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也立馬知道不好,整個鳳鳴市都知道,劉老板最為小氣,睚眥必較。陳景貿然進來,打斷他的樂子不說,還險些打了人。


    光麵子上,劉丁成就恨不得弄死他。


    經理賠著笑:“他是年輕人,今晚喝多了,不小心得罪了您,您大人還有大量,今晚酒水免單,能不能放他一馬?”


    劉丁成眼神陰戾,森然道:“放他一馬,教訓教訓,不為過吧?”


    “那當然,您隨意,您隨意。”


    陳景拳頭握緊,又鬆開。


    黛寧坐在對麵陽台的二樓上,支著下巴,看小巷裏的男人挨打。


    圍著他的四五個人對他拳打腳踢,他護住要害,一聲不吭。


    他們打了多久,黛寧就看了多久。


    她用天真的語調讚歎:“真養眼,可惜他的憐星妹妹可不會心疼哥哥哦。”


    青團捂住眼睛,又悄悄移開一條縫。


    月亮出來了。


    殘月掛在天空,那群人打累,這才散去。遠處霓虹燈閃爍,地上的陳景一動不動,黛寧看了好一會兒,他從地上爬起來。


    鮮血從他嘴角和鼻子裏蜿蜒留下。


    陳景靠坐在牆邊,手搭在膝蓋上,重重喘著氣。


    月光是慘白色,陳景人生的色彩也如此。小時候在狼群中,除了把他養大的母狼,所有狼都排斥他。


    他沒有厚厚的皮毛,冬天隻能蜷縮在母狼的懷中取暖,每一種強大的野獸都能殺了他,脖子上的傷痕就是他作為人類“弱小”的證明。陳景幾次都快要死掉,偏他命大,反而活了下來。


    後來到了人類社會,他本以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族群。


    可在他們眼中,叢林裏走出來的、赤身裸體、會吃生肉的他,依舊是那個異類,還是個強大的異類。


    人類小孩沒有狼鋒銳的爪子,但他們會用更加殘忍的方式對待他。


    陳家對他來說,是救贖,卻也是艱辛的起點。他放下狼群學來的驕傲,肩負起另一種責任。


    他是個結巴,嗓音也喑啞,像粗糙的磨砂紙擦過刀鋒。陳景一開口,人們的目光便會帶著幾分怪異,久而久之,他鮮少和人講話。


    陳景閉了閉眼,用拇指擦了擦嘴角,從褲兜裏摸支煙點燃。


    他有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辛苦地活下去。這樣怪異、孤單、冷然地活著。快樂的意義在哪裏?


    煙霧嫋嫋中,一個嬌小的身影向他跑過來。小“少年”穿著寬大的衣服和褲子,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頂褐色的破帽子。


    黛寧跑過來,看清陳景的模樣,一下子變得淚汪汪。


    她抽泣得很傷心:“嗚嗚嗚哥哥,你怎麽了。”


    見他一動不動,她捧起他的臉,去探他鼻息。


    陳景:……


    他睜開眼睛,對上一雙琉璃般剔透的眸。小姑娘抽抽鼻子:“哥哥你沒死喔。”


    陳景無言以對,他抽了口煙,將煙夾在指間,冷冷看著她。


    神奇的是,少女竟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解釋自己為什麽還沒走。


    “我想和你告別,哥哥說工作到十二點,現在一點鍾了,我怕你出事。我問了李明,他說你可能在這裏。”黛寧從兜兜裏掏出紙巾,小心擦幹淨他臉上的血,邊抽泣邊道,“哥哥你別怕,我帶你去醫院。”


    說著,她張開軟乎乎的手臂,費力去抱他。


    陳景垂眸看她。


    小姑娘睫毛又黑又翹,漲紅了臉都沒能把他挪動一點,她小嘴一扁,又要哭。


    陳景見不得女孩子哭哭啼啼,撐著自己站起來。


    她連忙扶住他:“哥哥,我們去醫院。”


    陳景搖頭,摁滅煙,搖搖晃晃往家的方向走。


    黛寧連忙扶住他。


    知道她是個沒力氣又嬌氣的姑娘,堪稱小廢物,陳景怕壓壞了她,虛虛靠著,根本沒敢真讓她扶住。


    饒是這樣,她臉蛋兒依舊憋得粉嘟嘟的。


    路燈溫暖,照亮他們回暗巷的路。


    “哥哥,你疼的話,要告訴我。”


    陳景不答,額上滲出細汗。


    “我們明天報警,讓警察也把這群壞人打一頓。”


    陳景懶得理會她天真的想法。


    她想了想,小聲請求道:“哥哥你受傷了,我不放心,我可以明天白天再離開嗎?”


    陳景看她一眼,小姑娘生怕他生氣,連忙道:“哥哥,我開玩笑的,我把你送回家就走。”


    陳景見她模樣怯怯,終於意識到,自己對這個撿來的小姑娘,似乎太過冷漠。


    倘若是陳憐星,他一定包容又有耐心,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他依舊把陳憐星照顧得很好。


    而對黛寧,他隻怕她成為自己新的負擔。


    陳景點頭,再多收留一晚,應該也沒事。


    黛寧眼睛裏一瞬間落滿星星,泛起笑意。


    陳景發現,她愛哭是真的愛哭,說不定凶她一句,眼淚就能滾落出來,但她也愛笑,淚珠子還沒幹,就快樂得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


    “哥哥,路邊是什麽聲音?”


    蛐蛐,他心想。


    “它們會跳出來嗎?”


    不會,這是什麽傻問題。


    “十八號暗巷為什麽叫十八號,不叫十九號呀?”


    鬼知道。


    “李明是你的好朋友嗎?”


    ……


    陳景的世界,這輩子都沒這樣熱鬧過。一路她喋喋不休,總是有很多奇怪的問題。他表達能力本就有問題,聽她一個人講得津津有味。


    他不講話,她也不會不耐煩,反而更起勁。


    陳景都不知道,原來會所離暗巷這麽近。


    盡管身上還是痛,可他已經不用她攙扶,能自己走路。淩晨一點半,別處萬籟俱寂,十八號暗巷的熱鬧才剛開始。


    陳景把染血的袖口卷起來,臉色重新變得冰冷,他順手把身邊少女的帽子往下一壓,遮住她精致的小臉。


    暗裏無數雙打量他的眼睛,觸及到他可怖凶悍的目光後,收回視線,甚至不敢多看他身邊穿得不倫不類的小姑娘。


    兩個人一路安全到家。


    黛寧心想,陳景的身體素質確實好得嚇人,如果是自己挨了那樣的打,不說半身不遂,起碼得醫院裏躺好幾個月,陳景緩了一個小時,看起來跟沒事人一樣。


    你說這種天道的親兒子,到底怎麽死?他根本死不了啊他!


    還好沒讓自己的人上,不然那群傻貨估計得在醫院躺一排。


    關上門,陳景才忍不住咳嗽兩聲。黛寧連忙道:“你家裏有藥嗎?我去拿。”


    陳景的手點了下茶幾。


    黛寧拿出醫藥箱,裏麵治療外傷的工具十分齊全,陳景畢竟靠拳頭吃飯,想來沒少受傷。


    她猶猶豫豫拿起繃帶和剪刀,看著他。


    陳景猜到她不會,自己拿起藥水處理。


    念及她在,陳景隻把胳膊的傷口上藥包紮好。


    旁邊小姑娘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時不時用手背蹭蹭脖子。


    陳景看過去,她脖子上紅了一大片,看上去觸目驚心。


    他猜過她身份貴重,但是沒能想到這麽嬌,穿了料子普通的衣裳,又扶了下他,肩膀和脖子處竟然磨紅一大片。


    陳景看了她好一會兒,低頭給李明發短信:“讓紅姐買一套女孩子的衣服過來。”


    黛寧眼巴巴地看著他,陳景別開目光,給李明補充:“要柔軟。”


    就當再送她一套衣裳,過兩天她還是得走。


    李明有個姐姐,大家都喊紅姐。


    淩晨這個點李明還在外頭晃悠,猜到景哥是給家裏那個“妹妹”買新衣服,答應得也爽快:“我給我姐說。”


    李紅聽了弟弟的要求,還以為陳憐星回來了。畢竟都知道,陳景自己舍不得花錢,給陳憐星準備東西倒是用心。


    黛寧現在睡的那床被子,也是李紅給買的。


    對待陳憐星方麵,陳景給錢給得很大方。


    李紅鄙夷地嗤了一聲,陳憐星估計又有所求,才會想起哥哥。都這麽多年不回家了,現在又跑回來要這要那。


    雖然不喜歡陳憐星,李紅準備東西卻很用心,陳景隻講了要柔軟,她壞心眼挑了條紫色的裙子。


    這種華麗的顏色,可不是每個少女都能壓得住的。


    價格也不便宜,八百多塊錢。


    陳憐星家道中落,不願意穿便宜貨,甚至不顧她那個老媽還在醫院躺著,可勁兒攀比。


    也就是她命好,有陳景這麽個哥哥願意養著,不然不知道墮落成什麽樣子。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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