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聰明:)


    第21章 調戲


    盛明修今日果真在府裏。


    魏鸞派仆婦去請他時,盛明修剛換了身衣裳走出院門,打算去外麵會友。被春嬤嬤仆婦和周驪音的侍女寶卿撞見,忙攔住了,說長寧公主有事召見,請他過去。


    盛明修原打算回去換身打扮,寶卿隻說公主向來平易,不必費事,愣是把人劫到了曲園。


    風華正茂的少年郎,正是亭亭如鬆的時候,盛明修又生得貌美超逸,錦衣玉帶襯著身姿氣度,舉止間賞心悅目。


    行禮拜見後,周驪音命人賜座。


    盛明修除了上回在曲園偶然撞見外,跟周驪音並無半點交情,被貿然召來後滿頭霧水。


    倒是周驪音錦衣彩繡,巧笑嫣然,半點不擺公主的架子,徐徐道:“前兩日去弘文書院時,曾在集賢閣瞧見你的畫作,覺得很有意思,用筆設色都與旁人不同,別具意趣。沒想到盛公子年紀輕輕,還有這般高才。”


    盛明修麵露意外,卻仍拱手道:“公主謬讚了。”


    ——他與周驪音同齡,“年紀輕輕”四個字聽著有些別扭。


    周驪音將兩隻手臂交疊搭在桌上,目光在盛明修臉上打轉,笑眯眯問:“怎麽畫出來的?”


    這麽一問,後麵的話便滔滔不絕。


    從如何設色到作畫技法、師從何人,周驪音刨根問底,興致勃勃。


    魏鸞陪坐在旁,瞧出端倪後不由失笑。


    她自然知道周驪音的性情,養在金樓玉闕裏的皇家女兒,又是帝後最疼愛的掌上明珠,性子有幾分驕矜,也頗目下無塵。先前永穆帝為她選駙馬,多少有學問本事的才俊都入不了她的眼,今日無緣無故跑來找盛明修說話,定有貓膩。


    魏鸞忍不住又瞧她這小叔子。


    盛明修的容貌生得極好,有父親盛聞天的英氣,也有母親遊氏的精致,從額發勾出的美人尖到鼻梁、眉梢、眼睛、嘴唇,沒一處不是精致得恰到好處。最妙的是他的肌膚,很白,很幹淨,跟柔潤的玉似的——不像盛煜,雖以氣度姿儀卓然出眾,膚色卻稍遜了些。


    但少年貌美,卻也並不陰柔。


    盛明修自幼習武,有武舉出身擔任千牛衛統領的爹,踏血前行所向披靡的兄長,性情裏有武將之家的英豪之氣,亦有少年人的張揚鋒芒、矯健颯爽。


    也難怪周驪音的目光盯著他不放。


    魏鸞暗笑,見仆婦端了做好的酸辣湯來,便擱在桌上。


    周驪音總算打住強行東拉西扯的話題,讓人端碗酸辣湯給盛明修。說如此寒冷的天氣裏勞他特地過來,心中頗為歉疚,請他喝碗湯暖暖身子,也能免她不安。少女金尊玉貴卻也率真玲瓏,盛明修不好拒絕,喝了一碗。


    湯裏按周驪音的吩咐特地多加了點胡椒,熱騰騰的喝下去,確實讓全身暖和。


    周驪音笑吟吟瞧著,又推一碗過去。


    盛明修欲推辭,抵不過周驪音滿口的不安歉疚,隻好強撐著再喝。


    暖閣裏炭盆高燒,本就暖融如春,盛明修兩碗酸辣湯入腹,額頭上便滲出層細密的薄汗。他雖頑劣,卻也知皇家威重,不好在公主跟前失儀,喝湯的間隙裏,瞅著魏鸞她們說話的空隙,偷偷擦拭好好幾遍。


    等湯碗見了底,生怕周驪音再賜一碗,趕緊尋個由頭告辭,溜之大吉。


    周驪音瞧他挺秀身姿隱入簾後,麵上笑意遮都遮不住。


    魏鸞不知她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頗感無奈,“你這到底是誇他,還是罰他?嘴裏讚賞人家的畫技,扭頭就賜了兩碗湯,這裏麵可是特地添了胡椒的。瞧他吃得滿頭大汗,往後怕是再不敢踏足曲園。”


    “你不懂。”周驪音笑著湊過來,低聲道:“上回碰見後,其實我還見過他兩次,隻是沒打照麵。他這張臉生得比姑娘還白,我總懷疑是敷粉了的緣故,才用酸辣湯來試,就是要逼他出汗。”


    見魏鸞神情震驚,周驪音得意道:“如今看來,他是天生如此白淨,半點粉都沒敷。”


    “……”魏鸞目瞪口呆。


    專程跑來曲園折騰盛明修一趟,就為這事兒?


    周驪音卻是笑意不減,瞧著麵前兩個空碗,似還沉浸在方才欣賞少年美貌的愉快裏。


    ……


    暖閣外,盛煜碰見弟弟時,那位正疾步而行,拿衣袖呼呼地扇風。


    他才從玄鏡司的衙署回來,去北朱閣找魏鸞時撲了空,得知她和周驪音在湖邊暖閣,便趕來這邊。遠遠瞧見弟弟出了暖閣連大氅也沒穿,走近一瞧,便見少年郎錦衣玉衫,大冬天熱出了滿臉的汗,被火烘烤過似的。


    盛煜心中詫異,“怎麽了?”


    盛明修滿腦子都在琢磨周驪音與他何怨何仇,聽見這聲音抬頭,險些撞到盛煜身上。好在及時駐足,又沒好意思說是被酸辣湯折騰的,隻含糊道:“覺得有點悶,散散熱。二哥是找嫂子吧?她就在暖閣裏,跟長寧公主一起。”


    說罷,繞過盛煜趕緊跑了。


    盛煜覺得莫名其妙,回頭瞧了一眼,抬步往暖閣走。


    門口侍立的仆婦丫鬟齊聲施禮,裏麵正跟周驪音談笑的魏鸞聽見動靜,忙斂了笑意,示意好友噤聲。旋即門簾掀動,繡著鬆鶴的紗屏後人影一晃,盛煜走了進來。他身上是玄鏡司的官服,眉目冷清,姿態端凝。


    魏鸞不知是何事,不自覺地站起身。


    自那晚她偏頭避開盛煜的親吻後,這是夫妻倆頭回見麵,她心裏仍擰著不安的小疙瘩。


    盛煜卻像是早已忘記,先朝周驪音拱手為禮,“拜見長寧公主。”


    “盛統領客氣。”周驪音端坐著紋絲不動,含笑道。


    盛煜遂瞥向旁邊的魏鸞。


    屋中暖熱,她身上穿著質地貴重的蜀紅衫,海棠繡得嬌紅清麗,花邊上盡是精致的雙飛蝴蝶,春意融融。底下羅裙曳地,鬱金百褶,錦帶約出細腰,宮絛玉佩垂落,更添嬌媚明豔之姿。她的目光在他瞥過去時悄然挪開,似有些不自在,自是為那晚在北朱閣的事。


    畢竟年少初嫁,不像他臉皮厚。


    盛煜竭力不去想那晚的曖昧失控,隻淡聲道:“方才在外麵碰見了明修。”


    “是長寧在書院瞧見他的畫作,覺得很有趣,特地朝他請教。”魏鸞見他神情似有疑惑,覺得以盛明修的性情,未必會對他說方才的窘迫之事,便含糊遮掩道:“恰好這裏做了酸辣湯,他喝了一碗,熱得直冒汗。夫君喝一碗麽?正好驅驅寒氣。”


    “不用,屋裏很暖和。”盛煜淡聲,自是不願重蹈弟弟的覆轍。


    魏鸞和周驪音同時鬆了口氣。


    周驪音雖驕矜,卻也知方才的事有些唐突。她跟盛明修年紀相若,偶爾頑笑無妨,盛煜卻是個心腸冷硬、翻雲覆雨的人,她這會兒心虛招架不住,遂款款起身道:“盛統領既尋到這裏,想必是有事。鸞鸞,你們先忙,我改日再來。”


    說罷起身告辭,死活沒讓魏鸞送。


    魏鸞無法,隻得讓春嬤嬤和染冬她們代她送至府門外。


    剩下夫妻獨處,盛煜屏退仆婦,朝裏麵清淨處走了幾步,才低聲道:“我剛去了獄中,嶽父他想見你。”見魏鸞麵露驚喜,續道:“事不宜遲,我已命人備了車馬,你換身衣裳就動身。”


    魏鸞哪會耽擱,當即回屋去換衣裳。


    ……


    再次踏足玄鏡司的牢獄,魏鸞已不像上次那樣心驚膽戰。


    隻是許久未見父親,難免期盼激動。


    盛煜仍送她到拐角處,命人取鑰匙給她後,孤身等她。魏鸞拿了鑰匙走到廊道盡頭,隔著幾步遠,瞧見鐵門內父親魏嶠仍同上回那樣麵壁坐著,身上穿了檀色織錦的衣裳,是她請盛煜送進來的。


    聽見迥異於獄卒的腳步聲,魏嶠轉過頭,見是女兒,麵上露了笑意。


    他的胡子許久未修理,蓄得有些長了,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獄中將近半年,雖沒受刑罰折磨,卻已不複身在朝堂的清貴之姿。但比起上回,他的精神卻好了不少,頭發整整齊齊拿玉冠束著,留存最後的體麵。


    魏鸞竭力忍住眼角酸熱,免得上回似的惹父親傷心落淚。


    獄房之內,魏嶠也是含笑相對。


    ——畢竟是他請盛煜帶女兒來的,心裏早有準備,甚至因女兒來得迅速而覺驚喜。


    父女相見,先敘各自近況。


    因魏嶠擔心府中眾人,魏鸞便先溫言安撫,隻說祖母身體無恙,伯父在朝中一切如舊,兄長那邊也沒什麽動靜。隻是母親獨自在家中,沒了她陪伴在側寬慰開解,又無法入獄探視,心裏始終有根弦繃著,上回在宮宴碰見時憔悴了許多。


    魏嶠聽聞,心中悲苦隻能化作歎息。


    而後言歸正傳,魏嶠盤膝坐在舊蒲團上,讓魏鸞附耳過去,低聲道:“上回你說的事,我已斟酌過了。鸞鸞,從前我隻覺得你年紀小,又是閨中嬌養的姑娘,看不明白朝堂的事。而今想來,倒是我考慮不周。”


    “父親這是想明白了?”


    魏嶠緩緩頷首,“皇後近來待你母女如何?”


    “她待我和母親如舊。上回冬至宮宴時,專留了外祖母、舅母們和母親,仍很親熱。”


    “可她背地裏卻在插刀。”魏嶠聲音微沉。


    他是文墨詩書出身,年輕時謙謙君子溫文爾雅,雖有公府的門蔭庇護,卻從無驕橫弄權之心,即便朝堂上波譎雲詭,也能時常待人溫和。而此刻,魏嶠的臉上卻分明攢了怒色,咬牙低聲道:“她在暗中布置,拉你伯父下水。禍水東引,背信棄義,居心著實歹毒!”


    魏鸞呼吸一緊,隻覺心驚膽戰。


    她知道章皇後會欺瞞要挾讓父親頂罪,最終拉敬國公府墊背,但其中究竟如何布置安排,卻無從知曉。卻原來是這樣一步步地,在她跟母親麵前親近溫和,在背地裏朝伯父下手。那日在北苑賞雪時,章皇後說了許多幼時姐妹深情的事,難道就沒半分不忍?


    魏鸞厭惡地皺眉,將那女人的臉驅出腦海。


    而後低聲道:“是我夫君查到的?”


    “是他。”提起盛煜,魏嶠冷凝的神情稍稍和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的調戲行為出自《世說新語》裏的魏明帝和何晏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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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春宮


    玄鏡司的牢獄與世隔絕,空蕩又安靜。


    魏鸞念及盛煜,不由借著敞開的鐵門往外麵瞧。廊道狹長,隔著不近的距離,他站在盡頭的拐角處,身姿挺拔端毅,等她的間隙裏也不得閑,正跟下屬分派事務。


    火光映照在玄色官服,遙遙望去,少了威武嚴毅,隻覺頎長峻整。


    她不由想起那夜酒後的親吻。


    看父親提起盛煜時的神情,顯然是生了好感,畢竟上回她來探望時,父親還對玄鏡司充滿抵觸抗拒。而今日盛煜在曲園裏,提及魏嶠時也稱以“嶽父”,不是最初涇渭分明的“你父親”。


    這男人威冷強硬,重權在握,她其實仍覺得性情難測,不敢掉以輕心。


    但這件事上,盛煜無疑是救了整個魏家。


    魏鸞後怕而欣慰,緊緊握住魏嶠的手。


    “父親既已識破她的歹毒用心,想必是已有了主意。如今的情勢,咱們要麽咬死了跟著章家,要麽懸崖勒馬,棄暗投明。皇上是個有誌的明君,他既有心拔除章家之患,自會善待投誠之人,屆時父親即便有罪責,也是如實論罪,不至於拿整個敬國公府給章家陪葬。”


    魏嶠笑了笑,“那點罪責為父承受得住,隻是苦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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