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書瑤哼了一聲,“你還是覺得,我命人探的是你於大將軍?你多麽英俊瀟灑惹得滿城擲果盈車,還是你有什麽事情不能為外人道?!”


    於興懷呸呸吐了嘴裏的沙子,又撥了撥自己頭發,“王妃,你這是強詞奪理,你府上私衛過界,我在自己院中,竟還處置不得?”


    “我都說了,不過取個風箏,你便如此不依不饒,左鄰右舍,幾乎公用一牆,你前幾日將我院牆推倒,我沒將你斬殺在這邊,看來是我不對了。”


    杜書瑤說,“我府上私衛過界你要斬殺,你這堂堂大將軍破牆而入,怕是斬殺都不夠,按律是否當五馬分屍?!”


    於興懷張了張嘴,杜書瑤又說,“你跟我談規矩,談禮製,可以啊,你可知你那個蠢妹妹人前人後衝撞了我多少次,當初來我府中撒野,將垃圾扔在我王府大門,我沒按律讓她下大獄,是否讓將軍失望了啊!”


    杜書瑤抻著脖子,喊得聲音尖利,於興懷抿緊了嘴唇,眉頭皺得死緊,他確實是聽說過安青得罪泰平王妃的事情。


    見他似乎啞口無言,杜書瑤又說,“你不過就是想要替你那蠢妹妹徇私,心思歹毒至此枉為男兒一場!還將我繪製了一整個上午的風箏撕裂,你且等著!把你那蠢妹妹看好了,待我再抓著她的把柄,定然按律嚴辦!”


    於興懷張了張嘴,杜書瑤卻呸了一聲,已經下了梯子。


    他灰頭土臉站在自己院中,竟然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私衛越界,是可斬殺的……而且他不過一時手癢,見那私衛身法卓絕,想要切磋幾下,並未下重手。


    但很神奇的,一通歪理邪說,他莫名地就覺得那泰平王妃罵得句句都對……她牙尖嘴利得很,連個插話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杜書瑤下了梯子之後,臉色還不好,尤其是見到被撕裂的風箏,想到先前忍讓多回於安青撒野,就一陣的意難平。


    日蝕跪地謝罪,“是奴無用,主人責罰。”


    “不關你的事,是我要你取風箏的,”杜書瑤說,“一力降十會,那牛一樣的體格你打不過也正常。”


    殺手身法再詭異,也抵不過沙場十幾年。


    “別傷心了,待我回去再給你按照這個,畫個一模一樣的……”杜書瑤拉著泰平走,還沒忘了回頭對蓮花說,“給日蝕弄些傷藥,我記得庫房有那什麽化瘀丹的,給他吃兩個。”


    蓮花欲言又止,最終隻是神色奇怪地看了眼日蝕,小聲道,“王妃仁慈,你真好運氣……”


    那化瘀丹,名字雖然平平無奇,卻乃是太醫院用了百多味藥材,繁雜的工序淬煉而成,乃是給前線將領危機時刻保命用的,先前當成糖豆給泰平王嗑就算了,現在連個低賤的死士,也能因為一點小傷吃上這等金貴的藥。


    日蝕當然知道那藥多珍貴,本該是一輩子也輪不上他這等低等人吃的。


    卻沒成想,他的主子不僅親自救他,還要賞賜給他這麽珍貴的藥。


    他看著杜書瑤的背影,心緒翻湧,紅輪當時在他進府的時候說,這泰平王府是個消磨人意誌的地方,他還不信,可他現在就覺得一陣手軟腳軟,曾經訓練,被野狼撕咬到幾乎開腸破肚都沒覺得疼過,現在卻忍不住去捂心口這點小傷了。


    杜書瑤帶著泰平王走了,下人們自然就散了,不過他們沒人知道,一直沒走的,並且把一切都聽到耳朵裏的,還有隔著牆壁的於興懷。


    杜書瑤罵他是牛,還有因為和他交手,就賜那死士兩粒化瘀丹的事情,也被他聽進耳朵,許久站著都沒有動,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那東西,在邊關萬金難求,一個失心瘋的王妃,卻能隨手賞人,怕是這皇城中一些傳言,並不如他了解的那樣。


    當夜,他便趁夜出去了一趟,天亮才歸。


    而杜書瑤不知道這所有人的風起雲湧,隻是幫著泰平王重新畫了一個,更精細,更大的狗子風箏。


    那個撕裂的也粘上了,被泰平王珍而重之地掛在了牆上,杜書瑤看了幾眼,醜得要死,直想捂臉,她又不是美術生,畫出來的東西頂多是能看出是個狗,帶著一些串串很明顯的特征而已,泰平王卻當個寶,喜歡得恨不得時時抱著。


    杜書瑤見他這麽好糊弄,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長發,還捏了下他臉蛋,“你其實也不必再好到哪裏去,便是一直這樣,我也很喜歡了。”


    泰平王聽到喜歡,就笑起來,他自從學會了笑,各種各樣的笑,從來也不會對杜書瑤吝嗇,麵對旁人還是一樣的冷臉,但對著杜書瑤,幾乎隻要對視,他就是笑的。


    杜書瑤捏他臉蛋,“這麽開心啊,那晚上少吃點肉多吃點菜吧。”


    泰平王的笑容逐漸僵硬,杜書瑤又哈哈笑起來。


    這件事看似這樣過去了,但其實沒有,有句話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是諷刺女性的,杜書瑤一直嗤之以鼻,但這回被惹毛,她真的不介意把這話發揮得淋漓盡致,畢竟別的好說,欺負她的狗不行,泰平王怕於興懷,杜書瑤就單方麵認為,於興懷嚇唬她的狗,也不行。


    於是,在三日後,這天是微風徐徐,正好朝著隔壁吹,斜方向吹,杜書瑤命下人在練武場攏了火堆,用濕柴蓋上,上麵裝模作樣地放了一隻雞,而後開始讓下人們順風用大扇子扇。


    隔壁於安青被嗆得淚汪汪,連於興懷也有點吃不消,但是於安青要來算賬,於興懷莫名就想起泰平王妃先前威脅他的話,“看住你的蠢妹妹。”


    他是真的被威脅到了,因為妹妹是個什麽德行,他再清楚不過。


    好容易把於安青攔下了,心想著忍忍就過了,卻等到第二天,風向還是這個風向,煙籠罩整個侍郎府,裏麵的人苦不堪言,於侍郎是個包子性情,索性找理由去老朋友家裏住了,還勸慰自家兩個小的,“別招惹泰平王。”


    他雖然不求上進,但為官多年,伴君左右,最是了解當今陛下,帝王看似薄情,卻獨獨對泰平王生母念念不忘,死人是永垂不朽的,若不是當初泰平王年幼患上失心瘋,隻有一些老臣才知道,當初擬下的聖旨就差宣讀了,太子人選可不是如今的太子。


    而這許多年,當今太子不受皇帝寵信,太子之位看似穩穩當當,可泰平王一日勝過一日的恢複,偏得帝王心,這之後的事情有誰能夠料得到?


    這皇城之中,精明人多得是,於興懷哪怕不善揣測帝心,回來這許多時日,也不是沒有聽到一點風聲的。


    所以哪怕於侍郎不說,他也準備忍了。


    隻是他真的低估了杜書瑤被惹毛之後的下場,而且偏生的天公不作美,一連幾日,都是那個風向,於安青氣得咬牙切齒,有次都衝到了泰平王府門口,生生被於興懷拉扯回去了。


    而杜書瑤這日正在放煙,於安青忍無可忍,便隔著牆喊道,“王妃,你日日如此,就不怕改日轉了風向?!”


    杜書瑤和泰平王在放風箏,聞言嗤笑,“轉了又如何呢?你若也敢學我,我便帶著王爺去宮中麵聖,同陛下說府中烏煙瘴氣,王爺身體虛弱,承受不住,陛下對王爺疼愛入骨,怎會不同意我與王爺在宮中小住幾日?”


    言下之意,就是你敢學我,我就去給你告黑狀!


    於安青氣得當場大哭,杜書瑤卻靠在泰平王的肩膀上,感覺自己這是人仗狗勢了。


    不過沒關係,她仗得很開心,就要一舉讓隔壁那兩兄妹,再也不敢招惹他們才好,杜書瑤不怕於興懷,因為他是將軍,早晚要回邊關的,至於於安青,她早晚也是要嫁人的,到時候婆媳關係相夫教子就夠她焦頭爛額,她還有什麽心情惹她?


    再者說了,她好歹是個泰平王妃,隻要於安青不是嫁給皇帝老子,以後見她都得矮一截!


    所謂有恃無恐,大抵就是如此了。


    隻是杜書瑤這般野蠻了幾天了,消了氣就算了,風向轉了之後,於家兩兄妹到底也不敢學她放煙,杜書瑤這口氣出了,神清氣爽,繼續在泰平王府窩著。


    隻是她沒想到,沒兩日,皇帝便要單獨召見泰平王。


    這本來是必然的,現在泰平王已經可以和人基本溝通,隻要不說太艱澀難懂的,他都能接上。


    他進宮那日,杜書瑤再三叮囑,要他見了皇帝,必然要表現得親近,又不可過火,說得嘴都酸了,才心驚膽戰地把他送上了進宮的馬車。


    杜書瑤隻祈禱皇帝就算被泰平王惹到不高興,也別懷疑他不是自己兒子就好,畢竟從前的泰平王照現在看來,是真的消失了,杜書瑤沒什麽信心能瞞過皇帝。


    不過戰戰兢兢的一整日,待到晚上泰平王回來的時候,杜書瑤見他身後跟著的一堆奴仆和整整一馬車的賞賜,就知道這事情成了。


    她歡喜得很,叫人收了東西,晚上仔仔細細地詢問了他在宮中的事情,串串卻說,他幾乎沒有和皇帝說上兩句話,因為他隻是叫了一聲父皇,楊婁就哭了,匆匆地進了裏間,接著吃了一頓飯,之後就是要其他人陪著他玩了。


    杜書瑤聽後心放在肚子裏,當夜睡了到這異世以來最安穩的一覺,簡直覺得兩人前途一片光明。


    不過第二天清早上起來,杜書瑤聽聞蓮花說,於興懷攜於安青來賠罪的時候,疑惑地眨了眨眼,他們賠罪?可這幾日算欺負人的話,是她啊。


    不過很快她看向泰平王,發現他的笑容意外地不太一樣,這才意識到,可能是他昨天和皇帝說了什麽。


    物肖其主,泰平王昨天也不知道用他那詞不達意的話是怎麽和皇帝告的狀,總之清早上於興懷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被皇帝當麵嗬斥,羞恥到差點自刎殿前。


    這不大清早的,拿著一堆東西,帶著他的妹妹這便來低頭求和了。


    不過杜書瑤洗漱好和泰平王出來,一見著兩人,還沒等說話,就被於興懷腰上的玉佩搶去了視線。


    第35章 趕緊的!


    杜書瑤視線凝在於興懷的腰間, 她不知道為什麽,就覺著這玉佩色澤讓她腦子裏麵有什麽東西在逐漸成形,可是還差一點點, 就差一點點,她就能想出, 可是就在她瀕臨一個很微妙的狀態的時候, 於安青的一句話打斷了她的思維。


    “泰平王妃真是好手段好心機,惡人先告狀真是玩得高明!”於安青即便是到了現在,也還是沒有意識到杜書瑤是她不能惹的女人。


    杜書瑤抬眼看向她, 甚至有些羨慕她, 因為於興懷立刻就躬身替他這蠢妹妹道歉, 說道, “舍妹無狀,王妃切莫怪罪。”


    “哥哥!”於安青氣不過, 胸脯劇烈起伏,伸手要指杜書瑤, 卻被於興懷一下點在痛麻的穴位上, 抬不起手臂, 瞪著眼睛像個直立的癩蛤.蟆。


    杜書瑤冷哼了一聲, “於將軍可見到了吧?不怕告訴你, 這還是令妹在我麵前最有禮貌的一次呢。”


    於興懷索性沒有起身, 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他今日來的時候也仔仔細細地交代過安青, 今時不同往日, 就在最近, 局勢怕是要有大變動。


    但他再三交代過後,她到這裏還如此的驕縱跋扈, 可見從前如何的過分,於興懷本覺得泰平王妃潑辣至極,如今看來,她倒真真是個寬厚心慈的好人,若不然依照當今陛下對於泰平王府的重視程度,怕是他自邊關回來,不止大牢見妹妹,若是再歹毒一些,多次冒犯處死也不過分的。


    於興懷越想越心驚,他今日被陛下叫進宮中訓斥是其一,便是不曾被叫進宮中,他也必然要來這一趟。


    他在確認一件事,也在謀劃著一件事,局勢看似平穩,實則風雨飄零,一腳行差踏錯,便是滿盤皆輸,甚至要牽連全族。


    而他戰功赫赫,身為鎮邊將軍,即便是見了泰平王妃,也不至於如此卑微,但此刻,他這道歉確實真心實意。


    見他許久不曾起身,杜書瑤也不由得挑了挑眉,而於安青本來將今日的話全都當成耳旁風的,可是此刻見她哥哥如此,小聲地叫了聲“哥哥……”臉也寸寸白下來。


    於興懷的態度超乎尋常的認真,又說了一遍,“舍妹驕縱,但心性單純,以往是被家裏寵壞,衝撞了王妃,忘王妃大人有大量,下官近日亦多有冒犯,王妃若意難平,可派出私衛對下官出招,下官保證,三招之內,絕不還手。”


    這話一說出來,於安青小臉頓時白得不像樣,她從來也未曾見過自家哥哥對誰如此卑微過,就連在陛下的麵前怕是也沒有如此完全低頭,畢竟君臣之間,不太可能鬧到太僵。


    於安青終於意識到,這泰平王妃,當真是她惹不得的人物,於是她肉眼可見地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對著杜書瑤躬身規規矩矩行禮,眼淚汪汪的,替她哥哥委屈得快哭了,堂堂東淳大將軍,竟然對這個後宅女子如此卑微……


    “王妃……恕……恕民女過往衝撞之罪。”於安青總算是低下頭,強忍著眼淚疙瘩沒掉地上,那算是她最後的倔強了。


    杜書瑤這次是真的驚訝不已,這對兄妹,一直在她的印象中就是驕縱跋扈和無腦護短八個字就能形容。


    本以為此次道歉,也同上次一樣,不過是做做樣子,卻沒成想竟還是誠意十足的。


    杜書瑤看著滿臉委屈求全的於安青,是真的羨慕她,在這種朝代的背景下,還能這般的肆意而活,她的家人對她如何的寵溺可見一斑。


    生在好的家庭,又有這麽多人護著,換成是她,她也會小尾巴翹到天上,無知愚昧不能成為保護傘,可是一個好哥哥,卻能。


    杜書瑤一直不與她計較,甚至禦賜府邸的牆被砸,這樣能做大文章的事情,也被她壓下,不過是她還抱著得過且過的妄想,不想和這個世界的任何人有任何形式上的過多瓜葛。


    但如今看來,得過且過,並不適用在這個世界。


    她心中感歎,不過對方既然誠意如此,她也不必咄咄逼人。


    隻是由衷地歎息了一聲,說道,“於將軍果然是個好哥哥,不枉你回朝之前,令妹專程來我府上炫耀一次。”


    於興懷心裏猜測如今這算是積怨已久,怕是輕易無法善終了,他正欲再說什麽,就聽杜書瑤又說。


    “既然將軍誠意如此,這份心意我便領下了,”兄妹倆還未曾鬆口氣,杜書瑤就又說,“但心意領了,諒解便大可不必,我深居王府,幾乎從無外出,若不是成心找茬,日後,我與於二小姐怕是也無甚交集的機會。”


    杜書瑤說,“同於大將軍更是如此,王爺如今病症未曾痊愈,府內不便留客,我就不留二位,請吧。”


    這話說得算是尖酸,通常哪怕是對方殺了你全家,若無法報仇,也要咬牙虛與委蛇,這便是官場,是這朝代的生存方式,但杜書瑤並不想入鄉隨俗,她亦不打算和任何大臣後宅攪合在一起,不上香,不製衣,更不必交流什麽禦夫心得,她一個死肥宅,社恐那麽多年,真真不想費力去應付任何人。


    好在她身份還算方便,不必咬牙應付,背靠皇帝,花的錢都是國庫出來的,天王老子給了她這底氣,她不用不是太可惜。


    她這番說辭,便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告訴兄妹二人,這件事就這麽算了,但是以後莫挨老子。


    於興懷大抵也沒想到杜書瑤竟然說做一樣絕,略微僵硬地看了她一眼,便繃著麵皮再度拱手,“那便不叨擾王爺王妃,下官與舍妹就此告辭。”


    杜書瑤笑著目送他們離開,這一次沒用人把於安青叉出去,可是她依舊走得雙腿發飄,目中無神,羞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敗了,是真的敗了,往後見著這泰平王妃,是當真要像個老鼠一樣繞著走了。


    但是兄妹兩人被蓮花好好地送出泰平王府之後,比生平第一次鬥敗了一個人的打擊還要猛烈的,是於興懷告訴她,他要向皇上請旨,用此次軍功,為她謀親事。


    “哥哥!我不嫁,不嫁也過得很好,我真的……”


    “安青,”於興懷這次卻是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但是麵上的表情,卻滿是這兩日奔波的疲憊和無奈,他無意間撞破了驚天的內幕,卻隻能壓抑著慢慢籌謀,無人可傾訴心中驚濤駭浪,而且他的時間不多了,武將是不能過久地留在皇城的,在他走之前,他必須要為他的家人尋一條活路,哪怕用他十幾年征戰的軍功來換。


    於安青又鬧起來,但是這一次,於興懷像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不光要她嫁人,還要她盡快準備,因為必須要趕在年節之前完婚。


    莫說是嫁人要先議親,再定親,接著三書六禮一步一步繁雜無比,豈是年節前這還剩不到兩月能夠完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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