩家再僵著, 那就真成了仇。她是虞家出來的姑娘,再怎麽樣也不能和娘家真斷了關係。


    “不, 不是的。他們說了…是想補償阿瑜…薇姐兒給我賠罪了, 說他們以後一定加倍對阿瑜好。阿瑾, 母親知道你心疼阿瑜,我這個當娘的又怎麽會不心疼她。她出了這樣的事,便是養好了也不可能和常人一樣…你讓她以後怎麽辦?”


    “除了虞家,你覺得阿瑜嫁不到好人家了,是嗎?您還看不明白嗎?虞家根本就不是誠心求娶,他們是在報複我們。”


    虞氏哽咽不已,“…阿瑜的情況你最清楚,別說是生兒育女, 以後她就是想當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哪個世家願意娶這樣的兒媳,又有哪個人家會善待她?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們都認了錯,定能好好對阿瑜的…”


    梅青曉亦是淚流滿麵, 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母親,您太天真了。他們根本不是在認錯, 他們是另有圖謀。阿瑜嫁不到好人家又如何,便是不嫁人咱們梅家難道養不起嗎?”


    虞氏愣住了,臉上還掛著淚。


    梅老夫人也愣住了,皺著眉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虞氏反應過來,“阿瑾,女子怎能不嫁人?世人會如何說?家裏有個自梳的姑奶奶,梅家以後的姑娘們怎麽辦?”


    女子若不能替家族帶來榮耀,也不能成為拖累。一個世家後宅裏有個未出嫁的姑奶奶,以後的小輩姑娘們還怎麽議親事。


    很顯然,不嫁人的女子是多的驚世駭俗。


    梅家的事輪不到梅青曉來做主,“要是梅家怕麻煩,我願意養著她。”


    虞氏震驚了,抹淚的動作停住。


    梅老夫人也驚了,眉頭皺得更深,“阿瑾,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


    “你一片護妹之心,不枉阿瑜一向同你親近。”梅老夫人一聲長歎。“祖母知道你疼愛阿瑜,但是你別忘記了你已嫁為人婦,這樣的事情你是做不了主的。”


    梅青曉眼神堅定,“祖母,我能。”


    “傻孩子,別逞能。如果虞家真如你所說的包藏禍心,祖母是萬萬不能同意把阿瑜嫁過去的。當年祖母能護住你,如今就能護住阿瑜。咱梅家雖不算是那等鍾鳴鼎食的人家,但養個把姑娘還是可以的。”


    “母親!”虞氏低呼著,“我娘家那邊是真的說了,那天的事其中有誤會,他們也很是自責,願意竭盡所能補償阿瑜…”


    梅老夫人淩厲又失望的眼神看著她,她說不下去。事情怎麽會鬧成這樣?明明是可以兩家人坐下來好好說的事,就因為阿瑾和曄哥兒那一鬧,變得這麽不可收拾。


    她眼神中隱有責備,晦澀地看了一眼梅青曉,似乎在埋怨著什麽。梅青曉正巧迎視,目光中沒有一絲波瀾。


    “母親,您如果真的為阿瑜著想,這門親事不能應。”


    “阿瑾,姑娘家的婚事皆由父母做主,許多內情你不知道難免一頭想去。那裏是阿瑜的親舅家,他們都是阿瑜的至親…那晚的事,定是其中有誤會,阿瑜她…許是聽錯了。”


    “那好,我去同父親說。”梅青曉說著,就要往外走。


    “你…你到底想怎麽樣?”虞氏突然喊起來,“你害得我們梅家還不夠嗎?要不是你哪有這麽多的事?我知道你和薇姐兒不對付,要不是你惹怒了薇姐兒,她也不會把火撒在阿瑜的身上。我對你那麽好,曄哥兒處處護著你,阿瑜也把你這個姐姐看得極重,你為何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將我們陷入難堪的境地?”


    仿佛一頭冰水兜頭兜腦地朝梅青曉潑來,瞬間從身到心冷到透骨。她不敢置信地轉身,看向處於悲憤中的虞氏。


    原來在母親心中,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母親是這麽看我的。”她神情低落,“在母親的心中,我竟然是一個可以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憤置兄長和妹妹不顧的人。母親不信我,我無話可說,為何您不信阿瑜?阿瑜明明說過…”


    “她聽錯了!”虞氏打斷她的話。


    她突然明白了,越發覺得悲哀。“好,我不去同父親說,我去問阿瑜。要是她同意嫁到國公府,我將不再插手任何關於梅家的事。如果她不願意,我無論如何都會幫她。”


    “我不願意!”


    外麵傳來壓抑的哭泣聲,緊接著一人夾著火般闖了進來。闖在前麵的是梅青曄,他的身後是梅仕禮葉訇還有滿麵淚痕的梅青晚。


    “阿姐,我不願意…你帶我走吧。”梅青晚撲到梅青曉的懷裏,嗚嗚地大哭起來。


    梅仕禮看向自己的妻子,“你就那麽信虞家人說的話,而不信自己的孩子?”


    虞氏拚命搖頭,“…夫君,這事有誤會…薇姐兒是真不知道那些人會要阿瑜的命,她以為是取幾滴血而已…”


    “母親,我明明聽到了的,她讓那些人做幹淨些…她還笑了…”梅青晚痛苦地說著,根本不願意再回憶那晚上所有的一切。“您為什麽不相信我說的話…虞家的表姐她和那些人就是一夥的,她明明什麽都知道…”


    梅青曄牙齒咬得咯咯響,“母親您是知道的,要不是阿瑾執意要去一趟極樂觀,我們還能見到阿瑜嗎?阿瑜別怕,哪怕是以後不嫁人,兄長也養得起你!”


    虞氏聽到兒子這句話,再對上兒子那腥紅的眼,頓時有些喘不上氣來。“曄哥兒,你以後的兒女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要是連自己的親姑姑都容不下,那還算什麽梅家的子孫!”


    梅仕禮道:“曄哥兒說得沒錯,我們梅家自己的姑娘,我們養得起。虞家那邊你以後不要再去了,要是你再去就別回來了。”


    虞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成親十幾年夫君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今天居然有了休妻的意思,到底是為什麽?


    難道讓她不認娘家,就對了嗎?


    這一屋子裏的人,婆婆、丈夫、兒女居然沒有一個體諒她的苦心。她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被這樣對待?


    “你要休我?”


    “我沒有休妻的打算,我隻是不想再和虞家人有任何的瓜葛。無論是朝堂還是私下,我已與他們劃清界線。”


    “都說了是誤會…”


    “那是你自欺欺人!”梅仕禮突然吼了出來,他一向是個溫和的男子,這樣大聲吼人在虞氏的印象中還是第一回 ,而且吼的還是她。


    她怔愣著,無法相信丈夫會用這樣陌生憤怒的眼神看著自己。


    梅仕禮深吸一口氣,“你最近累了,好好歇著,府裏的事情就勞累母親多費些神。”


    “應該的。”梅老夫人一臉的疲憊之色,長歎一聲。


    梅青曉扶著梅青晚出去,梅青晚回頭看了失魂落魄的母親一眼,杏眼中滿是傷心,葉訇和梅青曄跟著他們出去。


    梅青曄幾步走在最前麵,低聲讓文韜去取自己的劍。


    “兄長,你要去哪裏?”梅青曉問道。


    梅青曄大步流星,“出去透透氣。”


    他透氣透到了虞國公府的門口,抱劍上前大聲拍門,“虞家的男人都是縮頭烏龜嗎?就知道躲在女人身後搞見不得人的把戲。小爺我今日上門了,有種就出來!”


    路過的人停下來,指指點點。前段時間他成日提著一把劍在國公府外徘徊,許多人都認出他來。


    他嘴裏叼著一根草,混不吝地對路人道:“你們知不知道這虞家的男人都是些什麽貨色?一個個的都是慫包,什麽事都讓女人衝在前麵。”


    “梅公子,這虞家不是您的外家嗎?虞國公可是您的親舅舅。”有人大著膽子問。


    “呸!”梅青曄吐出嘴裏草,“小爺我才沒有這樣的外家,和這樣的人家做親戚,我深以為恥。你們都聽好了,給小爺往外麵傳傳。就說我梅青曄沒有他們這樣的親戚,他們是我梅家的仇人,少出來惡心人。”


    他一下子跳到門口的大石獅上麵,高喊著,“走過路過的父老鄉親們,都停下來聽我說兩句。你們想不想知道這高門大戶的虞國公府裏,住的都是些什麽人哪?”


    看熱鬧的人不嫌事大,很快有人起哄。


    “我告訴你們,這裏麵住的都不是人。”


    眾人嘩然,交頭接耳起來。


    梅青曄一拍掌,示意眾人聽他說,“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和畜生不一樣,這裏麵住的人連畜生都不如。虞家父子就是那縮頭烏龜,專門躲在女人身後害人。而虞夫人和虞家的大姑娘,那簡直是心比蛇蠍。你們說說,這烏龜和蛇蠍,可不是連畜生都不如。”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眾人議論紛紛。


    “你說這梅家公子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啊?哪有人這樣貶低自己的外祖家,隻怕是事情不簡單。”


    “我看是兩家翻臉了,前些日子你們還記不記得,梅公子天天提著劍在國公府外麵轉。我聽說是因為虞家大姑娘讓人傳梅家大姑娘的壞話…”


    “我也聽說了,聽說那太子妃之位原來是梅家大姑娘,虞家大姑娘氣不過指使那宋夫人去鬧,把梅家大姑娘的身世鬧開…”


    “你們說的不對,要是為了婚事梅公子才不會這麽絕情。我聽說是虞大姑娘派人暗殺梅大姑娘,還傷了梅二姑娘…”


    “我的天爺,還有這樣的事。虞家大姑娘看不出來,怎麽心這麽狠…”


    梅青曄聽著這些人的議論,眼神斜著虞國府的大門。那大門似乎被人開了一條縫,然後又快速關上。


    他冷笑一聲,“大家看看,小爺我在這裏喊了半天嗓子都幹了,那虞家的烏龜父子都不敢開門,可見是做賊心虛不敢見人。”


    話音一落,國公府的大門打開。


    虞國公和虞仁鳳父子出來,後麵跟著一群的家丁。父子二人長相相似,兩人的臉色都極其難看,黑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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