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即將見到年邁父母的歡愉,許牧飛快地拆開那封密函,低頭看道。


    確乎是嶽停雲的筆跡,可內容,和許家兄妹二人想象中的卻大不一樣——


    [前太子嶽停風被廢,太子妃曲氏幽居宗人府,西北大將軍曲氏叛心遂起,已聯合突厥王等邊地藩王,欲圖入侵我宣寧國,奉陛下旨意,特遣許副將率遼東火炮營五萬精兵,今夜啟程,赴西北平叛。]


    許牧愣了半晌,毅然起身。


    不出片刻,集結的號角響徹遼東軍營,踏碎了沉寂多日的寧靜。


    作者: 今天的內容提要不知道寫啥了,就弄了這句詩qaq!


    其實我給嶽停雲和嶽停風取名字時並沒有想那麽多,這句詩還是看文的小姐妹提出來,我才知道“啊,原來如此,我好沒文化。”


    但是宋青時的名字來自於“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還是用心取了噠!


    許展詩姑娘雖算不上100%的好人,但沒有曲璟言那麽壞,大家不用太怕她。


    第二十七章


    黃昏未至,嶽停雲壓根就不想讓宋青時回府去。


    他恨不得就這樣把宋青時關起來, 關在他的紅楓殿內, 把她藏著,一步也不許她離開他身邊。


    可惜他還是不得不在黃昏來臨之前, 狠狠地拽著宋青時胡攪蠻纏一陣後,戀戀不舍地叫人送她送回宋府, 省著宋閣老擔心,旁人閑言碎語。


    那些個該死的長舌婦, 盡會妄議他人, 嶽停雲想到之前宋青時與許牧訂婚時的京中風向, 心裏一陣不爽。等他嶽停雲登基了,誰要是敢在背後議論宋青時一句不好, 他定要把那人抓起來,狠狠抽上幾鞭子, 關個十天半個月的, 好好罰一罰, 看誰還敢胡言亂語……


    “青時莫要理會旁人言語, 好好在府裏歇著便是。來日方長,等本王位置穩固了, 定親自來府上向你爹爹求親,八抬大轎娶你過門。”臨行前,嶽停雲在馬車前低語。


    這人啊,平日裏再怎麽威風,一到宋青時麵前, 便又跟個小孩子似的了。


    讓宋青時不由得忘記了他的隱忍果決、強大老練,忍不住又把自己當做那個哄著嶽停雲的“宋姐姐”,要替他擔心起來。


    “如今前太子失勢,陛下病重,朝中唯你獨大,故此更要小心謹慎,珍重自身,不可亂出風頭、失了分寸。”宋青時溫聲叮囑道,看著嶽停雲深黑色的眸子。


    “嗯,停雲知曉。”


    嶽停雲應了一聲,替宋青時拉上簾子,殷勤目送著宋家的紅木馬車揚塵而去。


    再等等吧,隻需幾月、或者半年,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娶她入王府、再迎她入中宮,死生契闊,白頭偕老。


    宮人們難得見陰沉可怖的隴西王麵帶笑意,一個二個喜上眉梢,挨個討好道賀: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嶽停雲擺擺手,叫他們都退下,轉而獨自一人回到內室,對著桌案上的詩書幾卷,發起了呆。


    今日的一切似乎都不甚真實,守候了數年的心意忽然得償所願,雲開月明,叫人欣喜若狂,又有些措手不及。


    嶽停雲用額頭貼著張開的書卷,紙質粗糙,墨香入鼻,真切美好。


    就這樣俯身貼了半晌,隴西王大人一顆躁動的心方才略微平靜下來。嶽停雲喚了杯桂花龍井茶,提神靜氣後,開始仔細思考今日發生的總總來。


    正如宋青時所言,嶽停風忽然倒台,他已然成為來日君主的唯一人選,朝中之人多半都能看清局勢,以往是□□羽的,如今恐怕也會紛紛做鳥獸散,投靠向他這邊來。


    即便如此,嶽停雲總覺得,前路不會一片順遂。


    嶽停風雖倒台,蘇皇後卻並未徹底失寵廢後。嶽停雲生母早逝,來日登基,蘇皇後仍會是朝中唯一的皇太後,前朝與後宮枝葉相連,蘇皇後若在朝中與心懷不軌之臣相互勾結,妄圖對他進行打壓,其後果必不可小覷。


    還有西北大將軍曲氏,這次東宮事出突然,還未等曲將軍能有所行動,嶽停風和曲璟言便已落難。若是他後知後覺得知大權將落,有心負隅頑抗,帶領西北神策營的百萬雄兵殺入京城,嶽停雲的遼東大軍,未必能攔截其於路中。


    嶽停雲皺眉思量了片刻,手指搓撚著劍穗上的流蘇,觸到布料的質感,這才恍然想起,他手中還握有今天午後老皇帝在乾坤宮交於他的錦囊。


    那個時候,病入膏肓的父皇告訴他,若能照做錦囊中的三步,未來便可穩穩當當。


    嶽停雲懷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將那錦囊緩緩打開。


    朱筆行楷寫在雪白的絹帛上,嶽停雲將它攤開,正是老皇帝熟悉的字跡,像是一封信箋。


    [自古為君者,大權不可分割,朝中諸臣,看似忠心順遂,一旦權力在手,則難保不起反心。飛鳥盡,良弓藏,功高震主者,必誅之。]


    嶽停雲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父皇這是,要讓他清除黨/羽了?


    他繼續往下看道:


    [西北大將軍曲氏,手握兵權,功高震主,與太子一/黨糾葛頗深,必除之。]


    [遼東火炮營副將許牧,雖出身低賤,但天賦異稟,且在軍中風評極好、心腹眾多,不可任其發展,娶得貴女,否則將難以控製,獨攬大權。]


    [內閣首輔宋國忠,三朝老臣,因先帝故,素來對朕不滿。此人於朝中威望極高,得眾臣簇擁,宋氏雖無子,獨有一女卻深受寵愛,不可使其高嫁,致文臣與武將勾結,威脅帝位。]


    [由此三人自相殘殺,享漁翁之利,則可獨攬大權而帝位穩固也。]


    ……


    嶽停雲將信箋中的一字一句仔細讀過,看了三遍,呆坐在木椅上,沉默良久,內心波濤洶湧。


    他的父皇竟如此狠心,早早下定決心要除掉三位身邊之人。


    他早已算計好西北大將軍與嶽停風勾結,二人利益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於是先裝病任嶽停風露出馬腳,再一舉打壓二人勢力。沒了嶽停風在背後撐腰的曲將軍雖仍手握兵權,卻少了京中助力,勢力大不如前。


    也難怪今天午後,老皇帝會如此爽快地答應取消宋青時與許牧二人的婚約——並非是他知曉了嶽停雲對宋青時的心意,他隻是想單純的讓嶽停雲拆散一段文臣與武將相互聯姻的“金玉良緣”,他想把宋青時嫁給個沒出息的低賤人家,避免宋氏和許氏勢力過大。


    而許牧呢?他又想拿擁有遼東火炮營一半兵權的許牧怎麽辦?


    還未等嶽停雲細想,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報信的探子跪在殿外,聲音顫抖道:


    “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啊!”


    嶽停雲本能地一驚,趕忙出門去,出聲詢問:


    “出了何事?”


    “西、西北大將軍曲氏與邊地藩王勾結,欲圖謀反,已經占領邊地十三個據點,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所不用其極。西北神策營十萬大軍聲勢浩大,揚言要直入京城,扶、扶前太子嶽停風登基。”


    “荒唐。”嶽停雲冷哼一聲:“嶽停風已被父皇廢為庶人,再與皇室無瓜葛,如何能登基稱帝?”


    “曲將軍……那、那叛賊說,邊地諸王皆認為前太子是受人冤枉,而、而陛下則是被人蒙蔽,他們要替前太子討回公道,替枉死的太子妃沉冤昭雪!”探子戰戰兢兢道。


    “太子妃?枉死?”嶽停雲眉頭緊鎖,疑惑道。


    “回王爺。就在今日午後,陛下派去的密探察出了前太子妃曲璟言買通古董店小二,誣陷內閣首輔宋國忠的罪名,外加之前宋閣老墜崖一事,也被查明與曲氏有關。陛下震怒,給曲氏定了數十條大醉,未時已經派人去了宗人府,將曲氏抓去大獄,處以絞刑了。”


    “曲璟言死了?這麽快?”嶽停雲大驚,拳頭緊握。


    分明早上當著他與眾宮人麵定罪時也隻說了“幽居宗人府”,怎麽不到兩個時辰,就能查出數十條罪狀,直接處以絞刑了呢?


    “是。”探子惶恐道:“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風聲,紅楓殿尚未得到的消息,竟直接如長了翅膀般傳去了西北,到了曲大將軍耳朵裏。”


    嶽停雲突然明白了老皇帝的用心險惡。


    太子廢為庶人,而隴西王得勢,曲將軍與嶽停雲恩怨已深,即便真心歸順,也未必能被其接受。就在此時,曲璟言忽然問斬,曲將軍一夜之間痛失愛女與大好前程,本就心懷不軌的他,會做出什麽舉動,便也不意外了。


    西北大將軍反,能與西北神策營勢均力敵的,除了嶽停雲的遼東火炮營,又有誰呢?


    嶽停雲如今身在京城,一路跟隨的隻有少數親信,他不可能親征西北,與曲氏對抗。唯一能隨意調動的,除了鎮守遼東的許牧,再無他人。


    由許牧與曲將軍互相殘殺,讓許牧手裏的那隻部隊去與曲將軍的大軍對抗,結果勢必兩敗俱傷。到時候,唯一強大的兵力,便隻剩嶽停雲手中這隻遼東火炮營的分支與京城的禁軍了。


    而皇家的禁軍,向來隻聽從天子一人調遣。


    他竟想通過這種方式,折損兩名大將,將賴以穩固統治的兵權,收歸中央。


    他這個瘋子!


    嶽停雲渾身顫抖,不可想象。


    兩軍對陣,死傷無數,戰爭過處,民不聊生。老皇帝身為一國之君,他何敢通過這等不顧百姓性命的方式,來維護朝廷的地位、自己的統治?


    刻意激怒曲將軍謀反,刻意派遣許牧去平亂……數十萬戰死的將士何辜?數百萬宣寧國的黎民百姓何辜?


    嶽停雲是在軍營裏待過的人,他知曉那些戰士們出征沙場的艱辛,更明了戰火滔天的殘酷。


    為君者,當為黎民百姓考慮,將為社稷江山考量……哪怕世人皆道隴西王殘忍嗜血,可這個簡單的道理,嶽停雲懂得。


    但縱然他心知肚明,卻也無能為力。


    西北戰事已發,許牧若是不去支援,邊地的無數百姓亦會在西北神策鐵騎營的燒殺搶掠中,家破人亡,民不聊生。


    許牧必須去,嶽停雲沒有後悔的餘地。


    這局棋,老皇帝早已替他下好,走與不走,皆不能由嶽停雲決定。


    這便是他父皇替他安排好的,帝位穩固,千秋萬代。


    作者: 曲璟言——死的極度沒有尊嚴的反派。


    老皇帝想讓幾個有功之臣互相殘殺,因此他在前世沒有阻止嶽停風弄垮宋家。


    但是與前世不同的是,上輩子老皇帝是在嶽停雲和嶽停風之間試探哪個能當儲君(一邊試探一邊處理功高震主的臣子),而這輩子由於青時的推波助瀾,嶽停風已經被pass了,老皇帝就隻用替嶽停雲安排處理餘黨啦!


    總而言之,在老皇帝看來:宋閣老,許牧,曲將軍這三個人必須死。宋閣老誰弄死無所謂。如果嶽停風當儲君了,順序就是先搞死許牧,再搞死曲將軍。如果嶽停雲當儲君了,順序就是先搞死曲將軍,再搞死許牧。但這輩子嶽停風直接被pass,而嶽停雲還沒來得及搞死曲將軍,所以老皇帝打算安排許牧和曲將軍互相殘殺,削弱勢力,再由停雲輕而易舉地搞死他們……


    曲璟言:看了半天沒看懂,所以你們就搞死了我。


    第二十八章


    景寧二十六年,初冬, 京城。


    前世的宋青時病入膏肓, 最終含恨而去,便是在這個冬天。


    立冬的第一場雪落在宋府門口的那顆杏樹上, 雪花翩然,壓不彎細瘦的枝椏, 隻在原本深黑色的枝頭上添了幾許潔白,倒像是春風乍起, 杏花盛開。


    宋青時抱著個兔皮暖手袋, 倚在杏樹下, 抬眼望向枝頭細雪,追憶著前世今生的種種。


    “小姐, 您在這兒站著做甚麽,當心著了風寒, 叫隴西王大人知道了又要怪奴婢伺候不周。”芙蕖這小丫鬟越發油尖嘴滑, 自從知曉宋青時與嶽停雲的情意後, 幾乎每日都要在宋青時麵前提上兩句, 想著法子打趣自家小姐。


    “就你話多,我在這院裏賞雪關王爺何事?”宋青時低眉, 伸出玉手,輕輕接住一片雪花,又看著它在掌心裏悄然化去。


    “當然關王爺的事兒啦!咱們小姐是王爺心尖上的人,小姐的事兒……”


    “夠了,不許胡言亂語。”宋青時故作生氣地凶了芙蕖一句, 正欲回屋,卻瞧見父親的馬車正從院外駛進來。


    天氣寒冷,那匹黑色的母馬辛苦了一路,不斷喘著粗氣,溫熱的氣息在空氣中變成白色,與漫天飛雪融為一體。


    “爹爹!”見宋閣老跌跌撞撞地下馬,宋青時趕忙迎了上去。


    宋閣老雖在上次回京的途中遭遇嶽停風暗害,受了重傷。但有宋青時精心照料,又用上好的湯藥養了幾個月,如今恢複得也還算不錯,每日上朝站上那麽長時間,也不見得身體虛弱、支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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