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三幹會後,全縣的工作基本上步入了正軌。李明學書記卻有些憂心。湖東的招商引資工作,雖然這兩年有很大的起色,但是總體成效不大。湖東經濟基本上還是在原來的鄉鎮企業的基礎上在發展,缺乏新鮮的活力與更多的外來資本。在外人看來,湖東的經濟一直看好。可是,作為書記的李明學清楚,湖東經濟正麵臨著前所未有的轉折期。一批老牌鄉鎮企業正在衰退,而青黃不接,已成為李明學的最大心病。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年前,李明學跟簡又然一道,到歐陽傑部長家去拜訪。談話中,歐陽傑部長流露出對湖東經濟的擔憂。既然省領導都有所考慮了,說明湖東經濟確實到了應該有新的舉措、新的增長點、新的發展的時候了。怎麽發展?這個春節,李明學想了很多。從市裏下到湖東來擔任書記,本來說好一兩年就可以進入市裏班子的。可是,這一呆就是三年了。而且,如果湖東經濟真的開始衰退,那麽,也就間接地斷了李明學往上升遷的道路。李明學這個年齡,已經拖不起了。再拖上個三五年,他就隻能在副廳這個級別上止步了。


    最近的很多事,讓李明學心煩。紀委書記蔣大川一直在追查吳大海的事。這件事,前兩年查過,吳大海也確實有一些問題。但是,李明學認為吳大海雖然有問題,但不是原則性的問題。何況這個幹部是一個勇於開拓、能想能幹的幹部。這樣幹部要是被查被處理,會打擊幹部的工作積極性的。因此在常委會上,他力排眾議,堅決製止了蔣大川對吳大海的繼續追究。當然,私下裏,他嚴厲地批評了吳大海:“一個人做事為什麽要那麽張揚?你憑什麽做事?還不是因為組織上給了你權利。有了權利你就顯擺。做了點事你就了不得了?說什麽都是禮尚往來,那也不行!再出事,你隻有自己保自己了。”


    吳大海從那以後也著實收斂了些,那年春節,李明學第一次拒絕了吳大海的信封。後來,吳大海開玩笑說:“李書記那是給我顏色看。響鼓不要重敲,我還能不知道?”


    可是,這一兩年,吳大海仿佛一隻回了頭的螃蟹,又開始橫著走路了。


    “唉,這人哪!”正月初一,李明學還在市裏,吳大海就跑了過去。那天,李明學正好不在家。吳大海丟下了一大包東西和一個鼓鼓的信封。等李明學回來,吳大海已經走了。為這事,李明學的心裏頗有些不安。他打電話給吳大海,讓他把東西拿回去。吳大海說我早回到湖東了,何況也沒什麽東西?隻不過是表達一點心意。怎麽?李書記對我吳大海有想法吧?


    “想法當然有。”李明學說:“你要再不注意,不要說我李明學,就是換了王明學、張明學,你也一樣要出事。”


    吳大海還要說話,李明學卻掛了。他著實生氣。吳大海是李明學到湖東後接觸的第一個有深層次關係的鎮書記。嚴格地說,是通過現在的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原來的湖東縣委書記陳可實介紹的。陳可實說吳大海這人能幹,是一個很好的能培養的幹部。就是基於這一點,李明學人還沒到湖東,吳大海就找到了他的家裏。現在的事實讓李明學有些擔心。他有時覺得陳可實把吳大海介紹給他,可能有某種原因。不僅僅是介紹一個鎮黨委書記,而是為了讓吳大海更牢靠地坐在水陽鎮書記的位子上。隻要他在位子上,水陽鎮就是吳大海的天下。吳大海的根基就是穩的。吳大海一穩,其它的還擔心什麽呢?


    初四晚上,李明學特地安排招待陳可實。


    陳可實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皮膚白淨,身材中等。他在湖東呆了六年,從縣長幹到書記,然後升到了市裏。這兩位一前一後的湖東縣委書記,晚上好好地喝了幾杯。喝到熱鬧時,李明學問:“吳大海最近……”


    “這個要問你啊。你是湖東的書記,我怎麽知道?哈哈。”陳可實笑道。


    李明學說:“我當然知道。我是說這個吳大海,事情有些麻煩。有些麻煩。”


    “啊!是吧。”陳可實輕輕地泯了口酒,望著李明學,“是不是又有誰告他了?怎麽搞的?老是……”


    “是啊,這回到省紀委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會,李明學說:“陳部長,您是吳大海的老領導,是不是請您……”


    “這個嘛,這個……我過後問問吧。來,來,喝吧,喝!”陳可實臉色明顯地嚴肅了。


    酒後,李明學陪陳可實到在水一方去洗腳。躺要沙發上,陳可實說:“明學啊,你下去也三年了吧?”。


    “是啊,三年了。還不知……”


    “啊,快了。快了啊。不過,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注意啊!簡又然在你們那兒幹得怎麽樣哪?”簡又然和陳可實是一個宣傳係統的,陳可實問到他,李明學一點也沒感到意外,答道:“又然同誌很能幹,而且思想開放。宣傳係統的幹部就是素質高啊。他現在分管招商引資。前不久,湖東抗雪,又然同誌做了大量工作啊!”


    陳可實自然清楚李明學說的大量工作是什麽意思,他閉著眼睛,慢慢道:“我看嘛,簡又然這個人了不得。吳大海的事情,你和他商量商量。”


    李明學動了一下,隨即就平躺了下來。他閉著眼睛,想了想陳可實的話,覺得不錯。畢竟是陳可實,這看似繞了個彎子的辦法,也許比什麽都有效果。聽吳大海自己說,年前,他專門拜訪了簡又然副書記。這專門拜訪的意思,李明學當然清楚。李明學:也許陳可實的提議就是一種最好不這的方法。


    到縣裏事,李明學一直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三幹會召開後,其它的縣級領導都到基層去督查工作了。說是督查,其實是分頭去參加各鎮各部門的工作會議。縣了開了三幹會,下麵也得開。部門是總結和布置工作會議,鄉鎮就叫三幹會。縣的三幹是指縣、鄉鎮、村三級,到鄉鎮,成了鄉鎮、村、組三級。反正都是三級,統稱三幹會了。這也是中國官場的一個特色,三幹會一開,是騾子是馬,你盡管溜開來。


    雖然三幹會的主報告上,李明學說對今年湖東的工作充滿信心。可內心裏,李明學的擔心超過了他的信心。今年是他到湖東的第四年,也是最關鍵的一年。上與不上,可能在這一年就能見分曉。下半年,市裏的政府換屆就要開始了。如果今年湖東經濟大幅度滑落,從政績觀上看,就給李明學的上升,造成了影響。


    未雨綢繆,工作在前,李明學不得不為此考慮。


    這幾天,他在網上不斷地看了些外地的工作經驗。現在的書記,不同於以前的書記了。以前,可能你有魅力,你有手段,你就能做好工作,你就是一個稱職的書記。現在呢?魅力和手段自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你要有才能,要有方法。給底下的幹部一個方法,勝過給他們一個指示。湖東目前的關鍵就是要找到破解經濟衰退的方法,隻有找到那把金鑰匙,才能找開湖東不斷上升的大門。


    正月十六,按照李明學書記的安排,湖東縣級幹部務虛會正式召開了。


    簡又然在會前,對這個所謂的務虛會,想了很長時間。李明學書記在三幹會後,開這麽一個務虛會,是有目的的。他感到了李明學的困惑,同時內心裏也對湖東的經濟發展有關隱隱的擔憂。


    到湖東來掛職,簡又然奔的就是湖東的經濟。省裏看中的也是湖東的經濟,以經濟建設為第一要務,經濟發展好了,就是最大的事情。經濟發展好了,當地的領導也就能很快得到重用。而一些經濟落後地區,幹部的使用不能不說,就稍稍慢一拍。下派掛職,雖然與任職有些不同,但畢竟在這個地方要呆上兩年。這兩年,不和與這個地方榮辱與共了,也可以說:這個地方的發展,會潛在地影響到下派掛職幹部的最後使用。


    春節大學同學聚會時,吳廳長談到外地的招商引資。特別說到了蘇北的某地的市委書記,人稱鐵書記的這位書記,上任伊始,就把招商引資作為頭等大事來抓。在這上麵,他突顯了他的從政風格。全民招商,外設招商辦事處,機關幹部用工資擔保,等等,雖然當時受到了很大的壓力,但最終的結果是這個市項目多了,經濟發展了。這個備受爭議的市委書記也榮任副省長了。


    這是一個啟發,也是一個經驗,簡又然想湖東其實也可以走這條路的。雖然地處內陸的江南省,在改革的步伐上一直比較緩慢,但作為湖東這樣一個全省第一大經濟大縣,勇於嚐試,大膽探索是必須的。因此,務虛會上,在其它的很多同誌發言後,簡又然才拋出了自己的觀念:“我以為,湖東經濟發展的症結在項目,在後勁,在資本。而要解決這些問題,招商引資是必要的手段。但是,如何能招得商、引得資?我想提個建議:實行全員招商。”


    簡又然說著停了下,他看見幾乎所有的人都望著他,包括李明學。


    “所謂全員招商,就是集中方方麵麵的力量,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條件,使用一切可作用的手段,出台一切可出台的政策,來招大商,引大資,興大業。從而整體帶動湖東經濟的發展,提升湖東經濟的持續增長。全員招商,不僅僅是招商,還是吸收現代管理技術,是對湖東現有企業的改造。同時可以增強黨政機關幹部的經濟意識,培養他們的招商觀念,發揮他們的信息優勢和聰明才智。”簡又然說著,停下喝了口茶,李明學望著他點了點頭,道:“又然同誌這個提議很好。我也一直在考慮。湖東要發展,招商是必然。又然同誌從省裏下來,思想解放,觀念新,這很好啊!我們的幹部們要向又然書記多學習。又然同誌,對全員招商,不知……”


    “這個,李書記,我還僅僅是不成熟的想法。其實李書記已經對此早有籌劃。我先把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提出來,以供大家參考。我想重點是兩點:一是全員招商,分解任務,使機關三分之一的幹部走出去;二是成立駐外的招商辦,組織精幹人員,到經濟發達地區駐點招商。至於,以幹部工資擔保等手段,我覺得目前情況下還難以實行。”簡又然剛說完,汪向民縣長說話了,“又然同誌的建議,是一個好的建議。不過,我覺得在湖東這個地方,目前的當務之急,不是大招商,而是大改造。我們的重點應該在對現有企業的改造上。我們不能養著兒子招女婿,首先要把兒子養好,兒子是根本。對於招商,當然也要高度重視,但不能采取太過急的方法。全員招商,影響太大,我認為應當慎重。”


    汪向民這一說,會場陷入了沉寂。簡又然低著頭,看著麵前的筆記本,他看見筆記本上剛寫上的字,正在燈光下閃著光澤。


    李明學咳嗽了一聲,問劉中田:“中田同誌呢?也說說,也說說。”


    劉中田笑著,說:“務虛會,關鍵就是解決思想問題。思想不解放,談不上發展。關鍵還是思想要解放哪,思想要解放。”


    一連說了三四個思想解放,劉中田的發言就完了。簡又然心想這是什麽觀念,等於沒說。可轉念一想,劉中田分明是有觀點的。他雖然隻說了思想解放,本身其實就是一個鮮明的觀念。就是強調在這個問題上,不能墨守成規,要解放思想。這說話的妙處,仔細一想,全都出來了。他沒有讚成誰,也沒有批評誰,但是態度已經很明朗。這樣的說話,算是得了官場語言的精髓了。


    汪向民起身出了會議室的門,不一會兒,好像聽見他在走廊上說話。簡又然看了看李明學,李明學依然在筆記本上寫著字。等汪向民回來,剛坐定,李明學就道:“剛才大家的發言都很好。有觀點,有思想,特別是又然然同誌的提議,很適合湖東目前的實際。我看這是一個很大膽也很可行的思路。請辦公室盡快就此搞個調研,在月底前形成文件。這件事具體負責,我看就由又然同誌牽頭吧。向民縣長,你看怎樣?”


    “這……我同意。”汪向民顯然很被動的同意了。


    李明學又就上半年的工作,特別是經濟工作作了些強調。會議結束後,簡又然剛回到辦公室,小鄭就過來了,說李書記請簡書記上去。簡又然端了杯子,到了李明學辦公室。李明學說:“又然哪,坐,坐!”


    簡又然坐下後,李明學道:“你今天可是給我們開了思路啊。好!現在湖東的幹部缺少的就是好的思路。沒有思想,沒有思路,幹什麽工作都難以有發展哪!”


    “明學書記這是批評我呢。我也隻是想到就說,哪談得上什麽思想。思想是班長出的,還得靠明學書記啊。不過……”簡又然停了下,李明學拉過椅子,坐到了簡又然對麵。


    “不過,對招商引資,我還是有些想法的。現在就要著手建立駐外招商辦。這事情宜早不宜遲,不能打馬後炮。縣直機關能人多的是,隻要我們用他,不怕他做不出事情來。”


    “我也在這樣想哪。又然哪,有些同誌的觀點不解放啊。不過,沒關係,認定了的事,我李明學從來都是一幹到底的。你說說,在哪些地方設立招商辦合適?”


    “這個……我想先在江蘇、浙江、廣州和北京四個地方,先把招商辦拉起來。第一批抽調的人員,工作關係不變。但一定要能幹,要活絡,要有信息,還要有經濟頭腦。同時,我想提請縣委,對招商工作加大獎懲。對有貢獻的,要重獎。對分了任務完不成的,一把手要離崗招商,甚至要給予行政處分。”


    “這個,是不是動作太大了?”


    “我也有顧慮。還是請明學書記最後定吧。”簡又然說著,李明學笑笑,說:“我再考慮考慮。”


    簡又然站起來準備走,李明學又道:“又然哪,還有件事。本來呢,我是不想跟你說的。但是……啊,哈。還是要說的。就是吳大海的事。”


    “吳大海?”簡又然心裏一顫,難道吳大海強送的那個信封,李明學也知道了?


    “又然哪,你也知道,最近紀委正在查吳大海的事兒。其實嘛,吳大海這個同誌我是了解的,就是性格燥了點,作風武斷了些,處理問題方法單一了些。還有就是有時講話不注意策略。別的嘛,我看是沒有的。對這樣的同誌,我以前說過,要以保護為主。當然,該批評時還是要批評。但總體上,還是要保護。前幾天,我跟市裏陳可實部長在一塊,談到大海的事,他說請你關注關注。這個嘛,我清楚,你在省裏人熟,有利於事情的解決。是吧,又然同誌。”李明學一連串說了許多,說完後望著簡又然。


    簡又然立即感到事情的為難,但是,他臉上卻依然平靜著,笑道:“既然明學書記讓我關注關注,我能不問?這事,請明學書記放心,我會考慮的。”


    李明學站起來,拍了拍簡又然的肩膀,哈哈一笑,“好啊!我就欣賞又然同誌的這種幹勁。招商引資的事,還是請又然同誌多操心哪!”


    “這個自然。”簡又然說著就告辭了出來,回到辦公室,簡又然感到自己脖子上冷不丁被套上了一根繩索,這根繩索雖然看不見,卻讓他感到不自在,也感到隱隱地擔憂。吳大海年前送他的那個信封,他還一直放在山莊的房間裏。春節來到湖東的時候,小顧已經走了。袁總另派了一個小姑娘,叫都梅的,來照顧他。袁朝說小顧這孩子太死板了,不適合在賓館呆的。簡又然卻笑著批評了袁朝,說覺得小顧挺好的。至於都梅,那就不必了吧。


    信封就放在抽屜裏,簡又然原來想等春節過完了,再看怎麽處理。現在看來,他想處理也難了。紀委正在查吳大海,而且李明學的態度很明朗。這個時候交出吳大海的信封,外麵的議論就很難說了。中國人好議論,不管什麽事,一旦議論多了,紅的就能議論成白的,黃金也能議論成稻草。


    春節回家,簡又然將各鄉鎮和有關單位送的禮金大部分交給了小苗,當然也還留了一點。一個男人嘛,口袋裏沒有錢,就像一棵樹,根須不發達,硬不起來的。他回家前給趙妮賣了一件衣,是在一百賣的。三千多塊,正好是文化局送他的年禮。趙妮見了衣很是高興,抱著簡又然連續地親了七八口,將“熊”也喊了十幾遍。結果,那天晚上,簡又然就睡在趙妮的房子裏。第二天下午才回到自己的家。小苗問他,他說縣裏臨時有事,耽擱了。


    簡又然到湖東來掛職,本來思想準備是很充分的。可眼前的情況,讓他覺得自己對底下了解得太少了。比如春節的送禮,比如班子裏成員的關係,還有像李明學這樣冷不丁的往簡又然脖子上套了根繩索,等等,等等。這些都是簡又然沒有預料到的。


    小鄭進來了,看著簡又然正在深思,將桌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又出去了。簡又然喊住了他,說:“小鄭哪,你通知一下,下午請有關部門在一塊開個會,研究招商辦的事。”


    “知道了。”小鄭說著,出了門,又折回來,問:“通知哪些部門?簡書記。”


    “你看著辦吧。”簡又然揮揮手,小鄭出去後,簡又然接到了陳可實的電話。


    “啊,陳部長,你好!春節剛上班,本來想去拜訪你的,你看,哈哈……”簡又然客氣道。


    陳可實也客氣了幾句,然後道:“你是省部的幹部,我要去拜訪你才對啊。過幾天吧,過幾天我到湖東去。又然同誌啊,到底下來感覺怎麽樣哪?啊!”


    “感覺挺好的,謝謝陳部長哪。”簡又然答著,陳可實又道:“明學同誌對你很看重哪,不行下次就留在湖東了吧。當然這委屈了你。我也隻是隨便說說。你們要配合好啊,下派兩年,說快也快,還得靠地方上支持。這個你明白,我就不說了。好吧,過幾天我去看你。”陳可實說完,簡又然道了聲謝謝,正想還說其它的話,陳可實已經掛機了。簡又然心想:這個陳可實,不就是……


    晚上,簡又然和梅白一盧,陪著李明學接待了市府辦的一班人。這都是些筆杆子,且是副職,多了一些活潑,少了一些嚴肅。但是,越是這樣的人,越不能怠慢。他們有話語權,能用文字說話。而且,這些人處在領導身邊,說一句好的,無所謂;說上一句杯話,可能就麻煩了。因此,李明學也過來陪著。酒席一開始,氣氛就出來了。市委辦的一班人,說起話來天馬行空,隨意得很。喝起酒來,更是洋洋灑灑。酒到高興處,大家說起笑話來。賈主任說:“臨近三八了,今天晚上我們在湖東,就提前祝賀一下秦主任節日快樂吧!先敬她一杯。”


    秦主任是政研室的副主任,年齡在三十四五歲,一看就是個從基層摸爬滾打上來的。簡又然一問,果然她原來在樂山縣婦聯當主席。去年公開招考副處級幹部,她是考上來的。賈主任端著酒,道:“李書記和簡書記大概不太清楚,秦主任一到我們辦公室,作用巨大。不僅僅是一個好的政研室領導,更是在提高辦公室工作效率上作出了巨大貢獻。原來我們的小夥子們,寫上一頁紙就打瞌睡。現在好了,眼睛整天睜得像狼。我說秦主任哪,這得要謝謝你啊!來,喝了。”


    “賈主任這酒我當然要喝。隻是我想知道賈主任現在的工作效率怎麽樣了?”秦主任把杯子端起來,然後仰著脖子,一口盡了,又把杯子底亮了亮。


    賈主任哈哈笑道:“至於我怎麽樣,你還不清楚?”


    “哈哈,哈哈!”滿堂一笑,李明學也笑了,“女同誌就是好啊。到哪裏都寵著。而且,現在是和諧社會,和諧首先就要從人的問題上來解決。而人的問題,根本上還不就是男女問題?”


    賈主任接道:“李書記的論述精辟。沒有男女,即無陰陽。陰陽相生,才有萬物。譬如官場,剛柔相濟,融會貫通,才是上品。所以說秦主任,就是我們辦公室和諧的根本。根本哪!簡書記,你說是吧?”


    “自然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前幾天,我看到一則報道,說男女搭配,容易刺激激素的分泌,提高工作者的自尊心。激發內心的鬥誌。我看,賈主任的辦公室,鬥誌是被秦主任給激發出來了啊!”簡又然說完,秦主任已經舉著杯子,說:“我敬簡書記一杯。難得簡書記這麽看重我小秦。不過,你們這麽說話我還是有意見的,這分明是大男子主義嘛。還說祝賀我節日呢。”


    簡又然拿杯子碰了碰秦主任的杯子,然後喝了下去,說:“你是半邊天,我們哪敢大男子主義?現在其實不是大男子主義,而是大女子主義。男權解放,也該提提了。我要是全國人大代表,我就提這個議案。”


    “好,簡書記這是替我們男同胞說真話啊。鼓掌!”


    一片掌聲,簡又然道:“掌是鼓了,酒還是得喝。秦主任,我再敬你!”


    這秦主任也不是一般的角色。在酒場上,敢於端杯子的女子,大都不是平庸之輩,至少在酒量上,不會太差。酒場上有句笑話:跟男人喝不死,跟女人一喝必死,就是指女人如果真地喝起來了,那可了不得。沒有個一斤八兩,她是不會動的。很多男人就是吃了這個虧,喝醉了竟然不知東西南北。簡又然當過多年的辦公室主任,見過會喝酒的女人也不算少。他當然會注意到這一點。他和秦主任喝了三杯,就不再喝了。賈主任帶著他的一班兄弟們繼續戰鬥了。


    李明學拉著簡又然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遞過一支煙,簡又然擺擺手。李明學自己點起火來。點著,然後吸了一口,才道:“又然哪,我這一直在想著,招商辦的事,還得你親自掛帥啊。”


    “這……可以啊。我也正在考慮。北京那邊我的熟人多,我就負責北京吧。但是,我得有人。明學書記,對湖東人事這一塊我不熟悉,你看誰合適?”


    “這一時半會的,也想不起來。你也想想。”李明學說著,又吸了口煙。


    簡又然突然想到了李雪,那張圓圓的臉和臉上的酒窩,一下子在眼前浮動起來。“團縣委的李雪怎麽樣?我也是隻見過兩次,感覺人還挺精明的。年輕,而且是女性。到北京去招商,適合。明學書記,你看呢?”


    “李雪?就是團縣委那個副書記,是吧?是很不錯。就她。我覺得合適。”李明學痛快地答應了,然後道:“你不僅僅要負責北京招商辦,全縣的招商工作還是由你來牽頭。其它人我不放心。”


    “這個可以。北京那邊我也就是問問嘛,具體的事還是由他們來辦。”簡又然又想了下李雪,“我看,關鍵還是要有政策。每個招商辦一年財政安排十萬。招到了項目,再給獎勵。重獎之下,必能成功。不過,這樣,縣裏一年就要有百把萬用在這上麵了。”


    “這個沒問題。我跟向民同誌說。”李明學壓低了聲音,“明天我到省裏,吳大海也過去。又然同誌,要是沒有特殊安排,也一道吧。”


    簡又然知道李明學要他一道的意思,頓了會,才說:“好吧。我正好要回家看看。”


    酒席散了後,梅白主任陪著賈主任,去唱歌去了。簡又然沒有去,他步行回到了湖海山莊。一路上,他聞見了初春的氣息,在夜氣裏浮蕩。風已經不像冬天的風那樣刀子般割人,吹在臉上,竟有了一縷縷的輕柔。到底是春天了,地氣萌動,萬物複蘇,新的一年真正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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