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濂伸著折扇從他手裏挑過袋子,拎了拎道,“這買茶錢咱家收了,你們快點兒把礦山具體情況的說明文書擬出來,咱家一並帶回鄴都,至於後續降下什麽罪責咱家可就管不著了。”


    “是,”王布仁滿麵苦氣,他也想魏濂能為他們多說幾句好話,可是將才那一頓火氣便是警告,還想讓他幫他們開罪那是決計不可能了,沒添油加醋就算不錯了,好在這金礦還是有的,雖說達不到預期,但提取出來也勉強夠上交,即使降罪下來,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多大的影響。


    魏濂展開折扇揮了兩下,呼一口熱氣道,“文書什麽時候能交過來,咱家趕著回。”


    “回廠督話,今晚就能送到您手上,”王布仁擦汗道,魏濂催的太急了,這是他能保證的最快速度。


    魏濂合住扇麵,問一句話,“從這裏不坐船,光做馬車回鄴都得多長時間?”


    王布仁觀察著他的神色,瞧不出冷臉,便鬥膽問道,“廠督為何不坐船回?坐馬車走陸路少說也得十幾日才能到鄴都,路上得繞好幾個州府,不是個好選擇吧。”


    魏濂便唉一聲,“咱家也清楚,可是咱家夫人你們先前也瞧見了,坐不得船,這要是再坐一回船,她那身子骨哪受得了,馬車慢就慢些吧,隻她少受些累咱家也舒心。”


    王布仁了然得點著頭,“那您何時出發?下官們也好給您準備馬車。”


    魏濂將折扇插回腰上,負手在背上道,“你們今晚文書送來,咱家就離開吧,馬車就不用你們管了,咱家還沒窮到一輛馬車也要你們置辦,隻將你們手裏的事處理幹淨了咱家就遂心了,可別再出岔子,咱家可等不起啊。”


    王布仁嘿嘿兩聲,“定不會讓廠督再煩心。”


    能趕快送這尊邪佛出淮安府他們也有空閑歇了。


    魏濂擺兩下寬袖,望望天,太陽出來了,隻隨便道,“咱家回去先理行李,可就等著文書了。”


    王布仁再三拍著胸脯道,“即是應了廠督,斷沒有誆騙您的道理,今晚下官親自給您送去。”


    魏濂悠長的嗯著,隨後適意的邁大步離開了礦地,餘一眾官員鬆一口氣。


    文書在黃昏時到了魏濂手裏,他看了一遍沒看出什麽問題,就令人備齊了馬車行李出發。


    傅晚凝隨他上了馬車,迷糊著問道,“不坐船嗎?”


    魏濂揭開食盒,從裏麵拿出一碗冰糖雪梨放到小案幾上,“坐船不方便。”


    “不用顧及我,”傅晚凝吸吮著甜水,望一眼他,“馬車太慢了。”


    魏濂拉掉綢繩,將內使官帽脫下來扔到一邊,“還得去蘇州府,船舫引人注意,馬車易混入人群。”


    傅晚凝撂下勺,瞥著他道,“他們賄賂你的錢你真會交上去嗎?”


    魏濂解了外穿的曳撒,從小櫃子裏將那件襴衫拿出來穿身上,他自顧摸了摸衣邊的補子,道,“一半交一半不交吧。”


    傅晚凝擰肘著身道,“之前說的都忘了。”


    魏濂笑一下,倒出個袋子到桌邊,“他們孝敬我吃茶的,這個不交。”


    傅晚凝將手揣袖裏,低頭道,“這個不是髒錢嗎?”


    “我又不幫他們做事,這錢頂多算肥油,從他們身上扒下來的肥油,不拿白不拿,”魏濂撫著她的背,微垂臉看她,“水至清無魚,我隻拿能拿的,爛事兒上的我一概不碰。”


    傅晚凝仰一下頭,瞧他目光專注,便轉了眼落到他肩上的粉色補子上,“要是被人抓到了。”


    魏濂晃著身,順腳踢掉了皂皮靴,朝後靠下去,“打個比方,就像小輩給前輩的敬禮,抓人也得有名頭,我也沒替他們辦事,這錢在台麵上什麽都不算。”


    傅晚凝便又抱著碗吃。


    馬車行的慢,此時又入夜,傅晚凝吃完就來了睡意,她閉著眼側臥在他身邊,喃喃道,“總不踏實。”


    魏濂給她蓋上褥子,一翻身攬她進胸口,“想得多,怪說女人心細,等到了蘇州府,給你買件織金襖,他們時興,緞布用的多,針工局做衣裳的女官多是從那邊請來的,宮裏的娘娘人手一件緞襖,想來你也是喜歡的。”


    傅晚凝眸子微彎,捉他衣襟上的盤扣玩,“我不講究的。”


    魏濂揉一下她的耳邊,“言不由衷,你喜歡狗嗎?蘇州府有一種拂林猧兒1,很適合女孩兒養著玩。”


    傅晚凝羞赧著聲道,“想養。”


    魏濂低了低頭,玩兒似的道,“那你求求我。”


    傅晚凝凝住眉,糾結著將臉湊到他跟前,怯生生的嘟唇去親一下他,轉而抬手遮住臉縮被裏,顫聲道,“求你了……”


    魏濂舔一下唇,慢著聲道,“還不夠。”


    傅晚凝臉泛苦,探出頭來望他。


    魏濂一臉戲謔。


    傅晚凝捶一下他,蹙眉送上唇去吻,一點點的像貓兒喝水,撓的人心癢。


    魏濂被她勾的心頭撒熱,空出手將她頭托住,強勢絞著她的舌玩耍,直聽見她微有喘息便壓身帶著她藏進了被褥裏。


    馬車駛出了淮安府,沒進夜色中,一切震動都泯然於平靜中。


    蘇州府離淮安府近,走水路大約一日就能到,陸路要遠些,但也四日能入城。


    傅晚凝和魏濂入城的那日天不好,下的大雨,還好番子提前進城,給他們置好宅子。


    那宅子臨桃花塢河,附近還坐落著桃園,一進門就能聞見桃香。


    魏濂護著傅晚凝進簷下,回身看時,那粉牆黛瓦在瓢潑的大雨中婉約成景。


    有仆從來引他們進屋內,香閣取兩雙木屐給他們穿,“奴婢下廚房讓人備膳。”


    她撐開油紙傘跑進了雨裏,雨幕被撕開一點縫,刹那間將她包裹在其中,容入雨色裏。


    傅晚凝讚歎著望向院裏,“真像畫兒一樣。”


    魏濂拖來一隻大搖椅,按著她坐倒,“蘇州府的特色,庭院、石板路、水牆門連在一道兒成了詩意,這裏的人有錢,慣會享受。”


    傅晚凝踩在搭子上,輕輕搖著,“我以往隻當鄴都的人最愛捯飭,如今下了江南才知道,鄴都沉悶的很,這裏才是真人間仙境。”


    魏濂端坐到梅花凳上,朝外張手,雨水順著他的手往下滴,正落到台階上,暈染出水花來,“在這裏呆久了,人會變懶,鄴都要穩實些,能督促人上進。”


    傅晚凝拉下他的手,用布給他擦幹,“咱們要呆多久?”


    “七八日吧,”魏濂撿了細碳進小爐中,將茶壺放上去燒,“想回去了?”


    “也沒,”傅晚凝將茶具端上茶幾,翻開兩隻描梅紫砂盅,直盯著上麵的梅花看,“刻的真好。”


    魏濂提起茶壺往杯中倒茶,茶香彌漫,聞著沁脾。


    “江南茶鄉,對茶具的研究也深,多愛附庸文雅,在這種玩樂事物上比誰都盡心。”


    傅晚凝咂著茶,眼往那片被雨打濕的曼陀羅花看,那花朵零落在地上,順著雨水往牆角邊流,匯入到水溝中,蕩著那花瓣流出了院子,她看的入迷。


    魏濂笑意融融,側目見一人打著傘懷裏托隻拂林猧兒走近來,他朝那人招手,那人便息了傘進屋簷,對著他跪地道,“廠督。”


    魏濂自他手裏接過拂林猧兒,道,“去查一查,孫家去鹽城做什麽?”


    “是,”那人對他一抱拳,撐傘又進了雨中。


    傅晚凝趴在扶手邊,伸著手指戳了戳那隻拂林猧兒,它太小了,那體形跟普通的貓差不多大,此時被她戳了,嗷嗷叫著,四肢胡亂的在空中劃動,可憐可愛,“它好小。”


    魏濂將拂林猧兒放到她的膝上,它打了個滾兒想跳下去,傅晚凝撫著它脊背上的毛,它便立刻服帖的倒進她手中,討著寵。


    “長不大了,先代流下來的種,據說是西洋傳進來的,”魏濂喝掉最後一點茶,收了茶具,“倒會跟人賣乖。”


    傅晚凝點點它的小粉鼻,眉梢添笑,“真真兒惹人疼。”


    魏濂掐著它的脖子放地上,它伸著小爪子想爬下台階,才沾到水就開始叫,轉頭往他腿邊蹭,叫的又嗲又嬌。


    傅晚凝捂袖子笑,“它跟你撒嬌了。”


    魏濂抬腳將它推到一邊去,“沒個狗樣子。”


    傅晚凝抿一下嘴,彎腰下來要抱它,被他扣住了手腕,她納悶道,“不能碰了嗎?”


    正巧香閣過來,“老爺,屋後邊兒有溫湯,您和夫人洗浴的話從屋裏進去就好。”


    魏濂提著拂林猧兒放到她手裏,道,“瞧瞧它有沒有虱子,免得傳夫人身上了。”


    香閣薅一把它的腦袋,又跑出了院子。


    傅晚凝悻悻的躺回椅子上,道,“你不想我碰它。”


    魏濂嗯著,“太膩歪了,總覺得占你便宜。”


    傅晚凝臉燙起來,放輕聲道,“……你無理取鬧。”


    魏濂斜睨著她,“亂說話。”


    傅晚凝蜷一下腿,燒的麵頰泛粉,避著眼不愈看他。


    魏濂站起來,彎腰去抱她,“先沐浴吧,稍晚要用膳了。”


    傅晚凝握他的胳膊,人團成球,任他抱自己進屋裏。


    那溫湯蘊著熱氣,遮了視線,傅晚凝一下水著不了力,摸索著朝旁邊亂抓,被魏濂圈攏住帶入潮氣裏,渾了一池水。


    外頭停了雨,魏濂摟著她回床裏,她骨肉都還存著綿,眼尾懶怠的下垂,水霧皆被魏濂抹去了。


    “還能動嗎?”魏濂幫她穿好衣袍,騰起她道。


    傅晚凝疲憊的拽他的衣領。


    魏濂便把她放回床上,由著她緩和。


    傅晚凝靡著聲道,“有點渴。”


    “泡久了,”魏濂端來清水給她喝,目光柔和的凝視著她,“明兒去桃花塢河看看,咱們來的晚了,要早些或許能看到滿河鋪滿桃花瓣,這會兒去估計隻得瞧見桃子了。”


    傅晚凝沒甚力氣,她半合著目,白皙的臉邊有發絲攀纏,濃鬢承重,乍看要壓壞她的臉,她聲音啞的幾欲無聲,“桃子能吃嗎?”


    魏濂把她的發理到枕邊,笑說,“想吃?”


    傅晚凝籲一聲氣,在被下活動著身體,道,“不太想。”


    魏濂從床畔扯出腰帶束好,鬆垮著上半身往杌子上坐,“那邊是文士最愛去的地方,什麽詩畫會多選在那一帶。”


    傅晚凝提了點神,猶疑道,“若是遇到孫家的人怎麽辦?”


    孫門學子遍地,要是他們的身份被識破,那就前功盡棄了。


    魏濂道,“雖說我明麵上是他孫家的狗,但是真正見過我的人除了孫家嫡係的那幾個,其他旁支隻聽過我的名諱,除非太後娘娘的父親出來,要不然沒人會認出我。”


    孫家雖在蘇州府,但是位重者大都在鄴都,朝政不能離遠,他們想穩固自己在朝堂的地位,就得將勢力轉移進鄴都,蘇州府這個老巢他們遲早會棄掉。


    傅晚凝慢慢坐起來,道,“既然嫡係都不在蘇州府了,咱們留在這裏,還能探到什麽?”


    魏濂扶她下來,“嫡係再厲害,也得有旁支或者底下人撐著他們,他們總要人做事,蘇州府裏他們的足跡最多,他們所有從前做過的事都可以在蘇州府查到,就算查不到,將來要做的事在這裏也一定有個預知,無論從哪裏看,蘇州府都是孫家的命門,他們到死都甩不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18 17:31:25~2020-05-20 14:51: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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