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寧顫著手接過那封信,直覺告訴她,這份信和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有關係。


    她打開信封,裏麵隻有兩行字,“明日夕陽餘暉時,季川戰場。”


    孟長寧死死捏緊這封信,重提季川戰場,這個人到底是誰,隻要她明日前去一看便可知曉,甚至這些苦苦困擾她的謎題也有了答案。


    沈萬安見她拿著信又在沉思,搖搖頭提著自己的寶貝藥箱回去了。出來時看見外麵剛好回來的左路和長正,長歎一聲,“勸勸吧,又瞎想呢。”


    他一甩袖子望著漸漸幽深的夜色離去,嘴裏還哼著歌,心情渾然沒有處於戰爭之時的緊張。也是,他本是宋國人,贏了依舊過日子,輸了,反正亡國也不是頭一回了,沈萬安心大得很,天王老子來了也擋不住他及時行樂的好心情。


    左路兩人進來,瞧見孟長寧手中的信封,不由得開口詢問。


    孟長寧將裏麵的內容遞給他們看,兩人看後不由得對視一眼,良久,左路開口道:“你這是準備去赴約?”


    孟長寧輕輕點頭。


    “萬一是個陷阱,有詐呢?”左路急道,“我不同意,眼下正是士氣低沉的關鍵時期,需要你在此坐鎮,若是你去了有個三長兩短,隻怕連宋就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了。”


    孟長寧斂眉,眼眸半垂,不說話。


    長正輕聲道:“我陪你去,若是有詐,我必會殊死護你歸來。”


    孟長寧抬頭看看他,眼裏不由得含上了淚光。


    長正按按她的腦袋,這是他第一次逾矩。


    那年,他父親戰死沙場,是孟長寧的父親收留了他們一家,給了他們一口飽飯吃還教他們習武習字,若不是有他父親,他們一家三口早就餓死成為孤魂野鬼了。


    孟長寧原本是叫孟寧的,老爺為了叫他們三個更加親近,這才給她改了名字叫孟長寧。孟長寧還因此不開心了好一陣子。


    初見時,孟長寧便是一副野猴子的模樣,看著新領回家的兩個孩子和一個婦人還以為是自己父親在外麵養的外室,鬧了好大一通,後來被孟長寧的父親關在祠堂裏跪了一天一夜才冷靜下來聽老爺解釋。


    他還記得自己偷偷拿著小心省下來的饅頭給孟長寧吃時的膽怯和她那時的好麵子。明明肚子都餓得叫了好幾回了,還是不肯吃,硬是等到老爺給她認錯了,她才吃東西。


    那個時候,他就想,這樣倔強的性子,若她是個男孩以後一定會成大器。隻是沒想到即便她是個女孩,也一樣在這軍營之中烙下了自己的印記。


    自然更沒想到的是,她一個女孩子最後卻像老爺一樣一個人撐起了一個家。思及此,長正不由得羞愧,他確實比不上孟長寧的堅韌。


    所以,他這一輩子都隻能站在孟長寧身後看著她宛若鮮花般盛開,而他會永遠護她平安。


    如今她想任性一回,就任性一回吧,反正眼下的局麵不會再有更壞的了。


    見這兩人都同意了,左路隻能是沉默,半響才道:“我也要去。”


    孟長寧連忙製止,“不行。你才是這連宋守備軍真正的主帥,若是你去了,出了什麽事情,才真的是軍心大亂。”


    左路想反駁,卻又無可辯駁。


    孟長寧笑笑,“我隻是一個小小的軍師,要是真的出了事情,還有你們擔著,更何況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我隻是想去解開這個秘密。再說了,他們既然單獨給我來信,那便說明這個寫信的人必然是與我有話要談,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會不會要我的命還不一定呢。”


    左路沒有說話,任她再怎麽解釋,他還是擔心,隻是她意已決,他無法再動搖。


    他囁嚅半響,“你務必小心。”


    孟長寧點頭。


    季川戰場。這個見麵地點選得太過詭異,孟長寧咬牙,罷了,對方是一群人也好,一個人也罷,她都要去會會。


    而故地重回,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孟長寧摸著自己已經能走路的腿,這個人看來對她真的很熟悉,時間和地點都挑得那麽好。孟長寧腦海中閃過一張熟悉的麵龐,她瘋狂搖頭,將這人像甩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林一衣:大大,你說我是輪空呢還是忘記申請了。


    (省略無數字之後)


    大大:你日入平均多少。


    林一衣:兩塊。


    大大:嗯……你準備好日萬吧,再不濟也要日六,不然下周又輪空。


    林一衣:嗯……是日六兩塊……日三……一塊四……


    大大:嗯……就……你心態挺好的哈。一般日入兩位數才有榜單……


    ——


    好奇問了一下大大我為什麽沒有榜單,然後就有了上麵這段對話。


    我:……就心態被表揚得挺突然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4章 誰是臥底


    秋日的太陽落得早, 孟長寧看著遠處漸漸沒入地平線的夕陽, 換上了一身黑衣輕甲,青絲高束,她看著水中的自己,似乎已經許久未開懷大笑過了。


    “小姐。”長正站在身後,拿來了一柄銀槍,雖比不上長鶴銀槍, 卻也是連宋城裏能找到的最好的銀槍了。


    孟長寧轉頭看了他一眼, 接過銀槍,在手中掂量掂量了兩下, 滿意地扯了扯嘴角。


    兩人轉身大踏步離去, 猶如赴死一般的氣勢, 讓所有人都為他們讓路。


    營帳裏那張書信孤單地滑落在地。


    左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胸口一陣悶痛, 卻也隻能看著。


    夕陽餘暉,二人縱馬前行,風在耳邊呼嘯,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熟悉, 就猶如當初她剛在此作戰一樣, 說實話, 要是真的算起來,這應該是她第十一個年頭再重新踏上這片戰場吧。


    所有的故事都是從這裏開始的,從她一戰成名之後,生活就再也沒有消停過。上輩子是不停地打仗一直打到死, 這輩子是想躲,想改變最後還是走上了一樣的路。


    孟長寧忍不住苦笑,原來這就是命運,無論你再這麽得知先機,無論你再怎麽準備完全,無論你再怎麽想改變想逃避,最後命運之手還是會親自將你的咽喉扼住,讓你無法逃脫。


    “籲——”


    孟長寧看見遠處背立的兩個人,猛地一拉韁繩,他們也是隻身赴會的。


    黃沙曠野,夕陽餘暉,一男一女,如果不是相熟,孟長寧真的想誇讚一句男俊女俏。


    聽見馬蹄聲,女子帶頭轉過身來,衝著孟長寧輕輕一笑,“好久不見,長寧哥哥。”


    兩人相隔不過兩三米遠,孟長寧瞬間就紅了眼眶,“為什麽?”


    為什麽泄密的人會是你?秦軟。


    我幻想過無數人,我甚至懷疑過我自己,可我從未想過這個人會是你……


    顧未生淡然一笑,又覺得有些舒心,眉間舒展道:“我幻想過無數次你看到這一幕時的場景。我猜過你會痛罵我,會仗著你一身好武藝揍我,會忍不住上來就要殺了我。”


    她駕著馬輕輕繞著孟長寧走了一圈,“新換的銀槍倒是不錯。”


    孟長寧閉了閉眼,她在耳畔炫耀地輕道:“當然你紅了眼眶流淚的模樣我也是幻想到過的。”


    孟長寧捏緊了銀槍,將自己的一腔熱淚全都憋回去,冷靜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怎麽做到的啊?”顧未生有些失神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然後歪了歪頭,輕輕道,“我……不告訴你,哈哈哈——”


    顧未生驟然大笑,“孟長寧,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偏就不告訴你。哈哈哈——如何?你是不是覺得很挫敗,是不是很難過?是不是心中很憤懣不平?”她雙手撫在心口,做出疼痛狀。


    孟長寧捏緊了手中銀槍,聲音裏透著寒涼,“我再問你最後一遍,為什麽。”


    顧未生似乎依舊沒有把她的話語放在心上,隻是滿不在乎道:“為什麽啊?”


    “因為我本就是宋人!因為我想叫所有的大慶人都死!因為我恨大慶!恨陸西沉!我更恨你!”


    她突然之間暴怒,像是一隻發狂了的雄獅,將所有積蓄已久的怒火都找到了發泄口一樣大吼,這厲吼聲在季川灑滿英魂鮮血的上空之中回蕩。


    “孟長寧,我早就說過的,我恨你,我一定會一點一點地把你撕碎!你為什麽就是不信呢?嗯?”


    顧未生眼睛充血,無數的怨恨將她眼裏的風情吞沒,變成了嗜血的仇恨深淵。


    “就因為你恨我?所以你寧願勾結他們,寧願連累所有連宋的人陪著你的仇恨一起死?”


    “是!我寧願他們都死!全都死!”她發狂得大叫,像是真的要將這城中所有人都殺盡一樣,沒有邊界的怨憤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吞沒了。


    孟長寧狠狠地閉了一下眼,銀槍一挑,將她腰上掛著的那枚銅錢,握在手裏,滿眼猩紅,淚光閃閃,“這枚銅錢,你不配。”用力一握,銅錢化成了灰燼,灑落在黃沙之中,再尋不見蹤跡。


    顧未生親眼看著自己佩戴了多年的銅錢消失在眼前,突然笑了一聲,呢喃道:“我不配。哈哈——我不配。”


    她理一理自己的衣裳,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樣要將自己最美的一麵表露出來,告訴孟長寧,即便沒有這一個配飾,她依舊是最美的女子。


    她高傲地抬起自己的頭顱,突然好心道:“孟長寧,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嗎?我告訴你,我的母親本是大宋的公主,因為陸西沉這個賤人騙取了大宋布防圖,拿走了天子佩,大宋這才亡國,被三國瓜分。”


    “我本不曾想過要做什麽的。”她忽然拽著孟長寧的手,麵上無盡哀傷道,“真的,我本不曾想過要複仇的。”畢竟要複仇,需得顛覆三國,那太難了,她一個弱女子做不到。


    顧未生看著孟長寧無情地從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苦笑一聲,“嗬——”


    “可是,你的眼裏為什麽隻有別人沒有我呢?你護著這季川護著連宋,所以害了秦圓,你護著秦圓,所以害了我。”


    聲音裏透著空靈,更透著悲傷,那怨氣甚至要越過這季川之上無數殘魂的仇恨。


    “季川之戰後,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她仰頭望著漸漸沒入地平線消失的夕陽,開始回憶起這輩子最惡心最作嘔的瞬間,“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突然就消失了嗎?”


    孟長寧眼中的淚沒有止住,突然哀求道:“別說了。”


    顧未生邊笑邊流淚,“為什麽不說?你不是找我嗎?我告訴你,因為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們,可是你眼裏隻有死去的秦圓,你看不見遠處正在被士兵侵犯的我,你聽不見遠處我的哭聲喊聲尖叫聲求救聲,你聞不到這到處彌漫的血腥味。”她像是在回憶當時的場景一般,微微閉眼,場景在眼前重現。


    “可你通通聽不見也看不見!你眼裏隻有死去的她!隻有秦圓!孟長寧!是你!你是殺死我的!是你的視而不見埋下了今日的禍端!”


    顧未生怒指著孟長寧,此刻的她恨不得將孟長寧撕裂,一口一口生吞入腹。


    “這就是你的報應!這是你應得的!若不是你強行要保這個什麽該死的季川連宋,秦圓不會死!我不會被人糟踐!他們該死!他們早就該死了!三年前就該被埋在這片土地上!憑什麽這些人還好好活著!我不服!”


    那厲聲控訴早已經將孟長寧的心撕成了碎片。她看著已然癲狂了的顧未生,無力感叢生,將她全然緊緊包裹喘不上氣了,可她卻不敢再看顧未生一眼。


    “既然錯的是我,你該找我報仇才是。是我的一意孤行害了你們,你找我報仇才是。”


    “哈哈——”淚水模糊了顧未生的眼睛,她卻忍不住笑,她站在當年自己死去的土地上,她終於為那年那個無法反抗的自己報仇了,可是她的心卻如鈍刀割肉一樣,一點兒也不痛快。她想可能是因為孟長寧還不夠疼吧。


    “找你一個人報仇怎麽夠呢?啊?你這樣的人不怕死,死對你來說一點兒威脅都沒有,可是要是因為你死了無辜的人你就會心疼、難過、自責、愧疚,就像你當年因為對秦圓的愧疚而一直容忍我一樣。”


    顧未生將她看了個透徹,“我若是不看見你撕心裂肺的疼,恨不得即刻自殘的痛我怎麽會甘心呢?又怎麽對得起我在陸西沉身邊虛以為蛇這麽久才拿到的天子佩呢?啊?”


    她瘋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天子佩是可號令我大宋皇家親兵的令牌。陸西沉這個蠢貨,居然真的還有心?他居然還相信我母親至死不忘他,依舊愛他,居然願意自欺欺人把天子佩還給我,隻因為想補償我這個從未見過麵的女兒?哈哈哈——”


    天子佩、皇家私兵……孟長寧突然想起前不久連宋進了一大批人,不由得抬眼,“連宋城裏暴/亂的那些人也是你的兵?”


    顧未生仿佛被人拆穿了一樣,驚訝道:“呀——被你知道了?哈哈哈——這些也是陸西沉那個蠢貨幫的忙呢,我不過是隨口道想讓從前的子民也有個安居之處,他便替我做了不少假身份,要不然我的人怎麽能如此大搖大擺地進城,再毀你糧倉呢?”


    她捂著嘴,忍不住大笑,“隻可惜啊,他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再見到我了。”


    永遠?這話中的隱藏含義太濃,孟長寧忍不住出聲,“你們在晉州還做了什麽?”


    “晉州?”顧未生的食指抵著自己的紅唇,仿佛大吃一驚,道:“哦?我忘記了,你如今被封鎖在了連宋城裏,出不去,自然是不知道晉州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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