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姐妹(三)


    這份安靜讓屋裏幾位姑娘難免有些不自在,除了想著自己心事的王瓊外,別人都細微的挪到了下身體。沈夫人將幾位孫女的神態舉動盡收眼底,不動聲色的看著王珞。


    王珞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屋內尷尬氣氛,她笑盈盈的走到沈夫人身邊行禮請安:“祖母。”


    她微笑時唇邊會泛起兩個淺淺的笑靨,淡粉的櫻唇內隱約可見一點瑩潔的皓齒。跟時下仕女習慣駝背塌肩不同,王珞無論何時何地腰背都挺得筆直,即使是彎腰行禮,修長的頸脖依然微微抬起,在下顎和肩膀之間仰出一段優美的弧度。領口一圈雪白的狐裘將她肌膚襯得越發白淨,這種白淨不是冰雪般的冷白,而是如脂玉般的暖白,溫潤而澤。


    王瓊有些愣怔的看著眼前的三妹,恍惚間她仿佛看到那位身著褘衣、高高立在殿堂之上,從容接受內外命婦朝拜的王皇後,她早記不清三妹幼年的模樣了,原來三妹幼年時便隱隱已有日後的三分氣勢了嗎?


    沈夫人拉著王珞的手和藹問:“一路過來可有受寒?”


    王珞說:“不冷,這幾天在屋裏待久了,正好出來賞雪景。”


    沈夫人笑道:“你們小姑娘是該出門多走走,像我們這把老骨頭,想要出門鬆散鬆散筋骨都走不動了。”


    王珞說:“祖母不老,您要是換身衣服,跟我們一起出去玩,就像我們的長姐。”


    沈夫人莞爾:“大母老了,哪能跟你們穿的一樣?”


    王珞嫣然笑道:“祖母本來就容止端嚴,豔色的衣物穿在您身上,不會有損您的氣度,隻會給您錦上添花。”


    好話誰都愛聽,沈夫人聽慣了好話,可也不得不承認,她這孫女說得奉承話就比旁人順耳,她笑罵道:“你這小妮子連祖母都敢打趣了。”她話是這麽說,但滿臉的笑意卻表達了她的受用。


    王珞說:“那也是您待我們慈和,不然我們那裏敢說真話?”


    沈夫人輕拍孫女小手,“昨天娘娘賞了些布料下來,我瞧這些布料顏色鮮豔,都是你們小姑娘喜歡的,就讓繡娘來給你們做幾件新衣服。你看那件水紅軟緞可合心意?”沈夫人隨手一指,就把所有布料中最漂亮的一匹指出來了。


    王珞點頭說:“好看,祖母挑的都是最好看的。”


    沈夫人吩咐繡娘說:“就拿這匹布料給八娘做新意,做的合身些。”


    沈夫人的話讓在場的王氏姐妹們神色各異,漂亮衣服誰都喜歡,隻是王家家規嚴謹,幾個女孩子都不敢挑最漂亮最貴的,大家都想讓祖母開口給她們,沒想八娘就隻說了幾句好話,祖母就把最漂亮的給她了!這些小姑娘們到底年紀還小、閱曆也淺,麵上不由的顯出幾分不忿,這馬屁精就會哄著祖母要好處!


    王珞眉眼彎彎的說:“等做好了,我第一個穿給祖母看。”這麽一套衣服,在現代起碼近百萬,在古代就更值錢了,王珞對祖母自然不吝好話。


    沈夫人笑得連眼角魚尾紋都掩飾不住了:“好,祖母等著。”


    王瓊嘴角微曬的看著這對其樂融融的祖孫,也莫怪三妹日後能登頂,備受聖人寵愛,她這時才幾歲?居然就能把自己心思掩飾如此隱蔽?她當年也以為祖母最疼愛是三妹,什麽好的都緊著三妹,而三妹也最信賴祖母,甚至為了討好祖母,壓製崔氏的管家權。她還傻乎乎的把三妹當成自己最大的敵人!


    其實人家壓根沒把自己看在眼裏,明知道祖母有心送她入東宮,卻故作不知,哄著祖母送她入宮,當了七皇女伴讀。借著伴讀機會,同七皇女和蕭相交好,讓蕭相日後成為她在朝堂上最大助力,又選中當時隻是普通宮廷侍衛的聖人為夫婿……蟄伏二十年,一朝高高站在雲端。反觀自己——王瓊苦笑了一聲,她當初怎麽會認為三妹想跟自己搶表哥?依照三妹的心性,她從來就沒看上過表哥吧?


    王瓊腦中思緒萬千,麵上卻聲色不露,她柔聲對沈夫人說:“大母,時辰不早了,該用膳了。”


    沈夫人道:“是啊,該用膳了。”她特地吩咐王珞說:“今天我讓庖廚燉了雞子湯,你最愛喝這個,記得多喝點,女兒家太瘦不好。”沈夫人一直覺得八娘太瘦了,將來難免不利子嗣。女人這輩子最大的仰仗就是子嗣,她自己生養了三子三女,幸好三個兒子都站住了,兒子子嗣也多,偏偏女兒卻隻生了一個七皇女,要是能有個皇子,王家就能更上一步了。


    有了女兒的教訓,沈夫人格外看重孫女的身體,就怕她太瘦,將來生育困難。沈夫人也奇怪,三兒和三兒媳到底是怎麽教女兒的?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不是最貪吃貪玩的年紀嗎?家裏幾個女孩子都不算瘦,唯獨八娘每次都是鳥食的份量,從來不見她有什麽特別愛吃的,這份定力在宮裏倒是適合,宮裏的女子能得寵,靠的就是容色。


    王珞乖巧的應是,她因前世從小跳舞的關係,習慣性的節製飲食,即使這輩子她並不需要過分節食,她也沒有大吃大喝的習慣,胖從來不是福氣的代名詞,而是各種慢性病的開端,隻要各種營養到位就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愛喝雞湯的謠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她明明不愛喝任何肉湯。


    世家用膳,食不言,眾人進食皆是寂寂無聲,用飯完畢,由丫鬟伺候漱口洗手,再奉上茶湯後才開始閑話,大部分時候也是王家姐妹們嬉笑說話,沈夫人含笑看著眾人。


    王瓊趁眾人玩鬧時,走到王珞身邊輕聲喚道:“三妹。”


    “長姐?”王珞回頭看著亭亭站在自己身後的王瓊,心中有些詫異,王瓊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以前的王瓊在王珞看來,就是個小女孩,脾氣略有些嬌慣,但她們這種家庭出身的女孩子,脾氣嬌慣太正常了,可今天的王瓊似乎格外內斂?她們不就一夜沒見嗎?在祖母這裏住了一天,能讓成長至此?


    王瓊說:“祖母說入宮當伴讀要知禮數,她特地請了宮裏的女官來教我們禮儀。”其實王家世代勳貴,對家中女兒教養嚴格,王氏女郎的儀態是公認的好,反而公主因是金枝玉葉、天潢貴胄,對自身儀態沒世家貴女那麽重視。但王瓊不是在王家長大的,她七歲隨父親外放隆平府,她在隆平府待了八年,雖說傅姆也教過她禮儀,可到底比不上家裏的堂姐妹。


    要說王珞也是跟她一起在隆平府長大的,可她儀態就比自己好太多了,王瓊記得自己年幼時候非常不喜歡三妹,總覺得三妹太清高,無論走到哪裏,脊背、頭都昂得高高的,一副誰也看不起的樣子。可等後來回想起來,才發現原來三妹在很小時候就如此重視自己儀態了。大母後來曾說三妹是天生貴人、命中注定母儀天下,這話七成諂媚、三成也是真心,畢竟誰家小姑娘能在三四歲時就會為自己未來打算了?也就那些生來不凡的人才會如此。


    “應該的。宮規嚴謹,我們是該好好學學。”王珞的社交禮儀,在上輩子就受過嚴格訓練,她又從小學芭蕾,儀態要比沒受過訓練的普通人好些。但這輩子的宮規禮儀肯定跟她學過的社交禮儀不同,尤其是宮裏各種情況她都不清楚,有個貴妃身邊的女官指點,比自己胡亂琢磨好多了。


    她頓了頓又道:“我一會讓眉綠把阿姊的愛物收拾了送來,祖母疼愛阿姐,阿姐辛苦多代我們孝順祖母。”王珞暗想,王瓊果然比以前成熟多了,要是換了以前的她,一會肯定帶著祖母的丫鬟仆婦,大搖大擺的來修身院收拾行李,不把阿娘氣得跳腳不罷休!


    王瓊說:“有勞三妹。”她就知道隻要自己主動提起搬走,三妹就會替她把崔氏安撫好,這位日後差一點就讓阿耶和崔氏離婚了,那時大母都在她麵前跪下了,言官的彈劾都堆滿了陛下的書案,也沒見她動容,要不是崔氏最後為了三妹名聲沒答應離婚,她恐怕會成為首個也是最後一個父母因感情不和而離婚的皇後。


    王珞道:“都是自家姐妹,長姐不必多禮。”


    眾人陪沈夫人說笑了好一會,見沈夫人累了,才識趣的起身告辭,王珞留到最後才離開,離開前沈夫人拉著王瓊、王珞的手淳淳善誘:“你們進宮後要相互扶持,等到了宮裏你們就會明白,在家裏姐妹間的口角都是小事,在外麵隻有自家親人才靠得住。”


    姐妹兩人都是套了少女殼子的成年人,對沈夫人的話皆深有感觸,兩人齊聲應是,柔順的模樣讓沈夫人欣慰不已,她就知道他們王家的女兒沒有不好的,即便有崔氏那個攪家精在,兩姐妹還是和和睦睦的長大了,沒壞了根子。


    第4章 姐妹(四)


    王珞從沈夫人處回來,崔氏已經午睡了,她也沒打擾母親,先吩咐下人整理王瓊的隨身物品,王瓊用慣的物品皆送去沈夫人院中,笨重不好帶的家具一律收入庫房,王瓊房中就是一卷針線,她都讓眉綠記錄在賬冊上。


    眉綠半說笑半認真道:“大姑娘是享福的命,走到哪兒都能當甩手掌櫃。”她是為姑娘抱不平,大姑娘不是死死拽著她親娘的嫁妝不放嗎?為了這個在家鬧了足足大半月,郎君甚至為了這個差點跟女君離婚,怎麽這會就不自己來整理房間了?


    王珞道:“隻要家裏太太平平的,多做點事又算什麽?”她實在厭煩家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情況了,長姐離開,家裏也能太平些。


    眉綠問王珞:“姑娘,既然大姑娘搬走了,她的房間就給你當書房吧。”在隆平府時姑娘一人一間院落,等到了京城卻隻能住半間屋子,眉綠心疼自家姑娘。


    王珞說:“不急。”王瓊的屋子有什麽安排,王珞早安排好了,但要還要先跟阿娘商量下,她看著屋裏揚起的灰塵,眉頭緊皺:“我要洗澡。”


    眉綠早猜到姑娘今天會洗澡,回來就讓人準備熱水,等王珞到浴室時,木屋裏已熱氣騰騰,王珞歎道:“綠兒,離了你,我怕是連口渴都不知道該去哪裏喝水。”十幾年的養尊處優,已經讓王珞自理能力嚴重退化了,不過任何現代人來古代,都不會有太大自理能力,這年頭連燒壺熱水都要生火用爐子燒。


    眉綠正將幹淨的寢衣一件件擺好,她是唯一能近身伺候姑娘的人,聽了王珞的話,她不假思索的說:“奴又不會離開姑娘,您永遠都有奴伺候。”眉綠不是家生子,她本是良家子,家裏還有數百畝田地,在她生母沒去世前,她跟哥哥的日子過得還算幸福。


    後來她生母病死、繼母不容,想把她賣給商人當妾,她哥哥憑著一股悍勇,帶著妹妹跑了三十裏地,跪在了正巧來農莊度假的王珞麵前,求王珞買下他們兄妹。王珞喜歡這對兄妹的機靈勁,買下了兩人,給兩人取名千樹、眉綠,讓他們隨自己讀書認字。兄妹兩人自賣身後,隻當自己無父無母,死心塌地的跟著王珞從隆平到京城,是王珞最信任的人。就王珞私心來說,眉綠和千樹更像自己兄弟姐妹。


    王珞說:“傻丫頭,你怎麽可能跟著我一輩子?你將來要嫁人的。”王珞從眉綠父母手中買下他們兄妹,但她沒有讓他們入奴籍,他們依然是良家子。她不覺得賣身就能得到人一輩子忠心,隻有利益和感情才能把人牢牢捆綁在一起。奴籍走到那裏都不方便,有個良家子身份,千樹能替自己做很多事。


    眉綠搖頭道:“奴不嫁人,奴要一輩子伺候姑娘。”她是打定主意對姑娘生隨死殉,她比姑娘早死最好,姑娘定會安置好自己;要是姑娘比自己走得早,她也會緊緊跟著姑娘,姑娘不用愁沒她伺候。


    王珞微微一笑,到底是小孩子,承諾隨便就說出口了。一輩子太長,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想她前世,二十出頭就開始規劃自己人生,立誌等滿四十歲實現財務自由後,就再也不上班了,自己給自己打工。每次加班太累、不想幹了,就翻出自己賬戶,看著上麵攀升的數據,想著自己未來的計劃,就又充滿了幹勁。結果她還沒達成自己心願就變成了一個還在娘胎裏的胚胎。


    想著上輩子這麽辛苦,王珞這輩子就——更努力了,上輩子她好歹生活在法律上男女平等的社會,這輩子她在律法上都不算一個獨立的人,父母關係又不好,親娘也不大靠譜,她又有什麽偷懶的資本?所以王珞從小就表現得格外早慧,潛移默化的讓阿娘從一開始不信任自己,覺得自己是小孩子,到現在的完全把自己當成人看待,幾乎所有事都要找自己商量。她要不那麽做,她父親早跟阿娘反目成仇,而不是現在的相敬如冰。


    崔氏午睡起來,就見女兒坐在堂屋看書,身邊難得單獨放了一個火盆,一個小丫鬟正在給她擦幹濕發。崔氏上前接過丫鬟的布巾,一麵給女兒按幹濕發,一麵教訓她說:“我說你這矯情勁什麽時候能改改?不就是去了一趟你大母那裏嗎?哪裏需要回來就洗頭?你明天是不是從你外翁家回來,又要洗頭了?你就不能忍一天嗎?”


    王珞默然,她也知道這麽冷的天,天天洗澡容易生病,可她就是忍不住。來古代這麽久,王珞別的都差不多習慣了,唯一不習慣就是衛生問題。也不是她娘不幹淨,隻是古代洗澡沒那麽方便,家裏夏天還能天天洗澡,冬天就太不方便了。


    崔氏說了女兒一番,見她沉默不語,心頭一軟,也不在說話了,阿石除了洗澡,也沒別的愛好了,連女孩子都喜歡的漂亮衣服首飾都不喜歡,平時吃穿度用更是摳門的連她阿耶都看不慣,“算了,你要洗就洗吧,女孩子愛幹淨也沒什麽。”她又興致勃勃的問女兒:“你祖母給了你什麽好東西?”


    王珞就知道阿娘會有這麽一問,故洗完澡也不回屋,就來阿娘這裏擦頭發。


    崔氏見女兒不說話,訝然的追問:“難道她沒給你東西?”這沈老嫗也太小氣了!大冬天的叫人過去都不給點小玩意嗎?


    “大母送了。”王珞抬手露出手腕上的一隻羊脂玉鐲說:“祖母給了我一隻玉鐲。”王珞年紀還小,手腕纖細,手鐲戴在手腕上略顯寬大,但玉鐲質地柔嫩如脂,是最上等的羊脂玉,咋看幾乎跟王珞的手腕渾然一色。


    崔氏滿意的說:“你大母總算大方了一回。”這種品相的羊脂玉鐲,崔氏也隻在嫡母那裏見過,她阿姨那裏都沒有。她愛惜的摸著女兒手腕上玉鐲,可真漂亮啊!她阿姨就一直想要一隻羊脂玉鐲。


    王珞將玉鐲脫下給崔氏,“阿娘,這隻鐲子給你戴。”


    崔氏不舍的看了又看,最後咬牙狠心道:“不行!這個要留著給你當嫁妝!有這麽一隻鐲子,你到夫家也有顏麵。”


    王珞不認為一個鐲子能給自己帶來多少顏麵,她哄著崔氏說:“我才多大?你先替我留著,等以後給我。”王珞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她知道阿娘一直想要一隻品相完美的玉鐲。隻是這等玉鐲可遇而不可求,就算偶爾在世麵上出現,也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買得起的。要不是祖母是宗室出女,身上有她貴主親娘留下的貼己,也不可能有這等好東西。


    崔氏聞言立刻把鐲子戴在手腕上,“那我先給你保管。”


    王珞含笑點頭:“您替我保管,我才放心。”


    崔氏說:“你以後多去你祖母那裏,她手頭可有不少好東西,她對你大方,你就隻管拿!以後嫁妝也能豐厚些。”崔氏是庶女,打小她阿姨對她的言傳身教就是爭!爭父親寵愛、爭嫁妝、爭管家權……什麽都要爭!


    王珞不置可否,或許祖母私房豐厚,但也不可能自己每次去請安都送她禮物,這不是普通祖母對孫女的態度。祖母對她出手太大方了,王珞不覺得自己魅力有這等魅力,成回京城幾個月就一躍成為祖母最寵愛的孫女。


    王珞想著宮裏那位被祖母捧上天的貴妃娘娘,她不會是想家裏再出一個貴妃娘娘吧?王珞暗哂,國公府真是沒落到底了,不想著讓男人爭氣,就想著讓女兒入宮爭寵。王珞從沒想過入宮,大夏這艘船馬上快翻了,她傻了才入宮。不過即使猜到家裏打算,王珞也不急,她還小,就算想送她入宮也起碼要十五歲以後,且現在東宮未立,她伯父和大母也不敢輕易站隊,三年時間足夠她準備了,想入宮難,不想入宮還是容易的。


    崔氏又關切的問:“那伴讀的事怎麽說?還是大丫頭入宮嗎?”崔氏還不知道阿家還打著送女兒入宮的主意,要是知道了,她——肯定也是讚同的,畢竟在她看來,貴妃娘娘是頂頂尊貴的大人物,既有聖上的寵愛,又有貴主傍身,也是她沒能生兒子,要生了兒子,皇後娘娘還指不定是誰做呢。她家阿石入宮,將來是肯定能當皇後娘娘的,她也就是聖人的嶽母了!等那時候誰敢看不起她?


    王珞說:“大母讓我們一起入宮。”


    崔氏哼了一聲,“自取其辱!”這話是王朗常跟她說的,崔氏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辱不辱的,但大丫頭想跟阿石比,就是自找羞辱。


    王珞不想多談入宮的事,她轉移話題問母親:“阿娘,你明天去外翁家,禮物備下了嗎?”


    崔氏理所當然道:“我回自己娘家還要準備什麽禮物?”隻要準備給自己阿姨的補貼就好了,她喜孜孜的對女兒說:“我要把這鐲子帶回去給阿姨看。”


    母女多年,王珞哪會不了解阿娘的性情?去外家的禮物她早備下了,她等的就是阿娘第二句話,她笑著說:“這鐲子是大母私下給我的,長姐都不知道——”


    王珞的話還沒說完,崔氏立刻說:“那我不戴了。”免得被大丫頭知道阿石有這麽一件好東西,不是死纏爛打的要走,就是逼著王朗另外給她一件價值不相上下的物品。別的東西崔氏還能忍,這鐲子王朗去哪裏找更好的?要被王瓊要走了,崔氏非發瘋不可。


    王珞點頭說:“好東西就要偷摸藏著,您看大家都知道大母手上有好東西,都想從她手上得好處。”阿娘明天要把鐲子帶回娘家,下一刻就能帶到她庶外祖母手上。王珞對家人挺大方的,但大方也要有限度,她給外祖父、嫡外祖母送禮,都是有來有回的,給庶外祖母送禮,那是填無底洞,王珞再大方也不能把羊脂玉鐲送出去。


    崔氏感慨道:“你這孩子總算精明了一回。”她又問女兒:“你說我給你舅母準備什麽禮物?”崔氏說的舅母,不是良國公世子夫人,而是她親弟的妻子。崔氏最依賴自己親娘,最心疼自己弟弟,對弟媳婦也是一心一意的好,有機會就可著勁補貼他們。


    王珞不假思索的說:“舅母上回不是說,家裏拮據,她大冬天的就一件棉衣,我這次給舅母、阿婆各做了幾件棉衣,她們今年過年可能輪著穿了。”她上回去良國公府,她庶外祖母和舅母就是這麽跟母親訴苦的,說國公夫人克扣她們度用,她們冬天連做棉衣的錢都沒了。王珞回來就讓人做了好幾件棉襖,就等著這次上門當禮物了。她在隆平府養了十年的蠶,別的不多,絲綿應有盡有。


    崔氏欣慰的揉揉女兒的小腦袋:“你阿婆知道,心裏一定高興。”


    王珞笑而不語。


    第5章 西市(上)


    第二天一早,天難得的放晴,崔氏一大早起來,早早的穿戴完畢,衝到女兒屋裏,不意外的發現屋裏隻有兩個守屋的小丫鬟,她吩咐小丫鬟將王珞的衣櫃打開,她要給女兒挑選今天出門穿的衣服,不然這丫頭肯定應付了事。


    王珞在現代就習慣早睡早起,早上起來運動半小時,到了古代後遠離各種娛樂措施,她作息培養的更規律了,崔氏起來前她已經起來快有一個時辰了,起來後就待在自己專屬的運動間裏鍛煉身體。


    這個運動間其實就是一間搭在後院的小木屋,分了內外兩間,內間空間極小,是王珞洗澡的地方,外部空間相對寬敞,足夠她運動了。她前世跳了幾十年的芭蕾,到了古代後也沒完全放棄,她把跳舞改成鍛煉身體的方式,每天都要連上半個時辰。她開年就十三歲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更要多注意運動,她不想長成小矮子。


    王珞想著自己前世學的幾門才藝——芭蕾、小提琴、油畫……她當初怎麽就這麽崇洋媚外?要是學幾樣古代技藝多好。幸好現在學也不晚,她父親讀書無成、當官也不如何,才華倒是不錯,當自己的啟蒙先生足夠了,入宮後要是在宮裏遇到好先生,可以請教先生。


    王珞在運動間裏鍛煉了半多個時辰,已是玉顏酡紅,她微微喘氣,開始拉伸筋骨,眉綠上前給她擦汗,“姑娘,女君起來了,正在屋裏替你準備出門的衣服。”


    王珞無奈的苦笑:“隨她去吧。”她娘是一心一意指望自己嫁給大表哥,每次去外家都恨不得把她打扮成聖誕樹,姑且不說自己來年也才十三歲,來初潮都沒來,就算是她現在跟長姐一樣都是十五歲,外家也不可能讓大表哥娶她。


    大表哥今年都二十二了,照大夏的習俗,他早該成親了。但是她嫡外祖母想讓大表哥娶長姐,而她大舅、大舅母都嫌長姐身份低,隻是國公府三房長女,又年幼喪母、缺乏家教,遲遲不肯答應,雙方不退讓的結果是,讓大表哥成為大夏罕有的大齡未婚男。


    且她嫡外祖母才五十出頭,保養得宜、身體倍棒,就她這情況活到八十絕對沒問題。她大舅母也是三十多歲的青壯年,大表哥身為宗族未來塚子,將來肯定要跟兩層婆婆住一起,這樣的火坑,誰愛誰跳,反正她是不去。她還是找個潛力股吧,不投資成熟股了。大夏馬上都快沒了,誰知道眼前的成熟股是不是馬上變成夕陽產業。


    鍛煉完,王珞去浴室簡單的衝洗了下,也不離開暖房,她讓丫鬟把外出衣服取來,她在浴室裏換衣服。崔氏對女兒已經沒脾氣了,昨天晚上才洗澡、今天早上又洗了,幸好她知道分寸,沒洗頭。她看著女兒把自己選出來的衣服穿上,“你該做新衣服了,我看你那些衣服都舊了。”


    王珞說:“我還在長身體,現在多做了衣服,日後就穿不了了,等過幾年再說。”


    崔氏道:“你將來入宮也穿舊衣服?”


    王珞說:“當然不會。”自古國人都是先敬衣衫再敬人的,身為地位高、穿的樸素那叫節儉;身份低的、再穿舊衣就是寒酸,她不能給王貴妃和國公府沒臉。


    崔氏滿意的點頭,總算沒傻到底,她拉著女兒的手說:“這次去良國公府,一定要跟你大表哥好好說話。”阿石就是太靦腆了,見了外人就害羞,不肯說話,她要是多跟她大表哥親近,哪還有王瓊立足的餘地?


    王珞暗忖她能跟一個智商堪憂、情商為負的人說什麽話?王珞在崔氏的虎視眈眈的注視下,乖乖的戴上所有的首飾,她瞄了一眼眉綠遞來的銅鏡,虧得自己胚子好,怎麽打扮都不醜。


    “女君。”少女細柔嬌怯的聲音響起,兩名少女垂首站在廊下,見崔氏和王珞出來,兩人上前給崔氏請安。


    王珞驚訝的望向崔氏,“她們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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