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羅畢騰身而起,擺出迎戰的姿勢。朱羽照夜已經恢複了原形,用噴火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他。


    蘇羅畢的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他恨恨地道:“你居然能進入到我的夢裏,難道是巫族血統的緣故嗎?”


    朱羽照夜根本不屑回答,背後的羽翼高高地揚起,“刺啦”聲響中,羽翼的邊緣火星濺開。


    “且慢!”蘇羅畢的慌亂隻有一瞬,他迅速地冷靜下來,低聲喝道,“朱雀,你不想救你的女人嗎,別驚動外麵的魑魅族人。”


    朱羽照夜聞言,動作自然停滯了一下。


    蘇羅畢飛快地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實力遠不是蘇羅厲夏那個蠢貨可以相比的,我們若交手,不過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麵,到時候你別說是去救人,就連這彌那森林都闖不出去,算起來,龍王現在已經快要到達廣陵地都了,我奉勸你別浪費時間,盡快殺了魑魅王,離開這裏才是正經事。”


    朱羽照夜目光冰冷:“這種情形之下,你還慫恿我去殺魑魅王,當我是傻瓜嗎?”


    蘇羅畢用嘲諷的語氣道:“如果你不傻,當初就該掉頭離開。”


    他不顧朱羽照夜難看的麵色,慢悠悠地道,“從你們踏入彌那森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魑魅王的羅網之中,這個森林籠罩著魑魅王的意誌,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下,未經他的許可,沒有任何活物可以離開,你現在走出去,隻會在森林中迷失方向,永遠找不到正確的路,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我殺了你外祖父,對你有什麽好處?”朱羽照夜狐疑地望著蘇羅畢。


    “噬心血誓是隨著血脈傳承的,如果魑魅王死了,龍王到時候將輪回之鑰給我,也算是履約完成。”蘇羅畢舔了舔嘴唇,聲音中帶著一絲火熱的欲念,“第二次生命的機會,誰也無法抗拒這種誘惑。”


    朱羽照夜沉聲喝問:“那輪回之鑰是怎麽回事?你們到底隱瞞了什麽?”


    “我們並未刻意隱瞞,是你們太無知了,輪回之鑰在廣陵地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不過是沒有人敢於提起這個,隻有你們這樣從天界來的人才會貿然答應下來,這根本就是個有去無回的使命。”


    蘇羅畢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怪異的笑容,黑暗中,他是介於陰陽之間的鬼,咧開了嘴。


    ——————————


    祭塔裏,魑魅王靜靜地盤腿坐於正中央,塔中的藤蔓伸展出來,鑽入了他的身體。


    密密麻麻的螢蟲在藤蔓間穿梭,無數血肉埋在祭塔下,藤蔓蠕動著,仿佛是人的血管脈絡,以死人為食,滋養著位於心髒部位的魑魅王。他已經太老了,這個身體即將腐朽,他隻能汲取鮮活的生命來延長在這塵世間的期限。


    不過,很快他就不需要這些了,想到即將到手的輪回之鑰和朱雀王血,魑魅王的心中一片火熱,藤蔓感應到了他的心情,滴滴答答地流出了粘稠的液體,仿佛是貪欲的口涎。


    有人走了進來。


    魑魅王睜開眼睛看了一下:“畢,你來做什麽?”


    年輕的夜叉男子走到魑魅王的麵前,魑魅王看著他,那是一具充滿了生機和活力的軀體,魑魅王又有了一種饑餓的感覺,但想起他暫時還大有用處,魑魅王硬生生地忍下了,轉而用溫和的語氣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去歇息?”


    “茶茶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自己琢磨不定,過來想和您商量一下。”蘇羅畢這樣答道。


    “哦,什麽事?”魑魅王有了幾分興趣。


    “是這樣的……”蘇羅畢慢慢地湊了過來,黑暗中,他的眼眸明亮如星辰。


    “不對,你……”魑魅王猛然驚覺異樣。


    轟然巨響,烈焰騰空,席卷了整個祭塔,火光中,有人張開了巨大的朱紅羽翼,宛如降世的天神。


    魑魅王躲閃不及,烈火如怪獸,一下張口把他吞噬進去。他在火中發出尖利的嗥叫,“嗡”的一聲巨響,灰色的旋風猛地從祭塔外麵席卷而來,那是無數飛蛾,鋪天蓋地朝著火中撲來。


    一股白霧從火中掙脫出來,魑魅王扭曲著在霧氣中重新凝結,他的身形已經模糊了許多,他的聲音似銳利又似嘶啞,在塔中引起重重回響:“我本來還想讓你多活幾天,是你自己急著要來找死,在彌那森林,我才是王者,一切都不能逃脫我的掌心,朱雀,你也不例外。”


    朱羽照夜展翅騰空,直奔魑魅王,但尚未觸及到那團白霧,周遭的景色忽然變了,他墜入了海中。


    無邊無際的深海,水波蕩漾,一束日光從頭頂穿透了海水,灑落在他的眼前,那海水一半是幽暗、一半是光明,夜與晝的交錯中,一個曼妙的身影從日光處遊來。


    那是一尾美麗的人魚,水泡如珍珠般散開,迷離了她的容色,她是星辰的光墜落海中。


    “琉光……”朱羽照夜喃喃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他的身體情不自禁鬆懈了下來。


    她長長的發絲在水中拂過他的臉,她向他伸出了手,她的手臂比水波更柔軟,如同海妖的誘惑,無聲地把他纏繞住。


    劇烈的刺痛從朱羽照夜的背後傳來,她的手插入了他的背,利爪深陷,她倏然咧開了口,獠牙突起。


    ——————————


    第54章


    廣陵地都位於地底深處, 這一路經行下去,四周是嶙峋的崖壁, 陰風慘淡,夜梟掠過,發出“桀桀”的怪叫聲,抬頭望去, 天空是一片漆黑, 不知道光明為何物。夜叉族人已經習慣了在這黑暗中穿行,他們是蟄伏於地下的鬼,無聲地統治著這個界。


    海琉光默默地跟在一個魑魅族人身後, 那人壓低了聲音道:“龍王殿下, 前方就是夜叉王宮了,夜叉族人對我們現在很有戒備之心, 請恕我不能再往前了。”


    黑暗中,一座龐大的宮殿影影綽綽地出現在前方, 它的主體並不高大,卻占地極廣,占據著廣陵地都大半範圍, 陰森而磅礴的氣勢奇異地交錯在一起。


    巍峨的宮牆是白色的, 那是森森的白骨堆砌而成,在黑暗中是如此刺目。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圍繞著宮城,河水是血紅的,帶著濃鬱的腥味。


    一隊女子坐著車駕過來,她們看過去大致與尋常人族無異, 其中坐於車駕前列的那個女子的膚色泛著青灰,顯然是夜叉族的雌性。車駕行到海琉光的身邊,停住了。


    那夜叉女子對著魑魅族人微微頷首,魑魅族人退後隱沒於黑暗中。海琉光躍上了車,安靜地坐下,那些女子低眉順目,恍若無覺。


    車駕行到宮城河流之前,“嘩啦”的聲響中,一座大橋出現在水麵上,仔細看去,黑漆漆的橋麵竟是由厲鬼的背脊組成的,一個個厲鬼從水中浮起,密密麻麻地湊在一起,沉默地弓著腰,用他們的身軀組成了橋梁。車駕毫無停滯地從橋上駛過,到宮城門下止住了。


    領隊的女子將一塊腰牌遞予守門的魔將:“這是王的令牌,我們是靈王妃宮中的人。”


    魑魅王女靈繁紗,是夜叉王最寵愛的側妃,她所生下的長子蘇羅畢更是夜叉族的少君,廣陵地都中人都尊稱其為“靈王妃”。


    宮城牆樓上的迦淩鳥睜開額間的第三隻眼睛,懶洋洋地掃了一眼下麵,見是一隊女子,並未細看,不以為意地朝著守門的魔將點了點頭。魔將把令牌還給領隊的女子,揮了揮手。


    眾女子向宮門內走去,那夜叉女子手中的腰牌發出一陣青色的光芒,籠罩著王宮的結界打開了一個豁口,在她們進去以後又關閉上了。


    魁梧的夜叉戰士持著金鉞肅立在宮道兩側,沉默如雕像。這個宮城是寂靜的,長長的宮道上鋪著黑色的方磚,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質做的,走在上麵幾乎聽不見聲響。


    海琉光隨著那些女子走了許久,穿過了一道又一道宮門,轉過了曲折的回廊,到了一處殿閣前。


    這殿閣與別處的風格迥然不同,整座殿堂是以樹木枝葉圍聚而成,精巧細致,白色的藤蔓從簷上垂落下來,形成了門簾。領隊的女子挑起了門簾,對著海琉光微微躬身。


    海琉光踏入了殿中,帷帳低垂,獸首香爐中燃著香料,旖旎的輕煙中,一個魑魅族女子以慵懶的姿態斜倚在軟榻上,見了海琉光進來,隻是淡淡地瞥了海琉光一眼,並未起身。她的容貌極美,白色的長發和清淺的眉目,整個人似乎是用白雪揉成的,帶著一段香。她便是靈繁紗。


    “你來遲了一步,王剛剛離開我這裏。”靈繁紗漫不經心地道,魑魅族人的聲音大抵如此,無論她說的什麽內容,總是帶著一種曼妙的調子,“有人傳來了蘇羅厲夏的死訊,這是王妃的最後一個兒子,她傷心欲絕,王要過去安撫她,估計這兩三天都不會到我這裏來了。”


    靈繁紗口中的王妃指的是夜叉王的正妃。


    海琉光簡潔地道:“我可以等。”


    靈繁紗從榻上緩緩地站了起來,她透明的翅翼微微地顫動,那上麵綺麗繁複的花紋如同活物一般流淌變幻著,她的語調柔軟而嫵媚:“可是我很著急,還要等那麽多天,我心裏實在是很難受。”


    海琉光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你的兒子不久前也死了,你是否也是傷心欲絕?”


    靈繁紗的眼波流轉如煙霧:“龍王多慮了,你我既然攜手合作,我自然不會對你不利,父親的吩咐,我是沒有膽量敢於違背的。何況,我還有一個兒子,那才是我最重要的孩子,至於死去的那個,我是沒有放在心上的。”


    “是麽?”海琉光神情淡淡的。


    “我說是,你相信嗎?”靈繁紗以袖掩嘴,吃吃地笑了起來。她的眉目在煙紗之間,宛如夢幻。


    ——————————


    獸爐中燃的不知是什麽香料,煙絮絲絲纏繞,那味道馥鬱而萎靡,仿佛是盛極的花,未曾凋謝便已經開始腐爛。


    侍女們恭敬地跪倒,將頭深深地伏到地上。靈繁紗將手遞給海琉光,海琉光扶著她走到門口。


    夜叉王從外麵進來,他是一個英俊而粗獷的男子,頭上尖利的鬼角泛著灰色的寒光,他麵部的輪廓鮮明如刀刻,身形魁梧威猛,氣勢如山嶽。嬌柔的靈繁紗在他的麵前如小鳥依人一般。


    “王,你終於來了。”靈繁紗撲入夜叉王的懷中,踮起腳尖吻他的臉,呢喃著道,“我一直在想你呢,你知道嗎?”


    夜叉王被靈繁紗吻得氣息急促,他什麽都來不及說,直接一把抄起靈繁紗扔到榻上,身體壓了上去。


    侍女們麵色如常,將帷帳放了下來,安靜地退了出去。


    “等一下。”靈繁紗喘息著按住夜叉王的動作。


    “怎麽了?”


    靈繁紗雪白而纖細的手指伸出帳外,勾了勾,懶洋洋地道:”來,你過來。”


    海琉光走了過去,撩開綺紗帷帳,目無表情地望著榻上的兩人。


    夜叉王終於注意到了這個“侍女”,他望著她,眼中慢慢地浮現出火熱的欲望:“新來的嗎?”


    “她來自於天界,是純血的龍族人魚。”靈繁紗貼著夜叉王的耳朵,她的聲音甜膩而宛轉,“畢找到了她,把她送到我這裏來,想要進獻給您享用,我的王。”


    夜叉王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畢是個懂事的孩子,不過很久沒見到他了,他去哪了?”


    “不要管他去哪。”靈繁紗的手指滑過夜叉王的胸口,“你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就好,今晚……三個人一起來,要不要?”


    夜叉王大笑了起來,他向海琉光伸出手去:“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整個世界在一瞬間墜入了極度寒冷,夜叉王的手指尖凍結成冰。他陡然一聲咆哮,震耳欲聾,地麵為之顫動。


    靈繁紗化為一團白霧從夜叉王身邊消失,頃刻之後又在不遠處出現。


    海琉光的眼睛望向靈繁紗,目光如劍,聲音如冰:“魑魅王女,你在找死。”


    靈繁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那聲調說不出的柔軟:“龍王殿下,我父親交代過,希望你盡量避免與夜叉王正麵為敵,可他隻有在床上的時候才最容易下手,這麽好的機會你自己放棄了,真是可惜啊。”


    夜叉王臉色陰沉,他手指尖的冰霜褪去,無聲地長出尖銳的利爪,威猛而淩厲的氣勢從他身上陡然散開,他厲聲喝問:“繁紗,她到底是誰?我如此寵愛你,你卻想勾結外人圖謀不軌。”


    赤金的獸首香爐所飄散出來的煙紗越來越濃,這個宮殿被霧氣所籠罩,如在雲端、如在夢境。


    靈繁紗張開了她身後美麗的翅翼,緩緩地扇動著,她如在霧中起舞,身姿飄渺。她輕聲道:“王,我剛才和您說過了,您眼前這位是來自於天界的龍族,她仍現任龍王,龍族最強的戰士,來吧,讓我看看,你們兩個,究竟誰更強,究竟……誰能活到最後。”


    “她是龍王?”夜叉王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笑話,張揚地大笑了起來,“龍族到天界之後竟然淪落至此了,讓一個女人成為龍王,簡直是我們魔族的恥辱,龍族的男人居然還有臉活著,太可憐了。”


    周圍飄忽著白霧,若淡若濃,這個空間在霧氣彌漫中模糊了邊界,變得無限寬廣。外間的護衛和侍女沒有絲毫動靜,像是被隔絕在這個空間之外。


    ———————————


    第55章


    城樓上的迦陵鳥突然發出了急促的尖鳴聲, 穿透了廣陵地都的黑夜。


    一點耀眼的紅光從夜幕之上如流星般飛掠而來,帶著呼嘯的風聲撲向地下深淵。


    守衛地都的魔將仰頭怒吼, 長戟兀然豎起如林,凜冽殺氣指向天空。


    紅光越來越近,那是一隻燃燒的火鳥,巨大的翅膀展開, 扇動烈焰疾風, 它的羽毛是璀璨的朱紅色,每一根都繚繞著火焰,長而華麗的尾羽甩開, 整個宮城的溫度陡然上升, 如同盛夏白晝,炙熱難耐。


    “神族!那是一個神族”。迦陵鳥從城樓上飛起, 撲棱著翅膀,激動地尖叫。


    火鳥衝到了近前, 它的身上似乎帶著傷,有一股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是如此地醇香, 勾起了夜叉鬼最強烈的食欲。“神族, 是神族,吃了它!”夜叉鬼們赤紅了眼睛,高聲叫嚷著。


    烈焰暴卷,火鳥的羽翼強硬地橫掃而過,勢不可擋, 生生地將擋在它麵前的夜叉切成了兩截,它一頭撞上了宮城的結界。兩股力量激蕩著,宮城震撼,牆上的白骨簌簌地落下了碎片。


    結界擋住了火鳥,它一聲長鳴,一個回旋,複又衝下。


    夜叉魔將騰空而起,無數慘烈的陰風撲向火鳥,劃開了火焰,帶著血的羽毛從空中散落,那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香甜,夜叉鬼們流著口涎蜂擁而上,鬼爪伸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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