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幼時怕黑,長大之後他再沒見過她害怕什麽。


    同門挑釁,她毫無退意;妖獸魔障,她挺身上前;魔界凶險,她亦如魚得水。


    他突然覺得,兩人這兩世加起來相處的時間,都不及此刻在這泛著蛇腥的幽黑洞窟中來的親近。


    他好像,又更了解了她一些。


    “……怕。”


    燕妙妙咽了咽口水,警惕地看向四周,道:“我師尊當年不幹人事,將我扔進了蛇窟,我花了十幾個時辰才闖了出來。”


    說到這裏,她貼的離溫斂更近了——如今她連生命安全都沒辦法保證了,哪還能管得了什麽男女大防。


    “神霄真君這麽心狠?”


    “嗯,”她重重點頭,“他可壞了。”


    溫斂輕笑一聲。


    前方走著的支離與蛇女默契地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瞧出了點綿綿連連的意味來。


    “當年我師弟第一次下山,我也帶他入了一處魔窟,”溫斂頓了頓,突然開口,“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會說我壞。”


    南葛弋嗎?


    燕妙妙好奇起來:“是什麽樣的魔窟?”


    “你可知我師弟平生最害怕什麽?”


    燕妙妙搖了搖頭。


    “他最怕我。”


    燕妙妙:“???”


    她頓了一頓,笑出聲來,手上也鬆了些。


    “難道那個魔窟裏都是你嗎?”


    “不至於,”溫斂勾唇,“我倒也沒有那麽壞。”


    “他第二怕的,是老鼠。”


    燕妙妙“嘖”了一聲:“所以你把他扔進了老鼠窩裏?”


    “嗯。”


    “那你真的是很壞——我要是虛散真君,一定會在背後說你。”


    跟溫斂說著話,燕妙妙逐漸放鬆起來,洞中的蛇腥味漸漸地似乎也並不那麽明顯了。


    ——隻是等到了殊途門門口時,真見到了洞頂上盤旋糾纏的蛇群,耳邊響著層出不窮的吐信子聲,她仍嚇得閉上了眼,肩膀縮著將腦袋壓在溫斂胳膊上。


    夭壽啊。


    她到底是造了什麽孽,世界對她如此不友好。


    這時,她突然感覺一雙手覆上了她的耳朵,燙透了她耳上的軟骨,將嘶嘶聲擋在外邊。


    溫斂涼涼地瞧了一眼蛇女。


    後者會意,當即為難道:“真君,您若要讓我這些子孫們都出洞,倒也不是不可。”


    “可這殊途門開不過一瞬,若是這位姑娘能忍忍……”


    說著便立即開始施法,牆上逐漸顯出了殊途門的形狀。


    溫斂捂著燕妙妙的雙耳,眼睛冷冷再朝著洞頂的蛇群一掃,一股肅殺之氣迎麵而來,那盤繞的數千條青蛇忽地就一夕之間沒了聲息。


    耳上的手露出縫來。


    “沒有聲音了,”他溫聲道,“你要是害怕,就閉著眼,我牽著你。”


    燕妙妙仍閉著眼,點頭,聽話地伸出手。


    耳邊有沉重大門開啟的吱呀聲,隨著漸漸入洞的狂風,吹起了她的裙衫。


    她覺得溫斂靠得更近了些。


    一雙溫熱的手捉住她的,將她握住。


    他牽著她,緩緩朝前走。


    跨過那門的時候,她聽見風聲呼呼,腳下突然失重一瞬。


    她仍舊沒敢睜眼。隻是抓緊了溫斂,手心裏出了汗。片刻之後腳下便落了地。


    “可以睜眼了。”


    燕妙妙掀起眼眸。


    入目是一片灰白。


    看不見邊際的石潭連著天際,無花草活物。數不清的白色原石錯落立在石潭之上,小如雞卵、大及人高,荒蕪清淨。


    腳邊不遠處立一白石碑,上書“白石嶺”三個大字。


    再回頭看,那蛇窟中的景象盡皆消失,身後亦是同樣的廣袤石灘。


    *


    白石嶺上有一白石驛,白石驛的掌櫃名喚白石。


    這一整片白石灘,是白石驛掌櫃白石的本體。


    ——他是一隻石妖。


    在妖界,萬物皆有靈氣。


    動物可成精、草木可聚靈,而山石泉溪,亦可化為人形。


    這白石灘上的每一塊石頭,都是白石身體的一部分。


    這麽想想,他們或許現在正走在白石的肚皮上。


    白石驛,是進入妖界內層的一處渡口。


    妖界地界極為廣袤,每隔七日,從白石驛通往妖界中心的地荒橋會打開,將驛站中的眾人帶往妖界各個方向。


    今日正是下一次地荒橋開啟前的第二日。


    兩人順著這石灘上的小路朝前走去。


    燕妙妙在蛇窟中被嚇得厲害,此時想起自己不大合規矩的舉動,才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她鬆開溫斂的手,同他道謝:“方才冒犯真君了,我實在是怕得厲害了才那樣。”


    溫斂感覺到手上一空,而她瞬間生疏起來的模樣,心裏不大舒服。


    “才哪樣?”


    ……哪樣?燕妙妙大腦空白一瞬。


    不就是……那樣?


    而且……怎麽覺得溫斂好像語氣沒有剛才那麽溫柔了?


    “就是……方才抓著你不放。”燕妙妙猶猶豫豫地開口。


    “倒也無妨。”溫斂道。


    燕妙妙陡然覺得氣氛似乎有一點尷尬。


    沉默了片刻,溫斂忍不住開口:“所以以前遇到蛇的時候……”


    “……你也都會這樣嗎?”


    ……哎?燕妙妙側過臉去看他。


    其實以前同辜南野他們下山曆練或尋找靈府的時候,倒也遇見過類似的蛇窟。不過他們都知道自己怕蛇的毛病,每次都不等燕妙妙走近,就已經自發地將蛇清理幹淨,讓她連影子都見不著。


    如這次直麵數千條糾纏的蛇類……還是她這幾十年來的頭一遭。


    可就在她剛想說除了神霄真君強逼那次、其他時候還真都沒遇見過這麽多蛇時,突然意識到溫斂這話問的有問題。


    “所以……你是在問我,遇到蛇的時候,會不會也像這樣抓著別人的手不放?”


    “……對。”


    燕妙妙的心口忽然跳了起來。


    她清了清嗓子,試探地開口:“如果我說會呢?”


    溫斂突然停下腳步。


    白石嶺的微風將他的衣角緩緩吹起。


    “那我會不大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正在大修,晚上九點發!


    *


    第68章


    “你為什麽會不大高興?”燕妙妙抬頭看他, 耳上的脈搏嗵嗵直跳。


    她不知道溫斂會說出什麽樣的答案,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麽樣的答案。


    溫斂對上她的眼眸。


    “想到你同別人這樣親密,就不大舒服。”


    “真君, ”燕妙妙忽然眯起眼,明明心髒快要跳出喉嚨, 卻強壓著自己的語氣和緩,“你要是這麽說, 我會誤會的。”


    “不是誤會。”


    溫斂聽見她聲音微微發顫。


    而他的指尖亦在發抖。


    他說:“我很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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