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音!”她直奔蕭妙磬而來,握住蕭妙磬的手,語帶哽咽,“添音,我的女兒……”


    在被娘握住時,蕭妙磬仿佛溺水的人攀得一塊浮木,她迫切的想要求得一個答案。


    “阿娘,外頭的流言不是真的吧?我應該是姓蕭,不該姓虞的是嗎?”


    甄夫人紅著眼睛,不忍道:“對不起,添音,是阿娘一直都在瞞你。”


    這句話擊碎了蕭妙磬最後一絲僥幸,不由淚盈於睫,“怎麽會……”


    甄夫人心疼的將蕭妙磬攬入懷裏,“對不起,對不起……”


    “這不是阿娘的錯,我不怪阿娘。”蕭妙磬難受的安慰著,埋在甄夫人懷裏。


    “虞翻……與趙王一族有親?”


    “是,虞翻的外祖母,和趙王一樣都是宗室子弟。”


    陰差陽錯,竟是如此嗬!


    蕭妙磬驀地控製不住在眼眶打轉的眼淚,哭了出來。


    她靠在甄夫人懷裏哽咽,隻覺得整個天地都崩塌了。


    她不再是父親的女兒,不再是大哥的妹妹,不再是蕭氏子女。


    就算父親一直都視她如己出,可如今一切被捅穿,父親又要如何待她和阿娘?


    還有大哥,一直以來偏寵她、不惜忤逆甘夫人也要護著她的大哥,會心寒吧?為了她這麽個別人的種,廢了雙腿,看著生母一輩子不幸福,他如何能接受?


    蕭妙磬抬起頭,退開身子,說道:“阿娘,我想去見父親和大哥。”


    縱然她始終無法接受這一切,甚至萌生了一種像蝸牛般躲回殼裏的念頭,可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蕭妙磬不是遇事逃避的人,她總要去麵對父親和大哥的。


    她生受他們的養育之恩、救命之恩,拖累得大哥雙腿殘廢。


    這些恩,她必須要還的。


    加倍。


    蕭妙磬鼓起勇氣,為自己更衣梳妝,為自己描眉點唇。


    她用脂粉壓住哭得紅紅的眼圈,然後留下所有的侍婢,隻身一人去明玉殿。


    這一路上她所遇到的人,無不用詭異的眼神和指指點點的私語對她。


    一夜之間,她淪為了整個建業宮的談資。


    這些人心裏在想什麽,蕭妙磬能猜出來。他們無非在感歎蕭繹對甄夫人寵愛至深,既替她蕭妙磬可惜,又羨慕她和阿娘掉進福坑,更好奇她之後會有什麽結局。


    路上她還遇到了小甘氏和蕭令致。


    小甘氏遠遠看著她連連搖頭。


    蕭令致那冰冷的近乎能飛出刀子的視線,狠狠剜在蕭妙磬身上。


    她還看見了蕭麒蕭麟。


    兄弟兩個勾肩搭背,在她走過去後,於她身後嘲笑:“冒牌貨!”


    哦,是,她是個冒牌貨。


    若是蕭銀瓶沒被禁足,肯定早就衝到她麵前指著她的鼻子大罵,罵她這冒牌貨憑什麽竊取父親最多的寵愛。


    終於,蕭妙磬站在了明玉殿前。


    她努力讓嗓音鎮定一些,說:“我要見大哥。”


    明玉殿的門緩緩打開了,顯然,蕭鈺願意見她。


    她想起自己每次踏入明玉殿,都是輕鬆雀躍的,像一隻剔透的長尾雀般飛到大哥身邊。


    從沒有像這次這般,腿重的像是灌了鉛,一顆心不斷的跳,又沉的不能再沉。


    蕭妙磬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蕭鈺就在殿中等她。


    蕭妙磬垂眼走到他跟前,跪了下去,行伏地大禮。


    “吾兄在上,恕添音已無地自容,唯能以大禮見之。”


    “添音想知道,大哥要如何發落我。若想讓我從此消失,我沒有怨言。但請看在往日情分上,留我一條活路,允我離宮後還能繼續打探那些黃衣人的事情。”


    “欠大哥的性命,令你浪費的心血,添音會拿一輩子的時間償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02 16:47:22~2020-04-04 09:59: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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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回不到從前


    一語落下,是長久的安靜。


    在空闊的明玉殿裏,顯得凝滯而漫長。


    蕭妙磬始終保持著拜伏的動作,其實隻要她肯抬起頭,就能看到蕭鈺臉上並沒有怨懟或是疏離的表情。


    憑她敏銳的直覺和對人情緒的感知力,她是能夠察覺蕭鈺一些想法的。


    但她始終沒有抬頭,她不敢看蕭鈺。


    “起來吧。”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上響起蕭鈺的聲音,在空蕩的殿宇裏帶著點不真實的回音。


    蕭妙磬身子微不可查的顫了顫,她抿一抿唇,沒有起來。


    蕭鈺似歎了口氣。


    “起來,別跪著,地上涼。”


    她聽到輪椅挪動的聲音,停在了距離她很近的地方,視野裏出現一闕緗色的袍角,一隻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音音,起來。”


    蕭妙磬有些怔怔的抬起頭,看見蕭鈺坐在輪椅上向她俯身,遞手給她。


    他表情雖淡,但眼中藏著的卻是五味陳雜。


    蕭妙磬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搭上他的手,抬起身來。


    旋即她收回手,跪坐在地,鼓起勇氣抬眼看蕭鈺。


    蕭鈺也收回手,低頭看著她。


    她再度垂眼。


    蕭鈺想到從前建業宮裏時不時出現的流言,偶有嘴碎的宮人半是玩笑半是猜測蕭妙磬的身世。


    每每他都將之鎮壓下去,並不懷疑蕭妙磬什麽,隻因他還是信任父親的,信父親不可能不知道蕭妙磬是誰的骨血。


    所以,當昨夜的事情上演時,他才會那麽震驚。


    莫大的不能置信,到從父親口中得知太多信息,他急需要一個人靜靜。


    整夜幾乎未眠,翻來覆去。所幸東窗泛白時,思緒紛雜的心也定了下來。


    他開口道:“我並未想著發落你什麽。”


    蕭妙磬動動唇:“大哥……”


    “我會與父親商量你的事後續該如何。”蕭鈺道,“他既然將你當作親女這麽多年,自不會拋棄你。”他說到這裏,不禁感歎:“一早起來得知這樣的事,猶如晴天霹靂,我明白你心裏的難受。”


    蕭妙磬沒有說話,她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她想問問甘夫人是否動了胎氣,是否想借此處置阿娘,哥哥是否遷怒於她,可她一個都問不出來。


    最終,蕭妙磬抬眼望著蕭鈺,問了這樣的問題:


    “若哥哥早知如此,會後悔從黃衣人手中救了我麽?”


    “假如,沒有長姐在,隻有我一個,你會後悔麽?”


    蕭鈺沒說話,如畫的眉眼凝結著追溯過往的悵然,手中蘊著重明鳥絮紋的岫玉,被他緩緩撫過。


    他眼底浮現了一點決然,道:“不會。”


    不會後悔。


    這句篤定的話,讓蕭妙磬仿佛找到了一絲力量,心神不再那麽動蕩,四肢不再那麽空悠悠的沒有著落。


    可即便如此,她卻能感覺到,她和哥哥終究是生分了。


    他沒有再自然而然的朝她溫和笑,他還是溫潤的,卻像是離她遠了,多了層隔閡豎起在他們之間。


    終究是回不到從前了。


    “那麽,我就先回去了。”蕭妙磬低聲說。


    “好。”蕭鈺說。


    蕭妙磬垂著眼起身,退後兩步,又向蕭鈺行了一禮。


    她眼中蘊起絲肅然,“最後,還有件事要和大哥說。”


    “你說。”


    “袁婕,我覺得太巧了,不對勁。”蕭妙磬說出自己的想法,“從廬陵帶回的俘虜,恰好有一張和我相似的臉,還由始至終都蒙著麵紗,沒有令押送她回來的人發現她的長相。”


    “我先前問過和袁婕同來的樂伎,她們說,袁婕平素是不蒙麵的,是在廬陵郡完全戰敗前夕才蒙了麵,說是遮擋容顏,免得招來禍端。”蕭妙磬回憶著,喃喃道,“暫且認為這說得通,可是在我將袁婕要到身邊後,她的身手你也看到了,有那樣的身手,為什麽還要屈身在廬陵郡侯那個半百之人的後宅做妾。”


    “我能感覺到,她對我沒有惡意,一點都沒有,甚至我能感覺到她對我有種同病相憐的情緒。”蕭妙磬說著也有些疑問,她說出自己的猜測,“大哥曾說,自我們遷到建業起,你便培養能人,清查建業內外細作。即便有細作混入建業,三天之內也必當消失。”


    她說到這裏停了停,眼神深了兩分,“你說,如果有人想安插細作進來,有沒有可能通過這種方式,讓細作以戰俘的身份被收入宮中?”


    蕭鈺聽後並沒有什麽驚訝的情緒,蕭妙磬知道他是個比自己思慮周全的多的人,應當早就懷疑袁婕了。


    而蕭鈺的回答也印證了蕭妙磬這個想法。


    “從你考教她琵琶技藝那日,我旁聽她彈奏《不係舟》,便知此人不簡單。要麽真的逆來順受反當成安樂,要麽就是心性被千錘百煉過。我自然傾向後者。”蕭鈺撫著掌中美玉,眼底閃過一絲深意,“所以當日,我就在暗處安排了人盯著她,順便摸一下她背後是否有長線。我唯一沒想到的,便是你會將她要到身邊。”


    這才有昨晚,蕭鈺在袁婕出手試探蕭妙磬之際,以暗器打傷袁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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