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許久未聽過娘娘的琴音了。”網,網,,


    第32章


    柳茹馨似是在感慨,更像是在低語,手指輕抬浮於琴上,還沒碰到琴,便很快收了回去,回身一並掩下眸間的晦暗。


    她這話倒是與剛剛明夏所說的比較吻合,都提及了溫映寒已經許久不再彈琴的往事。


    明夏說她是自嫁入王府後不再彈的,溫映寒算著時間,她與柳茹馨也多半是自那會兒開始分開的。


    王府乃皇家之地,不同於尋常府邸,戒備森嚴,規矩不比宮中的少。外人想要進入府內恐怕很難,更何況柳茹馨是未出閣的貴女,出入王府也就更加不太方便了。隔了一年之久,再次相見很可能是柳茹馨入宮之日了。


    從前同溫映寒交好的貴女不多,大部分都是泛泛之交,見麵點頭示意一下罷了,甚少交談。唯獨沈文茵和柳茹馨兩人同她關係一向不錯。


    隻是沈文茵比她們要大上一歲,再加上當年嫁人又早,很久以前便離開了皇城。溫映寒身邊便隻剩下了柳茹馨這麽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了。


    柳茹馨剛剛那一句似是話裏有話,仿佛對從前她未嫁給沈淩淵之前的事知道些什麽似的。


    溫映寒隱隱有些在意她剛剛的語氣,隻是礙於朱蘭依在場,不好直接問些什麽,終是將到了唇邊的話咽了回去。


    兩個小太監搬著古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時進退兩難,站在院子中間不敢做主了。


    柳茹馨看了溫映寒一眼,回身朝他們勾了勾嘴角,開口道“怎麽還偷起懶了?還不快將這琴歸置了,趕緊出來搬其他的東西,杵在這裏做什麽?”


    她回眸望向溫映寒,似是理所當然地又補了一句“娘娘是要將它收進庫房對吧?”


    溫映寒朱唇輕輕動了動,本想隨口一應,可話到嘴邊忽然又改了主意,“不了,搬進內殿裏吧。如此好琴一直收在庫裏可惜了。”


    柳茹馨一怔。


    溫映寒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偏了偏頭,開口喚道“芸夏。”


    芸夏隨即上前,“奴婢在。”


    “一會兒找個琴師將這琴好好調一調,調好後就別收進庫房了,在內殿裏尋個地方放著吧。”


    “是,奴婢明白。”芸夏福了福身,指揮著兩個小太監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溫映寒望了望午後的陽光,“院子裏日頭足,別在這裏站著了,我們去正殿吧。明夏,看茶。”


    “是。”


    德坤宮正殿她平時用得不多,大多是六宮覲見時才坐上一會子,請過安沒什麽重要的事,便叫大家散了。


    兩排花梨木的雕雲扶手椅分列在深底色的地毯兩側,正殿之中光線正好,不會覺得晃眼,又能將整個大殿照亮。


    鋪著明黃色軟墊的寬椅擺放在主位上,溫映寒踏過一步台階回身坐在上麵,寶藍底的雲紋牡丹錦袍拖在身後淡雅莊重,如桃花般的眸子微抬,輕眨間打量在兩人身上。


    “坐吧,不必拘著禮數了。”


    明夏命人端了三盞茶上來,鬥彩葡萄紋的瓷杯輕放在桌麵上,小宮女們便退下了。


    溫映寒淡淡開口道“妹妹剛剛似是對那把古琴感興趣?”


    柳茹馨垂眸拿帕子掩了掩唇,“嬪妾一直不通音律的,這事娘娘是知道的。嬪妾不過是一時有些感慨,曾經見娘娘撫琴時的場景罷了。”


    朱蘭依杏眸微微眨了眨,“皇後娘娘會彈古琴?”


    柳茹馨一笑,“何止是會彈,妹妹來皇城晚,可能有所不知。當年皇後娘娘的琴音可真是名動皇城,宮宴上撫琴一曲,絲毫不遜於專攻於此的琴師呢。”


    朱蘭依訕訕地抿了抿唇,“是嬪妾孤陋寡聞了。”


    “都是從前的事了,本宮也已經很久不彈了。”溫映寒將視線從柳茹馨身上收了回來,“喝茶吧,今天上午內務府新送了些普洱,妹妹們嚐嚐可還喝得慣?”


    兩人聞言端起茶盞輕飲了一口,茶香濃醇,氣味持久,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茶了。


    柳茹馨輕合了蓋子,放到一邊,似笑非笑地開口道“這樣好的普洱也就隻有在皇後娘娘這裏能喝到了,是不是皇上昨日來看娘娘的時候賞賜的?”


    昨日內務府那樣大的陣仗,六宮眾人想不聽說些什麽都難,眼瞧著石忠帶著人搬了一中午的東西,還沒等徹底忙完,皇上便過去了。


    近來後宮嬪妃中除去那個受罰的薛貴妃,皇上也就隻見過皇後一人,如此這般隔上幾日便能聽到皇上見了皇後的消息,可見皇上的心現在是長在德坤宮裏了。


    柳茹馨掩下眸底的神色,其實不用溫映寒說她心裏也猜了個大概。


    溫映寒淡淡抿了一口,“是今天早上內務府送來的,皇上倒不曾賞過普洱,妹妹若是覺著好喝一會兒叫明夏給你送去些。”


    柳茹馨哪裏是想要茶葉,然而話至此處也不得不應了下來,“那便多謝皇後娘娘了。”


    說了會子話,朱蘭依抬眸望了望窗外已不再直射著的太陽,起身便打算告退了。


    她站起來福了福身,“改日再來跟皇後娘娘請安。”


    溫映寒微微頷首,偏偏頭朝身側的明夏吩咐道“去將昨日內務府送來的布料擇兩匹給朱婕妤送去。”


    朱蘭依聞言一怔,忙再度行禮,“嬪妾……”


    她剛要開口,便被溫映寒溫聲打斷“你收著便好,內務府送來的這批料子不錯,做成衣服和鞋麵皆可,天氣暖了,這料子薄,倒是不錯的材料。前些日子多謝你了。”


    朱蘭依知道她是在說上次藥的事,這事溫映寒為了保護她未曾聲張,知道的人不多,估計此時就連宜嬪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發現了馬腳。


    朱蘭依誠惶誠恐,“嬪妾不敢,都是嬪妾該做的。”


    “收著吧,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休息。”


    明夏已經尋來了那兩匹布,找了個長方的紅漆木製托盤盛放著,送到了朱蘭依身後的小宮女手裏,“奴婢送婕妤出去。”


    朱蘭依緩緩行了一禮,“多謝皇後娘娘,嬪妾告退了。”她起身又向柳茹馨行禮,見對方微微頷首,這才緩緩向殿外退去。


    溫映寒望上還坐在那裏喝茶的柳茹馨,對方顯然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柳茹馨自然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垂眸睫毛輕輕眨了眨,掩去眼睛裏的神色,“朱婕妤回去還能有宜嬪相陪,不像嬪妾,宮中無人,隻有自己空守著。”


    “妹妹若是喜歡多在本宮這裏坐一會兒也無妨,德坤宮也是我一人獨居,大多數時間也是看書打發了。”


    “姐姐從以前就愛看書。”朱蘭依走後,柳茹馨見四下無旁人再度拉近了距離,也不再喚溫映寒“娘娘”了,直接喊她“姐姐”。


    溫映寒不動聲色地抿了口熱茶,“過去的事,我記得不多。”


    柳茹馨眸間似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她撫了撫心口,“瞧我這記性,忘記姐姐失憶的事了。”


    溫映寒彎了彎唇,指尖似是漫不經心地摩挲在茶盞的邊緣上,“從前在閨閣裏一起相處的事,妹妹可還記得?”


    柳茹馨一聽這事,忙開口應道“這個自然,同姐姐多年的情誼,妹妹一點不敢忘的。”


    “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溫映寒將手中的茶盞放到一邊,對上柳茹馨的視線,“本宮想知道,在我嫁入王府前,都出了些什麽事?”


    柳茹馨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萬沒想到溫映寒會提這個。


    溫映寒朱唇輕抿,隻等著她的答案。


    她問,不代表她會信對方所有的說辭,她隻是想聽聽她到底會說些什麽。同一件事也許從不同人的口中描述出來,便是不一樣的版本。失了記憶,一切隻能靠理性去判斷,聽的越多她才越有可能知曉,從前的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柳茹馨垂下視線,輕掩住神色,許久她似是感慨地輕歎了一口氣。


    “這話,本不該從嬪妾口中說出的。”她邊說著,邊環視四周,瞧著沒有其他下人了,卻也不怎麽放心。


    “本宮隻是有些好奇那些舊事,這記憶沒有一點要恢複的跡象,萬一永遠想不起來,也不能一輩子糊塗著。”


    柳茹馨抬眸重新望上溫映寒,眼睛裏頃刻間已飽含著關切,“姐姐一定會痊愈的。”


    “那便借妹妹吉言了。不過這從前的事,本宮還是想知道。”


    柳茹馨動了動唇,再度歎了一口氣,她向前傾了傾身子,壓低了聲音“姐姐從前,並不想嫁給皇上。”


    溫映寒眼眸微動,“那這樁婚事,是為何?”


    柳茹馨垂下了視線,“當年聖旨忽然落到了鎮北侯府,那是賜婚的聖旨,誰都始料未及。這聖旨不能抗,姐姐當年雖心中萬般不願,但最終也隻得嫁了。”


    溫映寒眉心微不可見地輕蹙了一下,這倒與明夏先前所說有幾分相似,聽起來像是她是被逼著嫁的。


    溫映寒敏銳地注意到了“萬般不願”那幾個字,依照她的記憶,他們雖然相處甚少,但不至於要她厭惡到這種程度。


    柳茹馨似是極其為難,她說完便連忙坐了回去,懊惱般地開口“嬪妾失言了,姐姐千萬別忘心裏去,都是些從前的舊事了,如今不提也罷的。皇上好不容易同姐姐有所緩和……”


    這便是在說皇上從前待她不好了。


    溫映寒見她不打算再說了,便也沒有繼續追問。


    柳茹馨喝了口茶,不著痕跡般地換了話題,又聊了好一會兒,直到快用晚膳了才起身告退。


    正殿內恢複一片安靜。芸夏輕輕從珠簾後出來,“娘娘,恕奴婢多嘴,淑妃娘娘今日就跟刻意在這裏耗著似的。”


    原本朱蘭依走的時候,她便可以走了,可她硬是留在這裏嘮些有的沒的,直到耗到快用晚膳才離開,又沒有什麽要緊事。


    溫映寒眼眸微動,望著門口的方向,無奈搖了搖頭,“……她應是在等皇上吧。”


    如今六宮都知道皇上近來喜歡到德坤宮來,昨日沈淩淵便是午後來找她的,今日柳茹馨差不多也是那個時辰到來,恐怕便是為了能在她這裏見上皇上一麵。


    從前的姐妹如今也變得心思不可明說了。入了宮了,到底是不一樣了。


    溫映寒起身朝內殿的方向走去,袖口上銀絲線繡成的白牡丹微折,光線下映射出淡淡的流光。


    失憶後發生的事情越多,她便越發迫切地想見溫承修一麵了。


    她斂了斂神色,“芸夏,去準備過些日子我家裏人入宮的事吧。”


    芸夏垂首,“是,奴婢這就去辦。”網,網,,


    第33章


    立夏前下過一場小雨,庭院中的梧桐鬱鬱蔥蔥,溫熱的暖風拂過樹葉簌簌作響,午時陽光正好,樹影被縮小到了樹根附近的一小塊地方,泥土裏還泛著前兩日雨後的潮濕,青石板上已是幹燥的陽光。


    宮廊裏,王德祿緊趕慢趕地追上身前人的步伐,拂塵搭在胳膊上上下顛簸,他深吸了口氣,這才張口稟報道“皇上,劉大人和範大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在禦書房裏等候了。”


    “嗯。”沈淩淵淡淡地應了一聲,赤黑色的十二章龍紋袍氣勢萬鈞,盡顯尊貴,狹長的鳳眸深沉內斂,眸光間是宛如靜潭般的深邃與平靜。


    王德祿垂了垂首,退回到他身後跟著。前一陣子因著天氣回暖,雨水驟然增多,南邊爆發了一場水患,奏書一道一道地往朝中遞,稱當地受災麵積甚廣,牽連災民頗多,當地官員焦頭爛額,遲遲拿不出個賑災的對策。


    好在皇上英明,及時下令開倉放糧,調撥賑災糧款,同時特派了大臣過去協助當地官員安穩局勢,開設粥棚撫慰災民,搭建臨時居舍,好讓流離失所的人們能有安身之處。


    災患很快得到了緩解,然而這後續的處理還需更長久的進行下去。


    “皇上萬安!”


    禦書房雕藤鏤花的大門被緩緩推開,兩位大臣見到沈淩淵忙俯下身行禮,餘光望著他走到了那張金絲楠木的書案後麵,垂首又低了低。


    “平身吧,”沈淩淵聲音深沉平緩,漆黑的眸子打量在他們身上,看不出一點波瀾變幻,“水患之事進展如何了?”


    範大人拱了拱手,“稟皇上,堤壩已重新加固,災民大多安置在臨時居所,部分村莊已經在重建中,村民回去恐怕還要再過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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