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似錦每次深夜醒來時, 都會想到那晚被長刀砍在身上的痛意, 像是活活要將她肉骨分離。她連一絲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而現在罪魁禍首終於要回來了。


    一切都該扼殺於萌芽中。李謙不會在朝堂上步步高升,大皇子也不會再次背上弑父逼宮的罪名,長寧帝和所有人……他們都會好好的。


    接下來的半月,翟似錦安心留在府中等著長寧帝的壽宴到來。


    壽宴前夕,晉陽侯府也派人將證物丹藥送到翟似錦手中,包括先前發現丹藥有異、找太醫院驗藥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看上去年紀不足十六七八, 麵皮白皙細嫩, 站在翟似錦麵前時,渾身都抖得厲害, “侯爺說, 讓奴才全力配合郡主……”


    翟似錦倚在繡榻上, 將證據都交給燕燕放好,才抬眸瞧了小太監一眼, “你不用這樣怕我,我又不是洪水猛獸。好生在我府中歇一夜,明日扮作小廝隨我進宮, 到時候壽宴上該說什麽, 你該知道的。”


    “奴才都知道!”小太監連連點頭。


    ……


    ……


    次日, 翟似錦起身用過早膳, 才帶著燕燕和小太監薑平進了宮。


    先是到景陽宮給蕭皇後請安,湊巧其他兩位娘娘都在,她們剛擺上牌局,正準備讓女官秋芳湊數打牌, 見翟似錦來了,就把位置留給了她。


    翟似錦臉皮薄磨不過人,半推半就地坐下,“晚間還有宮宴,大家都要去給舅舅賀壽,幾位娘娘怎麽不慌不忙的,還有心思打葉子牌。”


    蕭皇後手裏摸著牌,麵上無所謂地笑了笑,“陛下公事繁忙,每年壽宴都是由本宮操辦的,今年一切照舊,沒什麽好忙的。倒是現在時辰還早,咱們不如先打兩把牌消磨下時間。”


    “娘娘說得對。”張貴妃當即出聲附和,“壽宴年年都有,大家早過膩了,咱們姐妹每年按時準備壽禮已經很用心了,至於其餘別致的想法,陛下他想都不要想。”


    翟似錦抿唇笑了下,偏頭望向桌對麵的劉賢妃,見她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劉賢妃自然察覺到了翟似錦微略複雜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攪了攪桌下的帕子,笑著將話題接下,“陛下對咱們寬厚,他的壽宴咱們還是要盡些心意的,至少壽禮別跟往年重樣。”


    張貴妃聞言當即就笑起來,丟掉手裏的牌,笑得直拍桌子。


    蕭皇後微微皺眉,出聲輕斥她,“好好打牌,這有什麽好笑的?”


    張貴妃老實巴交地閉了嘴。


    翟似錦坐在旁邊憋了憋笑,自然是知道劉賢妃的話中所指。


    蕭皇後操勞後宮,已是滿心疲累,每每給長寧帝送壽禮還被要求一定要別出心裁,她嫌煩,所以每年壽宴都給長寧帝送繡屏,各式各樣的繡屏,每年的圖案繡樣都不帶重樣兒的。


    弄得長寧帝很是無奈,有心提醒她換個別樣的壽禮,結果蕭皇後就以長寧帝嫌棄她繡工的借口擋了回去。


    大寧朝的後宮就是這麽和諧,帝後和睦,嬪妃相處融洽,幾位皇子公主也同氣連枝,從來都不存在勾心鬥角這個詞。


    翟似錦出了一張牌,嘴角揚了揚笑,看向一臉愁容的劉賢妃,提醒道:“賢妃娘娘到您出牌了。”


    劉賢妃回過神,手忙腳亂抽出一張紙牌放在桌上。


    蕭皇後掃了眼劉賢妃,略有深意,也跟著打了張牌。


    “哈哈,吃!”張貴妃揀走那張牌,朝劉賢妃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多謝妹妹了,我可就等著這張牌停胡了。”


    劉賢妃感到尷尬,訕訕笑了笑。


    翟似錦對打牌不是很熱衷,她隻關心劉賢妃今日這般失態的緣由,趁著出了牌的空檔,開始對劉賢妃試探地道:“聽說大皇兄昨日就被蕭尚書接回京中,在宮外驛館住下,稍後怕是也要進宮來請安了。賢妃娘娘在牌桌上放水,是不是想早些輸了回宮去見一見他?”


    話音剛落,劉賢妃還沒搭腔,旁邊張貴妃就停下動作,看向翟似錦的神情有些驚詫,“彬兒回京了?似錦你從哪裏聽來的消息,本宮怎麽一點風聲都不知道?”


    翟似錦皺著眉,“貴妃娘娘不知道?”


    趙彬從邊境回京來這麽大的消息,張貴妃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她哪裏還有打牌的心思,隻顧拉著翟似錦詢問道:“好似錦,你快給本宮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翟似錦被她拉住手搖了好一陣兒,有些為難地看向蕭皇後。


    蕭皇後撤了手裏的牌,身子後仰靠著椅背,寬慰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又看向張貴妃,“你最近整顆心都放在保寧身上,宮裏的事情你知道那麽多做什麽。彬兒被陛下派去邊境數年,屢屢抵禦外敵,險勝奇功。他跟奕兒笙兒一樣,都是陛下的親生兒子,如今陛下召他回京祝壽見一麵,也是人之常情。”


    張貴妃不滿地咕噥了下,用餘光幽幽怨怨瞪了眼翟似錦,“臣妾也不是那個意思,臣妾隻是心裏不舒坦,你們大家都知道的事,就臣妾一人被蒙在鼓裏……”


    翟似錦心虛地別開眼。


    張貴妃出自晉陽侯府,這種消息要是不瞞著她,她肯定立馬就派人出宮告訴張承宣他們了。


    長寧帝統共就三個兒子,蕭皇後的太子,劉賢妃的大皇子,還有張貴妃的四皇子。雖說三妃現在和睦相處,可這種爭權奪勢的心眼,總得提防一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前世不就是出了這樣的意外麽。


    翟似錦眉眼微微擰起,見蕭皇後眼皮都沒掀一下,直接無視過張貴妃的軟磨硬泡。


    在景陽宮消磨到午時,劉賢妃趕著回宮去見數年不曾相見的兒子,張貴妃也要回去照顧趙保寧,諾大的景陽宮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翟似錦陪蕭皇後用過午膳,就去東暖閣陪著趙宜樂玩了一下午。


    直到太陽落山,宮人們點亮宮牆梢頭的燈籠,翟似錦才吩咐燕燕把將要呈給長寧帝的證據和壽禮放在一起,先蕭皇後一步去到玉華台壽宴上。


    這壽宴跟上次冬至家宴有些不同。


    今夜到場的還有許多朝廷官員,從一品到五品,都可帶著內眷一齊參加。


    因著翟似錦和趙宜樂到的時間有些早,宴席中空位還很多,兩人就在玉華台旁邊的小亭子裏坐著歇了一會兒。


    趙宜樂不知從那裏把林昭叫了過來,兩人在亭子角落裏說話,從翟似錦的角度看過去,林昭還從腰間摸出一袋糖遞給趙宜樂解饞。


    被迫淪落到替他倆打掩護的翟似錦對此很不滿,“趙宜樂你可行,這地方八麵通風,萬一叫誰過來撞見了,我看你怎麽跟舅舅和舅母解釋。”


    她以為她和陳熠在長寧帝麵前鬧得已經足夠聲勢浩大了,沒想到趙宜樂竟然和林昭的感情突飛猛進,在今日壽宴這個關口上,竟敢這樣明目張膽。


    趙宜樂不甘不願從袋子裏摳出一顆糖,委屈巴巴地望著她,“給表姐一顆封口費,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啊,母後皇兄皇嫂他們都不行。”


    翟似錦看著她白嫩手心裏的淡棕色粽子形狀的糖,嘴角微微一抽,轉頭讓燕燕也掏出一袋子出來,在趙宜樂麵前掂了掂,“你的粽子糖就留著自己吃吧,我這裏也有。”


    “表姐你的是誰送的?”偏偏趙宜樂放錯了重點。


    翟似錦:“?”


    趙宜樂將手裏的糖塞回帶子,伸手指著翟似錦那一袋滿滿的粽子糖,突然眉眼促狹笑出聲來,“是不是陳廷尉送的?表姐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翟似錦:“……”


    她也有糖,隻是因為見陳慈喜歡吃,所以才隨身備著,跟是不是陳熠送的有什麽關係。


    且陳熠跟她相識的這些日子,也隻給她送過一隻簪子。


    翟似錦緩緩舒出一口氣,抿唇笑道:“宴會快開始了,你和林昭有什麽話就快說吧,咱們得去入座了,要是太晚了會挨罵的。”


    趙宜樂聞言猛地一拍後腦勺,磨磨蹭蹭跟林昭約好下次相見的時間地點,又依依不舍地作別。


    翟似錦無意聽了一耳朵,隻覺得趙宜樂這樣的舉動無疑是在玩火,也是在拿自己的公主身份開玩笑。


    半夜子時?禦花園見?她怕不是嫌宮裏抓住宮女與侍衛私會的醜事太少了。


    翟似錦定了定心神,偏頭想催一下趙宜樂,眼角卻冷不丁瞧見陳熠穿著一身朝服往這邊走來,身邊還跟著好幾個近侍和小太監,比往日要氣派許久。


    “陳熠?”翟似錦隨即站起來,朝他走過去。


    陳熠見她眉眼間滿是疑惑,知道她想問什麽,伸手替她捋了捋頭發,笑道:“陛下開恩,允我進宮赴宴。”


    翟似錦其實剛才第一眼看見他身上的朝服就明白了。


    趙宜樂跟林昭告完別,忙不迭跑過來給陳熠打了個招呼。


    陳熠的視線卻落在翟似錦身後站著的小太監薑平身上,挑著眉似無意一問,“郡主往常入宮隻帶燕燕一人,今日怎麽帶了個小廝?”


    翟似錦跟張承宣的事情是瞞著陳熠的,這時候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話。


    趙宜樂適時幫她解圍,“應該是幫忙拿著要送給父皇的壽禮吧,我看表姐今年確實有心了,還給父皇準備了兩份壽禮。”


    陳熠眸光微暗,在黃昏的餘光裏更顯幽深,半晌後才順著趙宜樂的話露出一絲驚訝神情,“是麽,那郡主可真是有心了。”


    翟似錦眉頭緊皺,直覺得陳熠可能是察覺了什麽。


    可她一開始就打算瞞著陳熠的,答應張承宣在長寧帝壽宴這一天揭穿所謂神醫的假麵,也是因為陳熠最近被禁足,不可能會收到壽宴的邀貼。


    可陳熠偏偏今日進宮來了。那她等會兒還不要把證據呈給長寧帝了。


    翟似錦緊張得手心裏直冒汗,正想隨便掰扯些別的把壽禮話題繞過去,猝不及防就看見趙宜樂那個缺心眼的把燕燕手裏的一個長方木盒拿了過去。


    然後她反手就遞給了陳熠。


    那裏麵裝的剛好就是今晚她要在壽宴上呈給長寧帝的證據。


    “剛才在景陽宮的時候我就一直追問表姐給父皇準備了什麽壽禮來著,她一直藏著不肯說。既然陳廷尉也好奇表姐準備的壽禮,不如幫忙看看,叫我也滿足滿足一下好奇心。”


    翟似錦恨不得把趙宜樂的嘴捂上。


    宜樂啊宜樂,好奇心是會害死貓的。


    陳熠眼睛都沒眨一下接住木盒,修長白皙的手指按在黑漆盒蓋上,翟似錦看見他作勢打開木盒的動作,心都險些從心腔裏跳出去,“倒也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等會兒壽宴上我會呈給舅舅,你們到時候就能看見了。”


    翟似錦心跳如雷,堪堪忍住把盒子從陳熠手裏搶過來的衝動。


    陳熠這人城府極深,她表現得越緊張,反倒越可能惹他懷疑。


    趙宜樂這時候低頭戳了戳手指,語氣弱弱地道:“表姐你就是藏私,反正等會兒都得拿出來。我前些日子選禮物選得頭都大了,最後還是母後給我出主意,讓我繡了一副桃仙賀壽圖。不過我覺著父皇應該是不喜歡的,畢竟母後每年都給他送繡屏,他估計看見繡的東西都眼疼了。”


    翟似錦訕訕笑,對她這番話沒有任何反應。


    陳熠按在盒子上的手遲遲未動,瞧見翟似錦的目光隻緊盯著它,便知這個東西對她應該挺重要,垂眸掃了眼,伸手給她還了回去,“不逗郡主了,郡主收好吧。”


    翟似錦趕緊接住,將它收進袖子裏,才抬眸望向陳熠,緩和了下語氣,飛快地轉移話題,“陳熠你給舅舅準備的什麽壽禮?”


    陳熠深深瞧她一眼,輕笑,“反正都是壽禮,等會兒到了壽宴上郡主一樣也能看見,不必急於這一時。”


    被他賣了個關子,翟似錦低低歎了一聲。


    陳熠似毫無察覺,轉頭看向趙宜樂,道:“宴會時辰差不多了,公主和郡主也該去入座了。”


    翟似錦故作從容嗯了一聲,帶著趙宜樂一同入席,在安排好的席位上坐好。


    她們時間掐得剛剛好,席間眾人基本到齊,隻有帝後尚未露麵。


    男女席位分在兩側,翟似錦剛坐下,一抬眼就能看見對麵陳熠望過來的清寒目光。


    跟往日獨處時的柔和神情不同,此刻他仿佛就是閑暇一望,隻一眼就看向了別處。


    翟似錦安慰自己,覺得這樣也好,他們還沒過長寧帝的那關,現在宴會裏人多眼雜,他們表現得沒有瓜葛也沒什麽。


    不多時,殿外便有宮人高聲唱道:“陛下、皇後娘娘駕到——”


    長寧帝到了。


    翟似錦霍然跟隨眾人起身行禮,卻將手裏的木盒捏緊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對不住我來遲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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