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鸞鸞:考驗你氣量的時候到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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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殺機


    別苑裏回廊曲折, 屋宇崢嶸, 皆繞溫泉而建。


    周驪音帶著魏鸞走在前麵,懶得去甬道繞,卻抄近路踩了草地直奔院內。溫泉畔屋舍連綿,亦有亭台樓榭,一座臨湖的八角涼亭裏,有人躺在竹編的短榻, 白衣如雪, 披散的烏發如墨, 錦靴搭在欄杆,半邊身子曬著暖陽, 姿態散漫之極。


    聽見輕盈的腳步聲, 他眼皮都沒抬。


    “聽說殿下和明修去剪桃花了, 那正好,回頭你倆各畫一幅人麵桃花,看誰更能畫出精髓。這兩日的課業,便如此安排吧。”說話間伸手摸了旁邊的羽扇,在頭頂遮蔭。絲毫沒有在公主跟前應有的恭敬姿態,亦無為人師表的端方。


    周驪音見慣他放浪形骸, 笑而頷首。


    “師父所命,怎敢不從。”


    旁邊魏鸞亦笑道:“時畫師既然得空,何不也潑墨露一手?”


    話音未落,躺著的男人猛然坐起。


    他今日來此處,是因周驪音邀師徒來賞玩溫泉風光, 山林散心,卻不知這小公主竟然還約了魏鸞。聽出聲音的那一瞬,時虛白下意識便將翹著的腳收回,連同睡意都飛到了九霄雲外——這種放浪姿態,當著兩個小徒弟無妨,外人跟前也無所謂,魏鸞畢竟是不同的。


    他迅速站起身,拱了拱手。


    白衣寬袖,豐神俊朗,聲音也是清越的,“盛少夫人竟也來了?失禮失禮。”


    “與外子一道來散散心。”


    魏鸞淡笑回禮,回身望向背後。


    三四步外,盛煜兄弟倆並肩而來,少年瓊姿玉貌望之悅目,盛煜則頎長峻拔,如峭峰威秀。滿京城裏,要湊出這麽一對風姿遠超同儕的兄弟並不容易。意外相逢,盛煜站在魏鸞身畔,沒像尋常似的拿清冷姿態待人,而是稍稍拱手,“時畫師。”


    錦衣玉冠下,他的唇角稍噙笑意,難得流露一絲和善。


    時虛白亦回禮招呼。


    他行事向來不羈,閑居在府或是與尋常友人相處,時常會散發鬆衣,不拘體態。然而目光掃過魏鸞時,那種散漫狂放卻不自覺地稍稍收斂,時虛白看了眼衣冠嚴整的盛煜,再瞧瞧自家隨風飄亂的頭發,自覺失禮,先去裏麵束發整冠。


    周驪音則引夫婦倆先去歇息。


    ——雖說馬車走得慢,又鋪得厚軟不太顛簸,終究路途遙遠,魏鸞懷著身孕原就不舒服,屈腿束腳地坐了一路,難免勞累。先躺著歇會兒,等養足精神再遊賞也不遲。寶卿做事細心,知道魏鸞起居的喜好,連熏香都已備好了。


    夫妻進屋,果然有極淡的甜香入鼻,如花枝初綻。


    魏鸞深深嗅了一口,歎道:“這香好聞。”


    “寶卿調的,她這兩年調香有點長進,我用的香都是她親自調的,沒想到連你的口味都能拿捏得準。喜歡就好,回頭讓她多調些,送去曲園。之前問過太醫了,這香懷著身子的也能用,並無損傷。”


    魏鸞得隴望蜀,“順便把方子送我可好?”


    “那你可得跟寶卿商量。”周驪音笑著,回頭囑咐道:“要價高些,她手裏好東西多得是。”


    調侃之間,她的目光又落向盛煜。


    對於盛煜這人,周驪音的情緒是很複雜的。


    他是父皇最信重的權臣,魏鸞生死托付的夫君,為她的父皇分憂不少,也待她的摯友十分用心,按理,她該敬重這位年紀輕輕便殺伐決斷的重臣。但他同時也可惡得很,譬如從前對她和盛明修想阻攔,譬如那副她了他債似的神情——沒人喜歡總看旁人的冷臉,周驪音更不例外。


    不過今日,他畢竟是魏鸞帶來的客人。


    且從楓陽穀回京時,也是盛煜沿路護送,勞心勞力。


    周驪音想讓懷著身孕的魏鸞高興些,於是愛屋及烏,向盛煜淡聲道:“鸞鸞困得眼皮子打架,盛統領若是無事可做,隔壁有小書房,別苑外也有射獵的林子,弓箭馬匹都備好了,自管隨意。”


    “多謝殿下,我等她睡醒即可,不必多操心。”


    “可以讓明修陪你去射獵。”周驪音補充。


    仿佛是為了故意慪氣,她還將“明修”二字叫得頗為親近,顯然是有恃無恐。


    盛煜神情無波,“他既另有差事,就不折騰了。”


    所謂的另有差事,魏鸞以為是說時虛白安排徒弟們作畫,周驪音想到的卻是方才她在別苑外支使少年給她剪花。姑娘家畢竟臉皮薄,猜不透盛煜這種人的心思,也不好接話茬,隻隨意應了聲,回身出門。


    魏鸞送她出去,扭頭見盛煜的目光仍落在周驪音的背影,不由一笑。


    “真不去射獵啦?”


    “不去了。”盛煜頓了下,將她攬進懷裏,若有所感,“明修來燕子嶺是為她,何必打攪。”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著實罕見。


    魏鸞那雙明眸立時滴溜溜地睜圓。


    以盛煜這種能跟弟弟大打出手,將頑劣少年治得服服帖帖的性情,就算會縱容弟弟,也不會貼心到這地步。所謂何必打攪,自是指周驪音。他方才瞧著周驪音出神,目光幽深,跟先前看向周驪音時的冷淡迥異,莫非是念及那層恩怨糾葛的皇家血脈,稍稍心軟?


    這話牽扯皇家秘辛,魏鸞當然不敢問。


    她隻挑眉揶揄,“夫君今日倒挺寬和。”


    “我從前很苛刻?”盛煜故意板起臉。


    魏鸞笑而不答。


    盛煜知道她為何這樣說。換在從前,哪怕隻是半年前,他也未曾放得下對周驪音的芥蒂,更不會默許她跟盛明修的靠近。不過時移世易,許多事終歸在變化,扶著魏鸞躺上床榻,入睡之前,他握住近在咫尺的手。


    “她雖是章氏所出,卻也是皇上的女兒,你的摯友。”


    “我確實恨章氏,曾發誓挫骨揚灰。”


    “但如你所言,周驪音並未做過愧對我的事,倘若我牽連泄恨,會令你和皇上傷心。”


    “章氏的分量如何比得上你們?”


    盛煜闔眼躺平,冷硬的臉上神情平靜,牽著魏鸞的手卻悄然握緊。


    從前仇恨深埋,他從未想過會對章皇後的女兒手軟,更未想過,自幼孤獨前行的暗夜裏,會有他最喜歡的人陪在身邊。彼時披荊斬棘,隻需朝著複仇前行,餘者皆無可忌憚,冷硬手腕下,無需討任何人歡心。如今,卻有了溫暖的家,嬌軟的妻,很快還會添個稚子。


    他想護她周全,更想她過得歡喜平順。


    為此,甘願退讓,求得周全。


    更何況他也曾應了永穆帝的托付。


    盛煜自己都沒想到,將章氏恨入骨髓二十餘年,如今竟會這樣的念頭。察覺旁邊的目光注視,他睜眼瞧過去,便見魏鸞靜靜看著他,唇角挑起淡笑,溫柔目光中甚至摻了激賞。他摸她鬢發,唇角微挑,“再說了,吃人嘴短。”


    這分明是調侃。


    魏鸞亦笑了起來,靠在他懷裏闔上眼。


    比起從前的冷硬狠厲、不近人情,執著於舊恨而蠻橫行事,這男人的轉變實在令她驚喜。像是冰冷孤閉的鋒刃,終於露出柔軟的那麵,有了溫暖的人情味。


    這種感覺真好。


    ……


    魏鸞原打算在燕子嶺住一夜便回,因裏頭地氣和暖濕潤,加之春光來得比別處早,著實不舍得挪動,次日便未返程。周驪音在府裏孤單彷徨,也樂得有人陪伴,自是盛情留她多住幾日,小姐妹采花踏水,甚是逍遙。


    不過盛煜對這種小姑娘的把戲,著實沒興趣。


    陪著逛了會兒,悄悄溜走。而後派盛明修過去瞧著,免得小姐妹倆玩瘋了無法無天。


    魏鸞樂得他開溜。


    ——畢竟差著十歲呢,許多時候興趣迥然不同。


    快活逛到傍晚,回到別苑時,遠遠看見盛煜跟時虛白在林中散步。兩人皆是京中翹楚,盛煜以冷硬手腕震懾群臣,令人不敢輕易親近,時虛白卻已超然畫技贏得追捧,讓不少文武重臣為求一幅畫而豪擲千金,性情更是天壤地別。


    此時盛煜玄衫磊落,時虛白仙衣飄飄,竟也不覺得違和。


    魏鸞詫然之餘,也暗自鬆了口氣。


    在燕子嶺的這幾日,應是夫妻倆自楓陽穀回來後最鬆快的一段時日。等回到了曲園,盛煜便迅速忙碌了起來——中書那邊有時相撐著,永穆帝將他推出去,不過是借機令群臣看到盛煜在朝政的能耐,並沒指望他撐起門戶,離開兩月也無妨。玄鏡司卻是盛煜挑大梁的,這一趟離京日久,且在白蘭傳遞消息不便,許多事便須提前安排。


    每日裏早出晚歸,重新忙成了陀螺。


    到得二月初,滿京城草長鶯飛之時,盛煜與永穆帝派出的使團一道,輕裝簡騎趕往白蘭。在京城逗留許久的魏知非也在此時動身回朔州——他是盛煜藏在暗處的幫手,並不在使團之列,更不曾張揚,便連魏嶠夫婦和魏鸞都不知他真實去處。


    消息傳出,旁人不以為意,倒是幼安郡主氣悶了兩日。


    不過魏知非是軍將,來去皆由鄭王安排,她氣也無用,覺得獨自待在京城那座空蕩的王府裏著實無趣,隻管帶了隨從,啟程回朔州。


    冬去春來,勃勃生機中,京城裏暫且風平浪靜。


    魏鸞也重新過上了蟄居養胎的日子。


    直到四月下旬。


    ……


    自打去歲九月有了身孕,如今孩子已快八個月大了,漸漸將原本纖細的腰肢圓鼓鼓地撐起,春嬤嬤每晚伺候沐浴時,都小心翼翼的。而魏鸞即便有徐太醫和仆婦們精心照料,身子也難免不舒服——身子笨重,行動坐臥不便倒也罷了,最頭疼的是每晚睡眠。


    那麽大個孩子壓著,想安穩睡整夜都是奢望。


    半夜夢醒,想翻個身也不容易,隻能讓染冬她們輪流值夜,占著盛煜先前的位子,每晚照料。因怕孩子太大了難生,飲食上更得格外精心,便是餓了也得有意節製,又不能吃太少餓著孩子,當真是一飲一啄,自有太醫來定,由不得魏鸞做主。


    更別說入夏後時氣漸熱,卻絲毫不能貪涼,想吃口酥酪都得看徐太醫的眼色。


    魏鸞簡直欲哭無淚。


    每回魏夫人過來,都得感歎半天當娘的不容易,便連周驪音都未能幸免。


    饒是如此,還有人來添亂。


    ——魏清瀾。


    說起來這位堂姐也是個騷擾人不倦的奇才。先前試圖挑撥夫妻倆,被魏鸞當場給了臉色,竟也絲毫不知收斂,照舊含沙射影。魏鸞瞧著伯父的麵子,且盛煜將後來那些鬼話都當耳旁風,便也未計較。


    原以為盛煜離京,她能消停些,誰知竟殷勤如舊。


    每回探望,還會帶些東西來,或是孕婦調養的上等藥材,或是些小物件,不一而足。


    且都打著魏峻夫婦的旗號。


    魏鸞留了心眼,趁著行動輕便時,每次回府都要特地去趟伯母身邊,將魏清瀾送來的每樣藥材和物件都誇一誇,謝伯母好意。伯母甄氏隻說是應該的,還能將東西的來曆道明,說魏知非尚未婚娶,這算是二房的頭一個血脈,即便姓盛,咱們魏家也該盡力養好。她管著府裏的中饋脫不開身,讓女兒跟著過去多陪陪,也是份心意。


    很顯然,魏清瀾沒說謊,東西確實是伯母的好意。


    且甄氏絲毫不知女兒的“陪伴”頗遭厭棄。


    魏鸞對此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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