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春歸趕到一絲暖光打在身上,應是天亮了。自己被宴溪抱下了馬,眼上的帕子被揭開。春歸揉了揉眼,看到草廬被晨光鍍了一層金邊。


    自打下山後還沒有回過這裏,有時上山采藥,明明路過這裏,也故意繞路過去,不知是哪根心弦繃著,生怕一碰就斷,分明是不敢在此停留。


    宴溪伸手拉住她走上那條小徑。


    在北地之時,常常夢到小徑兩旁的草沒過腳麵,那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讓自己魂繞夢牽的,分明是草廬內那個精靈一樣的女子。


    晨風和煦,照的二人心內晴朗,不知為何,還有幾分濕潤。推開草廬的柵欄,是那個熟悉的小院兒;推開草廬的門,經年往事撲麵而來。


    春歸是在這裏,學走路學背詩,是在這裏習得那些草藥,在這裏從咿呀學語長成一個少女,也是在這裏,救下了身負重傷的宴溪。


    最後下山那晚,打定了主意今生不再回來,然而今天還是來了。


    宴溪把春歸轉向自己,發現自己的小春歸竟然哭了。粗糙的指腹擦在她的臉上:“怎麽哭了?”


    春歸咬著牙不肯開口說話,回到這裏,難免會想起他離開的決絕,怎麽哭了,虧你問的出口!


    宴溪把春歸圈在懷中,下巴放在她頭頂:“春歸,這是你我相識的地方,也是我當年棄你而去的地方。說出來你可能不肯信,那幾年,每每在夢中夢到草廬和門前的小徑。我穆宴溪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騙了你...”宴溪說著說著便動容:“春歸...那時總歸是我齷齪了。過去種種,莫再怪我,咱們還有後麵很長的一生,你在哪兒,哪就是我的家..”


    春歸在他懷中蹭了蹭自己的臉,淚水和鼻涕糊在他的衣襟上,自己笑出了聲..


    宴溪被春歸的狼狽相搞的忍俊不禁,他何德何能遇到這樣一個女子,獨一無二的女子。


    “騎了好幾個時辰馬,踩著露水上山,就為了與我說這些嗎?”春歸擦幹淚水,用手指點了點宴溪的胸膛。他的肌肉緊緊繃著,春歸有時覺著自己就是著迷他的色相,若他沒有這副好皮囊,自己恐怕就不會那樣惦記著他了。


    宴溪似乎發覺了她的心猿意馬,手在她腰間掐了一把:“又在肖想我?”


    “.......”


    拉著春歸向臥房走,推開臥房的門,滿屋馥鬱馨香。大紅的床鋪鋪的幹幹淨淨,在床頭的花瓶裏,插著一支花。


    “山下熱鬧富庶,然而在我心裏,這裏才應是咱們的洞房。”宴溪說罷抱起春歸,慢慢走到床前。春歸的大紅臉格外燙人,推了推宴溪的肩頭:“身上不利落。”


    “嗯。我知道。”說罷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也脫了鞋上去:“咱們就在這裏說會兒話好不好?”


    春歸哧哧笑出了聲。


    宴溪深深為她著迷。


    ====================================================================================


    薑煥之將清遠扶下轎,清遠的肚子微微隆起,不知為何,不滿的朝薑煥之嘟囔了一句。薑煥之沒有客氣,伸過手去捏了捏她的臉,說了句什麽,清遠滿麵通紅。而後由他扶著向院內走。迎麵碰上慌慌張張的張士舟,薑煥之一把攬過清遠並朝他低吼了一聲:“又添亂!”


    張士舟連忙對清遠的肚子拜了一拜:“小祖宗,對不住嘞!”


    清遠瞪了他一眼:“既是對不住,還敢擋老娘的路!”惡狠狠的勁頭一點不亞於當年的跋扈驕橫。


    張士舟也不惱,撓了撓頭:“新娘子馬上要進門了,我出去接親。”


    “那你快去!”清遠說完拉著薑煥之向內走,她肚子鬧的厲害,走幾步路就覺著累,想找地兒歇會兒。甫一進院門,便見那院中坐著的人,氣宇軒昂不怒自威,不是她父皇是誰?


    一時之間五味雜陳。那時不得不假死離了宮,雖是父皇犯狠在先,但仍覺得對不住他。一想起他,便覺得難受。那時想不通,父女之間怎就鬧到這步田地?而今父皇來了無鹽鎮,也知她未死,再見麵竟不知該說些什麽。腳向前踏了一步又收了回來,攥著薑煥之的手心裏滲出了汗珠。


    文華帝坐在那不動聲色的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公主。她的腹部微微隆起,應是有孕了。再看她的臉,麵若桃花,應是沒有受什麽委屈。她看薑煥之的眼神帶著幾分愛慕幾分依賴。再看那薑煥之,一身灰色長衫襯著他頎長的身姿,麵如冠玉,也當得起一個妙人的稱呼。心中的氣便消了大半。沉著聲朝清遠說道:“還不過來?!”


    清遠連忙朝他走了幾步,走到他麵前,要請安,被他拉住了:“都有孕了,一旁坐著吧!”聲音不由得軟了下來。而後看向薑煥之:“多久了?害口了嗎?”


    “四月有餘。折騰的緊。”薑煥之臉紅了,他帶著清遠西下,二人路上情難自禁,誰知清遠竟是那樣的體質,還未到西線,便有孕了。說起來難免叫人嘲笑,張士舟就不止一次笑過他們。


    文華帝心中的火氣又起,好歹是自己最疼愛的公主,竟還未成親就有孕了,看向薑煥之的眼神又帶了一絲殺氣。清遠看父皇的樣子,隨機出聲:“是女兒把持不住,父皇莫要拿他出氣!”儼然是說不得了。文華帝氣鬱,站起身向內走:“你給我過來!”


    清遠拉了拉薑煥之衣角,嘴唇動了動,說的是:莫怕。


    慢吞吞跟在父皇身後進了將軍府的書房。這書房她從前也來過,這將軍府她都來過,自然不生分,找了把椅子坐下,笑盈盈看著文華帝,開口便是在撒嬌:“父皇這樣凶,嚇到您的外孫兒可如何是好?”從前的事清遠不準備再提了,京城她此生也未必會再回去。換句話說,此番父皇回京,今生再見就難了。從前那些傷痛之事,再提也沒有意義,莫不如好好與父皇說會兒話。


    “把過脈了?小子”文華帝看了看清遠的肚子,看形狀,倒是男兒。


    “把過了。是男娃。但多少也會差點準頭。”清遠說完走到文華帝麵前,把臉湊過去,眼睛紅了紅:“父皇不生女兒氣了吧?”


    文華帝鼻腔裏吐出一個哼字,轉過頭去。過了會兒從袖口拿出一個信封地給她:“好好的公主不做,京城那麽多好男兒你不選,非要來這偏僻的地方受苦。父皇養你這樣大,你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大齊頂尖的,就是不想你受苦。你呢?真給你父皇長臉。”文華帝一邊嘮叨她,一邊命令她:“不打開看?”


    清遠把那個信封揣進袖口,她不消打開看便知那裏麵裝的是什麽,是富可敵國的銀票。父皇不忍心她受苦,自是給她備下了豪禮。到底是父親。


    “不看。父皇給什麽,女兒都要。”說罷手遞過去扯住文華帝的衣袖,像從前一樣撒嬌:“父皇...”


    文華帝眼紅了紅站起身:“新人要來了,不敘舊了。”說罷走了出去。


    看到宋為也趕了回來,想必這次巡邏吃了不少苦,整個人清減了許多,臉上沒有喜色,一雙眼深深幽幽的,變了個人一樣。看到文華帝,連忙要請安,被文華帝攔住了:“不講究這些。你請了安,別人也跟著請安,穆宴溪好好成個親,最後變成了統統給朕請安。”文華帝對宋為倒是不討厭,宋家出事,他給宋為留了一線生機,一來是因著穆家保他;二來,也的確是因著惜才。


    大家都站在那,外麵的鑼鼓聲近了,宋為走出去看,宴溪身著紅衣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後是一頂火紅的轎子。轎子落了,青煙扶著春歸從轎中走出。


    春歸的頭上蓋著阿婆親手為她繡的蓋頭,那蓋頭上,繡著兩朵並蒂蓮花,甚至還繡了微波粼粼,隨著她的走動,蕩出一絲水意。阿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著春歸向自己走來,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帶著一顆赤誠之心,無懼無畏。阿婆忍不住落了淚。


    穆夫人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派倜儻風流,英俊偉岸,心中濃濃的自豪令她臉上的笑更加燦爛,眼裏的淚也更加晶瑩。


    宋為看著自己的兩個摯友,過了命的兄弟,心中替他們開心,卻想起花海裏買著小樓的屍骨,這恐怕是自己此生不會有的光景。


    ......


    宴溪握著春歸的手,他的手因著緊張,滿是汗水。他的汗水與春歸的汗水濕到了一處。宴溪在心中笑自己沒有出息,而後又釋然:畢竟頭一次成親,這輩子也就這一次,緊張是自然的!


    悄悄轉頭問春歸:“昨兒私奔時候說的話可作數?”


    春歸的臉紅了紅,在蓋頭下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宴溪昨日問春歸:“一輩子不分開,生一窩小崽子好不好?”


    “好。”


    自此天涯海角隨你去了,拋不開,甩不掉。


    若知春去處,喚來與春同住。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還有一篇番外,然後《春歸》就正式完結了。


    ..................................................


    大概想說的話,都在上麵的點點裏。懂得人自然懂。


    總之,謝謝看到這裏的你。


    如若願意,接檔文《春休》和《你與清風明月》卑微求收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姑娘別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姑娘別哭並收藏春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