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顧九命建議鬼王把鬼訣分成多個階級,讓鬼們日日工作,一步步換取進階版本的鬼訣,刺激鬼們的勞動。


    幽古戰場的鬼,不再想盡辦法去吞噬別的鬼,都各自邁入工作的生活中,即便有些懶慣了的鬼認為工作這麽辛苦,還不如去吞食別的鬼來得快。


    但到最後卻出現一種奇怪的現象,這種懶鬼通常會看著別的鬼一路修煉,又有泉水輔助,很快就把他們甩在身後。


    那些懶鬼若是不工作,便是連打都打不過鬼體凝實的鬼,最後隻能麵臨著被天地淨化或者工作修煉的選擇。


    自然,在把命令決策推行下去後,也遇到了諸多困難,畢竟鬼也是有個體思想的。


    城主殿中,跟鬼王他們商議了半天的顧九命回到自己的屋中,捧著下麵遞交上來的各種問題冊子苦思冥想。


    火光搖曳,身姿朗逸的人坐在幾案前垂眉細思,捏著筆半天下不去。


    一室暖光,模糊了她越長大越柔和的臉,隻是周身的氣質卻與柔和搭不上邊,她像把鋒芒畢露的刀,單是刀芒就能讓人退避三舍。


    一點也不善解人意,不溫婉嫻淑,不柔和細膩。


    “為何要這麽辛苦幹這些?”易斯年收回目光,忽然輕聲開口。


    顧九命抬頭看去,易斯年躺在美人榻上,手裏合上書冊,他直起身攏緊了輕逸的白袍,遮住剛剛因為睡覺而露出來的手臂,麵容倦懶。


    顯然是被顧九命的動靜吵醒的。


    “你進錯房間了。”顧九命覷著他提醒。


    他頓了一下,環顧四周才確定地道:“是你進錯了房間。”


    顧九命收筆一看,果然不是她的房間,她倒也不窘迫,十分自然地帶著她的問題冊子起身打算退出去。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易斯年不緊不慢地開口,“為何要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們在這住了半年,顧九命不過是與鬼王合作,一個給幽草、丹藥和靈酒,她提供巨型靈果、鬼訣和土之靈罷了。


    公平公正的交易,根本用不上她日日親力親為,像是要在這紮根似的。


    半年來,他親眼看著她起早貪黑,還要每日修煉,忙得像隻陀螺,若不是她今晚走錯了屋子,他約莫再過一個月都見不到她。


    “吃力不討好?”顧九命斂眉回頭,便看見易斯年冷清的臉隱在半屋子黑暗中。


    他細思了片刻,篤定地點頭:“對。”


    吃力不討好。


    顧九命沉著地合上冊子,道:“不,我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在給藏山打基礎。”


    她並非一出生就什麽都會,要壯大藏山,就要涉及到管理和規則。


    這一方麵,她有且僅有一些懵懂且主觀的認識而無實際經驗。


    與鬼王、安海和書生一起商討一起工作,她第一次親手製定各種規則和命令。


    每一日的工作於她而言都受益頗豐,今日幽古戰場的基礎,便是藏山的基礎。


    她把這裏當作藏山的雛形,一切她都竭盡全力去做。


    “藏山?”易斯年細長的眼睛微撐開,眼底驚訝。


    他還不知道藏山的事情。


    “忘了你還沒去過,藏山原來的名字叫亡山,五年多以前它成我的個人領地,那上麵有我的家,還挺大。”


    亡山這兩個字讓那本書冊從易斯年的手裏滑落,啪地掉在榻上,他怔然了片刻,又垂下眼。


    她死去的那座山。


    這一世與上一世,區別真的太大太大,讓人忍不住地懷疑,前一世到底是他的臆想,還是真實存在的。


    “你想建個門派出來?”


    雖然他說的是疑問句,然而口吻卻頗為篤定。


    因為數量龐大的幽草、靈果酒、丹藥,這一切,她都在往一個門派的方向去打理。


    “說不上,隻想要個大點的家罷了,一個完全屬於我的地方,現在家裏有些冷清,要吸納多一些成員。”顧九命眉眼疏朗地笑道。


    說完,顧九命目光挪到他的手臂上:“你的傷養好了?”


    易斯年下意識地捂著自己的手臂,“還沒。”


    “這麽久?”


    “這裏煞氣重,傷勢難好,本命法寶也裂了,傷了心脈。”


    顧九命視線似有若無地掃過他的手臂,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我回屋了,你好好養著,傷好了再走吧。”


    易斯年張了張嘴,最後到底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垂眼不語。


    沒等易斯年的回應,畢竟顧九命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明日還要再與鬼王他們商議,於是又捏著冊子出了屋門。


    她走後,易斯年扶著手臂的手滑落,他睡覺時喜愛穿寬鬆的衣袍,於是手這麽一滑順帶著鬆散的衣袍也滑下。


    露出他完好無損的手臂。


    他的傷早就好了。


    想到顧九命方才掃過來的視線,他在門口截住一個巡視的鬼,拿了一把匕首。


    回到房間後,他麵無表情地望著這把沾著煞氣的匕首半響,爾後心不跳手不抖地在他手臂處劃出一個傷口,鮮血溢出,他神情漠然地隨意撕了衣袍纏著止了血。


    大概還能再養兩三個月吧。


    他冷靜理智地想。


    顧九命回到房間便聽見書生急衝衝跑來的腳步聲,來到她門前又故意緩了腳步,在她房門前躊躇了好半響,若不是顧九命出聲,他大概能躊躇半年。


    “怎麽了?”


    “丫頭,你那個下屬,就是那個姓封的回來了。”


    顧九命放下冊子,微訝:“速度挺快。”


    說著便跟著書生去大殿。


    封嘉賜半個月前被她派回藏山找付樂他們來幫忙搬運物資,還特意給了他不少的靈石讓他在路上吸收,好能禦劍飛行。


    但禦劍再快,回去也要半個月,來也要半個月,如今一共半個月他便帶著人來了。


    可想而知他在路上是如何不要命地趕路。


    “顧哥哥在哪?”付音好久不見顧九命,一來對著這個幽古戰場驚歎個沒完沒了。


    “那……嗯?”付音的哥哥付樂正好指著跟書生走來的身影,他是靠著姿態和氣質認出來的,但看清楚身型和麵容後,他懵了。


    女的?還是他認錯了?


    “采購了多少個儲物袋?”顧九命沒留意到兩兄妹的異樣,問封嘉賜。


    “兩百個上品儲物袋。”封嘉賜一本正經地回答。


    “顧……哥哥?”付音茫然地看著顧九命。


    顧九命點點頭:“不認得我了?”


    兩兄妹當即閉嘴:“……”


    誰認得啊?半年多沒見直接變性了是怎麽回事?


    易斯年似乎聽到動靜也跟著走出來,瞬間就碰到了封嘉賜警惕的目光。


    封嘉賜眼底寒芒一閃,與他的陰陽劍一般冷洌:


    “你,傷越養越重了?”


    這家夥是想賴死不走吧?


    早知道有今天,半年前見到他在亂葬崗被鬼揍,就該千方百計不讓這個心眼比誰都多的家夥受傷。


    第45章


    “年……哥哥?”


    一片雜亂的交談聲中, 付樂那種變聲期沙啞的嗓音十分引人注目。


    然而他稱呼的對象,卻是他應該從沒見過的易斯年。


    連易斯年也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付樂是在叫他, 他望過去,神情淡淡:“嗯?”


    “你怎麽知道他名字有個年字?”封嘉賜沉眉覷向自己看著長大的男孩, 些許不滿壓在嗓子裏。


    誰知道付樂卻紅了眼睛,為了不丟人還拚命地裝作揉眼的樣子, 甚至垂了頭避開眾人的視線, 但沙啞哽咽的哭腔出賣了他:


    “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顧九命看著這變化頗為詫異, 據她所知付樂根本沒見過易斯年。


    詫異的不僅是顧九命,易斯年眼角一挑,陌生地望著付樂。


    “不記得我們了麽?我是阿樂啊!當初,當初在小巷裏,是你和叔叔阿姨照顧我們兩兄妹的。”


    付樂說著想起了從前,那是一片黑暗。


    他一個大男生,都長得跟易斯年一樣高了,卻哭得跟個小姑娘似的, 哽咽出聲。


    若不是他長得高大了,估計還會當自己是小孩,然後上前去抱易斯年。


    “我無父無母。”易斯年說話很冷淡,絲毫沒有被付樂觸動的意思。


    “嗯……我被顧哥帶去藏山前, 經常會去祭拜叔叔阿姨,我想過找你,但我真的不知道那個男人把你帶去哪裏了。”


    付樂沒聽懂易斯年話裏的冷漠和陌生, 一個勁地在說他的事情。


    “我是說,我出生後就已經無父無母了。”易斯年強調。


    氣氛為之一肅。


    付樂止了眼淚,望著眼前熟悉的臉,卻讓人感到陌生的態度,有些怔然:“我不會認錯的。”


    從前的年哥哥,是個很溫柔的人。


    顧九命把視線送過去,溫言打斷:“先收拾收拾,還有許多事要做。”


    她記得半年多以前,帶著付樂去找童妙時,付樂提起過那個大哥哥,隻是她沒想到會是易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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