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的雷聲裏,滂沱大雨很快降了下來,隻不過那是妖火,並非一般的火,大雨澆不熄。


    一滴雨水落在狐女眼瞼處,混著血跡滑落臉頰,仿佛是一滴血淚。


    她滿頭青絲在烈烈寒風裏寸寸銀白,襯著一雙血色的冰冷眼眸,布滿符咒的臉孔,仿佛鬼魅。


    手上結印的力量暴漲,烏黑的雲層如海嘯一般席卷了起來,黑雲深處竟然透出一抹亮光,莫名讓人聯想到了佛光普照這樣的字眼。


    “以吾之名,取天狐之血為引,莽莽皇天在上,渺渺厚土在下,天狐夕顏以三魂七魄敬諸天神靈,借斬龍王權劍一用!”


    縹緲的嗓音響徹天地。


    那亮光裏,緩緩探出一把黑色的巨劍,劍身上是與浮在狐女周身的光圈裏相似的暗紅色符文。


    那劍沒有鋒芒,卻讓人從靈魂伸深處感受到了恐懼。


    斬龍王權劍,可斬斷龍脈,改變山河氣數。


    她淩空而立,俯瞰眾生。


    哭聲一片,焦煙滾滾。


    狐女眼底有片刻的迷茫。


    帝王就在她不遠處,見她麵上有幾分動搖之色,暗中搭起了弓箭,有著千鈞之力的一箭攜著破空的風聲射向狐女,穿心而過。


    “呃……”狐女垂眸望著自己胸腔處的血窟窿,嘴邊湧出大股大股的鮮血,那隻金箭的力道驚人,穿透了她的胸膛,還射出很遠。


    金箭是開朝先祖留下的,一直供奉在金鑾殿上,受數百年朝拜,又有龍氣加持,絕非尋常法器。


    狐女看向帝王,眼中無喜無悲。


    帝王說:“你不要再錯下去。”


    見狐女受傷,被嚇破膽的士兵們腿還軟著,但一個個也彎弓搭箭瞄準了險些讓他們喪命於此的罪魁禍首。


    鋪天蓋地的羽箭射向狐女,她用手背拭去自己嘴角的血跡,輕笑了一聲:“凡人,果然是半點不值得憐憫的!”


    她隔空一抓,帝王便到了她手中,那些射向狐女的箭,盡數落到了帝王身上。


    帝王渾身都是血窟窿,幾乎被紮成了一個刺蝟。


    她貼近他耳畔,嗓音溫情,語調卻森冷無比:“你送我的這萬箭穿心,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帝王看著她,眼神有一瞬間是極致悲慟的。


    狐女五指長出尖利的指甲,穿透帝王胸膛,掏出了他的心髒。


    狐女望著他那顆鮮紅的心髒,笑著笑著,卻流出了淚:“你這樣的人,原來也還有心。”


    她一鬆手,帝王的身體便墜了下去。


    她看著他墜落,自己的身體則緩緩升向高空,仿佛是再也不可能再相遇的兩個終極。


    手中的結印狠狠壓下,懸在黑雲裏的那把黑紅巨劍終於壓了下來。


    轟隆一聲巨響,王朝的龍脈被斬斷了。


    昔日繁華萬裏的河山,處處隻見荒墳孤塚。


    狐女用自己魂飛魄散的代價,斬斷了整個王朝的氣數。


    她的孩子死了,便用那個男人的國來殉吧!


    *


    狐女在自己生命的盡頭,把已經全無呼吸的孩子裝進一個小木盆裏,半妖的孩子,魂體本就脆弱。不滿周歲而亡,是聚不起魂的。


    “從冥河往下,就是忘川了,萬物終結,都歸於幽冥,娘親隻能送你到這兒了……”狐女眼睛澀疼得厲害,卻再也掉不出一滴淚。


    這個孩子,興許魂魄早就散了,可她還是舍不得。


    看著孩子空蕩蕩的心口,狐女已經痛到麻木的心髒還是又泛起了陣陣酸楚,眼中幾欲泣血:


    “對不起,鏡兒,是娘殺了你,是娘親手殺了你……娘看到你爹的心了,那樣的人,心竟然還是紅色的……”


    木盆順著冥河之水漂遠。


    六界鮮少有人知曉,冥河之水,每逢月晦,是逆流奔向天池的。


    冥河天池的交接點,便是上清雪鏡的往生泉。


    那夜正是月晦,木盆裏的半妖稚子,沒有飄去忘川,而是順著逆流的水,被送到了上清雪鏡。


    作者有話要說:  辟謠:渣爹不是容白


    第36章


    “都是些往事, 沒什麽可說的。”辭鏡不開心的時候,總是習慣把唇抿得很緊,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一派與他年齡不符的深沉。


    他這模樣看得梵音心疼。


    梵音摸了摸他的頭:“都過去了。”


    辭鏡別扭躲開梵音的手, 想凶她別老摸自己頭頂,但是一想到自己後麵還要跟她表明心意, 萬一現在凶了她,到時候她不理他就比較麻煩了。


    所以辭鏡躲開後, 麵對梵音疑惑的目光, 他麵無表情動了動自己發頂那對毛茸茸的耳朵。


    梵音注意力瞬間被他頭頂的耳朵吸引過去, 果然沒再計較他為何躲開。


    辭鏡趕緊趁機扯開話題:“這場天罰之雷驚動了九天,神界很快就會派人過來查探,先離開這裏。”


    梵音指了指從辭鏡心口飛出去的那朵本命紅蓮:“那朵蓮花怎麽辦?”


    蓮花……


    辭鏡黑著臉糾正她:“是業火紅蓮。”


    梵音:“哦,那朵紅蓮花怎麽辦?”


    辭鏡:“……”


    可能她就是跟“蓮花”二字較上勁兒吧,他也懶得再糾正。


    隻道:“它現在還不願意在我身體裏呆著,但是我已經煉化了它,它不能離我太遠,所以會自己跟上。等我法力恢複一些, 就能把它封回體內。”


    梵音點點頭,伸手一薅,那朵業火紅蓮就被她揪在了手心。


    辭鏡滿臉錯愣。


    這看似隻有一朵業火紅蓮,但實則是上千株被他煉化後形成的一朵, 因此這朵紅蓮比地府那些紅蓮燃起的業火威力更大些,就連燭陰那樣的古神都不敢觸碰,梵音竟然跟抓把野花野草一樣薅在了手中。


    梵音也從辭鏡的神情中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兒, 她看了看被自己攥在掌心的紅蓮,又看看看辭鏡,道:“我發現這花挺乖的。”


    也沒有不願意回辭鏡身體裏的意思。


    辭鏡盯著梵音手中那朵蔫頭耷腦的紅蓮,沉默著點了一下頭。


    梵音道:“那我把花給你塞回去。”


    言罷非常粗暴的把紅蓮按在了辭鏡胸口。


    紅蓮大半都掩進去了,隻剩兩朵花瓣還倔強的攀在辭鏡衣襟上,仿佛是它最後的掙紮。


    梵音用兩根手指按著那兩片花瓣,把它全部封進了辭鏡心口。


    辭鏡看著這一幕,表情有些幻滅,紅蓮業火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溫順了?


    他陳述事實一般道:“我法力盡失,封不住它,它會自己跑出去。”


    梵音盯著剛冒出個花瓣尖兒的紅蓮,冷萌冷萌開口:“沒事,我再把它按回去。”


    才冒出來的花瓣尖兒聽到梵音這話,花瓣一抖,立馬縮回去了。


    紅蓮覺得自己很委屈,從來都隻有它燒別人的份,結果這個女人不僅不怕燒,還把它的花瓣捏得生疼。


    但是作為一朵活了幾萬年的蓮花,它十分能屈能伸,所以現在就先屈一下吧。


    本命之源回到體內,辭鏡臉色雖然還是蒼白的,但比起之前已經好了不少。


    他神情愈發幻滅的看著梵音:“你到底是什麽?”


    他十分識相的把“東西”兩個字吞進了肚子裏。


    梵音尷尬撓頭:“我該不會真是魔吧?”


    辭鏡蹙眉:“你見過渾身沒有一絲魔氣的魔?”


    梵音瞬間否定了自己這個猜測,對於自己的身份,她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


    青牛車沒了,梵音帶著辭鏡一路駕雲往冀州去。


    本來不太想讓辭鏡再次想起他的身世,但是一路上辭鏡都很沉默,梵音就知道他心中還是有個坎兒過不去,便道:“辭鏡,別恨你娘。”


    辭鏡沉默了很久才說:“我沒有恨她,她於我而言,跟這大千世界的花花草草沒什麽區別。”


    他幼時沒有一點關於自己母親的記憶,等到能記事的時候,跟著狐女夕顏這個名字一同出現在他耳朵裏的,還有“半妖”這個詞,以及那無盡的羞辱和痛苦。


    他並非是被容白古神救回來後便一直留在上清雪鏡的。


    狐族得知狐女夕顏已經魂飛魄散,狐王狐後大悲之下,連忙前往上清雪鏡,祈求容白古神把狐女夕顏的孩子交給他們。


    狐族本就是辭鏡的歸宿,容白古神沒有阻攔的道理。


    在狐族的那幾年,是辭鏡最痛苦的一段時日。


    狐王狐後雖然疼他,但他是半妖,被所有妖族不恥的半妖,因為有一半的人族血統,沒有洗髓之前,連修煉的資格都沒有。


    狐王的其他孫子、外孫,都以取笑他、捉弄他為樂。他們會用法術把他冰封起來,看他能活多久。或者是捏訣點燃他的狐尾,看著他驚慌失措跳進水裏,卻還是滅不掉那妖火而哈哈大笑。


    每次聽到狐女夕顏的名字,對他來說都得遭受譏諷和折磨,久而久之,他厭惡聽到夕顏這個名字。


    仿佛就是這個名字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痛苦。


    那些妖最喜歡看他哭,但小辭鏡就是像個木頭人一樣,任她們怎麽擺弄,就是不掉一滴淚。


    他很聰明,他故意把傷痕給狐王狐後看,但是他們除了心疼,並沒有怎麽責罰那些欺辱他的孩子。


    小辭鏡明白了一個道理,除非他自己變強,否則永遠沒人為他出頭。


    但一個半妖變強,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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