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明白為什麽眼前這個九星院修士會餓得啃自己的肉。


    大概是修士的儲物袋都習慣掛在腰間,被壓住了。


    幸而她的刀一直在手裏。


    她直視他毫不避諱帶著渴望的視線:“辟穀丹拿不出來。”


    他目光狠狠一抖,越發癲狂地大吼大叫,手舞足蹈:“都是你!顧修!你!”


    “你要是跟我們一起走,我就不會在這!給我吃的,你個殺人凶手!”


    他話裏惡意滿滿,仿佛顧九命才是把他弄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他恨得咬牙切齒,恨得眼睛赤紅。


    顧九命從中讀到一些信息,暗中心驚,難道他是那個胖嘟嘟的修士?


    這變化大的,親媽都不可能認出來。


    顧九命收回目光,不再管他如何大吼大叫。


    她毫不懷疑,再過三天,她們也會跟胖嘟嘟一樣變得皮包骨,然後自己啃自己。


    “顧修,你腦袋長草了!”


    紀靈山驚訝地指著顧九命的頭頂。


    顧九命看向紀靈山,不用摸就能知道自己腦袋上的草是什麽樣子的,因為紀靈山頭上也有。


    一根莖兩片葉子,小小的,迎風飄展。


    易斯年腦袋上也有。


    顧九命順勢看向胖嘟嘟頭頂的那條藤,視線順著藤一路往上——


    從各個坑中長出來的藤蔓,在半空中互相連接形成了一道又一道錯綜複雜的路線。


    火光點亮了整個空間。


    原來他們的所在隻是冰山一角,往上看,龐大的藤蔓族群占據全部的視野。


    如同細小的血管最終匯聚到主血管中,吸食正巧就在這個時候開始,藤蔓頓時從坑中動物的頭頂吸出綠色點點的熒光。


    最後發著幽幽綠光的藤蔓統一地把生機源源不斷地供給到中心處,那是一顆如同心髒般會規律跳動的東西。


    而“心髒”之上又是分散出各種藤蔓紮到頂部的泥土,不知蔓延到什麽地方。


    毫無疑問,他們頭頂上的小草將在三天之內,甚至更早地成長成藤蔓,然後與上麵的族群相連,再被那顆“心髒”榨幹生機。


    “天呐……”


    紀靈山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形容眼前如此複雜而龐大的群體。


    “我們是養分供給者。”易斯年收回視線,冷靜道。


    “給我一口吃的,求你!顧修!是你殺了我,你這個殺人凶手!”


    隨著藤蔓的榨取,胖嘟嘟越來越虛弱,他不屈不撓地抓著土地,想爬到顧九命的麵前。


    顧九命望向他:“我就算跟你們走了,如今也一樣在這裏罷了。”


    可胖嘟嘟已經失了理智,他憋得青筋滿臉,忍不住又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而疼痛讓他的眼珠子幾乎蹦出來。


    他哭出來,又好像哭不出來,他體內的水分已經所剩不多。


    瑩瑩的綠光從他頭頂冒出,他肉眼可見地更加幹癟下去,他渾身劇烈抖動,頭忍不住往後仰,雙眼狂翻。


    “呃呃呃……”從胸腔裏不可抑製地發出的顫抖聲。


    藤蔓榨取他的生機,他開始衰敗,更衰敗,絕望已經無法形容他的心情,他被迫仰著頭,艱難地垂下眼睛望著顧九命。


    哀求、懇求。


    “殺、殺了我!”


    “求求……”


    刀芒一閃,他徹底絕了聲息,頭被藤蔓垂釣著,死不瞑目,失去了頭顱和支撐的身軀啪地歪倒。


    顧九命無聲地收回刀,陷入沉默。


    三人都沉默了,他們從胖嘟嘟的身上看見了自己將來的下場。


    “會死,怕嗎?”易斯年忽然開口。


    “人都會死。”


    “這樣死?”


    “一樣的。”


    “我想找她,我找了她五年。”易斯年聲音低沉下去,再不複之前的清冽。


    顧九命望著胖嘟嘟的頭顱,已經徹底成了幹巴巴的骨頭,無頭的身軀倒還能維持死時的狀態。


    她收回視線,望著自己眼前的三分地:“找她幹嘛?”


    “我欠她一條命。”


    顧九命撩起眼尾望他,他冷靜得不像一個人,從一開始她就察覺到,他像個沒有七情六欲的人。


    她殺他三次,次次都極淒慘,可他不恨不惱不生氣。


    她用捆仙繩綁他,對於一個大派弟子來說應當是侮辱,可他毫不反抗。


    甚至被她當工具人壓榨,他也沒什麽反應。


    “如果她要,我可以把命給她。”他在闡述一個事實,一個隻要顧九命開口,他一定會去死的事實。


    但他依舊把神情掩藏在昏暗中。


    一個心虛的獨行者。


    顧九命若有所感地挪開視線,不回應他這句話,而是話鋒一轉:“誰說我們會死在這。”


    她說罷,抬刀砸向地麵,咚地一聲劈出火花閃電,但隻是在表麵留下一個拳頭大的小坑。


    她挑眉而笑:“還是能出去的。”


    “我來幫忙。”紀靈山用紅蓮業火嚐試幫顧九命把土地燒一燒,看看能不能好砍一些。


    她的紅蓮還是一件不錯的法寶,這麽一燒,倒真的幫顧九命減輕了幾分。


    顧九命專心致誌地挖坑,斂眉抿直了唇線,一刀接著一刀,砍得額角滲出汗水。


    她不休不眠地挖了一夜,才從胸前挖到近腰的位置,但儲物袋倒是可以拿出來了。


    忽然,腳步聲在這片安靜空蕩的空間響起,兩隻怪模怪樣,身材矮小,耳朵尖起,土色的皮膚皺巴巴尖嘴猴腮的怪物各自提著桶走來。


    顧九命瞬間停手。


    它們沒有眼睛,隻有鼻子耳朵和嘴巴,並沒有注意到顧九命這邊的光線,提著桶開始“澆灌”。


    給每個坑都灌溉一種滑膩膩的液體,一個接著一個,一邊灌溉一邊嘰嘰喳喳地講話。


    聲音如老鼠。


    顧九命透過神識,眼睜睜看著它們灌溉過的每個坑,那藤蔓都會長得更粗壯些。


    “不能讓它們給我們澆那東西。”顧九命當下立斷。


    但防護陣已經不知所終,眼看著那兩隻怪物就要澆到他們麵前,第一個就是紀靈山,要是這一下澆實了,紀靈山腦袋上的小草會瞬間長成藤蔓與上方的“心髒”相連。


    紀靈山拚命掙紮,想逃出,甚至急亂地用紅蓮業火去燒它們。


    火唬得它們一退,但也引起了它們的注意,它們打算越過兩個坑,直接到紀靈山那裏。


    顧九命捏著刀,蓄勢待發,若是它們真的來澆,她就劈掉它們的桶。


    隻是眼前一閃,嗡得輕響,忽然發覺她已經被一個巨大的鈴鐺罩在裏麵,抬手便是冰冷的青銅。


    一片黑暗。


    她扭頭看易斯年,他手裏掐著訣,表情不變:“本命法寶,它們應當打不破,能護一時。”


    顧九命一扯嘴角:“不,你怎麽把紀靈山留在外麵?”


    他終於肯正視她,但不過一瞬又悄然挪開:“要放她進來?”


    顧九命:“……放。”


    她怎麽覺得紀靈山挺慘的。


    紀靈山是真的慘,原本她看見易斯年把青銅鈴變大時已經鬆了一口氣,但轉眼自己被丟在外麵,除了傻眼她真的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


    “顧修、易斯年……”


    她要哭了,真的哭那種。


    一邊兩個怪物已經愈走愈近,甚至它們身上的騷臭味也已經縈繞在鼻尖,可另一方麵青銅鈴裏毫無動靜。


    她被拋棄了。


    她一邊哭著,一邊用盡所有的靈力,紅蓮業火呼嘯著燒得火旺,仿佛是生命最後一瞬的怒放。


    她想到了蕭千易,想到了顧修的背影,想過她在門派裏吃過的好吃的,轉眼又是九星院幹癟慘死的畫麵。


    實在想不明白,她怎麽就這麽想不開,要來這個狗屁秘境呢!?


    靈力耗盡,兩隻怪物走上前,已經勺了一勺液體,就要淋在她頭上,她看見了兩隻怪物嘴裏的尖牙,還有撲鼻的腥臭。


    紀靈山徹底閉眼等死。


    可下一瞬,咚地一下,青銅鈴驟然變大,瞬間把兩隻怪物砸飛。


    紀靈山這才到了鈴鐺中,哭得像個孩子:“顧修……”


    顧九命丟給她一顆回靈丹,道:“他念口訣念得慢了些。”


    紀靈山哭得稀裏嘩啦對易斯年說:“對不起嘛!我不做你後媽行了吧!你怎麽這麽嚇我!”


    易斯年不動聲色。


    他想不明白顧九命為什麽要救紀靈山,就好像當初他想不明白顧九命為什麽要救封嘉賜一樣。


    他當初得知封嘉賜是她救回來的事情後,也曾問過她為什麽要救封嘉賜,她當時說:“順手,還能氣一氣三清派,何樂而不為。”


    可他似乎明白,就算封嘉賜不是三清派的,她也會救下,就好像她現在、還有一開始為了救紀靈山選擇一起下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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