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斂容正色,望向馬車那邊。這種人是不能理會的,隻要接話,便會被言語調/戲。


    跟車的護衛頭領很是機敏,已經喚手下往這邊趕來。


    方誌快步趕到賀顏麵前,揚聲調侃:“怎麽不說話?蔣雲初的青梅,竟是個小啞巴麽?”說話間,手伸向賀顏麵頰。


    賀顏輕輕巧巧地避開,攜了隨行的丫鬟曉瑜的手,迎向自家護衛,打定主意不予理會。


    “呦,沒瞧出來,身法竟跟小臉兒一般漂亮。”方誌說笑著,腳下則疾步追趕。


    就在此刻,有急促的馬蹄聲入耳。


    賀顏循聲匆匆一瞥,笑了。


    來人是蔣雲初。他一襲玄色道袍,坐騎是黑色駿馬,身後是二十名錦衣衛,一行人帶著一股子肅殺之意。


    方誌自然也留意到了,冷笑著站在原地,看著蔣雲初到了跟前。


    蔣雲初問賀顏:“怎樣?”


    賀顏微笑,“無事。”


    “原來會說話,隻是不肯與我說話。”方誌凝著蔣雲初,哼笑道,“定是得了你蔣雲初的吩咐吧?還沒過門兒呢,就跟我唱夫……”想說夫唱婦隨,卻沒機會說出口——


    蔣雲初手中馬鞭揚起,狠力抽到他麵頰上。


    方誌整個人飛出去,身形落地之後,慘呼一聲。抬手一摸臉,沾了滿手的血。


    人們都知道蔣雲初文武雙全,見過他身手的,不是死了,便是畏他如虎,緘口不提與他相關的事。


    兩名暗衛觀之變色,奔過去一看,發現方誌半邊臉已經沒法兒要了——蔣雲初手裏的是鞭子,亦是暗器,鞭梢上有一根根細針。


    街頭行人迅速聚集到這邊看熱鬧,有一刻,喧鬧的街頭竟陷入了靜默:要麽驚豔於蔣雲初的風華,要麽驚豔於賀顏的美麗,要麽一並驚豔。


    蔣雲初點手吩咐千戶成廣:“清路。”


    做同僚這麽久,成廣與蔣雲初一起辦差的時候不少,有了默契。此刻,他立即稱是,轉頭安排下去,望一眼蔣雲初,見少年滿身殺氣,那氣勢讓人生畏。


    今日鬧不好就要出人命——這念頭在腦海閃過之際,他趕到賀顏身邊,親自照看。


    二十來名錦衣衛,人不多,但是繡春刀一亮出來,圍觀的行人都不敢遲疑,連忙照吩咐退到路旁。


    這期間,方誌已經起身,匆匆擦了擦麵上的鮮血,亮出隨身佩戴的長劍,怒吼道:“小崽子,老子今日廢了你!”


    他風光得意了半生,何時吃過這種虧,受過這般羞辱。


    蔣雲初唇角逸出一抹冷酷的笑容,端坐在馬上。


    方誌騰身,長劍刺向他麵門。


    蔣雲初手中馬鞭一揚,鞭子纏住長劍之際,手腕一翻。


    方誌的長劍不自主地脫手。他預感大事不妙:蔣雲初的手法太快太狠,內力也明顯比他深厚得多。


    呼吸之間的工夫,對上蔣雲初酷寒的視線,他整個人被恐懼籠罩,卻是絲毫沒有耽擱,轉身逃離。


    沒錯,今日他丟人丟大發了,但是比起性命之重,顏麵算得了什麽?


    他剛舉步,身形便被一道長長的繩索捆住上身,下一刻,不自主地摔倒在地。


    蔣雲初出手之後,將繩索拴在馬鞍橋上,展目望一眼長街,打馬前行。


    方誌用力掙紮著,卻是越掙紮被捆得越結實。被拖行之前,他嘶聲道:“蔣雲初!誰給你的膽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說話的時候,發力騰身站起來,一枚亮閃閃的東西從蔣雲初手裏揮出,正中他膝蓋。


    被臨時充作暗器的,是一塊碎銀子。


    丁十二與成廣見了,饒是在這種時候,也忍不住笑了笑。蔣雲初但凡出門,手邊定要備下豐厚的銀錢——這些他們是知道的,隻不知是何緣故。


    那邊的方誌應聲摔倒在地,隻覺得自己膝蓋骨快碎了,又是疼得不輕。


    蔣雲初拍馬前行,馬兒起初還顧忌著行人,後來見人們都躲著自己,便撒開了跑起來。


    沒用多久,方誌的衣物多處被磨破,之後便是皮肉被磨破,留下一路觸目驚心的血痕。


    方誌實在忍不住,哀嚎出聲。


    清風徐來,隱有血腥氣。


    觀者俱是倒吸一口冷氣。這俊美無雙的少年,狠起來也是真狠,若他由著性子行事,方誌的命定要交待在他手裏。


    同一時間的兩名暗衛,起初懵住了,之後一陣心驚膽戰,擔心自己也要遭殃——是身手絕佳的暗衛,也沒以一敵十的本事,但他們很快發現,錦衣衛根本不理他們。


    方誌被拖行的時候,他們回過神來,一對眼神,下決心去救人。頭領真慘死街頭的話,便是皇帝顧不上計較他們的過錯,新任頭領卻會拿掉他們的飯碗——沒有忠心不敢救主的手下,誰敢用?左右得不著好,便不如在當下冒險行事。


    二人發足狂奔,急速追趕,此刻萬般感激出事的地方實在長街,蔣雲初的馬並不能全速馳騁。


    他們趕上去,一個拋出匕首切斷了繩索,與另一個合力將方誌架起來,掉頭跑進一條岔路。


    蔣雲初在這時勒住馬韁繩,解下繩索,望著三人離去的方向,嘴角一牽。


    要的就是方誌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走。兩個暗衛再沒動作的話,他的手下也會偽裝成暗衛救走方誌。


    早在蔣雲初打馬之時,賀顏便上了馬車,打道回府。


    有些事,他從不跟她明說,但她知道他有最是冷酷的一麵,因而不難想見一些場麵。不覺得怎樣,那是他該做的事。


    .


    兩名暗衛架著即將昏迷的方誌跑出去很遠,見沒人追,轉入一個窄巷,放緩了腳步,請示道:“爺,眼下去何處療傷?”


    方誌嘶嘶地吸著氣,眼神中有了蝕骨的怒意,“招呼人手,送我進宮麵聖。”顏麵無存了,那就徹底不要了,皇帝便是怪他大意無能,看到他的傷勢,總會心生憐憫,嚴懲蔣雲初。一刻也不能耽誤,遲一刻,莫坤那廝便會先一步去宮裏顛倒黑白。


    兩名暗衛也明白這個道理,同時稱是,剛要發信號給同伴,有幾道玄色身影出現在前後方,樣貌各異,步調無聲無息,宛如鬼魅。


    兩人都沒來得及吭一聲,便被對方人手拿下,頸後分別挨了一記手刀,失去意識。


    一名少年走到方誌麵前,俊美無儔,笑容不羈。


    方誌看清他樣貌,目露驚駭,又很快轉為絕望。


    .


    養心殿內,莫坤、趙禥雙雙跪倒在地,向皇帝告狀。


    莫坤隱含著怒意道:“方統領居然意欲當街調戲良家女子,又與臨江侯起了衝突,行徑未免太過囂張,懇請皇上降罪於他!”


    趙禥其實是被拉過來湊數整治方誌的,卻很是起勁,附和道:“莫大人說的極是,方統領以往橫行街市的傳聞便不勝枚舉,眼下居然枉顧皇上令其思過的口諭,長此以往,豈不是連皇上也不放在眼裏了?”


    皇帝愕然問道:“所言當真?”


    不等莫坤接話,趙禥已道:“街頭巷尾都傳遍了,他揚言自己是天子寵臣,要將臨江侯處死!”


    皇帝怒了,“蔣雲初是怎麽應對的?”總不能說,他想抬舉的人,被已經嫌棄的人給欺負了去。要是那樣,蔣雲初便也是不堪用的。


    莫坤忙道:“微臣料想著,臨江侯到底年少氣盛,定會與之針鋒相對。”


    趙禥不知詳情,但是做出憤慨的神色附和。


    莫坤在一旁瞧著,還是有些服氣的。


    皇帝一麵惱恨方誌不成體統,一麵有了諸多猜忌:那廝是不是與他胞兄達成了什麽默契,這次回來本就沒安好心?還是說,他本就將方誌慣得無法無天了,那同樣是留不得。


    他深深呼吸幾次,強按下發火的衝動,吩咐莫坤:“無論如何,將人生擒,關進北鎮撫司,至於刑訊,你親自來。你該明白朕的意思。”有些事,隻有心腹才知情,別人介入的話,麻煩頗多。


    莫坤稱是領命,心裏笑得那叫一個暢快。笑過之後,又搖頭歎氣了一陣:蔣雲初說要方誌這個人,他說隻要可以就能通融,眼下可怎麽好?


    隻能繼續想轍糊弄皇帝。


    這種欺上的事就不能開頭,有了開頭就收不住,但他現狀是不自覺地被蔣雲初帶到了坑裏——不管人有意無意吧,他欠的人情委實太多,也就是說,給對方的把柄太多。


    他很清楚,自己要從速在蔣雲初和皇帝之間做個選擇,不然,很快就要不得善終。


    幸好,蔣雲初安排周祥,他並不為難:方誌跑了,能作證的不知凡幾。


    莫坤鬆一口氣,轉過天來,到皇帝麵前添油加醋地訴說方誌畏罪潛逃。


    皇帝勃然大怒,勒令錦衣衛、官府全力緝捕方誌,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作者: 肥來了,特殊時期,多說無益,隻盼你們都好好兒的,千萬照顧好自己和親人~


    零點還有一章五千字左右的更~定時發布的哈,你萌注意休息,實在無聊睡不著再看哈~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憂清樂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晚晚 10瓶;小飛魚2004 2瓶;


    第44章 不想吵醒你


    這一日,是方誌此生噩夢的開始。


    此刻, 他身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眼力再好, 在這種地方也沒用。


    他想動,動彈不得, 周身疼而無力,隻是感覺得出, 自己躺在一張床上。拚力喊過幾次人,沒人應, 倒把他累得不輕。


    看到景家後人那一刻, 他便知道, 這一生到了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 該是有人進來了,可他聽不到腳步聲。


    片刻後, 盈盈燭光將室內照亮。


    蔣雲初、洛十三走到床前, 看著方誌的眼神, 如同看草芥一般漠然。


    方誌嘴角翕動片刻, 艱難開口:“你們……”已是階下囚,再沒平日氣勢。


    蔣雲初道:“來與你聊幾句。”


    方誌靜待下文。他還能說什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看起來是他一朝虎落平陽, 其實是他們籌謀許久的結果。


    洛十三道:“當初血洗景家,縱容手下淩辱女眷,怎麽想的?”


    蔣雲初道:“當初逼迫我雙親服下毒酒,怎麽想的?”


    方誌望向蔣雲初,眼神晦澀。原來蔣雲初知道那件事, “誰告訴你的?”


    “我在場,”蔣雲初說,“且記得。”


    方誌瞳孔驟然一縮,一顆心似在油鍋裏翻滾著。他無法想象,落到這樣兩個仇人手裏,會是怎樣恐怖的情形。


    洛十三似是看穿他心思,道:“三大懸案的元凶投案的事,可曾聽說?”


    那三名罪犯被整治得不成人形,一絲做人的尊嚴也無,方誌沒見過,卻聽了不少,不是不覺得怪異的。蔣雲初此刻提起,便是點破了人曾在他們手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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