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也不喜歡女兒親近那幾個丫鬟生的賤種,她女兒有弟弟,去親近別人生的孩子算什麽?不過她們手上現在也有二娘、四娘和三郎, 崔氏心裏發了狠, 不就是花點錢嗎?她非要把這幾個孩子都養出來, 讓他們都找個好人家,將來就要跟王瓊他們比比,看誰日子過得更好!


    王珞聞言環住崔氏的腰:“阿娘你放心, 我不靠任何人,就能讓你跟四郎過好日子,你以後就等著享福吧。”


    崔氏不說話,身體微微顫抖,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下,有這麽個女兒,她這輩子也夠了,她真不怨了。


    王珞沉默的讓母親哭,有些事沒有親自經曆是無法感同身受,她不會勸母親放下,也不會讓母親別哭,能哭就好,哭或許是無用的,但它可以發泄情緒。


    崔氏不願意讓女兒看到自己哭,她推著女兒說:“你也累了天,快去洗漱,別睡得太晚了。”


    “好。”王珞起身離開,即使是親母女,也不需要事事都分享。


    晚上王珞擔心母親,又擔心四郎,洗了澡讓乳母把四郎抱過來,三人起睡在大床上。古代的床都不大,王珞讓人特製了幾張大床睡。大床足夠橫躺個成人、個半大孩子、個幼兒。


    四郎早睡下了,乳母抱起他起來的時候,他迷瞪瞪的睜了次眼,看到熟悉的阿姊和阿娘後,他又坐起來爬著在床上找了個自覺舒服的位置,躺下繼續睡。崔氏看看女兒、再看看兒子,滿心滿眼的盡是滿足,她本來就心無城府,放下了心事,她沾枕就睡,對崔氏來說,女兒比任何人都可靠,女兒回來了,她就有依靠了。


    王珞了無睡意看著酣睡正香的母親和阿弟,看了會,突然無聲的笑了,這樣也不錯,在王家就要這麽沒心沒肺才能活的滋潤。她等母弟徹底睡熟後,悄然起身。


    眉綠已經在外間等著王珞了,見姑娘穿著寢衣出來,連忙給她穿上披風:“姑娘,我把你送走劉姬和三郎的事跟郎君說了。”


    王珞關心的問:“他沒有遷怒你吧?”本來最好的法子就是讓眉綠在外麵候著,等父親出來後,借機跟他提這件事,但父親正在氣頭上,她擔心父親會遷怒綠兒,才想明天自己去。


    眉綠搖頭:“沒有。”她心頭暖暖的,她就知道姑娘最體恤自己,“姑娘,我們明天怎麽辦?”沈夫人累了天,今天是沒精力計較這件事,明天早她肯定會發作。


    王珞仰頭看著屋頂承塵,緩緩的說了兩個字:“演戲。”


    “演戲?”眉綠怔怔的看著王珞,演戲是什麽意思?


    “你把四郎的乳母叫來。”王珞說,子不言父之過,有些話她不能說,但是別人可以說。阿娘出嫁時沒帶什麽貼心人,帶來的丫鬟最後都成了父親的通房,陪房個個都飽私囊,回京城時這些人都被王珞打發了。四郎的乳母是王珞在隆平府選的,她也不算四郎真正乳母,她沒奶過四郎,以前奶過四郎的乳母才二十歲,是位初產婦,孩子跟四郎差不多時候出生,四郎還吃過不少初乳。


    四郎周歲斷奶後,王珞就打發她回去了,選了現在這位乳母。這乳母今年也才二十五歲,但因先後死了兩任夫婿,被婆家娘家趕了出來,走投無路,情願分錢不要賣身,也要討口飯吃。崔氏嫌她晦氣不肯收,王珞卻看她力氣大、踏實肯幹,把她派到四郎身邊。她大字不認個,又是貧苦出生,跟王家大部分知書達理、溫幹練的丫鬟格格不入,但她也有她的用處,比如說明天那場合就適合她上場。


    乳母本來都睡下了,聽到王珞的召喚,她骨碌的爬了起來,睡意全無,姑娘找到她是為了四郎今天受驚的事嗎?她是想把四郎抱走的,但是四郎不肯走,抱他就哭鬧不休,乳母也是沒辦法。她走到王珞麵前,急急的認錯道:“姑娘,今天是我錯了,我沒抱走四郎,讓四郎受驚了……”乳母比誰都重視四郎,她無夫無兒,就指著王家和四郎替自己養老了,她最怕王家把她趕走。


    王珞擺手說:“這件事不怪你。”四郎都半懂事了,知道父母在吵架,不願意離開也正常,“我明天要你替我做件事。”


    乳母聽精神了,“姑娘吩咐!”她大約修身院裏少數不認字的人了,她沒想自己有替姑娘辦事的天。


    王珞招手讓她過來,對她如此吩咐了番,乳母和眉綠都聽得目瞪口呆,她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姑娘說出來的話。在她們心目姑娘就是天仙化人的存在,她居然會要她們做這樣的事?


    王珞看著兩人目瞪口呆的模樣,心暗忖,果然還是太年輕、閱曆淺,不知道人若太要臉麵就容易吃虧。今天這事她要不回擊,就讓母親善妒暴怒、待子不慈、忤逆長輩的名聲就要再次被人廣為宣揚,她可不想王家把阿娘當笑話錦集。


    阿娘為什麽新婚就在王家被人看不起?還不是因為林氏克扣了她所有聘禮嫁妝,讓她無所有的嫁到王家,被人嘲笑是光著身子嫁進來的嗎?以前王珞小、他們又遠在隆平府,自己無能為力,現在她都回來了,怎麽會縱容別人給阿娘潑汙水?哪怕阿娘就是善妒忤逆,她也要先把頂寵妾滅妻的頭銜掛在父親頭上。夫妻體,兩人同時被人嘲笑才正常,哪能隻笑話方的?


    眉綠送走乳母後,對王珞長歎聲說:“早知道我們就留在隆平府了,也不會遇到這麽多糟心事。”她真替姑娘委屈,在隆平府時她何曾如此操心過?姑娘、她和阿兄,每天最煩惱的事就是如何賺錢,哪裏像在京城,天天要算計這些家常裏短。


    王珞道:“隆平府再好也是小地方,隻有來京城才有更大的空間。”不然前世為什麽這麽多人寧願在大城市苦熬,也不願意回老家過舒適小日子?就是因為大城市機會更多。


    眉綠想了想說:“我會跟荷風去多抄些經。”她擔心姑娘鬧了這出,會被沈夫人罰著抄寫經。


    王珞道:“不用急,她要罰也是罰阿娘,不會罰我,讓荷風看著兩個小丫頭抄就可以了。”她都要入宮了,哪裏有什麽時間抄經?沈夫人隻會讓阿娘抄經,不過阿娘字也認不全,更別說抄佛經了,所謂抄佛經就是個象征。


    眉綠說:“等姑娘去了宮裏也需要經的。”姑娘是伴讀,應該不會有人罰她抄經,但宮裏貴人過壽,沒什麽比送經更適合了。


    王珞搖頭:“宮裏的經我會親自抄,不用你們動手。”


    在王家人的印象,王珞的才華沒有王瓊好,畫作書法點靈氣都沒有。這是王珞故意給人的印象,她倒不是有意藏拙,而是這樣方便眉綠、荷風給自己代筆。王家的規矩每年長輩生辰都要晚輩送禮,連沒成年的孩子都要送,王家長輩又這麽多,人份,每年光是送禮就是大開銷。王朗、王瓊那邊給長輩多少禮物,王珞不管,她跟阿娘的禮物都是經,她才懶得給王家人花錢送禮。


    王珞的經是手抄本、崔氏的經是手繡本,王家那些長輩得了禮物,還裝模作樣的評價兩人作品,讓兩人多練習。這話要換別人提,王珞肯定虛心接受,但是家裏那些長輩麽,王珞聽了就煩,後來幹脆全讓丫鬟們代勞禮物。她專門養了五六個繡娘,專給阿娘繡花做針線活。


    她給陳司籍那本經,是少數由她親自抄寫的經,她想陳司籍不會把那本經給別人看。話又說回來,就算被沈夫人看見了也沒關係,難道她還能因為這事跟自己計較不成?但宮裏不樣,宮裏的貴人是言可以決定人生死的,她行事還是謹慎些好。


    王珞看了看天色,對眉綠說:“早點睡吧,明天起來有的鬧呢。”


    正如王珞所言,沈夫人回院後知道兒子、兒媳都吵了起來,她勃然大怒,要不是天色已晚,也不值得為了小崔氏驚動眾人,沈夫人當夜就要喊崔氏過去問責。成國公是第二天早來沈夫人院落的,當時王珞還沒起身,夫妻兩人已經分居多年,沈夫人見到成國公來了,吩咐丫鬟給他奉茶,“公爺,您怎麽來了?”


    成國公接過熱茶道:“三郎那位妾留不得了,你讓她改嫁了吧。”成國公不管內院事,不代表他不了解內院事,昨天兒子院裏動靜那麽大,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聽說兒子是為了個伴讀跟妻子吵起來,成國公又氣又惱,這小子輩子都沒出息過!整天被女人哄得團團轉,之前的大崔氏如此、現在的劉姬也是如此。


    成國公當時就決定劉氏不能留了,不過她好歹給王家生了兒子,也不用光身攆出去,送她份嫁妝,讓她回娘家,由父母發嫁,也算全了王家的體麵,將來她兒子長大,也說不出不好的地方。成國公是男人,再無能也是超品公侯,行事跟常年待在內宅畝三分地的女人不同,他不會輕易對人下狠手,尤其是這種跟國公府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人。


    沈夫人放下手熱茶,“她有個兒子,這麽讓她離開,她也不定舍得,我看不如先送她去莊上住段時間?”她留著劉姬還有用,哪能怎麽輕易放她離開?


    成國公沉吟了下說:“也行。”免得兒子鬧騰,成國公對王朗這兒子實在頭疼,小時候覺得這兒子長得好、讀書也肯用心,是幾個兒子最有出息的,現在大了,他反而成了自己最頭疼的兒子。他頓了頓,對妻子說:“你多勸勸崔氏,女子以夫為天,哪能對夫婿這麽不尊敬?”


    沈夫人冷笑:“我哪來那麽大牌麵教訓她,她不教訓我才好。”


    成國公怫然道:“當初就不該給三郎找這麽個填房。”


    沈夫人歎氣:“大崔氏是個溫柔賢惠的,我們哪能想到小崔氏是這樣的人?庶出就是庶出,到底矮了頭。”


    成國公說:“我聽說你把小五接過來養了?怎麽不接小過來照顧?”


    沈夫人道:“她有親娘,哪裏輪的上我來管?”


    成國公吩咐說:“小是個不錯的孩子,別讓她娘養壞了,你把她接到身邊來養。”成國公對王珞印象還不錯,是個漂亮的孩子,至於王瓊他完全不上心,不過個尋常出嫁女,還能指望她出嫁後幫扶娘家不成?好好養大、給點嫁妝嫁人就是仁至義盡了。


    沈夫人笑著說:“她快入宮了,娘娘也喜歡她,讓娘娘多教教她。”她暗自腹誹把那小狐狸接過來做什麽?相看兩相厭嗎?


    聽到妻子提起最讓自己滿意的女兒,成國公不由露出微笑地說:“娘娘最近身體可好?”


    沈夫人道:“好,就是深宮清苦寂寞,她總想有點想家,心裏也掛念你和幾個兄弟。”


    成國公說:“她現在是天家貴妃,哪能想著家裏?你讓她多用心伺候聖人。”


    沈夫人早習慣成國公對子女都漠然的態度,她笑著點頭應了,成國公這才滿意的離開,沈夫人送走了成國公,斂笑容沉著臉說:“叫三女君過來!”王朗在家排行第三,崔氏跟著王朗排行。


    崔氏覺醒來,隻覺神清氣爽,正在跟女兒閑聊著今天梳什麽發型時,聽到沈夫人叫她,她瞬間抓緊了發梳。王珞神色不變的給崔氏簪了排茉莉假花在發髻上,她阿娘長相酷似林氏,相貌偏清純掛的,也就是通俗說的小白花型,即便生了兩個孩子都不怎麽看老,她最適合素雅的裝扮,偏偏阿娘不知怎麽回事,特別喜歡走華貴路線,這跟她氣質完全不符。帶好發簪,王珞又拿了紫茉莉種子粉,當散粉在阿娘臉上拍了拍,然後滿意的點頭,“阿娘,我們走吧。”


    崔氏全身心都在要去沈氏那邊了,沒留神女兒已經給她換了副妝容,她怔怔的問:“去哪裏?”


    王珞說:“去祖母那裏。”她見母親臉忐忑,她笑著說:“會你隻要跟我哭就好了。”王珞沒跟阿娘說自己的計劃,說了阿娘容易露餡,還是讓她本性發揮好了。


    哭?崔氏目光茫然,阿石為什麽要哭?崔氏印象女兒似乎從來沒哭過,她會哭嗎?


    王珞用實際行動證明,她不但會哭,還能掐著時間哭。她跟崔氏兩人去沈夫人院落前,神色還是正常的,等到了沈夫人院落附件,王珞臉色立刻變白,崔氏還當她病了,沒想女兒邁入堂屋,就對著沈夫人哽咽的喊道:“大母,你要為我跟阿娘做主啊!”說完,她撲通聲跪在了地上。


    崔氏聽到那聲音,心疼的臉色都變了,這丫頭居然都不看腳下地方,直接跪在地上,這跪要多疼啊!


    沈夫人正神色端嚴的坐在堂屋裏,王瓊坐在她下方滿臉幸災樂禍,可是兩人看到王珞的舉動,同時驚呆了,這是怎麽回事?


    莫說是王瓊和沈夫人,就是崔氏都驚呆了,王珞給眾人的印象向來是端莊大方、笑臉迎人,從來沒見她這麽哭過,崔氏頭暈,大步上前去拉女兒:“阿石你——”起來!不用你這麽為我求情!不就是抄經!她不怕!反正她認字也不多,胡亂寫就行。


    王珞拉住崔氏的手:“阿娘你別委屈,有大母給我們做主,阿耶不敢再這麽對你了!”


    崔氏懵了,王朗對她怎麽了?他沒對自己如何吧?


    王珞流著淚對沈夫人說:“大母,都是我不好,我隻想著四郎年紀長上去,身邊除了丫鬟乳母外,就沒個同齡的玩伴,所以讓下人去外麵給四郎買了幾個同齡的玩伴,忘了三郎迄今都沒有伴讀。這是我當阿姊的疏忽,父親責罵是應該的,可是父親不應該——不應該——”王珞下麵的話沒說下去,而是捂著臉開始嚶嚶哭泣。


    這時眉綠悄悄推了把四郎乳母,四郎的乳母早已醞釀好情緒,她被眉綠推,立刻屁股坐在地上,雙腿盤,邊拍打著自己雙腿,邊撕心裂肺的哭道:“夫人,我們家女君也是家裏嬌養大的!是郎君明媒正娶的妻子,郎君怎麽就可以為了個庶子,說我們女君是庶孽!他這是置我們公府的臉麵於何地啊!我們家姨娘雖是妾室,可也是小族之女,不是等閑寒素出生!我們家公爺要是知道郎君拿女君跟那些個庶子相提並論,該有多心疼我們女君?他可是最疼愛這女兒了!郎君這是寵妾滅妻啊!”


    崔氏開始還被女兒和乳母哭得糊裏糊塗的,可聽到乳母提起自己父親,想到她在娘家時,阿耶和阿姨對自己的疼愛,她眼眶紅也忍不住哭了,她在家是不及大崔氏受寵,可也是庶出姐妹裏的頭份,她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崔氏今天打扮的很素雅,臉上脂粉未施、頭上隻簪了根珍珠發簪、髻邊繞了圈茉莉花環,難得素雅的裝束,加上淒楚的哭聲,襯她張臉格外楚楚可憐。林氏當年就是憑著這張臉,獨霸了良國公數十年的獨寵。


    王珞淚珠也如斷線的珍珠滴滴下落,她輕聲抽噎著,不時用帕子拭去腮邊的淚珠,有了乳母的哭訴,就不用她來出場了,她隻需要負責如何哭得美就好。


    沈夫人額角抽疼,她恨得咬牙切齒,恨崔氏母女不識大體,寵妾滅妻的名聲是這麽好擔的?她們要是鬧到了,三郎的前途就毀了!


    王瓊也被王珞驚得目瞪口呆,她在印象王珞從來都是派雲淡風輕、勝券在握的態度,她從來都不知道她居然也會哭,別的女人哭隻會讓她覺得無理取鬧,就像自己前世哭到最後表哥都厭惡自己了,可王珞哭,即使王瓊身為女人都覺得她哭得很美……


    “你們胡說什麽!”沈夫人訓斥崔氏道:“分明就是你善妒、不善待庶子女,還忤逆夫婿,三郎才會訓斥你,他何曾寵妾滅妻過?”


    乳母不服氣道:“我們都聽到郎君為了小三郎,罵女君是庶孽!”


    “你閉嘴!”沈夫人怒喝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敢汙蔑郎君!”


    乳母仰著頭說:“夫人,這麽多人親耳聽到,又怎麽是小人胡說?再說小人是沒簽賣身契的良民,不是王家的下人!”乳母嘴上說的強硬,其實腿都嚇得軟了,果然姑娘聰明,讓她開始就坐地上哭鬧,不然她現在肯定站不穩!


    “你——”


    沈夫人氣得想讓人把乳母拖下去,卻不想王朗沉著臉、走進了堂屋,“母親,您別責怪阿崔和阿石了,昨天的事是我不對!”


    王朗的話讓沈夫人懵了,半晌後她驚道:“三郎你胡說什麽!你何曾寵妾滅妻!”這小子是傻了,他要擔了這名聲,萬在朝堂上被人彈劾怎麽辦?他輩子前途就毀了!


    王朗垂著頭說:“阿娘,孩兒不孝,但您不要為難阿崔了,這切都是我的錯!”


    王朗這副他來承擔全部責任的模樣,看的沈夫人陣頭暈,也虧得她是坐著,不然早站不穩了。


    王珞低著頭微微而笑,所以要多做好人好事,看,回報不就來了?


    第29章 委屈(下)


    王珞早猜到父親會把這件事但下來,他不可能坐視劉氏被人發賣、三郎從此埋沒在王家諸多庶子再無上進可能。個孩子將來成就如何, 基本在六七歲時就能確定了, 三郎不僅聰明, 還肯耐得下性子讀書, 他自五歲提筆後,天十張大字就從來沒停過,即使逢年過節,這種長輩都允許小輩偷懶的日子裏,他都不曾放鬆過課業。


    這樣的孩子隻要不出什麽意外, 將來絕對能成大器。王珞都不忍心這麽好的苗子被王家糟蹋,王朗就更舍不得。要保下三郎, 單送他去書院讀書還不夠,三郎讀書要先生、做官要人脈,這些都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如果國公府真棄了三郎, 三郎就隻能跟尋常寒門弟子那樣,靠著刻苦讀書慢慢上進,甚至有可能輩子都止於九品微末官員,這對大部分寒門弟子來說, 或許是個好結果, 但對於心把三郎當成三房振興希望的父親, 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所以父親定會把這寵妾滅妻這名頭擔下來,這樣才讓沈夫人和成國公心存顧忌,不得不捏著鼻子任兒子繼續培養庶孫。王珞嘴角浮起譏諷的微笑, 不然怎麽說最受寵的孩子最不孝呢?就是因為他們有恃無恐啊!王朗的前途,大約也隻有沈夫人還心存幻想,王珞和成國公早看破他這輩子不可能上進了,成國公會插手這件事,隻是不想擔上教子不嚴的名聲。王珞是不想讓沈夫人再踩著阿娘的名聲把這件事壓下去,她要沈夫人硬生生的把這件事咽下去!


    “我為難阿崔?”沈夫人喘著粗氣瞪著兒子,“你再說遍?”她教訓小崔氏不是為了他嗎?他居然說自己為難小崔氏?他居然對自己說這種話!沈夫人陣眩暈,難道兒子真心裏有了劉氏?沈夫人暗暗搖頭,不會的,沒人比自己更清楚這兒子,他不可能會喜歡個妾的。


    王珞冷眼看著沈夫人傷心欲絕的模樣,心隻有爽快,你寵壞的兒子,憑什麽讓別人替你咽苦果?就要大家起嚐才好。


    王朗見母親大受打擊、搖搖晃晃的樣子,心不忍,這是最疼愛自己的母親啊!但想到三郎,他心腸又硬了,莫說是他膝下那幾個不成器的孩子,王朗就是找遍成國公府,都找不到個比三郎更優秀的孩子,他所有的希望都在三郎身上,他怎麽能讓別人把這這孩子毀了?等這件事過去,他定會跟阿娘賠罪,好好補償她的。思及此,王朗垂著頭說:“孩兒不敢,但昨晚是孩兒太衝動,為了劉氏責罵阿崔,都是孩子的錯,還請阿娘不要再為我們夫妻操心。”


    王朗這話太誅心,就連崔氏都聽懂了,她望了王朗眼,再看看女兒,心慶幸自己沒生出王朗樣的孩子,要是阿石這麽對自己,她非哭死不可。


    沈夫人臉色鐵青、雙唇微微顫抖,要不是她還尚存絲理智,勉強讓她保持國公夫人的尊嚴,她都恨不得跳起來狠狠扇上兒子巴掌!他這是被豬油蒙了心竅?為了個賤妾賤種如此忤逆父母?


    王朗垂著頭給母親磕頭,他對父母十分愧疚,但再愧疚他也不能說實話,他們是不會理解的,他們也不覺得國公府需要靠最沒用的三房來振興,更何況三郎隻是個庶子。王家大部分人都還沉浸在先祖的榮耀,可王朗清晰認識到,王家現在哪有什麽榮耀?父親能繼承爵位完全是因為阿姊。父親走後,大兄爵位又能靠誰?父親和阿娘這麽看重阿石,是想把阿石送入宮?


    王朗微微搖頭,他跟小崔氏感情再不好,阿石也是他女兒,他哪裏忍心女兒走阿姊的老路?阿石也不是阿姊,阿姊是父母唯的嫡女,從小被家人嬌寵長大,沒入宮前同父母兄弟感情深厚,她在爹娘逼她入宮後也對他們傷透心了。


    父親是老糊塗了,母親說什麽他就信什麽,他真以為阿姊還是以前的阿姊?她是宮裏的貴妃,早不是王家的女兒了。而阿石這孩子跟他就完全沒有親近過,王朗都沒想過靠嫁女獲利,父母還妄想讓自己女兒替大哥討爵位?王朗苦笑,他這女兒麵上看起來是最規矩不過的,可骨子裏卻比誰都肆意,她絕對不會跟阿姊那樣顧及家族臉麵的。


    其實父親若不再執著於王家定要留在世族,而是任他們成為尋常小族,然後從族裏孫輩幾個真正有能力的孩子出來用心培養,王家總有重回士族的天。家族的興盛靠的是大家起努力,尤其是要男丁在官場上的努力,而不是靠家裏女兒的枕邊風。光靠女眷晉階被人笑話不說,也不是長久之路。這些話王朗曾對父親提起過,可惜父親非但沒有讚同,反而勃然大怒將他趕出書房,之後王朗就再也不說了。


    沈夫人顫抖的抬手指著外麵,對兒子喝道:“你給我滾!你們都給我滾!”她後麵句是對王珞和崔氏說的,崔氏聞言立馬把女兒扶起來,拉著女兒快速的離開沈夫人院子,不打不罵不罰,這件事就過去了!這麽好的事,她嫁進來這麽多年都沒遇到,這時不走更待何時?


    王珞看到阿娘的舉動,差點破功笑出來,她抿了抿嘴,對眉綠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拉著乳母跟自己起。


    沈夫人:“……”她滿肚子的怒氣看到崔氏時,突然泄了大半,就這麽個蠢貨也能讓他們母子失合?


    王朗也無語的看著快速的離開的小崔氏,這人是無可救藥了!王朗怎麽都想不通,小崔氏是怎麽生出阿石這樣七巧玲瓏心的女兒的?


    沈夫人深吸了口氣,壓抑了怒氣,對王瓊和聲說:“阿寶去茶房給你阿耶泡壺熱茶,天氣冷要多喝茶。”她不信自己生的孩子會為了個女人忤逆他,他定有別的原因,沈夫人要知道他真正想法。這也是沈夫人的高明之處,除了不得已逼女兒入宮外,沈夫人從來不會強逼自己孩子,故她的孩子對她都很孝順。


    王瓊順從的起身,大母這是要跟阿耶談心,她點都不擔心阿耶會跟大母拌嘴,阿耶向來是最孝順的,大母也是最疼阿耶的。


    沈夫人又吩咐心腹去外麵守著,她問王朗道:“到底怎麽回事?”她見王朗張口欲言,她冷聲說:“別說是為了劉氏,你是我腸子裏爬出來的,我還能不了解你?她不過是個妾而已!信不信我現在就把她拉過來打死!”


    王朗苦笑了聲,母親永遠就是這脾氣,她最看不上的就是侍妾庶子女,他那幾個庶兄弟連字都不認幾個,家裏的產業也不歸他們管,他們就住在府裏由父母養著,勉強夠吃夠喝而已。王朗有時候真不懂女人的想法,上陣父子兵,好好培養庶子,長大後讓他幫扶家裏不好嗎?何必都養成現在這樣吃喝都要靠府裏的廢物?這不是給家裏增加負擔嗎?


    王朗也沒法跟母親說心裏話,說他看三郎,覺得三郎才華出眾嗎?不說他們能不能理解,就算能理解,萬他們真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三郎身上,過分逼著三郎讀書上進,過早毀了三郎怎麽辦?王朗打從心裏尊敬父母,但也真心不信父母,在他們眼裏,無論是兒女還是子孫,都應該為家族無條件犧牲,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王朗給沈夫人說了另個借口:“家裏孩子們都大了,該說人家了,如果您這次罰了崔氏,家裏難免又要起謠言,女兒嫁出去,還能不回娘家。大郎、二郎怎麽辦?我給他們看上了兩戶人家都是清貴的書香門第,人家要是心疼女兒,不肯把女兒嫁進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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