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莫名翻湧起些微的情緒,她麵上輕笑著問,“前幾日的時候,陳慈對我還很提防,是你跟他說了什麽嗎,他現在好像很信任我。”


    陳熠挑眉,飛快瞧她一眼,偏過頭看向遠處城樓處漸沉的霞光,出聲回道:“郡主人美心善,誰接觸多了,都會喜歡的。”


    翟似錦愣了愣,笑容也頓住了,想起在戲台下時蕭琮那番孟浪言語,她確實有些理虧,不好辯解,“……行吧,這話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調侃罷了,她不至於跟他置氣。


    陳熠微微皺了眉,被她無所謂的語調氣到了,稍放緩呼吸,腳步跟著停下來。


    翟似錦懷疑自己說錯了話,“怎麽了?”


    陳熠眸光深邃,視線摩挲著她纖巧的麵龐,她不像剛剛那樣麵帶笑容,而是微略緊張的神情,眼睫輕顫幾下,又緩緩問他,“不會真是為了蕭琮的事兒吧,你吃醋了?”


    頓了頓,她瞥見陳熠眸色更深,心底驚了驚,忙解釋道:“不是……陳熠,這種醋你也吃啊?”


    實在始料不及啊,陳熠竟也有這樣矯情的時候。


    “臣沒吃醋,臣能吃什麽醋?”陳熠啞啞地笑,一邊反問著她,一邊動作熟稔地替她捋了捋耳畔落下的碎發。


    “當真沒吃醋?”翟似錦輕咬下唇,抬頭望進陳熠的黑眸裏。


    陳熠眼底藏著一抹極淺笑意,片刻後,才別有深意瞥著她,道:“當然沒有,郡主信我,我自然也信郡主。”


    翟似錦心裏起了一絲波瀾,無論陳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總之被人信任的感覺,很好。


    “你信我就好,蕭琮就是那張嘴愛胡說,你瞧瞧他先前說自己還有個心上人,指不定是胡謅出來唬誰的。且就算他當真有了心上人,還敢去醉仙居鬼混?”


    陳熠煞有其事附和她的話,“有了心上人,自然不能去醉仙居鬼混。”


    翟似錦說到心緒激動,並未注意到他這句話帶著一絲戲謔,隻是見著他眼裏突如其來的笑意有些費解,“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正在這時,前邊的陳慈發現他們沒跟上,折身回來朝他們埋怨道:“哥,郡主,你們怎麽不走了。”


    看見陳熠的手還落在翟似錦的臉頰邊,陳慈眼神變了變,將麵具摘下來掛在手指上,默默躲到費康身後去。


    陳熠收回手,麵色如常地道:“費康,你先送阿慈回去,我晚些還要送郡主回去。”


    費康掃了眼翟似錦,喉口動了動,才不緊不慢看向陳慈,道:“二公子,走吧,屬下送您回家去,大人和郡主還有話要說。”


    陳慈很聽陳熠的話,乖乖跟著費康就走了。


    陳熠偏頭,眼底還有未散的笑意,趁著夜色降臨,朝她伸出寬厚熨帖的大掌,道:“走吧,心上人,我送你回家。”


    翟似錦頓時羞紅了臉,兀自咕噥道:“你也胡說。”


    陳熠再次牽住她的手,將她攔腰抱起,放在馬背上,旋即自己也翻身上馬啊,用寬大的袍袖將她整個人攏進懷中,嬌嬌軟軟的一團,白皙的臉龐上泛著微紅。


    “郡主抓穩了。”


    陳熠沉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一股讓心安的感覺。翟似錦想著反正沒人看見,之前也是抱過幾次,於是側坐在馬背上,伸出雙手穩穩將陳熠抱住。


    陳熠帶著她策馬穿過街市。


    途經醉仙居時,沿街的明亮燭光耀眼得很,從醉仙居門口傳來陣陣喧鬧的聲,遙遙望去,那裏似乎很熱鬧。


    “他們在那兒做什麽?”翟似錦問。


    陳熠低頭看了她一眼,認真地解釋道:“醉仙居裏養的姑娘都是百裏挑一的佼佼者,並不如尋常青樓女子那般低賤,反而養大之後,大多要賣給京城裏的那些達官顯貴們。”


    翟似錦點著頭,“這個我知道。”


    陸三那次匆匆趕到醉仙居,就是想為一位姑娘贖身,可偏偏被陳熠攪和了。


    世間男子,到底都是難過美人關的。


    不過青樓女子本就命薄,要是能攀上權貴,即便是做妾,那也好過在青樓裏蹉跎一生。


    “再過兩三日,醉仙居那位被眾人垂涎已久的巧娘便要再次出閣,依舊是拍賣的法子,誰出的銀子多,誰就能把她買回去。”


    陳熠眼底的情緒晦澀,出口的聲音裏卻是帶著笑意,馬掠過醉仙居門口後,他才垂首在翟似錦耳側道:“蕭公子口中說的那位心上人,想必就是她了。”


    “……誰?”翟似錦驀地抬頭,臉頰上突然擦過一絲涼意,待察覺到是什麽後,她心底沒什麽別扭,就是臉紅了些,“那巧娘,不是陸三的心上人麽?”


    怎麽又變成了蕭琮的心上人?


    他們的關係怎麽這麽亂啊。


    陳熠握著韁繩的手鬆開一隻,轉而去摸到了翟似錦的手腕,珍而重之地輕捏了捏,道:“醉仙居裏姑娘的來曆,我前不久才拿到花名冊查點清楚,得知巧娘身世是官宦之女,幼時與蕭公子曾是舊識。如今流落風塵,又跟陸三結識,但其實她有自己的小算盤。”


    翟似錦感受著陳熠略帶薄繭的指腹摩挲著腕間,不太確定地問出心中的猜測,“她家道中落,跟黃禦史有關?”


    陳熠頓了頓,點頭道:“她約莫是想在出閣日對黃禦史出手的。”


    翟似錦眼底映著沿街的燭火亮光,微微閃動,伸手抓住陳熠的胳膊,道:“這該是什麽樣的傻姑娘啊,也太不自量力了,怕是報仇不成,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想起那日在醉仙居裏隨意打量了幾眼的姑娘,翟似錦仍是記憶猶新著。


    初見隻覺得她一手箜篌彈得宛如天籟之音,現在再從陳熠口中得知她要找黃禦史報仇,怎麽也想不到那雙柔弱無骨的素手,該怎麽拿刀提劍。


    “陳熠你既然知道她的計劃,她也是被黃禦史迫害過的可憐人,你能不能出麵幫幫她?”翟似錦沒多想就問出了口。


    但稍一思忖,她又覺得自己是在為難陳熠。


    長寧帝責令他閉門思過,他今日帶著她和陳慈在百花樓看了半日的戲,已算是違逆聖旨,哪裏能讓他再大搖大擺去醉仙居救人。


    萬一落了把柄在那些時刻盯緊朝臣動向的禦史手裏,那她可就是害了陳熠。


    “算了……你還是不要插手了,反正那巧娘有陸三和蕭琮護著,應該出不了什麽事。”


    陳熠抿著唇,在她耳邊低語,“蕭琮不知她身份。”


    翟似錦愣住,“……”


    “陸三前不久也被陛下派離京城,短時間內回不來。”


    翟似錦:“?”


    她可算是反應過來了,“你該不會就在這兒等我吧?”


    剛才她路過醉仙居就覺得不對勁,分明陳熠是故意帶她在長街上繞了一圈,感情就為了給她透露醉仙居的事。


    “你這人心眼多得跟馬蜂窩似的,就知道你不會做對自己毫無利處的事,你跟故意我解釋巧娘,就是想我先開口,讓你去救巧娘吧?”


    陳熠將她鬆開,忽然停下馬,“郡主。”


    翟似錦以為他是要半道把自己撇下,頓時氣得心口疼,“陳熠你什麽意思啊?!”


    陳熠眼神微凝,不多說什麽,將她抱著放下馬,抬手將郡主府前的牌匾指給她,“郡主不要胡思亂想,你這是到家了,你要是不想我多管閑事,那我不去就是了。”


    翟似錦好一頓天旋地轉,站穩腳跟後,回頭瞧著確實是到家門口了,一時攪著衣袖拘謹起來,“咳咳……我……我還以為我不答應你去醉仙居,你就要……”


    “就要什麽?”


    翟似錦將他誠懇的態度看在眼裏,沉默許久。


    長巷中微風徐徐,府前的燈籠被風吹起,陳熠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翟似錦的視線卻穿過他肩頭,看向他身後那些燈籠裏映照出來的紅光。


    他身上便也沾染上了這樣一絲煙火氣。


    陳熠也默然,片刻後輕笑道:“燕燕在那裏等你,我送你回去吧。”


    沒必要的。


    陳熠原就是為家族翻案而來,因為她的緣故,才被長寧帝除去差事,停職思過。


    若按照他以前的活法,他想要做的事,沒必要跟她解釋,或者是征求她的意願。


    翟似錦下意識反握住他的手,“你要是實在想去,那就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郡主你中招了!他唬你的!快揍他!!】


    第48章 。


    翟似錦答應讓陳熠去醉仙居, 但有條件, 她也要跟著去。


    陳熠頷首應允。


    兩日過後,月朗星稀的夜裏,翟似錦戴著帷帽出了門,隨陳熠同乘馬車,朝醉仙居而去。


    約莫是因為距離花魁姑娘們出場還有些時間,醉仙居大堂裏沒有上次那樣熱鬧, 但也是座無虛席, 都等著花魁們出場,一擲千金後抱得美人歸。


    二樓雅間卻是截然不同, 約莫是隔音好, 又或者多數人自持身份, 不似一樓吵鬧,反倒安靜得有些詭異。


    陳熠一邊引著她上了樓, 一邊回頭瞧她,笑道:“原想著郡主喜靜,不願讓這等瑣事煩擾了郡主。”


    翟似錦抬手理了理落在胸前的帷紗, 耳邊喧囂不止, 她擰著眉頭從二樓欄杆處看下去, 座椅間人聲鼎沸, 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也有些穿著矜貴的年輕公子在其中掠過。


    她看見了蕭琮和趙奕。


    “你們男人啊,嘴上說著不來,其實個個都私底下都趕著來了。”翟似錦帷帽下的嘴角輕扯, 語氣尤帶著幾分譏諷。


    陳熠順著她看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瞧見蕭琮和趙奕穿過人群,直直朝樓梯走來。


    他倒是見怪不見,隻挑挑眉道:“殿下隻是偶爾來坐坐,找人陪著喝喝酒,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對太子妃娘娘並無二心。”


    翟似錦掃了眼陳熠,顯然不相信這番說辭,“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等著吧,等我明日進宮就要給皇嫂說說,要是等他在外麵鑄成大錯,那可就來不及了。”


    陳熠的目光在她帷紗的麵龐上劃過,能看得出,她被趙奕欺騙,現在頗為氣惱。


    “放心吧,太子殿下是個有分寸的人。”陳熠她帶她進入雅間,吩咐小廝去準備點心來,扭頭對她笑了笑,道:“我也就這一次了,以後至多陪阿慈去逛逛集市看看戲,再也不來這種地方,郡主這樣可放心了?”


    翟似錦嘴上說著不放心,轉身走到窗邊坐上躺椅,看到小廝退出去關門的縫隙裏,蕭琮和趙奕兩人繞過走廊,去了隔壁雅間。


    “陳熠,有件事我沒想明白,你說蕭琮尚不知巧娘的身份,那他今夜來醉仙居做什麽?”


    這要是等會兒鴇母讓巧娘上了場,蕭琮再認出她來,這得有多尷尬。


    陳熠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手裏端起桌上的茶壺倒茶,抬眸瞧了她一眼,道:“自然是為了尋花問柳,然後再上演一出舊友重逢的好戲。”


    翟似錦倚在躺椅上,身子輕微地晃,眼神也跟著飄忽不定,問道:“你難道想讓蕭琮幫你對付禦史台?你也不瞧瞧他那樣吊兒郎當的模樣,別說他與巧娘是舊相識,他能有幾分本事跟禦史台作對。”


    自打陳熠跟她透露巧娘一事,她思來想去,唯一能想到對陳熠有利的便是蕭琮背後的蕭家。


    那也是蕭皇後的娘家。


    這些年蕭家在朝中低調得很,可畢竟實力放在那裏,確實是夠黃禦史喝一壺的。


    可一個巧娘,並不足以讓蕭家出手。


    陳熠像是知道她的想法,道:“蕭家會出手的。”


    翟似錦微昂起頭,望著他篤然的麵容好一陣兒,霍然間睜大雙眼,猛地想起了前世裏關於蕭琮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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