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妙妙微怔。


    麵前這人一笑,倒是出乎意料的好看。他氣質清冷,天生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可是這樣翹起唇角,連眼神也柔和下來的時候,就像是夏日蟬噪時忽而探入軒窗的微風,清淩淩地帶來一陣涼爽。


    所以溫斂這種孤冷禁欲的人設……背地裏也會這麽笑嗎?


    燕妙妙隻覺得自己沉寂了一百多年的心忽然跳了跳。


    “我不是問你什麽時候來的靈翠峰,”他溫聲道,“我是在問你什麽時候來的這個世界。”


    ——暴擊。


    她的心跳聲從砰砰砰砰成了哐哐哐哐。


    燕妙妙嘴唇微張,滿腹的震驚卡在喉嚨口。耳邊有山間長風刮過草木的聲音,將莖杆柔和又堅定地壓彎。


    她一定是聽錯了。


    她強行擠出一個笑來:“真君,你在說什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不,我不知道。


    兩人站在此處對峙,如野山中的兩顆老鬆巋然不動。


    不同的是,一個大腦空白,一個滿目從容。


    溫斂眼瞧著姑娘的神情變得僵硬,瞳孔放大,嘴唇微張,臉上的汗毛充滿戒備地豎起,活像一頭受驚的小獸。


    還是這樣。


    神態、語氣、眼神,沒有什麽不同。


    就站在他麵前。


    他不自覺地想笑,壓不住地想。


    “好了,不逗你了。”聲音親昵,含著繾綣。


    “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微風穿過林木,亦穿過她的發。


    一縷青絲掛到她的鼻尖。溫斂自然地伸出手去,將它撩到燕妙妙的耳後。


    入手的皮膚柔軟細膩,他不由得停了一停。


    燕妙妙瞳孔一震,愣住片刻之後,迅速後退了一步。


    發生了什麽我在哪我是誰。


    這個動作是不是不大正常?


    手邊的皮膚一空,他瞧著姑娘滿目的驚訝,有如白日見鬼。


    溫斂笑意漸深,如願地見到她的耳朵逐漸泛紅。


    燕妙妙覺得現在的氣氛著實尷尬又怪異。


    她趕緊低下頭,試圖將空氣中不知道何時泛起的旖旎與異樣打破。


    “真君,你……”她打起精神,“您叫我過來,是有什麽要吩咐的呢?”


    溫斂眉心動了動——這語氣用詞,著實刺耳。


    “你同我來。”


    燕妙妙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的腳尖,跟了上去。


    又是走了一會,來到了一處殿前。


    燕妙妙餘光見到前邊不遠處有一雙腳,順著瞧上去,卻是熟人。


    虛散真君南葛弋正站在前方,緊緊盯著自己的方向……燕妙妙狠狠眨了幾下眼。


    ……他眼眶周圍通紅的這是?


    ……怎麽眼神還粘在她身上?


    見到燕妙妙抬眼看他,南葛弋鼻中登時一酸,當即便再忍不住,急急朝她走近一步,一股濕氣不自覺從眼角滲了出來。


    “師——”嗓音剛出口了一半,他被溫斂生扯了過去,“——兄?”後半個字像是被抓住了脖頸的小雞。


    溫斂使的勁大,直將他眼角的淚拽得又塞了回去。


    溫斂的眼神涼颼颼地掃過他。


    數百年間被支配的恐懼再次襲來。


    他閉了嘴。


    師姐救我。


    正當燕妙妙略帶狐疑地掃視著眼前明顯不大對勁的師兄弟二人時,溫斂忽然從袖中掏出了一物,放到她眼前。


    “我想問你,這玉梳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表麵是端方的仙君實際上仍然是哭包小可憐的南葛弋:師姐不在的幾百年,我被師兄折磨得好慘。


    整篇全是師兄,過不過癮!


    *


    關於騰勝天。


    騰勝天是仙界三十三天中四梵天的第三天,比如大家熟知的東華帝君、紫薇大帝等等真實仙職就隸屬於這一天。


    騰勝天之下,是常融天,比如阿弋和各仙門的首席仙尊通常都是隸屬這一天。


    總之,雖然都是真君,但是師兄被我偏心的設定調高了級別。


    本文設定很虛,請勿深究。


    *


    第56章


    前夜。


    溫斂來找南葛弋的時候, 後者剛剛沐浴完。


    開門的時候,溫斂見到身上浴衣半濕、仍在滴滴答答往下瀝著水的師弟,有點想轉身就走。


    但他克製下了這股衝動。


    “師兄這麽晚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南葛弋拿了一塊帕子, 正擦拭著自己發上的水。隨著手上的動作,露出半片胸膛, 教人看了十分不爽。


    溫斂蹙了蹙眉:“衣裳穿好。如今你已身為仙君,須得時刻注意言行。”


    南葛弋老老實實地應下, 將自己的衣襟拉好, 又在外邊披了一件袍子。


    “我聽說青靄去了魔界?”


    南葛弋手上動作頓了頓。


    “是。”


    “去做什麽?”溫斂執起桌上的茶壺, 給自己緩緩倒了杯茶。隨著細流水聲,騰騰熱氣旋轉飄上半空,微苦的茶香漫在屋裏。


    南葛弋細細擦著發,用不經意的語氣開口:“……師兄何必要問。”


    溫斂將又倒了了一杯茶,緩緩推到南葛弋的麵前。


    “你執念太深了。”


    南葛弋沒說話。


    “把青靄召回來。”溫斂又道,“在魔界待久了,若是被魔氣汙了蛟丹,八百餘年的修為毀於一旦, 太不值得。”


    “……好。”


    溫斂喝了口茶。


    “以後魔界的事情,你不要摻合了。”


    “憑什麽?”


    “憑你在這事上難以冷靜,憑你居然能讓一個快曆劫的蛟童去魔界替你打探消息。”


    “我沒有逼他,”南葛弋低著頭整理濕發, 聲音中含了一絲委屈,“是他執意要報恩,我不過是朝他指了一條路。”


    “你指了一條死路。”


    “不是的, ”南葛弋立即看向溫斂,“怎麽會是死路?”


    他淺淺地笑起來,眼眸澄澈無邪。


    “師兄,師姐還在那呢,你怎麽能說那是死路?”


    溫斂執杯的指一顫。


    “妙妙五百年前就死了。”


    南葛弋卻搖了搖頭。


    “分明有人見到了,”他辯解道,“她就在拂靈宮裏,幾百年來一直不曾離開。”


    “嘡”地一聲,溫斂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同你說過多少遍?那不是妙妙。”


    “我親眼見到她死在我麵前。”


    他停了停。


    “拂靈宮裏住著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南葛弋站起身,走到洗漱台邊,將手上的濕帕子晾好。


    他背對著溫斂,強嘴道:“那是師姐。”


    “……她變成那樣,是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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