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往年姬北城都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就開始派兵駐紮在北部的季川一帶,今年怎麽還沒發現動靜?”


    大夏居於高寒之處,常人無法忍受的寒冷於他們而言早有了完備的解決法子,反倒是受不了酷暑,故而每年攻打大慶都是從立秋之時開始到來年盛夏之時離去。


    姬北城這人可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沒能攻打下大慶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沒有道理今年就放棄了啊。


    聞言,左路也是一愣,從此處看去遠處恰恰就是幾年前的季川戰場,他遲疑道:“或許是大夏出了事情?又或許是他久攻不下,今年便放棄了?又或者……”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孟長寧搖頭,這些都不成立,隻有那沒說出口的話語才有可能。


    姬北城在大夏可是戰功赫赫的神,不僅是臣民崇敬,就連大夏皇帝也尊敬無比,將手中權勢放給他從未遲疑猜忌過。


    這樣的君臣關係,是所有領兵打仗的將領都豔羨不來的,不論是她還是夜晞都是對於這一點都不免眼紅。


    不過想想也是,姬北城這個人眼裏隻有打仗和兵法,他對權勢、女人通通不感興趣,這樣一個優秀又無異心的戰鬥機器握在手裏,大夏皇帝如何能不放心。


    一個無異心、一個不猜忌,孟長寧咬咬後槽牙,大夏居於三國之首不是沒有道理的。


    狂風刮過,孟長寧連忙低頭遮眼,可還是進了沙子,待風沙過去,她趕緊狂眨眼睛,還流出了兩滴淚才好些。


    左路伸出了一半的手握成拳又收了回來。


    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遠處,孟長寧抿了一下唇,“總之,這段時間不要掉以輕心,不論是城內還是城外都要小心看顧,加強警備。”


    姬北城這個人,孟長寧與他交手多年,隻見過他把別人熬死,還從來沒見過誰的忍耐力有他強的。


    雖說如今事情發展早已偏離了上輩子的軌跡,但他們這些人的性格可一個都沒變,尤其是姬北城想要拿下大慶的心。


    “嗯。”左路也瞧著遠處,應了一聲。


    “走吧。”孟長寧見時間差不多了喊一聲,眾人起身又繼續巡防。


    ———


    連宋的夏夜很靜,天空很高,群星點點,不時閃爍一下,像是在說著情人間的囈語。


    訓練場周邊圍滿了人,中間圍起來的篝火群時不時爆一下火花,點點火星與星辰相呼應,漂亮得很。


    這種篝火晚會是連宋守城軍的傳統,每三天就有一場,隻要沒有什麽大任務,幾乎從不間斷。


    可以是單純的比試,切磋武藝,也可以是有人鬧矛盾了借此機會,公平較量一番,總之自由得很。


    贏了的人也不是沒有獎勵,例如可以憑借這名號在吃飯的時候多要點兒夥食。輸了的人也不必羞愧,無人嘲笑,下回再比回來就是。


    輸輸贏贏的,倒也和諧自在。


    孟長寧巡防回來洗了個澡,換身衣服走便也過來瞧瞧。左路見她來了,招呼她到身旁。孟長寧在他旁邊找個地方坐下,見場內的比試已經開始了,隨手在旁邊的果盤裏抓起一把花生,邊吃邊看。


    興致濃時孟長寧也偶爾會點評上兩句,不過她一般不太愛點評別人,左路問她的時候她才會答。


    瞧見李大哥上場,孟長寧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李嫂今日也在一旁興衝衝地加油,孟長寧不由得笑兩聲。


    這李大哥啊,每回必來打上一場,雖說輸多贏少,可偶爾贏一回便能在營裏得不少好吃食回去,家裏有幾個孩子要養,又不違反規矩,眾人便也由著他去。


    見他這回挑了名個子不高的小毛孩,孟長寧揚眉,李大哥這是欺生啊,人家明顯還是個沒長大的新兵蛋子呢。不過這也是人家的自由,願與不願都看自己。


    孟長寧便也關注著,不知道那小兵是不是會同意。


    隻見主事的與那半大小子低聲一陣交流過後,竟是準備開賽。她笑笑,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賽場上一場接一場的比試,掌聲歡呼聲一茬又一茬,偶爾也夾雜著喝倒彩的聲音,不過也無傷大雅。


    孟長寧吃完了一把花生,覺得嘴都幹了,正決定今天早些回營帳喝口水休息,便聽見有人大喊“站住”。孟長寧沒當回事,等聽見一聲“將軍”的時候,孟長寧停下了腳步。


    雖說如今左路也是將軍,可是大家還是習慣叫他從前的稱號“左爺”。她回過身,見一個半大的小子一個人站在訓練場中間,一般老兵才愛叫她將軍,她遲疑了一瞬,指指自己,“你是在叫我嗎?”


    那小子盛氣淩人道:“就是你!方才就是你說我‘聰明有餘可基礎不牢,下盤功夫不穩,還須加強’的吧!”


    孟長寧瞧著他,想起來了,“哦,你是前幾場那個打贏了老李的那個?”


    霎時想起一陣哄笑聲,旁邊被點到名的李大哥不由得老臉一臊,埋下頭來。


    “是我!”那少年約莫才十五六的模樣,個子不算太高,至少在這軍營裏不算太突出,一身軍裝髒兮兮的,偏臉上掛著桀驁的表情,“你說我不行,那你呢?有種躲在下麵說別人,不如你上來和我比一比!”


    孟長寧瞧著他,口幹舌燥的,方才花生吃太多了,不由得舔舔唇,“我今日換過衣裳才來的,不想洗了,下回吧。”


    “你是不想洗衣服還是覺得打不贏我?怕輸給我?我看啊,你是隻會紙上談兵的假把式吧?”


    孟長寧被他說笑了,如此狂妄不羈可不就是少年氣。這般桀驁不馴的樣子還有點兒謝錦隨耍橫時的感覺,不過謝錦隨可是個慣會扮豬吃老虎的主兒,她不由得眉眼帶笑,“你說是就是吧。”轉身就要離開。


    “你站住!”少年竟是一個箭步衝上來就來抓她的肩膀,孟長寧曲身一躲,鉗製是躲開了,可衣裳卻弄髒了,她抿了一下唇,有些不開心。


    少年年輕氣盛地看著她,對她的躲避還頗為不滿,“聽聞你不過是一個罪犯,憑什麽享有單獨的帳篷,還能參與戰事討論!”


    這少年名叫宋黎,幾個月前才入的伍,憑借著一身好本事在自己隊伍裏打出了名聲,新兵基本上都服氣他,幾乎都以他為頭子了。


    他這麽一說,周圍的應和聲大起,“就是就是!這可不就是明目張膽的偏私嗎?”


    “胡說什麽呢!你們知不知道將軍為連宋做過什麽!”有老兵開始護短。


    一時間場內嘈雜不堪,新兵與老兵分化出兩個陣營,相互對立。


    孟長寧眼神陰沉了一瞬,小小年紀,本事不大心思倒是挺多,看來是打聽了她不少啊。


    左路聽見這此起彼伏的拱禍聲,也麵色難看了起來,正想開口訓斥的時候,卻被孟長寧拉住了袖子。


    老兵越來越少,新鮮血液逐漸入駐,她如今享受的這一切注定遭人非議。靠著左路的庇護這非議之聲隻會越壓反彈得越厲害。


    要麽她過和普通士兵一樣的生活,承受著自己是罪犯的非議,要麽她今天就把眼前的人打趴下,在這軍營之中實力為王,打不贏就閉嘴。


    孟長寧用舌頭頂了頂牙齒,她洗完澡之後真的很不喜歡動手再出一身臭汗的感覺。若是平常,這特殊待遇不要也就不要了,可是今天她看著眼前的小孩怎麽看怎麽不開心。


    “你很不滿?想打架是吧?”


    宋黎麵上傲氣得很坦蕩,看著這比自己還矮半個頭的小個子,揚頭應道:“沒錯!”


    孟長寧看了眼自己肩上的黑爪印,“輸了不要哭鼻子,以後也不準再用手碰我。”


    宋黎冷哼一聲,“誰稀罕!”


    “那就好。”孟長寧點頭,輕聲道。


    下一刻一道沙石揚起,頓時迷了人眼,等宋黎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勾倒,被孟長寧反手扣在了地上,小腿一片酸痛。


    還是左路最先在沙石之中看清結局,眉眼都暈染上了春風一般,和順了起來。他怎麽忘了,孟長寧依舊是當年那個孟長寧,猛虎不會因為善良而失了鋒利,即便不出手她也依舊是山中猛虎。


    輸得如此之快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新兵蛋子們都張大了自己的嘴,方才還張牙舞爪想和老兵們動手的爪子都頓在了空中,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放下還是該繼續。


    “好!——”還是李大哥一聲大喝!引得老兵們都開始鼓掌。老李心中這叫一個暢快,想當年孟長寧稱霸賽場的時候,他們這些奶娃娃還不知道在哪兒掏鳥呢,如今竟敢對將軍不敬起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說過了,你下盤不穩,輕輕一腳你就倒了。”孟長寧淡聲道,用腳踩著他,絲毫不想自己的衣裳再被他弄髒。


    宋黎臉著地,臉上全是羞憤不滿,大罵:“你不守規矩!你偷襲!你臭不要臉!”


    孟長寧勾唇,稍稍矮身,衝著地上的人道:“戰場之上可沒有這麽多規矩,你等別人守規矩,別人等你丟性命。”


    不想出汗,速戰速決才是最好的選擇。孟長寧鬆開腳,還順帶著乘人不注意時將自己的鞋子悄悄在他身上擦一擦,沒辦法,方才踢起沙石的時候染了灰塵。不過,看著地上的泥猴子,好像越擦越髒?


    偏這種小動作一個都沒逃過左路的眼睛,原本還有些生氣的他不由得眼角染上了笑意。


    她冷淡道:“功夫不錯,過幾年超過我不是問題,現在還是乖乖再練練吧。”


    孟長寧麵無表情地瞧一眼圍觀的人,眾人噤聲,不再敢非議。她挑眉,這算是鎮住了,轉身便回營喝水了。


    宋黎看著那個背影,眼裏陰狠怨毒盡顯。同期的新兵想把他扶起來,他憤怒地甩開了別人的攙扶,自己爬起來了。


    隻見左路走到了他跟前,聲音裏含著明顯的笑道:“她已經很久不動手了。”誰叫你弄髒了她的衣服呢,這都是自找的。


    左路突然拍拍他的肩膀,也該長點兒教訓了,留下不甘心的宋黎也走了。


    孟長寧回到自己的營帳,喝了水這才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剛想換衣服便聽見長正的聲音,隻見長正撩開營帳端著一個小盒子進來。


    孟長寧接過打開,入目先是一截斷筆,下麵壓著一封厚實的信。


    她拿起筆忍不住笑出了聲。


    長正不解,“小姐,你笑什麽?”


    孟長寧轉著那半截斷筆,忍俊不禁,“有人等不及了,催我快些寫信回去呢。”


    長正額角問號,哪裏看出來的?便又聽孟長寧道:“過兩日就來取信吧,這回找個理由早些送信回去。”


    “是。”長正拱手,然後出了營帳。


    孟長寧靠著椅背,眉眼彎彎地把斷筆收起來,滿足你的意願了,這回應該沒有理由再控訴我了吧。然後拆開信封,拿出一大遝子信紙細細看起來。


    深夜,星辰璀璨,萬籟俱寂,營帳之中燈火未眠,人影綽約,筆杆搖晃,訴盡一腔情思。


    作者有話要說:  520——


    謝錦隨:啊啊啊——她終於回信了!


    第53章 大周


    這日早晨, 孟長寧像往常一樣去跑步, 跑著跑著發現了身後有個小跟班,孟長寧回頭看了一眼,什麽都沒說,依舊做著自己的事情,太陽初升的時候,停下腳步回營帳準備換衣裳議事。


    孟長寧撩開簾子, 卻見身後的人還有繼續跟進的意思, 不由得停下腳步,“你跟了我一早上了, 也該夠了吧?”


    宋黎一臉不耐, 眼神閃爍, “誰跟著你了!”


    孟長寧站在營帳門口,雙手抱胸, 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倒是沒跟著我,可這營帳就住我一個人, 怎麽你這是準備與我同住?”


    宋黎被她這麽一調侃, 有些惱羞成怒, 又礙於昨日失了麵子, 攥緊了拳頭,半響沒說話。


    正當孟長寧準備掀簾子進去的時候,又聽他急道:“你的腿!”


    孟長寧的身影頓住了。


    “你的腿是不是……”後麵的聲音越來越小,宋黎有些不願意相信, 可是……他跟了她一上午了,她這腿平時走路還看不出什麽大問題來,一到跑步的時候,明顯步子就要比別人吃力,比其他士兵慢上許多。


    孟長寧回頭,冷道:“跟你有關係嗎?”


    “怎麽沒關係?”宋黎急了,“你昨日一腳踢起沙石就是為了讓我看不清,然後好給你的腿爭取時間一招將我製住是吧!”


    “所以呢?”


    “所以?所以你才是投機取巧!根基不牢!”


    孟長寧瞧著他一臉暴躁的樣子,冷笑出聲,“我還是那句話,戰場之上輸贏即是生死。你輸了就是輸了,不管是因為什麽輸的,結局都不會改變,因為死人是沒有機會伸冤的。”


    她微微眯眼,“至於我的腿就不勞你費心了。”話落,孟長寧轉身就進了營帳。


    門簾將營帳擋得結結實實,宋黎一臉不甘地站在外麵,卻又不得不承認她說話是對的。所謂的投機取巧,換句話來說也可以是揚長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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