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褚青娘如今也有大用,不說她牛痘之功,讓天佑帝無法坐視不理,就是開通西域商路,連通西域十六國,這對大虞國運昌隆也很重要的。


    因此天佑帝略一沉吟,沒接魏文昭話茬,繼續嘮家常一樣說別的:“你們這幾年不是很好,天天膩在一起還多了一個孩子。”


    魏文昭撩起眼皮,迅速瞥了天佑帝一眼,確定皇上不想偏幫他,臉上愁苦減去幾分免得皇上反感,語氣也輕鬆幾分變成自我調侃。


    “好什麽,微臣都做了三年和尚了,幼子也是微臣當年封了映霞苑,脅迫來的,青娘根本不搭理微臣。”


    “……”天佑帝是真楞住了,半天好笑又好氣,拍了魏文昭一巴掌,直接給帽子拍歪,“你可真給朕長臉,啊?堂堂正二品尚書,竟然做出強迫女子的事。”


    天佑帝拿食指點了魏文昭半天:“你讓朕說你什麽好,身居高位長得又俊俏,什麽樣的女子沒有,實在不行換一個不就完了?”


    魏文昭扶好帽子,拱手後退兩步:“天下什麽樣的女子都有,可那些女子哪個能比的上青娘才幹魄力?”


    天佑帝品了品褚青娘這幾年做下的事,朝中命婦那麽多,的確沒人做到她那一步。


    “行,你喜歡你就慢慢守著。”


    君臣兩話題,慢慢岔的越來越遠,魏文昭小心翼翼控製話題,確保天佑帝心情輕鬆愉悅,而不會想到宜王。


    隻是他不想,不代表褚青娘能放任他,隨意在天佑帝耳邊嚼舌根。


    “陛下,宜王求見 。”天佑帝身邊大太監,忽然接到內侍消息,躬身啟奏到天佑帝麵前。


    天佑帝回頭對魏文昭笑道:“剛還說平兒,平兒就來了。”轉頭對大太監笑道,“宣。”


    很快宜王一身清爽卻不失低奢便服,腳步穩健迎麵而來:“兒臣叩見父皇。”


    天佑帝笑著叫起:“朕剛還和你嶽父說起你。”


    “景平見過嶽父。”宜王抱拳微微欠身。


    作為皇子,其實宜王完全沒必要給魏文昭行禮,並稱一聲嶽父,他這麽多年都是叫魏卿,好點就是一聲魏大人。


    今天卻在天佑帝麵前謙遜親和,魏文昭沒時間細思,第一反應就是避開,然後舉手回禮:“王爺客氣。”


    這是最敏銳的直覺反應,宜王想在天佑帝麵前展現穩健知禮,他卻不敢在人家老子麵前,跟人家兒子托大。


    說什麽在民間是親家,天家永遠是天家,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天佑帝果然對魏文昭的識趣很滿意,不過他更滿意宜王親和知禮,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家教好。


    “平兒今日怎麽想起進宮請安?”天佑帝笑容慈愛和緩許多。


    宜王笑著揮揮手,貼身大太監劉安,小碎步彎腰過來,雙手托著一幅卷軸。


    宜王拿過來展開,笑著給天佑帝看:“兒臣偶爾得到一幅張旭草書,知道父皇喜歡,就趕著進宮進獻給您。”


    草書天佑帝確實偏愛張旭,聽了很高興,就手打開仔細端詳,宜王在旁邊虛指著讚歎:“您看這筆勢如龍蚪衝霄,筆意雄健……”


    魏文昭欠身在後邊,嘴角含笑聽宜王說話,心卻極速盤旋。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很少進宮的人,在自己進宮時,立刻跟著進來並且獻上張旭真跡?


    張旭的真跡是那麽好得的?就是陛下自己也不過藏了十來幅。又是褚青娘,除了她,宜王去哪裏弄來這麽難弄的東西。


    “魏愛卿覺得怎樣?”天佑帝問。


    魏文昭立刻湊過來仔細端詳:“看這印章倒不像是假的,也是難為宜王,這東西可不好搞。”


    不說宜王一片孝心,卻說這東西不好搞,他卻能搞到,暗指宜王比天佑帝還手眼通天。


    宜王嘴角笑意不變,抬眼看向魏文昭,眼神似乎平穩,又似乎有所深意,語調也很和緩,似乎聽不出魏文昭話中隱含的挑撥。


    “不過湊巧有人送到集雅閣換錢,我想著父皇喜歡就送來給父皇品鑒。”


    天佑帝又戀戀不舍看了一眼,才讓自己身邊人收走:“這麽說朕倒是沾了兒媳婦的孝順。”


    集雅閣是魏思穎的陪嫁。


    魏文昭急忙揖手:“她小人家家不過鬧著玩,倒是僥天之幸,能遇到陛下喜愛之物。”


    天佑帝讓人收走卷軸,緩緩抬步往前走,宜王順勢走到側邊,小心用手扶著。


    “說起來,倒是最終受了濟國夫人的惠處。”天佑帝慢悠悠說著,又想起之前話頭,隻是礙著兒子在身邊,沒有明說,隻拿話點魏文昭。


    “好歹你也是濟國夫人夫君,以後多少護著些自家夫人,別讓人欺負的生意做不成。朕還等著能和西域十六國國書、貿易往來,濟國夫人可是其中牽頭人。”


    “是,微臣明白”魏文昭停下腳步深深揖手,皇上警告他不許再搗鬼。


    宜王瞥了一眼魏文昭,扶著天佑帝笑道:“父皇轉了許久,怕是有些困頓,前邊就是兒臣母妃的凝香閣,不如進去歇歇腳小憩片刻?”


    ……


    魏文昭停在原地,看宜王扶著天佑帝漸漸走遠,嘴角含笑袖裏的手卻微微握成拳。


    “魏大人?”旁邊太監小心催促,魏文昭對太監笑了笑,轉身往宮外走,一邊走一邊閑聊似的:“宜王最近常進宮?”


    這沒什麽好隱瞞的,隨便問問就知道,太監笑道:“倒也沒有特別多,隻是陛下最近喜歡凝香閣安靜嫻雅,偶爾過去歇歇,就常碰見宜王殿下。”


    原來是母子聯手,魏文昭笑著從袖裏掏出一個銀裸子,塞到太監手裏。


    魏文昭出宮不久,街上碰到明王騎馬進宮。臣子碰到皇子親王,理應下轎行禮。


    魏文昭當街行禮,明王很客氣下馬扶起,隻是扶時明王有些焦急低語:“大人,父皇那裏該如何挽回?”


    其實天佑帝說的不錯,單論一個穩字,太子明王都比不上宜王。


    魏文昭笑著謝恩,迅速而輕快的低語:“微臣要是殿下,就不會這會兒去陛下麵前討不自在。”


    “可是宜王弟……”明王遲疑片刻,忽然心生猜忌,“莫不是魏大人看中宜王弟是你女婿。”


    魏文昭極輕快的顰眉,這還沒怎樣就猜忌自己!


    明王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描補:“魏大人當然不會,否則當日也不會主動暗示本王。”


    這樣多疑小心眼的人,魏文昭抿了半口氣,笑道:“王爺明白就就好,微臣今日已經替王爺描補過,殿下還是在家中靜候消息,此時一動不如一靜。”


    明王好歹也是鬥倒太子的人,很快明白自己犯了大忌,鬆開魏文昭,兩人假模假樣笑談幾句也就散了。


    魏文昭回到府中,例外沒先去映霞苑,而是去了自己的書房。他有些身心疲累,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那不是一句空話。


    每一次陪王伴駕他都是集中十二分精神,做足十三分功課。年輕時精力充沛不覺得累,現在卻常常覺得有些累。


    可身體和精神的疲累,掩不住心事重重。家裏妻子、女兒、兒子都和他不是一條心,甚至處處唱反調,明王短處又一天天暴露出來。


    魏文昭站在“耐心”兩個字麵前,這幅字寫了三年多,三年多他一心對褚青娘,卻沒有分毫作用。


    青娘,你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


    魏文昭伸出手,撫在“心”字上邊,眼中有傷痛有疲憊,桃花眼也少了年青時的熠熠生輝。


    “青娘,你到底怎樣才肯回頭,我有些累了,你知道嗎?”


    半晌,魏文昭收回手閉上眼,負手在後,朝中還有許多事等他運做。


    第78章


    魏文昭動了起來, 他不能再拖, 否則以宜王的冷靜穩健,在明王受挫的時候,很容易趁虛而入。


    再者明王眼看就要登上太子之位,觸手可及的東西,就好比毛驢眼前的蘿卜,越吃不到越著急。就比如明王現在就有些焦慮, 焦慮到方寸都有些守不住。


    最糟糕, 如果讓明王亂了方寸,無意中咬出他, 雖然他有退身之法, 可終歸會丟了天佑帝的信任, 也會讓將來新君忌憚嫌棄他。


    以上種種,魏文昭必須立刻動起來, 好在他能用十來年,從一無所有窮探花,到如今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 腦子還是很夠用的。


    朝堂上再奏對時, 明王就會被隱隱約約提起來。不明顯, 不會讓天佑帝反感, 但那些小事都有明王影子,比如嘉州的糧食今年豐產,嘉州知縣送捷報。


    嘉州,明王去年到那裏主持了水利。


    再比如京城巡防上折子, 今年京城縱馬傷人事例,少了五成。


    明王有個寵愛的太監,在鬧市驚馬傷了一個孩童,被明王重責五十鞭斬首示眾。明王自己出門也變成坐轎多,就是騎馬也一定有馬夫牽著。有明王這樣,京城騎馬的誰敢不小心?


    凡此種種,明王勤政愛民的形象,一點點被魏文昭展示到天佑帝麵前。而明王自己也聽從魏文昭建議,頂著陷害廢太子的嫌疑,日日不慌不忙站在禦階之下。該參議的政事參議,不該參議的默默聽著,向天佑帝展示處驚不變的氣度。


    天佑帝的心慢慢再次偏向明王,不過天佑帝偏,不僅因為那些‘勤政愛民’更多是因為,明王能讓朝中大臣向著他,這也是為君者需要的本事。


    後宮明王母妃錢貴妃,憑著多年對皇帝的了解,給天佑帝進獻了好幾個通曉音律、按摩的少女,再次奪走柳嬪一點點勾住的皇帝。


    處於下風的宜王穩健依舊,三五天進宮請安,好像無事一般,陪柳嬪聊天,偶爾陪天佑帝看看書法,再偶爾下一半盤棋。


    天佑帝當然也疑心這個兒子,忽然進宮次數多起來,拿語言試探幾次,都被宜王輕鬆避開。宜王好似完全沒有奪嫡之意,用他的話說,就是有了嵐兒,忽然體會到父母之愛,所以想盡點人子之道,才常常進宮。


    天佑帝心情又舒暢起來,哪朝立儲不是鬧得腥風血雨,隻有在他這兒,就是明王和太子對戰一番,其餘兒子要麽灑脫如誠王,要麽恬淡如宜王。


    天佑帝覺得福分到他這裏也是盡了,因此心情大好,替明王遮掩了陷害太子的事情,準備再次在大朝會,提及立儲之事。


    可是這次依然沒成,廢太子再次闖入朝會,這次他的激憤幾乎化為實質利箭,射向龍座上的父親。


    “一樣都是兒子,我還是嫡子,隻是母後不在了,你就任由一個偏妃庶子陷害我!”


    天佑帝氣的怒火上頭,這就是他曾給予厚望的嫡子,這就是曾經他選的太子,這樣混不吝潑皮一樣!


    太陽穴‘砰砰’鼓跳,臉色隱隱赤紅,天佑帝道:“朕說了,大理寺已經查了,確實是你府上左參軍所為,不過和你無關,是他自己嫉恨明王搶你風頭。”


    就算被兒子氣到,天佑帝還是擔憂明王將來上位,收拾昔日太子,因此替廢太子,去掉謀害未來帝王的罪名,隻說是下屬所為。


    廢太子知道自己什麽指望都沒了,根本沒在乎天佑帝那點好意。再說,就算有天佑帝留下這句話,有什麽用?將來明王上位,要收拾他太容易了。


    所以廢太子根本不在乎,是誰把人證物證送到他手上,那人又想利用他做什麽刀槍。反正有一條,他和神秘人目標一致,那就是明王決不能上位!


    廢太子冷笑一聲,梗著脖子和天佑帝抗上:“行,上次是我傻,相信你是我爹,把物證交給你,你現在怎麽說都行。”


    天佑帝被自己兒子氣的,心髒不受控製一陣陣氣血上湧,眼前一陣陣發黑頭暈:這不省心的傻子!


    廢太子沒注意道天佑帝氣色不對,還在下邊冷笑兼發泄不滿,這次他帶著篤定的勝利:“兒臣請問父皇,謀害當朝儲君是什麽罪名?”


    天佑帝眼底慢慢泛紅,他死死盯著廢太子不說話,因為怕一說話把自己氣死。他是皇帝,知道自己現在情況不對,他現在急需要的是平心靜氣,讓自己情緒平穩下來。


    天佑帝慢慢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氣血平和。左丞相離天佑帝比較近,他從皇帝略微粗喘的鼻息中察覺不對,抬頭瞄了一眼皇上,眉頭微微皺起,心中有些擔憂。


    魏文昭是第二個發現的,至於明王,他這會兒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一顆心都在廢太子身上,哪有心思觀察皇上氣色。


    “陛下,”


    魏文昭抱著笏板出列,打斷廢太子,當然作為大臣他不能當堂指出皇帝氣色不對,否則整個朝廷會亂,他隻是針對廢太子。


    “純王原本奉旨在府中自省,如今三番五次無旨闖入朝會已是大不敬。雖說是陛□□諒愛子,但到底這裏是朝堂,當以天下事為要,微臣請陛下首肯,請純王爺回府自省。”


    天佑帝氣血微微平順,關鍵時刻還是魏文昭能注意到他,關切到他。


    可他們君臣都沒料到,廢太子已然失去未來,如今滾刀肉一樣,什麽也不怕,對著魏文昭就是破口大罵:“你個賣妻求榮的東西,怎麽父皇還沒伺候完,又賣了父皇,上趕著去伺候明王?”


    魏文昭氣得臉色鐵青,二話不說雙膝跪下啟奏:“微臣一片丹心向日月,當年能有架田之功微臣已經死而無憾。魏文昭磕了一個頭,”如今朝野清平,微臣了無遺憾,請陛下準許微臣辭官歸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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