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之夜”京城名模蘇朗朗巡回演出江平站獲得巨大成功,正在江平視察的江南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孫興東應邀觀看演出,市委書記徐渭達、市長居思源等陪同觀看,並同蘇朗朗及其它主要演員合影……


    《江平日報》5月5日報道


    居思源看著《江平日報》這頭版頭條文章,總覺得有些別扭。八戒中文網.8jzw</a>一場純粹是吸金的商業演出,被包裝成了高雅的文化大餐。孫興東適時地到江平來考察,給這道文化大餐增添了更加亮麗的色彩。演出結束後的晚宴上,孫興東格外高興,不僅僅敬了蘇朗朗一杯,還特地感謝徐渭達和居思源,各敬了一杯;同時還敬了葉秋紅一杯,說葉市長這新上任,就在江平搞了這麽大的文化活動,符合當前全國上下大力發展文化事業的要求,路子是對的,方向是明確,工作也是有力的。他邊敬酒邊對徐渭達和居思源道:“這樣的年輕的女幹部,要更加關心哪!”


    徐渭達也很興奮,“兩會”召開之前,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專程到江平,並且如此好興致,這本身就是個好兆頭。雖然孫興東在江平三天,真正視察隻用了半天。另外就是召開了一個市級領導幹部座談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孫興東來江平,目的是陪蘇朗朗,視察隻是一個由頭。孫興東要的是蘇朗朗,而徐渭達要的是孫興東。當然,居思源也要。因此,他一再囑咐電視台,要將孫興東部長在江平的活動,重點放在視察工作和召開座談會。至於蘇朗朗的演出,正好是被孫興東部長碰上了。作為文化大餐,當然得請部長出席。在市級領導幹部會上,孫興東幾乎是直接說了:“江平的發展一直在全省前列,省委高度關注。對江平的幹部,省委是關心的。希望江平的幹部們,紮實工作,不辜負省領導的期望!”這話說白了,就是給徐渭達一個交待,其實也是給居思源一個交待。徐渭達在晚宴上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送孫興東回大富豪後,他拉住居思源,堅持在辦公室裏談了一個多小時,談了他在江平的十六年歲月,談了過往的那些幹部們,當然談得最多的是將來――江平這地方隻有人治,一把手要學會一手強硬一手圓通。末了,他轉著精致的腦袋,哈哈大笑著說:“思源哪,在官場上,要記住**他老人家那句話的修正版:人人為我,我不為人人。”


    居思源聽著眉頭一皺,說渭達書記您酒有點高了。又喊來秘書小黃,讓他送書記回家休息。第二天,兩個人再見麵,緘口不提了。他相信:徐渭達既是喝高了,一時興起說漏了嘴,同時可能也是真心地告誡他。畢竟在江平這地麵上,徐渭達呆了十六年。十六年的官場經曆,是足夠寫一本大書的。


    梅子黃時家家雨,江南梅雨季節,在五月的中旬便到了。天地之間,密密織著的,都是那雨的梭子。得意者看那梭子,織就的都是興奮與開懷;失意者看那梭子,卻是滿腹的憂傷與喟歎。居思源是無所謂得意和失意的,文化一條街的設計通過後,老街的清理工作已全麵開始,居民全部搬走了。市政府特地從廉租房中拿出一些,給那些經濟困難的住房臨時租用。在老街的街口,江平文化一條街的大牌子已經豎起來了,足足有十來丈高。這是黃千裏的主意,居思源第一次看就覺得太顯眼了,黃千裏說就得大張旗鼓,這可是居市長你到江平來做的第一大工程,將來也是你居市長在江平的最大的政績呢!


    “政績!”居思源笑笑,說:“既然這樣,你不要把他建成‘政紀’就好了。”


    黃千裏狡黠地一笑,“如果是從前,我還在當建設局的副局長,那也許……不是也許,就肯定是。但現在我不會的,我也是股東,是投資人,我得對自己負責。居市長,是吧?”


    “這樣想就好。文化一條街是民生工程,是標誌性工程。在讓誰負責的事情上,我和秋紅市長都力薦你,就是相信你能把握好,無論在質量還是在工期,包括其它各個方麵,都不會讓我們失望,更不會讓為文化一條街搬遷出去的老百姓們失望。”居思源繼續道:“這裏麵以前你的很多方法是錯誤的,將來的工作中要改進。秋紅市長具體抓這項工作,必須配合好,要多聽她的意見,多吸納廣大群眾的意見。”


    “放心!”黃千裏說:“一年之後,就等著看文化一條街屹立在江平市的中間吧!”


    居思源笑著,黃千裏用了“屹立”兩個字,雖然滑稽,但卻不失有意義。


    大牌子豎起來後,江平市連日梅雨。就在梅雨下到第十天的時候,正是五月二十號,距離省“兩會”還有六天,省人大特邀代表、江平市委原書記塗朝平去世了。按理說,一個老市委書記去世,年齡也八十多了,實屬正常。但塗朝平的去世,卻有些離奇。他是死在自家的浴缸裏的。頭朝下,幾乎是插在水裏麵。死亡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八點,保姆上街買菜。九點半回來,人已經沒氣了。保姆隨即給黃千裏打電話,黃千裏趕回家,第一個感覺是老頭子死得蹊蹺。但隨即就自我否定了。老頭子這些年不太與外界接觸,無怨無仇。八十多歲的人了,又有高血壓病史,一頭栽在浴缸裏,說得過去。


    黃千裏讓人趕緊通知了塗朝平在外的子女。江平市委也組成了治喪辦公室,負責喪事。應該說,到此為止,塗朝平的死亡雖然古怪些,但整體還是比較正常的。可是喪事一結束,黃千裏心中的疑問又上來了。早晨九點,老爺子跑到浴缸幹什麽?浴缸裏水從何來?難道是老爺子要自殺?


    如果不是,那麽……


    黃千裏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想了半天。然後使勁扔了煙頭,出門上車,直接打電話給黎子初:“黎子初,老爺子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這……”黎子初愣了下,才道:“這怎麽可能呢?可別胡說。我敬重老爺子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別胡說了。這事可不能亂說的。”


    “黎子初,你給我聽著,如果我查出是你讓人幹的,我活剝了你!”黃千裏惡狠狠地掛了機,臉色漲紅。黃千裏是塗朝平當年在鄉下調研時,同村支書的女兒生的兒子。四歲時,黃千裏的母親便去世了,外公外婆養大了他。後來工作,偶然的機會認識了時任市委副書記的塗朝平。兩個人竟有緣。再後來,終有一天,事情傳了出來,又在艱難中得到了確證。塗朝平退下來後,兩個人的父子關係就公開了。這些年,塗朝平的子女都在外麵,黃千裏事實上一直承擔著照顧父親的工作。但是,他與塗朝平的另外幾個子女基本不往來。這次老爺子的遺產,他也放棄了。他更沒有與別人談到過自己的懷疑,他得用他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半小時後,黃千裏到市委找到了程文遠。


    程文遠問:“事情都辦完了吧?唉,老爺子也太……”


    “辦完了。”黃千裏冷著臉,然後點了支煙,又遞給程文遠一支,湊近點火時突然道:“程書記不覺得老爺子走得有些奇怪?”


    程文遠拿煙的手一抖,縮回來問道:“怎麽了?有什麽奇怪?”


    “我懷疑老爺子是有人……他們目的是報複我。”


    “不可能吧?不可能。千裏啊,你這些年攪在這些東西裏麵太久了,思維也太敏感了。不會的,江平還不至於亂到這麽程度。”


    “會的。我隻是來給程書記打個招呼,將來我查到哪個頭上,程書記可別出來說話。”


    “這個有必要查嗎?沒必要吧。千裏,死者長已矣!別再折騰了。你這懷疑是沒有根據的,也是沒意義的。查得不好,又在江平鬧得滿城風雨。”


    “是我要鬧嗎?程書記,你說說看,我回到江平來投資文化一條街,他黎子初幹了什麽?讓老黑帶人來拆台。這麽多年,我與他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何必來這一著?我知道,他這是要對付居思源,對付葉秋紅,那也得不看僧麵看佛麵吧!你們政治鬥爭,跟我何幹?我插手了老街,老街就是我的。你動,就是跟我作對。好運些小兒科的小混混子們,十幾年前老子手下就有好幾百了。是吧?程書記!”


    程文遠聽著黃千裏咬著牙說話,又看看黃千裏的眼睛,眼珠子都發紅了,他明白這回黃千裏是真的急了。他心想:黎子初不應該做這樣的事吧?你對付黃千裏可以,不能去對付一個八十歲的老人啊?何況目的也不在。目的正如黃千裏所說,是居思源。而現在,不僅沒有讓居思源退下去,反而刺激了他的鬥誌。文化一條街的大牌子都豎起來了,人也死了好幾個,唉!老黑在審訊中自殺後,程文遠就一再告誡黎子初:一定要守住,千萬不要亂動。黎子初說這裏麵有些情況文遠書記你是不知道,老黑怎麽進去的,書記你知道嗎?程文遠問難道還有隱情?黎子初說當然有,是黃千裏給省廳報信的。程文遠瞪著眼,問:你怎麽知道的?黎子初說:這書記就不必問了,我的消息可靠。老黑手下的人,都嚷著要給黃千裏顏色看。程文遠說千萬別亂動,非常時期,再動,咱們就都保不住了。


    可是現在……黎子初這混蛋!程文遠心裏罵著,嘴上卻道:“千裏啊,這事我總的覺得還是得慎重。江平也夠麻煩的了,不能再添亂了,是不是?渭達同誌馬上要參加省‘兩會’選舉,思源同誌也還得上嘛,你都得考慮考慮。你是個黨員,還是個領導啊。這事跟我說了,我就得勸你。放下吧,好好地做你的文化一條街工程!”


    黃千裏沒說話,甩頭就走了。


    程文遠趕緊給黎子初電話,劈頭蓋臉地罵了句:“你不想活了吧?”


    黎子初還沒來得及回話,他又道:“弄那個八十多歲的人有什麽意思?要是你們幹的,連我都饒不了你!”


    “我沒幹。我也問了下麵,都說沒有。”


    “那就好。”


    程文遠收了線,又給太陽製造的老總王海電話,問那事辦妥沒有?什麽時候能動身?王海說證已辦好了,您的手續也辦全了。六月二十號左右動身。


    程文遠長歎了口氣。他在一個月前已經給徐渭達匯報,要和太陽製造的王海一道到歐洲考察。因為是領導幹部,要辦理相關手續,所以王海最近一直和他的秘書在跑。現在總算辦下來了,定在六月二十號,天氣正好。看來,他得做些準備了。


    江平雖然是地級市,但是大型企業並不多。現在能數得上好的,除了江平重汽這個國字號企業外,就是四大名企。其中就在太陽製造和華美實業,還有長江實業和大路集團。長江實業是黃千裏的,主要業務在省外。大路集團的老總路大海,是江平企業界的牛人。牛就牛在他基本不和江平的官場打交道。他有能力在外地的大工程招標中獲勝。如果以稅收和帶動江平老百姓就業這兩個數字看,路大海是最了不起的。但正因為他一以貫之的軍人作派,和基本不與江平這邊多接觸,因此程文遠與路大海也僅僅是麵子關係。李和平是徐渭達的人,與市委書記的人走得太近,並非明智。表麵上,程文遠在江平與黎子初關係最近,但其實內在裏,真正與他談得攏的是王海。一般情況下,他與王海接觸最少,也不大在一起喝酒。沒有特殊情況,王海也不會找他。即使找了,他也很少直接出麵,而是讓別人出麵來解決。王海在江平本身就很低調,事實上程文遠最清楚:王海是江平企業界從官場得利最多的人。這次他讓王海安排出去考察,也是先接洽了歐洲的一家企業。當下時局緊張,山雨欲來,程文遠必須得有個從長計議了。


    省“兩會”前,省報頭版刊發報道:《反腐倡廉,任重道遠》,公布了一批江南省近年查處的大案要案,其中就有江平市前市長吉發強案,其中也提到了副市長高捷,連帶對江平勞力案也作了表述:這是近年來查處的工程領域的較大案件,其數額之大,牽涉人員之眾,讓人警醒。


    居思源也看到了這篇報道,特別是這段文字,他馬上打電話給省報,問這是怎麽回事?還沒公布沒定性的事,怎麽就報道出來了?


    省報答複曰:這是省紀委提供的專稿。請向省紀委詢問。


    居思源沒有再問。既然省紀委提供的專稿,那一定是定性了的。在“兩會”前發這樣的稿子,對江平事實上是不利的。說穿點,是對徐渭達不利。果然,徐渭達直接給居思源打電話了,請他問問省報到底是什麽意思,“‘兩會’前發這樣的稿子,不是出江平的笑話的嗎?太離譜了,太不像話了。”


    “我已經問過了,說是省紀委的專稿。”居思源勸道:“任何事情都是雙刃劍,這也是宣傳江平反腐倡廉的成果嘛!渭達書記,是吧?”


    徐渭達在電話裏哼哼了兩聲,顯然他對居思源的解釋並不滿意,但又不好再說話。徐渭達的心情居思源是理解的,但徐渭達為什麽要打電話給他,這倒讓他有些疑惑了。難道……居思源沒有再往下想,當初剛到江平,徐渭達是明確表示支持他的。而且從這麽長時間工作來看,徐渭達也確實做到了。他沒有理由也不應該懷疑居思源什麽。在徐渭達的去留問題上,居思源隻有一個想法:希望他上。


    “兩會”報到後,徐渭達前所未有的高調起來。居思源理解。報到的當天晚上,江平市代表團會議後,居思源到徐渭達房間。徐渭達道:“思源哪,你也知道,就這一步了。”


    “知道。渭達書記是沒問題的。我來也正是為這事。我跟新聞中心協調了下,想請省內媒體這一塊,集中采訪下渭達書記,怎麽樣?”


    “這個……”徐渭達摸摸腦袋,想了幾分鍾才道:“也好。這事你讓人安排吧!”


    “那就明天下午。明天下午大會討論。”


    “也好。”徐渭達說著突然歎了口氣,道:“最近……唉,事情很多啊!勞力的事,怎麽也……另外焦天煥那邊,聽說也問題不小。這是怎麽了?啊,江平這地方,本來也是很好的嘛!”


    “現在也很好。我們的經濟建設還在大發展。這些問題都是發展中出現的問題,解決就行。”


    “是啊,是啊!思源哪,我還是真得謝謝你到江平哪。你在省直這一塊有影響,有些事還請你……這半年多來,外麵也有很多傳言,也有人跟我說了,包括省領導,我怎麽會信呢?是吧?思源同誌正是當年,江平有思源同誌過去,是好事啊!我這個市委書記理所當然地舉雙手歡迎也支持。下一步,思源同誌的擔子就更重了,這事你得早謀劃,關鍵是誰來和你搭檔。”


    “這還早。組織會考慮的。”居思源撇開話題,說晚上還另外有幾個熟人等著,就告辭了。


    省報記者對徐渭達的專訪相當成功,居思源雖然沒有直接出麵,但他對幾家省報的老總都打了招呼――渭達書記的專訪一定要有特色,要有骨子,要能立得住。這些老總們自然也明白,省報再牛,將來也還得與一個市長與市委書記找交道,他們派出的記者也都是一流的,事先確定了采訪提綱,由徐渭達過目後,正式進行采訪。徐渭達總體的表現可謂是春風得意、如數家珍。“兩會”第三天,也就是正式選舉前兩天,各大報都刊出了江平市委書記徐渭達的專訪。雖然“兩會”新聞中心也安排了各地市主要領導的專訪,但畢竟都是走過場,難得如此排場。一時間,“兩會”會場上很多人都在議論江平市委書記徐渭達。徐渭達時不時地聽上一句,卻不言說。“兩會”的氣氛也是中國官場的真實寫照。本來是大家去競爭,卻很心照不宣。來來往往,沒事似的,特別是競爭對手,見了麵比平時更客氣。套用一句話說:組織安排。暗底裏誰都在活動,麵子上卻誰都在平靜。候選人是會議前就公開了的,因此喝酒敬酒,往往成了候選人在會場之外最直接的公關。但那是市級以下的事。到了省級,酒不能再敬了,能不能在省級領導的位子上坐著,沉著是一個重要的特質。徐渭達也隻是象征性地喝一點酒,而且這幾天,他也很少在代表中串門。他的一切聯係全部回歸到了電話,電話成了他操縱一切的最主要的工具。


    然而,兩天後的選舉徹底擊碎了徐渭達的努力和理想――徐渭達作為七個候選人之一,得票雖然過了半數,但還是作為得票最少人選,落選了。


    六比一,徐渭達在江南省五年一次的官場大戲中被踢出局。投票結果剛一出來,徐渭達就黯然神傷,閉幕式一結束就跑到了在省城的住宅。同時打電話給李和平,讓他過來陪他。李和平說這個時候我知道徐書記的心情,這樣吧,我正有事不得過去,我安排人過去。就過去,您等著!


    居思源對徐渭達的落選自然也是有些意外,但他感覺又似乎正常。徐渭達雖然在七個候選人當中資格算老的,但口碑和影響還是有差距。特別是近年來,江平老是出現問題,市委書記難逃其責。選舉前的頭天晚上,居思源和省直幾個廳幹在一塊聊天,就聊到徐渭達。這幾個廳幹都隻是笑,說前景難測。更重要的,據說省委書記路懷凱對徐渭達也有些不太感冒。甚至,選舉後,居思源聽葉秋紅說:江平的代表中還有一些人都沒投徐渭達的票。這多少讓居思源有些吃驚。其實在選舉之前的代表團會上,居思源特地作了強調。他也不能明說,意思表達得卻很清楚。代表們的表態也是相當好的,可是……中國式的選舉,你說真吧,也許有些假;但要說全假,大部分是真的。代表們的素質也在逐年提高,早些年,最好的代表是從不提反對意見的代表。現在呢?卻是最喜歡提反對意見的代表,往往成了代表中的風雲人物。選舉結果一出來,居思源第一時間就給徐渭達發了條短信:意外。相信省委會有安排的。徐渭達沒回複。居思源看見徐渭達離開會場時,臉是黑的,沒同任何人打招呼,然後手機就進入了關機狀態。


    晚上,居思源到孫興東的桌上敬酒。孫興東將居思源拉到邊上,問:“渭達同誌呢?”


    “大概有事吧?”


    “他有情緒。”孫興東說:“我也沒料到嘛!思源哪,下一步,你得有思想準備。”


    “我會繼續配合渭達同誌工作的。”


    “這就好。”孫興東壓了聲音,“渭達同誌,省委會考慮的。這點你放心。不過當前,你還是得好好地配合他。老書記了,也不容易。是吧!江平馬上可能還有些動靜,你也得有思想準備。”


    “動靜?”


    “有個別同誌可能有些問題,省委正在研究。”


    “啊!”


    居思源心情更加沉重了。徐渭達的落選,其實不僅僅是徐渭達個人,這牽涉到江平整個的班子配備。到江平這半年多來,徐渭達對自己的支持,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考慮到省“兩會”的選舉。現在,塵埃落定,徐渭達回到江平,會以怎樣的姿態來審視和對待他這個市長呢?


    回到家,居思源同池靜通了會電話,說了說居淼。剛放下,就接到葉秋紅的來電。葉秋紅說:“徐書記落選了,這對居市長也……我知道徐書記的個性,我就怕他回到江平會做出些格外的舉動來。居市長可得有思想準備。”


    “放心。他是書記,落選是另外一碼事嘛!他不會計較的,我們都得好好的配合他。江平要的就是團結,就是發展。這點請大家都放心!”


    葉秋紅沒再說什麽,也沒問其它的,就掛了電話。從葉秋紅到政府後,居思源有意識地拉開了跟她的距離。很多時候他覺得背後有無數雙眼在盯著他,他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謹慎。尤其是在男女問題上,正如孫興東所說:“不值得,也沒必要!”雖然他曾公開說過要在官場上建立一種純潔的男女關係,但是,真正要建立起來,怕連他自己也難以掌控方向。一個市的方向他可以操控,但兩個人的感情卻是無法操控的。如其將來失控,不如現在就掐住。適時地掐住,不僅僅是策略,也是留住一份難得的美好。他相信,這一點不僅僅他應該,而且葉秋紅也是理解並願意的。


    不過葉秋紅的提醒倒是讓居思源心裏更有了底。坐在書房裏,窗外,五月的細雨中,飄浮著一些新生植物的香氣。而從那些密集的樹叢中往上看,天地都混沌成了一線,萬事萬物都糾纏在其中了。


    省“兩會”結束後,居思源又在省城開了兩天的計生工作會議,剛回到江平,就被徐渭達叫去了。


    徐渭達笑著,笑容甚至比“兩會”前更有內涵了。居思源道:“這次……也是個例外吧,我聽說省委馬上有安排。”


    “安排個什麽?我已經跟懷凱同誌說了,我就釘在江平了。”徐渭達口氣倒不像笑容那樣,有些僵硬。這讓居思源到底有些不快,但他嘴上沒說,隻是笑笑,然後才道:“哈哈,也好啊,江平正需要渭達書記的堅持。”


    “不是我要堅持,而是有些人……”徐渭達轉過頭,盯了居思源一眼,說:“上次說的處幹的名單擬好了吧?”


    居思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稍稍想了想,說:“擬好了。”


    “這個,這樣,我也搞了個名單,碰一碰。好吧!”徐渭達說著就從抽屜裏拿出張紙,遞給居思源。居思源看了看,名單很詳細,包括誰誰,任什麽職務,誰誰,調任什麽職務等,都寫得明明白白。他再細看,差不多全市包括各縣區的處幹的位置,能動的都在裏麵了。這個名單,與自己所擬的那份名單,顯然有較大的差距。重合率不到百分之二十,就是說百分之八十的人選,徐渭達所定的跟自己先前所想,是不同的。而且,這名單中一部分人,據他了解,在江平的口碑是不太好的,有些甚至是受到廣泛詬病的。像組織部的副部長陳煥,這次竟在桐山縣長的提名之中,還有兩位,是年初的幹部雙向考評被免職的副職,徐渭達竟也安排他們到區一級任副書記了。這不是?


    “怎麽樣?沒問題吧?”徐渭達問。


    “有問題!”居思源沒有遲疑,繼續道:“我對一部分同誌的安排有不同意見。特別是陳煥同誌。還有其它一些同誌,也安排得不很妥當。我們現在要的是幹事的幹部,不是能說會道的幹部,更不是背後活動的幹部!”


    “思源同誌!”徐渭達突然提高了聲音:“我這是跟你在商量,這名單裏哪一個是背後活動的幹部了?啊!你到江平來也才半年多,就如此給江平的幹部定性?”


    “渭達同誌,我是根據自己的了解來說的。幹部問題曆來是重要問題,我個人覺得這個名單有些不妥。”居思源道。


    “我們不爭了。等書記會定吧!”徐渭達說著就轉過了椅子,居思源知道這是無聲的逐客令,便起身離開了。回政府的路上,居思源想這徐渭達的變化也太快了,一周前還……現在卻……,難道真的如葉秋紅所說?


    到了辦公室,楊俊跟著居思源進了門,掩上門,悄聲道:“思源市長,聽說了吧?外麵有人說渭達書記對你很有些想法。”


    居思源沒應。


    楊俊又道:“聽說這次徐沒選上,省直的票幾乎沒得到,江平也有不少人沒投。有人說這是思源市長做了工作。另外,‘兩會’期間搞記者專訪,調太高了,影響了投票。”


    “是吧?”居思源想到了楊俊說的前半部分,可對最後記者專訪的事他真沒想過。現在連這都成了徐渭達沒當選,而居思源也沒支持的證據了。他突然心裏很堵,臉上卻笑道:“讓別人說吧,別管!”


    楊俊也笑道:“是啊,也就一說。”


    “兩會”像一支興奮劑,江平市因為有徐渭達的候選人身份,也著實熱鬧和興奮了一陣。在這興奮劑的支撐下,很多工作出乎意料地走向了不同的方向。現在,這興奮劑的勁頭過了,江平官場一下子又沉入了靜默與諱莫如深之中。徐渭達接著召開了書記會、常委會和黨政聯席會,每次會議的主題其實都隻有一個:“江平需要加強黨委的領導,徹底扭轉當前的混亂局麵。江平需要穩定,隻有加強黨委的領導和穩定,才能保證江平經濟社會快速發展!江平不是試驗田,江平的幹部整體是好的,是有戰鬥力的。江平的未來是一片大好的。”


    這三次會議,都是居思源主持,徐渭達講話。居思源在主持詞中,既強調了要貫徹渭達書記的重要講話,又近乎旗幟鮮明地表了態:“黨委領導是根本,在黨委的領導下,繼續推行政府改革,打擊腐敗,提高效率,進一步促進江平社會經濟向風清氣正、能幹事、幹成事的大方向發展!”


    這就是對台戲了。


    好戲!


    江平大地在注視、在騷動、在較量著……


    半個月後,程文遠赴歐洲行出國前,在海關被紀委帶走。與此同時,省委副書記李南被“雙規”了。


    在宣布程文遠被“雙規”的幹部大會前,居思源在小休息室見到了徐渭達。徐渭達遞給他一封名單,半笑不笑地道:“這是馬上要動的幹部,你看看,如果沒意見,我就讓組織部他們搞了。”


    居思源看了眼,名單中的大部分人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也沒多說,隻道:“這個,渭達書記考慮好了,應該就……”


    “我是得征求你的意見嘛,你是副書記。”徐渭達摸了摸腦袋。


    居思源正要說話,省紀委的魯書記進來了。


    2011、5――8月,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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