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芳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江燃。


    江燃纖細的手指在撥號鍵盤上點了三下:——1,1,0,繼而將手指落在綠色的撥通按鍵上,用指甲敲了敲,威脅的意思十分明顯。


    沈過將手機抽出來,幹脆利落的將號碼撥了出去,“非法入侵住宅,想去喝茶嗎?”


    陳淑芳沾滿淚水的臉上充滿著不可思議,嘴唇顫抖,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害怕,沒再說話。


    沈過將處在“正在撥號”狀態的電話掛斷。


    沈懷瑾卻不是個好打發的,“法理不外乎人情,我們是你的親生父母,就算不經過你同意進去了又怎樣?警察最多當做家庭糾紛來調節,你別想威脅我們。”


    “嗬~”沈過嘲諷地笑了他們一聲,“那《未成年人保護法》你看了嗎?對未成年人負有撫養義務而拒絕撫養,情節惡劣的,依照刑法一百八十三條的規定追究刑事責任,要不要我再和你說說一百八十三條是什麽?


    現在跟我談家庭糾紛?要去法院談嗎?以前不說不過是不在乎,你們還真當我尚存一絲孺慕之情?”


    “要臉的話,就自己從這兒滾出去,不要臉的話,讓警察請你們從這兒滾出去。”


    不知不覺間,他們丟下時才到胸口孩子,已經超過自己有半頭高,氣度沉穩有威嚴。


    沈懷瑾猛然驚覺,他不僅長大了,也不會任人欺辱了,他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個體,身後還有雄厚的資本,得不到好處的前提下不去招惹他才是最明智的選項。


    沈懷瑾曾經有機會繼承沈過現在的一切,自然知道這份力量有多恐怖,說陰暗些,每一個對家的車禍都不是飛來橫禍。


    他想暫時還不想意外身亡……


    沈懷瑾咽了咽口水,沈過做不出這麽狠毒的事情,但聞子鳴能。


    兩個人匆匆走了,臨走前沈懷瑾慫了,不忘友善的帶上門。


    房間裏死寂一片,原本好好的日子夾雜了不愉快,江燃眼神中情緒複雜,上前幾步,從後麵抱住沈過勁瘦的腰,將臉貼在他的後背上。


    沈過幹脆轉身,摸摸她漆黑的發頂,“沒事,我早就不難過了。”


    剛被丟下的那幾年,他常常在夜裏不開燈,抱著膝蓋坐在角落裏,將下巴墊在腿上,等著父母回來,告訴他,“我們不是故意丟下你的。”


    他會告訴他們,“沒關係。”就算你們很差勁,就算你們出軌這件事在他看來很惡心,但你們依舊是他的爸爸媽媽。


    每次敲門聲響起,他雖然沒顯得多高興,卻會馬上飛奔過去開門,結果外麵站著的次次都是江燃。


    她要麽抱著作業本,要麽端著吃的,站在外麵。


    後來不僅習慣了獨居,甚至也習慣了江燃站在門外。


    江燃環著他的腰更緊了些,“會越來越好的,我陪著你。”


    沈過心裏一軟,低頭在她額頭上碰了碰。


    過完生日,沈過便回了華陽市。


    江燃在那天之後,陸陸續續會收到許多快遞,蛋糕卷,椰蓉糕,千層酥,等等等等一堆亂七八糟的小零食,她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誰買的。


    坐在零食堆裏,她打電話給沈過,噘嘴抱怨,“你買這麽多根本吃不完呀,房間也放不下。”她不愛吃垃圾食品,對小蛋糕之類的甜品卻情有獨鍾,但是這些保質期短,並不耐放。


    說是零食堆真的不誇張,量大的足夠能開個商場零食專區了,雖然但是,有誰會坐在零食堆裏覺得不開心?


    “那放我家去,或者分給同學吃。”沈過想也不想就回複,指紋鎖上錄入了江燃的指紋。


    他不過是單純的想給她花錢,有時候吃到什麽好東西也會想著她,記下來等有空帶她吃。


    聞子鳴敲敲桌麵,兩個人將電話掛斷。


    “喏,夏季最新款的冊子,挑一挑讓人去訂。”沈過自從回到沈懷瑜身邊,聞子鳴對他隨意且不精致的作風感到不滿,硬生生想要把他板成個矜貴的富家少爺,但明顯不太成功。


    沈過還是會吃三塊五一包的薯片,喝三塊五的冰鎮可樂,而不是八二年的拉菲,跟他那張一看就驕矜的臉格外不相配。


    沈過依舊仗著自己好看,隨便折了兩頁,“這兩頁就行,省點錢,我馬上沒錢了。”


    “???”聞子鳴不理解他這奇奇怪怪的話,轉身要走。


    沈過想起什麽,輕咳一聲,“聞叔……”


    聞子鳴驚悚地回頭。


    沈過耳朵紅紅的,略帶猶豫,“女裝能拿來給我看看嗎?”


    時間過得飛快,馬上跨過春節,入春,春末,夏初……


    晚上政治課自習,政治老師講完卷子後疲憊的揉揉眉心,開始給大家播放時事新聞。


    首當其衝的是【知名慈善企業沈氏董事會成員——沈折桂,因組織□□鋃鐺入獄】


    視頻上,沈折桂穿著黃色馬甲,頭發剃光,在法庭上耷拉著頭,全然看不出以往的意氣風發。


    鏡頭一轉,沈過坐在沙發上接受采訪,他扶了扶鼻梁的眼鏡,白色西裝斯文禁欲,班級同學瞬間都不打瞌睡了。


    他語調不疾不徐卻擲地有聲,“法律是不容踐踏和試探的……”


    段星澤頗有些驚恐的看著畫麵上的沈過,像是完全不認識他一樣,這麽溫和又帶著點兒憂鬱氣質的人是那個冷冰冰又武力爆表的沈過?


    政治老師得意地笑了笑,就知道他們看這個就精神了。


    沈過本來意圖抓的是沈折桂偷稅漏稅,結果順藤摸瓜查到了組織□□,他沒想到沈折桂為了錢,連良心都不要了。


    江燃手肘支在下巴上,頭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了,沈過說那邊的事情已經解決,他很快就能回來。


    還有一個月高考,不僅高三的氣氛緊張起來,每天天剛亮就能看見站在樓下背書的學生,就連整個常偃市都受到莫名的影響。


    早上江燃去買酸奶,商店的老板昏昏欲睡支撐著腦袋,“小姑娘,你們是不是快高考了?”


    江燃點點頭,“是啊。”她將錢遞過去,眉眼低斂,盡是溫柔和從容。


    老板半眯著的眼睛睜大了,“誒呦,可得好好考,這可是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商店裏昏暗,老舊的風扇在咯吱咯吱地轉著,時不時要罷工,老板慢吞吞地伸手朝著風扇後麵拍一巴掌,風扇又開始慢吞吞地動作。


    樓道裏,沈主任正指揮著人在掛橫幅,【決勝高考,創造輝煌。】貼的整個樓道都是,紅紅黃黃的像是番茄炒蛋,看得人頭暈眼花。


    安舒冬頭發在頭頂綰成一個小揪揪,含著淚奮筆疾書,在段星澤連打帶罵的兩年裏,她成績有了質的飛躍,至少能混在一班的中遊水平,可謂脫胎換骨。


    江燃踏進班級的一刻,安舒冬恰好抬頭,又恰好看到金黃色的晨光給少女鍍上一層燦燦的光圈,粉白細嫩的皮膚泛著淡淡的光澤,茶色的眼睛含著水波,安舒冬一時間想不起用什麽詞來形容她,就覺得每一分都是恰到好處的精致。


    比起兩年前,江燃長開了不少,個子往上竄了竄,少女的青澀感褪去不少。


    姚老師最近像吃了□□一樣,一點就著,沒事趴在窗子上陰惻惻地盯著大家,考前焦慮症比學生們還要嚴重。


    江燃算是為數不多放輕鬆的人,她隻管盡人事。


    離靠前還有一個月,沈過打包從華陽市回來的,看起來要常住的架勢。


    為了緩解學生緊張心情,高三作息時間調整到早八點上課,晚六點放學。


    江燃一吃過飯就被沈過拉到家裏去開小灶補課,溫女士樂見其成,鼓動江燃,“小過去年可是市狀元,一對一輔導燃燃不虧,晚上夜宵想吃什麽,我給你們兩個做。”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正文快要完結了,每天就改成一更啦,晚上九點更新~


    要去給新文理理頭緒。


    第62章


    沈過薄唇抿成一條線, 用指尖點著卷子上的題, 麵前的台燈被調成了護眼模式, 散發著暖黃柔軟的光。


    “南水北調的影響?”


    他看起來比那個要高考的人都要緊張,指尖微微發抖, 神經緊繃。


    江燃被昏黃的燈光催的昏昏欲睡,不自覺耷拉了眼皮,細嫩的手背撐著下巴,下意識回應,“分為積極影響和消極影響……”


    她說著說著聲音減弱,眼睛已經完全闔上長長的睫毛垂在眼下,倒影出淡青色的陰影,秀氣修長的眉宇下意識的蹙起。


    手裏握著的筆欲掉不掉。


    沈過掀著書頁, 長長歎了口氣,將她手指上捏著的筆小心取下來。


    “江燃,江燃……”他輕輕喊了兩聲, 江燃神誌微微回籠, 半睡半醒地親昵蹭了蹭他的臂彎, 嚶嚀著應了一聲, 又睡過去。


    沈過伸出手指,在她細嫩的臉頰上輕輕摩挲,良久, 低頭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前方響起細微的響動,沈過一抬眸,溫女士端著果盤, 麵帶複雜的站在門口,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顯然是將剛才那一幕盡收眼底。


    沈過一瞬心跳的飛快,修剪整齊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偏偏若無其事的抬頭衝她頷首,輕聲,“溫阿姨。”


    坦蕩且從容在,隻是聲線有微不可聞的輕顫。


    他這副樣子,溫女士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剛才那一幕是假的,她期期艾艾喊了聲,“小過,你……”


    環境並不適合睡覺,江燃睡得格外淺,聽見了溫女士的聲音,立馬就揉了揉眼睛坐起來,軟軟甜甜地喊了聲,“媽媽。”


    溫女士想了想,還是將想問的話都收回去,現在最重要的是江燃高考,別的都往後放一放,她上前摸摸江燃的頭發,“天也晚了,正好回去睡覺,馬上高考了,不能太辛苦。”


    她臨走前看了沈過一眼,容色複雜。


    沈過站起身來送兩個人出去,默契的也沒提這件事情,現在所有的問題都要等江燃考完試之後再說。


    他跌坐在床上,揉了揉眉心,後反勁兒的發現手心出了一層薄汗,按道理他要是隻玩弄江燃感情,心虛是應該的,但明明認認真真要過一輩子的,怎麽還這麽心虛?


    沈過抽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手心黏膩的汗,心跳的飛快,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湧上心頭。


    像是偷了人家愛若至寶的東西,然後當著主人的麵來炫耀。


    今夜,兩個人都沒睡好覺。


    沈過睜著眼睛看頭頂的吊燈直到天明。


    溫女士翻來覆去像烙餅一樣,看著睡得香甜的江父,忍不住狠狠掐他一下。


    江父的小呼嚕聲戛然而止,嚶嚀著驚醒,迷迷瞪瞪地問她,“你怎麽了?”


    溫女士煩躁的又翻了個身,“你說要是……”


    “說什麽?”江父盼著她快點兒說完。


    “沒事了,你繼續睡吧。”溫女士又翻了個身。


    江父聽她欲言又止,心被吊起來了,抓心撓肝的難受,但也隻是難受了一會兒,又繼續睡著了。


    一大早,江父帶著保溫杯去公園裏打太極,沈過已經繞著公園跑過三圈,雪白緊實的皮膚上沁著一層薄薄的亮晶晶的汗珠,額前的黑發濕漉漉的,手裏提著一個塑料袋,裏麵一跳一跳的。


    “江叔叔好。”沈過帶著笑容,還有藏得深深的心虛,上前給他打招呼。


    “呦,你也來鍛煉呢。”江父一招十字手後收勢,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冷不淡地打招呼。


    沈過心裏一個咯噔,忽然想起來江叔叔一開始就不是很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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