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來到首陽山中,就一直挺身在山前救援。遮天蔽日的黑氣之中,他分不清白天黑夜, 隻一味散著身上的靈氣,教其他人能多一分時間將被掩埋的生靈救出山來。


    首陽山崩塌一事, 來的古怪。一夕之間將山中靈氣盡數抽走——這不是仙魔兩族能做到的事情。


    如今別無他法,隻能暫時先用笨法子, 以靈氣及法寶將這死氣壓製。


    即便心裏知道, 此舉如泥牛入海, 對於今時首陽山的形勢隻能抵一時之功,卻也別無他法。


    他駐守在原本山巔之處,指揮著不斷來援的各門仙君。


    遠遠瞧見昆侖山似乎也派了人來。


    他堅持許久,已有些倦了,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妙妙現在在做什麽。


    分別之前,他還記得她叫自己要小心行事。


    好累。


    此間事了,他隻想同她在一起待著,估摸得好好休息上半月才能緩過勁來。


    仙職公務, 在此之前他從未有過怨言。


    可如今看來,抵不過兩人相處的一刻。


    若是旁人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恐怕仙界便又多了一項談資。


    他微微勾了唇。


    辭去仙職,像師尊當年一樣, 做個閑散仙君,似乎也不錯。


    隻要同她在一起就很好。


    也不知是不是琢磨得入了迷,他隱隱約約竟見到不遠處有一簇熟悉的火光朝著此處奔襲而來。


    直到火焰的熱氣烘暖了身子, 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幻覺。


    “真君,”不遠處的蜚愁上坐著一個姑娘,眉眼帶笑地朝他大聲招呼,“我來找你啦。”


    ——可沒等他回應,一個高大而哭哭啼啼的身影先一步將姑娘撞下了蜚愁。


    “師姐——”


    “!!!”


    ——師姐?


    燕妙妙一頭栽下了虛空。


    說句實在話,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遨遊四野數萬次、禦空飛行比吃飯還熟練,還真沒機會體會蹦極的感覺。


    她慌張一瞬,緊緊攀著身上多出來的掛件,在摔下來片刻之後被蜚愁重新接住。


    身形穩住的燕妙妙剛想出口罵人,可將身上那人扯開之後,卻見到了一張濕漉漉的臉。


    “師姐,”南葛弋淚眼朦朧,顯然情緒極為不穩,“師姐,頌嚀在首陽山裏……怎麽辦?”南葛弋的官配玉靈頌嚀,本體便在首陽山內修煉。


    而南葛弋此時雙目無神、氣息紊亂,顯然是受到了過大的情緒衝擊,道心不穩。


    可這時,燕妙妙卻忽地心口一顫:“真君,你叫我什麽?”


    南葛弋聞言,怔怔地盯著她半晌,忽地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抱歉。”


    ——可那眼神分明不是抱歉。


    燕妙妙腦中閃過一絲線索。


    “……沒事吧?”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她抬起頭,對上溫斂的臉。隱隱的黑氣從他皮膚下滲出,順著筋脈攀上脖頸。


    燕妙妙抿了抿唇,將南葛弋扶起:“……沒事。”


    *


    昆侖山的錮靈髓,的確是曠世之寶。


    首陽山中眾人,便隻見到一襲紅光衝天而起,一紅衣女子口中念念有詞催動法咒,一白衣仙君在旁掠陣,助她將錮靈髓埋入山中、重修首陽。


    半空之中,一陣青光緩緩漾開。


    那山中的死氣一遇到這光,就肉眼可見地往山中縮了回去,頃刻之間消散殆盡。


    蔓延粉碎的山石泥灰漸漸聚合凝固,原本的首陽山漸漸呈現在麵前。


    錮靈髓隻能用昆侖仙門的心法才能操控,燕妙妙艱難地集中著精力,可腦子裏如一團毛線,混亂無序。


    她不敢往深處想,卻又不得不想。


    一炷香後,錮靈髓在首陽山中紮根入土。燕妙妙一時消耗靈力過大,落到了地上便沒了氣力。


    “在這休息會,”溫斂攬著她走到一株大樹下,溫聲道,“我給你調息。”


    燕妙妙搖了搖頭。


    “還有別人要照顧,”她道,“你去安置他們吧。”


    溫斂亦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固執:“可我隻想陪著你。”


    燕妙妙嘴唇動了動,擠出一個笑來:“別人知道堂堂的疏明真君這麽任性嗎?”


    溫斂勾唇:“隻在你麵前才這樣。”


    ……燕妙妙笑不出來。


    分明是才分開一日,可此時此刻,燕妙妙卻忽然覺得陌生。


    鬆懈下來之後,眼前閃過一幕又一幕記憶的碎片。


    第一次見麵,他毫不猶豫地將蜚愁鞭送給了自己。


    第二次見麵,他自然地握了她的手。


    第三次見麵,他將受傷的自己抱回了昆侖。


    南葛弋莫名其妙的示好。


    溫斂時不時透過她看向別人的眼神。


    傳說中清冷孤高的疏明真君從初時便不加掩飾的親昵。


    更不要提為了一個相識不過數日的姑娘大鬧妖界十三城。


    一切來的太快太好,叫她在這期間失了神智。


    分明有什麽不對勁。


    一條又一條混亂的線索在她眼前穿過,她拚命想要抓住,試圖拚接起來。


    南葛弋隻有一個師姐。


    五百年前墮了魔的師姐。


    曾試圖讓她隨同去魔界援救的師姐。


    曾與溫斂並肩而立、叫他不曾忘記的師姐。


    “……妙妙?”溫斂的聲音將她從混亂的思緒之中扯了出來。


    她眨了眨眼:“怎麽?”


    溫斂的笑眼近在咫尺:“你方才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是不是將我當成了別人。


    她嘴唇顫了顫,有什麽東西將欲脫口而出。


    可對上溫斂的眼睛,卻始終難以開口。


    她說:“我有點累,昨晚沒睡就過來了。”


    她說:“你讓我在這休息會吧,先去照料其他人。”


    “那你自己在這行嗎?”


    “……行的。”


    溫斂蹙著眉、猶猶豫豫地轉身離去,總覺得今日的燕妙妙哪裏有些奇怪。


    臨走前他回了個頭,想叮囑她不要離開此處,可剛轉過身,就見到燕妙妙已經垂下了眼瞼,闔目養神。


    等到溫斂的腳步聲消失在耳邊,燕妙妙這才再睜開了眼。


    她緩了緩心緒。


    她將理智放在最前麵——現在首陽山出了事、溫斂受了內傷、事情多如亂麻,她不能在此時後院失火、不管不顧地上前質問。


    或許事情的真相不如她所猜測的那樣。


    或許這所有不過是一時誤會。


    她活了一百多年,是受過新世紀現代教育的獨立女性,不能單憑南葛弋的兩個字和一堆站不住腳的猜測就給溫斂定罪。


    陰差陽錯這四個字在她眼裏不存在。


    可當她剛下定決心、要在溫斂處理好此間事務之後同他深談一番時,不遠處身後忽然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逆光而來,晨曦將她的輪廓染上一層金邊,纖細婀娜。


    映月元君楚莞。


    “你居然追到了這裏。”她在燕妙妙身前蹲下,不知為何眼含笑意,“我是不是要讚你一聲一往情深?”


    好一株綠茶。


    燕妙妙懶得與她周旋,便道:“我方才耗了靈力安放錮靈髓,實在沒什麽精力,元君你能不能讓我好好休息會?”


    誰知楚莞笑意更深。


    “好——”她拖了個婉轉動人的長音,語氣聲調儼然是傳說中的惡毒女配,“我讓你好好休息。”


    那您還不快圓潤地離開?


    “不過在這之前,我覺得我可以同你聊聊。”


    燕妙妙:我個人覺得我們沒什麽好聊的。


    這腹誹的話剛想出口,卻被楚莞的下一句話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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