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瑤……”泰平王叫了一聲。


    杜書瑤立刻喊道,“別叫我!你有什麽臉叫我?!”


    “我每天晝夜不歇地在你身邊照顧,陪著你,結果你一心想死,”杜書瑤恨恨地走上前,伸手想要去打泰平王,可抬起的手在他蒼白的臉旁停住,遲遲也落不下去。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杜書瑤淚眼模糊,滿心都是不理解和憤怒,就那麽點事,不過就是她不肯跟他……他竟然就這樣要死要活,還真的敢給她尋死!


    杜書瑤咬得自己嘴唇都嚐到了血腥,泰平王又不敢伸手碰她,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被抓了現行,是他怎麽也沒想到的。


    其實他這些天……越來越不想死。


    杜書瑤每天都跟他在一塊兒,兩個人幾乎已經恢複到之前的樣子,泰平王甚至想著,如果就這樣一輩子,就這樣一輩子他們誰都不要變,他就這樣自私地霸占著瑤瑤。


    可是這一切被杜書瑤給撞破,泰平王卻不知道怎麽辦了,他不喝藥但不至於馬上會死掉,他想這樣拖著時間久一些,和瑤瑤在一起的時間就會久一些,他舍不得。


    杜書瑤把手放下,但是整個人氣得頭腦發昏,本身先前就跪得膝蓋特別疼,朝後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在地上,被泰平王摟住了腰,扣進了懷裏。


    杜書瑤就是這樣近距離看到了泰平王久久不愈的傷口流出了血水,頓時腦子嗡的一聲,理智都被燒沒了。


    “這麽長時間,這麽多人陪著你照顧你,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流膿淌水,要死你幹脆一點,”杜書瑤推開泰平王,麵色冰冷,彎腰在地上撿起一塊瓷片,塞到泰平王的手上,惱怒道,“現在就死,你死給我看看,我看看你到底是怎麽死的!”


    這是杜書瑤和泰平王之間固有的相處模式,每次他偷偷吃了什麽不能吃的東西,惹了什麽禍之後,杜書瑤會反著來,將那東西拿到他的麵前,再給他一些教訓叫他記住什麽是能碰的什麽是不能碰的!


    這種辦法屢試不爽,可這是訓狗的辦法,泰平王是她的狗子不假,但現在他已經擁有了人智,完全不能再當一條狗來對待了。


    他以為杜書瑤要是真的想要他死,拿著瓷片幾乎毫不猶豫地朝自己脖子上劃去,杜書瑤一直看著他,見到他的動作之後,先一步把手按在了他的脖子上。


    瓷片劃在了杜書瑤的手背,鮮紅的血珠冒出來。


    “瑤瑤!”泰平王死誌堅定,卻萬萬不想要傷害杜書瑤,他在意識到杜書瑤的手按住他的時候,就馬上鬆了力道,但還是將杜書瑤的手給劃破了。


    他整個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捧著杜書瑤流血的手,臉色白得像個吊死鬼,第一反應就是低頭去舔舐。


    杜書瑤整個人輕微地顫抖著,被自己嚇得腿軟,朝著泰平王倒下去,泰平王摟住杜書瑤,撐住了她沒讓她滑下去,嘴唇還在她的手背上吮吸。


    杜書瑤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幾息之間淚流滿麵,她將頭埋在泰平王的懷中,張口聲音嘶啞,“你個狗東西贏了……”


    杜書瑤聲音艱澀道,“我答應你了。”


    第59章 嗯


    泰平王一時沒有聽明白杜書瑤是什麽意思, 還在擔心她的手背,舌尖仔仔細細地舔過傷口,又不顧自己胸口的傷處撕裂一樣的疼痛, 對杜書瑤說道,“你快去叫三紅命太醫給你包紮下。”


    泰平王實在沒有力氣朝著外麵喊, 隻好催促杜書瑤。


    杜書瑤手背上的傷本就不算嚴重, 泰平王收手得很及時,她看著泰平王緊張的模樣,有些惱怒地說, “你隻管我受了傷, 卻不顧自己的傷, 傷在我身你心疼, 你可曾想過,傷在你身我又如何不心疼?”


    泰平王還在催促杜書瑤, 聞言卻愣了下,接著眼淚便斷線的珠子一般的落下來, 連忙道歉道, “對不起瑤瑤……對不起。”


    杜書瑤想打他, 卻見他傷得搖搖欲墜, 還在關切她手背上那點傷, 心裏難言的心酸和柔軟。


    不會再有了。


    上一輩子, 這一輩子,甚至是下一輩子, 她再也遇不見如此事事將她放在第一位的人, 相伴數年, 複又在異世相守,這樣的緣分, 也是世間絕無僅有。


    杜書瑤深深吸氣,又緩緩地吐出,她再不可能與任何人糾纏得如此深,便是這樣,是人是狗,除她之外誰又知道,知道了誰又相信,相信了又能怎樣?


    她離不得他,舍不下他,除了愛他,又還能怎樣?


    泰平王垂頭,麵容因為久病不愈蒼白,有些散亂的發隨著他的動作滑落肩頭,又隨著他抽泣在輕顫,看上去非常的無措。


    他不知道要怎樣做,不知道要怎樣才對,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麽,才能讓瑤瑤開心起來。


    杜書瑤隻看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麽,無聲的歎息之後,抓著他的肩膀,扶著他說,“先去床上,我去命人重新熬藥。”


    泰平王默默地隨著杜書瑤回到床邊,躺在床上,杜書瑤正要起身,泰平王卻索性抓住了杜書瑤的手,臉上淚痕未幹,眼神卻十分的決絕。


    “瑤瑤,我已經命人將日蝕安置好了,我不能許你和離書,因為和離之後,你得不到什麽,名聲也會很差,”泰平王滿臉赤誠,不帶一絲一毫私心地用自己的命在為她謀劃未來,“但若非和離,隻是喪夫,便不會有人議論,到時王府中的一切皆能……”


    杜書瑤坐在床邊上,在紙張上看這些,衝擊尚且讓她無法承受,泰平王這樣一字一句地親口說出,杜書瑤簡直要心梗。


    忍無可忍地打斷道,“你為我安置日蝕,又是從何得知我喜歡日蝕?!”


    泰平王頓了頓,強顏歡笑,卻難掩失落地說,“日蝕離府那日,我看到你同他親近,想必是萬分不舍,還有之前,你日日收到的花,深夜也曾召見他……”


    泰平王說,“日蝕確實很好,武藝卓絕容貌出眾,瑤瑤心悅他也是尋常,”


    不過他很不放心的樣子,又說道,“但瑤瑤萬萬不可將奴契還於他,隻將他作為小侍養在府上便是,這樣日後他便是想飛,便也像風箏一般,逃不脫你手中絲線,方能長久令其臣服。”


    泰平王唇色蒼白,微微撐著身子,疼得厲害,也說得十分認真,杜書瑤卻聽著聽著,不光是眼中模糊,心裏更加有種奇異之感。


    他是從什麽時候變得這般玲瓏剔透,思慮籌謀得如此周密,想來是早就已經同正常人無疑,甚至比正常人還要高智。


    可他在自己的麵前,卻除今日之外,從來沒有表現過,就連那日日蝕的事情,他也沒有問過……杜書瑤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隻是想起從前因為他最初轉變的時候排斥過他,想必是因此才惹得他根本不敢表現。


    泰平王還在滔滔不絕事無巨細,甚至還在王府之外的地方為她置辦了外宅,僻靜安寧。


    杜書瑤突然間輕聲打斷他,“我沒有心悅日蝕,那日他臨走之前,我也並非是在和他親近。”


    泰平王聲音戛然而止,有些茫然地看著杜瑤卻沒有再說什麽,將他按著徹底躺下,起身去命人重新熬藥。


    她也趁著這個機會出去,透氣加上心理建設,等到端著婢女送來的藥進屋的時候,泰平王瞪著眼睛看著床頂上,看到她進來竟然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身上的傷頓時疼得他眼前發黑。


    不過現在他需要疼痛,需要疼痛令他清醒著,讓他確認剛才捋順清楚的事情不是做夢。


    杜書瑤進屋,對上他從床上看來的眼神,腳步都跟著頓了下,}得慌。


    泰平王看著她的眼神永遠是溫柔依賴,濕漉漉的像兩汪蕩漾的春水,而此刻,卻冒著不太正常的光亮,杜書瑤站在不遠處,咳了一聲之後,舔了舔嘴唇,這才走進,把藥碗放在床邊小案上。


    然後皺眉看他,“你快躺下,我叫了太醫,把你傷口重新包紮下。”


    泰平王卻沒有動,還是那樣看著杜瑤裝著沒有看到,拿過小案邊上的藥碗,用湯勺攪了攪,又吹了吹,正要遞到泰平王的唇邊,泰平王卻伸手按住了她的後腦,不管不顧地吻上來。


    杜書瑤“哎!”了一聲,連忙把藥碗舉起來,泰平王剛才在杜書瑤不在的時候,才終於把她說的話聽明白,這會急於確認,根本連問都等不及了。


    但是嘴唇真的落到了柔軟之上,杜書瑤並沒有躲開,隻是把藥碗用手抓著舉著,免得他碰撒,泰平王懵了一下,然後呼吸猛的一重。


    他幾乎是用啃骨頭的力度啃著杜書瑤,毛毛躁躁的除了嘴唇之外,還在臉和脖子上啃了好幾下,不知道怎麽好一樣的連蹭帶撒歡帶咬人,杜書瑤微微蹙眉,泰平王沒完沒了,她端著碗的手抖了兩次,撒了一些,連忙說,“你等下,先喝藥……”


    泰平王這才堪堪停下,接過藥碗,不像這些天每每喝藥比女人生產還難,一口咕嘟嘟直接見底,然後將碗朝著床邊小案上一扔,再度攬住了杜書瑤,鼻尖抵著她的鼻尖,嘴唇近得動動嘴唇就會貼上。


    杜書瑤竟然有點想跑,泰平王聲音急切地問道,“是真的嗎?瑤瑤說的是真的嗎?”


    他一說話,唇就碰到杜瑤稍微躲了一下,他又追上來,濃重苦澀長驅直入,占據了杜書瑤所有的味覺,她哭笑不得地微張著雙唇,擔心太醫要來了,又不敢大幅度地躲開,怕泰平王抻著傷口,實在是進退兩難,將嘴裏苦澀的滋味嚐了個通透。


    然後怕什麽來什麽,這時候真的有腳步聲從外間傳進來,杜書瑤方才吩咐三紅,太醫來了不必通報,直接帶進來。


    這可倒好,這種尷尬被撞了個正著。


    三紅看到嚇得倒抽一口氣,太醫站定片刻,突然間轉頭,立刻退到了外間。


    杜書瑤拉住泰平王的頭發好容易把他扯開了,咳了一聲摸了摸嘴唇,趕緊起來整理衣服請太醫進來。


    太醫還算是見多識廣,沒有表現出什麽一樣,這讓杜書瑤少了許多尷尬,不過換藥的全程,泰平王眼睛都粘在杜書瑤的身上,直勾勾的,還是}得慌。


    杜書瑤瞪了他兩次,他總算是收斂,等太醫一走,就立馬開口道,“瑤瑤……”


    杜書瑤雞皮疙瘩起來,站在桌邊別扭起來,含糊應了聲卻沒有過去。


    “瑤瑤……”泰平王不依不饒,“是真的嗎,瑤瑤你來我這好不好,我想和你說說話。”


    杜書瑤看他一眼,他大有她不去他又要下來的架勢,杜書瑤磨磨蹭蹭地過去,泰平王這次沒有激動的抓著她就啃了,隻是還是直直地看著她,眼中水波蕩漾的等著她回答。


    “是真的嗎,”泰平王躺著看杜書瑤,聲音輕飄飄的,“我沒有做夢吧……”


    杜書瑤既然都答應了,也不想別扭,其實說真的,接受她一直覺得不太可能,但真的邁出了這一步,沒有她想的那麽難。


    甚至她和泰平王親近的時候,很自然,沒有她想象中的排斥,畢竟他們先前和真夫妻也就差那麽一點了。


    “嗯。”杜書瑤簡短地嗯了一聲,給了泰平王一個痛快,泰平王卻哭了。


    出聲的那種哭,哭得很慘,卻不是傷心,一邊哭一邊笑,看得杜書瑤不知道怎麽好,隻能一個勁的給他擦眼淚,低聲地勸他。


    泰平王順勢摟住了彎腰俯身的杜瑤就撐在他的上方,怕壓著他。


    近距離地聽著一個人哭,還是因為自己哭,是會被感染的,杜書瑤不由得也心酸起來,不過她深吸口氣,壓下了酸澀,忍不住說,“箭插進自己心口也沒見你哭,這會反倒嬌氣起來了。”


    泰平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他明明很高興的,非常非常的高興,修長的手指扣著杜書瑤的後背,重重的,要直接扣住她的骨骼一般。


    杜書瑤聽著他嗓子發出細細低低的嗚嗚聲,特別像他還是狗子的時候做錯事的樣子,很多的時候,她都會刻意地去把擁有人智的泰平王和之間的那個傻乎乎的區分開。


    但此時此刻,她卻真切地意識到,他們是一體,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她再逃不開的孽債了。


    杜書瑤抿了抿唇,低頭將雙唇印在泰平王的額頭上。


    輕聲道,“別哭了串。”哭得她心疼了。


    第60章 過來吧……


    這點事情說通了之後, 兩個人之間徹底恢複到了之前的相處狀態。


    不過也不太相同,因為從前的親密就隻是單純的親密,或許像親人之間, 但跟現在卻是完全不同的。


    泰平王不作死之後,不再偷偷地把藥倒掉, 他身上久久不愈的傷口總算痊愈, 精神也一天比一天更好起來,十幾天的功夫,秋末初冬的時節, 天才將將冷下來, 他就已經能夠下地自如地行走了。


    兩個人每天除了王府上麵的那一點事, 其餘的時間都膩在一塊, 杜書瑤被他黏得太厲害了,但是稍稍露出一點抗拒, 泰平王就會表現得特別的悲傷。


    不過很多時候杜書瑤都覺得他是裝的,奈何找不到什麽證據, 每次看著他的眼睛也都是一望到底, 除了柔情和總是含著一汪水波一樣, 也看不出任何耍心眼的痕跡。


    府中第一場雪的時候, 泰平王的身體完全好了, 皇帝召見了他一次, 隻不過那一次大發雷霆,不僅沒有像往常一樣賞來很多的東西, 竟然還讓泰平王在小雪中跪了半個時辰。


    那大概是泰平王第一次觸怒龍顏, 杜書瑤在王府當中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隻是泰平王許久都沒有回來,她托人去打聽的時候, 正打聽到泰平王跪在龍臨殿前。


    杜書瑤沒有召見無法私自進皇宮,再是著急也隻能等在皇宮外頭,泰平王一直到日落才從裏頭出來,杜書瑤慌慌張張地從馬車上跳下去,走到他近前給他披上了披風,摸了摸他的臉,並不像是在寒風中跪了很久,又查看了一下他身上沒有什麽傷,腿腳也很利落,這才微微鬆口氣。


    這個朝代就是這樣,皇帝就是天,即便泰平王是他寵愛的皇兒,也抵不住天子一怒。


    上馬車之後,杜書瑤立刻詢問,“怎麽回事,我聽聞你被皇帝罰跪了,你是否沒大沒小,對他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


    泰平王搖了搖頭,笑著安撫杜書瑤,“瑤瑤不用擔心,沒事的。”


    他說,“我隻是不小心把皇上最喜歡的一方硯台給弄碎了,”泰平王把杜書瑤摟進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今天這麽冷,你怎麽從府裏跑出來,馬車上也不知道放個湯婆子,你手腳都好涼啊。”


    他將這件事情含糊過去,但是杜書瑤直覺不太對,皇帝那麽喜歡泰平王,甚至為了他把太子都處置了,怎麽可能為了一方硯台就罰他在雪中下跪?


    泰平王聽杜書瑤質疑,搖了搖頭說,“不是普通的硯台,是他自小就用,據說是先皇留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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