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在旁看了半天戲,笑道:“蕭家都落魄成這樣了,你還敢算計兩個你惹不起的人?你爹娘知道,隻怕會後悔生了你!”


    她順手抄起一根球杖,拄著慢慢走到蕭美君前麵,“你打我的馬一杖,禮尚往來,我也要還你一杖。”


    “你要做什麽?”


    秦桑笑笑,手猛地一揮,球杖不偏不倚狠狠落在蕭美君的屁股上,疼得她一聲慘叫,差點不顧形象捂著屁股跳起來。


    朱閔青伸手扶住秦桑,“蕭家自有我對付,回家吧。”


    颯颯涼風襲來,黑沉沉的雲層越來越低,幾乎要壓到人頭頂上,悶雷一聲接著一聲,眼見一場大雨就要不期而至。


    秦桑和崔嬈幾人作別,唯獨沒理袁鶯兒。


    袁鶯兒哀聲道:“秦小姐,我真的沒害你,”


    秦桑失笑:“知情不報,你是縱容蕭美君暗算我,說實話你也盼著我倒黴吧?如不是我哥一力堅持當場調查,這事就稀裏糊塗過去了,你正樂得看笑話,是也不是?”


    袁鶯兒又看蘇暮雨,哭哭啼啼道:“蘇姐姐,你要為我做主啊。”


    蘇暮雨淡淡說:“我本以為你是個好的,今天我們一直在一起,你有無數個機會告訴我蕭美君的陰謀,為何不講?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小伎倆,無非是打算兩麵討好,從中謀利罷了!”


    袁鶯兒臉色灰白,委頓在地隻是啜泣,她知道,此後京城的貴女圈子,她是半步也踏不進去了。


    入夜,朱閔青一人躺在床上,隻聽窗外雨聲刷刷,雷聲轟轟,狂風一下一下擊在窗欞上,攪得他沒有半點睡意。


    秦桑回來後就進屋躺下,她的腳自有豆蔻服侍,他隻囑咐了幾句就退了出來。


    本來是很累的一天,但他睡不著,一閉眼就是她的白玉般的纖足。


    皙白的腳背露著幾條淺淺的青筋,弧度剛剛好,腳趾頭微微蜷縮著,指蓋粉嫩螢光,可愛極了。


    入手纖細,他一隻手就能完全包住。


    直到現在手上還有當時的觸感,嫩得像剝了殼的雞蛋,溫膩柔軟,便是最好的羊脂白玉也比不上。


    當時他大部分注意力全在她腳踝的傷處,沒敢細細看,即便如此,也足以讓他神魂顛倒。


    真想,再摸一次……


    淙淙的雨聲中,他迷迷糊糊睡去,朦朧的夢中,秦桑坐在樹梢上,晃悠著兩隻玉足,衝他微笑。


    一場大雨過去,京城清寒襲人,路旁蘆葦搖曳,明明是暮春初夏季節,竟有了幾分肅殺的景象。


    蕭家再次倒了黴,蕭老爺好容易進宮一次,本指著和皇上討個封賞,結果不小心打翻了皇上剛雕刻好的玉船。


    皇上勃然大怒,直接將他扔出了皇宮,隨後褫奪了蕭夫人郡主的封號,抄家、罰沒所有財產。


    前後不過一個月,蕭家徹底在京城消失了。


    消息傳開,大多數人當個笑話聽,然而袁鶯兒不能。


    她整日惶恐不安,生怕秦桑找她的麻煩,乃至於一聽見個“秦”字,都嚇得睡不著覺。


    昔日的手帕交也不大往來了,她每天悶在屋子裏,看書下棋聊以度日。


    端午前後,袁家來了一房遠親,竟然姓秦!


    袁鶯兒扒拉著手指頭數了半天,也不記得自家有這門親戚,她就問她娘怎麽回事。


    提及這事,袁夫人整個人都不自在,敷衍道:“常年不走動的親戚,小孩子家家的,操心這許多幹嘛。”


    “我不喜歡姓秦的,能不能叫他們走?”


    “唉,我也不喜歡姓秦的,可你父親願意收留她們,我有什麽辦法?”


    袁鶯兒正閑來無事,心道欺負欺負幾個打秋風的窮親戚還是可以的,便想把這一家人擠兌走。


    她先挑這家的女兒秦鳳姑下手,明裏暗裏出言譏諷秦鳳姑出身低沒教養,下人們向來是跟紅頂白,見狀更是一窩蜂地給這家人眼色看。


    哪知秦鳳姑也是個脾氣大的,一次兩次忍了,次數多了就爆發了。


    她指著袁鶯兒罵道:“我父親是秦家莊堂堂的族長,說我出身低,我好歹是嫡女!你呢,不過是個妾生子,憑什麽看不起我?”


    袁鶯兒立時傻掉了,半晌才道:“你胡說,我是袁家嫡女,你算什麽東西,敢對我吆五喝六。”


    秦鳳姑冷笑連連,“得了吧,你娘原本是妾,你爹休了原配才扶正的她。那原配是我秦氏女,說起來我們才算正經的外家。”


    袁鶯兒惱火道:“什麽原配不原配,就算有,也被我爹休了,你們有什麽臉麵以外家自居?”


    “哼,人是休了,可秦家的嫁妝你們袁家卻扣下了。”秦鳳姑雙手叉腰,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什麽東西!有本事休妻,就有本事把嫁妝還回來啊。”


    “你、你信口雌黃!”


    “不信問你爹娘去,我們可是有書信為證的。我還告訴你了,我們可沒吃你袁家的,我們用的是秦家自己的銀子!”


    袁鶯兒再也聽不下去,立即回院子尋袁夫人,哭哭啼啼問她怎麽回事。


    提起這事,袁夫人也是一肚子糟心事,“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都過去十來年了,誰知道哪兒又冒出這麽一家人來。”


    她一麵發牢騷,一麵絮絮叨叨說著當年事。


    袁夫人的確不是原配,原配是秦氏,十六年前,她娘家卷進壽王謀反案被抄家問斬,袁家生怕牽連到自身,且秦氏成親一年也未有子嗣,所以幹脆休了了事。


    當時袁大人仕途受挫,繼續一筆銀子活動,想秦氏沒了娘家人,於是扣了她的嫁妝,直接將人掃地出門。


    此後秦氏銷聲匿跡,他們猜測人早尋死了,哪知這人也真夠韌性,竟投靠了秦家莊的遠親,咬牙活了這許多年,去年才死。


    袁鶯兒聽完久久回不過神,喃喃道:“娘,怎麽咱們母女都跟姓秦的過不去?”


    袁夫人歎道:“那秦氏當家的時候,雖不曾克扣我的用度,卻也對我沒有好臉色,不單是我,對其他妾室通房也一樣。是個醋性大的,也因此和老爺關係很緊張,怨不得老爺休她。”


    “可就看著秦家人在咱們家作威作福?不就是一點嫁妝,咱家給銀子打發走他們,就算不給銀子,他們一個平頭百姓,還能高贏官身?”


    “這事傳出去對你父親的官聲有影響,別急,你父親已在想辦法。你且收斂著點,別在緊要關頭給你爹添亂子。”


    袁鶯兒無精打采地應了。


    隔了兩日,她在後園子賞花,卻見秦鳳姑偷偷摸摸地埋什麽東西,似乎是個小人。


    袁鶯兒又驚又怒,以為她在詛咒自己,飛也似地跑過去,一把揪住她,厲聲喝道:“好你個秦鳳姑,鬼鬼祟祟做什麽呢?”


    秦鳳姑臉一紅,揚手甩開她,冷哼道:“又不是咒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袁鶯兒定睛一看,那小偶人渾身紮滿了銀針,胸口貼著一張紙條,兩個血淋淋的大字——秦桑!


    太陽明晃晃地照下來,袁鶯兒隻覺一陣頭暈目眩,極力按捺著內心洶湧澎湃的情緒,顫聲問:“這人和你什麽關係?”


    “她是你袁家原配的女兒,說起來是你的姐妹!”秦鳳姑一撇嘴說,“就是她連累了我家,自從她逃了縣太爺家的親事,我家倒黴事一樁連著一樁,都要家破人亡了,都是這個災星禍害的!”


    “她是不是長得挺漂亮的,嘴巴很厲害。”


    “就那樣吧。”


    袁鶯兒怔楞了會兒,無聲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流了下來,幾乎看呆了秦鳳姑。


    袁鶯兒擦掉眼角的淚花,霍地抓住秦鳳姑的胳膊,眼睛貓似地發出綠幽幽的光,“鳳姑,咱們合力報仇!”


    過了端午節,天氣一日熱似一日,草樹鬱鬱蔥蔥,知了幽幽長鳴,很有點初夏的味道。


    禦賜的宅子收拾停當,隻等選個吉日搬家。


    秦桑興致很高,拿著宅子的房樣子,和豆蔻熱烈地討論著哪個院子好。


    “正院自是要給爹爹留著的,我要離爹爹近一些,可又不想離後園子太遠。”


    豆蔻笑道:“家裏主子就您和少爺,十幾處院落呢,您每天換著住都沒問題!”


    秦桑往窗外看看,抿著嘴樂道:“這下林嬤嬤要如意了,我哥終於不用和我住一個院子。”


    “不不,她還會更擔心,家裏要進一群丫鬟婆子,她可得提防著呢!”


    秦桑想想也對,“怪不得她選的幾個丫鬟都長得普普通通。”


    正說著,新進的丫鬟月桂隔著門簾稟道:“袁家小姐來了,您沒給她下帖子,常福哥問叫不叫進來。”


    袁鶯兒,她來作什麽?秦桑納罕不已,略思量一下,說:“請她去小花廳,我看她唱哪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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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天光晴好, 明晃晃的日影中, 袁鶯兒好整以暇地坐在八仙桌的左側,一掃前日的頹態,脊梁挺得筆直,揚著下巴,頗有幾分揚眉吐氣的感覺。


    她施了很重的胭粉,膚色顯得特別白皙嬌嫩, 眉毛勾得又細又長, 目中閃著賊亮的光。


    在看到秦桑的一刹那,她殷紅的菱角嘴幾乎咧到耳朵根, 極其熱情地叫道:“姐姐, 妹妹等了好半天, 你可算來了。”


    倒把秦桑嚇了一大跳。


    秦桑坐下道:“一晃月餘不見,今兒什麽風把袁小姐吹來了?”


    袁鶯兒又笑, “姐姐還是叫我妹妹的好,往後少不了往來,提前熟絡些才方便。”


    秦桑一時摸不清她的來意, 然聽她“姐姐”“妹妹”地說, 不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娘隻生了我一個, 沒有妹妹。”


    袁鶯兒故作傷感,歎道,“姐姐這樣說,寒了妹妹的心, 我是真心想和姐姐交好的。”


    繼而又笑,“袁家姑娘多,我打小是做姐姐的,從不知當妹妹是什麽感覺,現在好了,往後有姐姐這般人物疼我,可是我的大造化了。”


    秦桑越聽越覺得詭異,懶得與她繞圈子,“我沒興趣疼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袁鶯兒目光閃閃,長歎一聲,“此事說來話長……”


    秦桑無語望天,然後端茶。


    一旁侍立的豆蔻立刻揚聲道:“送客——”


    “誒,不是!”袁鶯兒大感意外,慌忙道,“姐姐,事關你的身世,你真不聽?”


    秦桑沒想到她來是為這事,不由怔楞了下。事關自身,她很想問清楚,然馬上意識到,她不能順著袁鶯兒的話頭說下去。


    來者不善,不能被她牽著鼻子走!


    秦桑冷哼道:“鹹吃蘿卜淡操心,有這功夫,袁小姐還不如回家想想,怎樣才能讓京中閨秀圈子重新接納你。”


    袁鶯兒雪白的臉龐頓時變成豬肝色,方才裝出來的友善全沒了,酸溜溜地說:“你有今天的聲勢,無非因你是朱總管的女兒,若和我一樣是袁家的女兒,看看還有幾人肯捧著你!”


    秦桑淡然道:“這輩子不可能,下輩子也不可能是你家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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