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燕妙妙揚了揚下巴,笑得明媚,“我是師姐嘛。”


    走出山洞的時候,燕妙妙仍走在前。


    洞中的甬道此時是上坡,下來時兩人感覺到了地上有些硌腳的碎石,所以等到回返之時燕妙妙便格外小心。


    然而盡管再小心,也擋不住意外的發生。


    燕妙妙剛走出幾步,腳心處卻正踩到一塊碎石上。


    她乍一吃痛,腳下便不穩當,立刻朝下一滑。手上的油燈“哢”地一聲砸到地上,骨碌碌地滾進了洞窟深處,而燕妙妙則失重往後一倒,正落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燕妙妙攀著他的手臂,整個人緊貼在溫斂的胸口。


    他對上燕妙妙明亮的眸。洞窟裏,僅有丁點洞口被晶石反射進來的微光。


    在黑暗之中,人體的感官總會放到最大。


    溫斂的手臂環過她的腰肢,穩穩將她攏在身前。


    她抬起頭,溫斂的鼻息打在她的額上,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


    她能感覺到後腰處他掌心的熱度,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能聽見兩人逐漸變快的心跳。


    她感覺自己的臉頰燒了起來。


    她掙開溫斂的手臂,話說的磕巴:“多、多謝真君扶著我。”


    “……嗯。”溫斂緩了緩微亂的氣息,道,“我走在前麵吧,你……拉著我。”


    他的手在黑暗中伸了過來,準確地握住她的手。


    溫斂從她身前越過,手心的溫熱穿透皮膚。


    燕妙妙跟在溫斂身後,隻覺得一副鉤子將她的腑髒緊緊吊住,窒得她有些喘不上氣來。


    直到出了山洞之後,方才那股窒息的感覺這才消散了去。


    溫斂鬆開她的手。


    驟然手中一空,燕妙妙忽然覺得不大適應。


    “你不是說,要讓我看看去妖界須準備的東西?”


    “哦。”燕妙妙神智回轉。


    兩人走到山前的青石台上。


    此處的物事比之前還要淩亂。燕妙妙倒也不是個不齊整的人,但是奈何東西實在太多,她又一直分不出精力來整理,日複一日,這乾坤袋中便一團汙糟了。


    本來平時看著倒也還好,大不了就是找東西的時候麻煩些。


    可這副樣子讓溫斂見到,燕妙妙總覺得不大好意思。


    她一邊從那堆雜物中翻找能用到的物事,一邊不動聲色地開始整理。


    溫斂倒沒說什麽,大大方方地在一邊坐下。


    “你不是不使劍嗎?”溫斂瞥見身側成堆的劍箱,“怎麽存了這麽多?”


    燕妙妙瞧了一眼,笑道:“想著渡劫的時候用來擋擋雷。”


    “我能看看嗎?”


    “你隨便看就行。”


    溫斂順手從其中抽出一個劍箱來打開。一柄通體烏黑的蛇形長劍出現在眼前——劍柄是蛇頭形狀,精雕過的尾端鑲著兩粒碧色翠玉,如蛇眼一般幽幽生光。


    他隨手將這劍抽了出來,一股陰柔纏綿之氣自掌中傳來。


    “好劍。”他輕聲讚道。他將這劍放在眼前細細查看,劍刃吹毛立斷,鋒麵明光無晦,乃是難得一見的神兵利器。


    燕妙妙瞟了一眼:“這劍不好。”說著走了過去,仔細分辨了片刻,從中抽出一個檀木雕花劍箱來。


    她坐在他麵前,將手上那劍箱推給他。


    “這把趁你。”


    溫斂伸手接過劍箱,含著笑意的眼睛瞧她,一片春和景明。


    劍箱打開。


    霽止。


    “上次見你使得順手,本來就想送給你,”燕妙妙道,“後來忘了。”


    長劍入手,隻覺得一縷清泉順著皮膚紋理滲入血脈,激得他體內靈力微微起伏。


    溫斂緩緩撫過這劍。


    劍鳴瀝瀝。


    他又將劍箱推了回去:“這劍很好,你曆劫時,或能有大用。”


    燕妙妙挑了挑眉:“真君是覺得我渡劫差這一把劍?”她站起身來,“你送了我蜚愁,我總也得禮尚往來。”


    “……不然下次哪裏還敢麻煩你?”


    溫斂瞧著她輕巧地越過地上雜亂的物事,裙角飛揚之間,露出薄薄的腳踝。


    ……不止下次。


    他含笑:“好。”


    燕妙妙這庫中,除了珍奇法寶、兵器珠玉之外,還有不少珍稀典籍,稀稀拉拉地堆在角落,倒是引起了溫斂的注意。


    他順手拿起一本來——《玉樞雷霆法》。溫斂翻了翻,想起自己從前學過。


    “這些書你不看?”書卷嶄新,翻開時略帶些生澀,似乎沒人翻過。


    “小時候看過,”燕妙妙半跪在青石台的另一頭,收拾著箱子,“後來發現我看了一遍就能全背下來,就不看了。”


    “……背下來?”


    燕妙妙道:“對,大部分的典籍都是這樣——就好像我以前學過一樣。”


    “所以自小就不怎麽看書,倒是在練武場上待得久些。”


    是以前學過的。


    溫斂微笑,撫平了手上的書脊,也開始幫她整理起來。


    剛整理了幾本經卷,溫斂便在其中發現一本沒有書麵的卷軸來。


    他有些好奇,順手展開。


    須臾之後,他裝作不經意的模樣開口。


    “這裏的典籍經卷你都看過嗎?”


    燕妙妙頭也沒抬:“看過,是都學會了我才扔進來的。”


    “這一卷你也學了嗎?”


    燕妙妙抬起頭,見溫斂手上正拿著一書卷,瞧著頗有些眼熟。


    她走上前去,接過溫斂手上的書卷,在他麵前坐了起來。


    “肯定是學過的。”她順口答道,毫無防備地將卷軸展開。


    ——《風月寶鑒:抱樸子房中術四十八式詳解》。


    燕妙妙背脊一硬。


    文字和圖示絲毫沒有任何含蓄之意,竄進她的眼簾。


    這詳解是真詳,也是……真光溜。


    她訕訕地抬起頭,硬擠出笑來。


    “這個——”


    剛蹦出兩個字,忽然一股溫熱的液體潮湧一般從鼻子中流了出來。


    “啪嗒”一聲,她低下頭,一滴鮮血落到卷軸上。


    “…………”


    她手忙腳亂地捂住鼻子。


    “……真君你別誤會啊,這個我沒看過,不知道怎麽混進來的……我、我壓根就不知道這是什麽!”


    溫斂暗笑,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抽出一塊帕子遞給她。


    “不知道這是什麽……那你為什麽流了鼻血?”


    燕妙妙差點沒被自己的鼻血嗆著。


    她胡亂擦了擦鼻子,無力地解釋道:“……我不是看這個看出鼻血的……”


    溫斂勾唇,從她手上扯過帕子來,伸手將她臉上沒擦到的血跡細細擦淨。


    他的動作很輕柔,軟白的帕子在她臉上輕點,襯得她的臉頰更紅了。


    “所以,不是看這個流了鼻血。”


    “……那就是看到我流的了?”


    *


    到了晚上,燕妙妙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一閉上眼,不知道為什麽就能聞到那股微苦的草木氣,而溫斂的模樣一直在眼前晃悠。


    她覺得可能真是今天參片當零嘴吃得多了,一時補得有點過頭。


    在榻上滾了半晌,總覺得一團火從心口燒到了指尖、燒上了靈台,到了耐不住的時候,終是下了榻,決定出門吹吹涼風、緩解身上的燥熱。


    此時已是夜半,殘月如鉤掛在半空,被一層薄霧掩住。


    夜涼風清。


    燕妙妙直差不多繞著後山走了一圈,身上的焦躁才終於消退了下去。


    正想再轉一會就回房睡覺時,她卻聽見附近出現了細微的響動。


    她一時狐疑,就順著聲音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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