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想,他看鄭沅的目光,就帶著些許不屑。


    表白的少女則冷笑連連:“我道是什麽情況,原來你是為了鄭沅才出口責罵的。怎麽,我剛剛說的有錯麽?鄭沅身為將軍府的嫡女,連她自個兒的庶姐都比不上,不就是仗著有個好出生麽,哪一點配得上世子?”


    周依秀如同炸了毛的貓,怒不可遏:“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別以為我不敢打女人啊!”


    鄭沅急得眼淚都要落下來,慌忙上前攔住周依秀:“依秀,不就是被說了兩句麽,何況她說的是實情。你可千萬不要衝動,不然回頭,我父親與你父親,定要狠狠責罰我們的。”


    膽小如鼠,這是鄭沅給謝敘的第二個印象。之前隻知道鄭沅身子不好,總是見不到人,偶爾見到了,也總是低著頭藏在將軍夫人身後,連臉蛋都看不清楚。


    今日倒是看得清楚,模樣不差,可惜這性子,確實不是什麽好的。他將來襲爵,卻要這樣軟弱無能的女人當他的賢內助……


    他甩甩袖子轉身走了,那表白的少女也急匆匆跟著走了。


    周依秀氣衝衝的說道:“沅兒,你做什麽攔著我?那樣口無遮攔的女人,我真該將她暴打一頓才解氣。”


    鄭沅這時才恢複之前的樣子,淡淡的說道:“你將她打一頓,她受的那麽一點皮外傷,比起你爹爹的皮鞭,可劃不來多了。”


    說起父親的皮鞭,周依秀這才縮縮脖子,訕笑著又道:“那……那世子好歹是你未來的夫君,你就不生氣?”


    鄭沅撇撇嘴:“我做什麽要生氣?我又不喜歡他,我巴不得不要這個夫君呢。”


    周依秀咋舌:“那可是洛城四公子之首啊。”


    “那又怎麽樣?連你都看出來,他分明是很享受被人表白,連拒絕的語氣裏頭也帶著驕傲。我可不願意伺候這樣自大的男人,即便再好看,再有才,在我眼裏什麽都算不上。”


    話音剛落,便聽到身後傳來“噗嗤”一聲笑,二人大驚失色,急忙回頭看去。


    原來一旁的矮叢之中嵌有石凳,因被高低錯落的樹木遮擋,那人又是一襲玄衫,之前竟沒讓她們發覺。沒想到她們在偷看別人的同時,也有人在偷看她們。


    光線昏暗,看不清容貌,周依秀叉著腰怒道:“你是誰,你做什麽偷聽我們說話?”


    “噢?我並不曾偷聽,我一直坐在這裏歇息,是你們,一對兩對,跑到我這裏來,擾了我的清淨。”


    那人慢條斯理的站起來,走到光亮處,才叫人看清楚。他額鬢處與謝敘有些相似,但眉眼間存著一絲桀驁,不似謝敘那般親和溫柔。


    是謝玄。


    鄭沅將周依秀拉回來,上前福禮方道:“擾了謝家小郎君的清淨,是我等不該,我們這便離去。”


    謝玄“唔”了聲,隻是他正好走在離去的通道那裏,並不曾有讓開的意思。


    鄭沅拿眼睛去看周依秀,不明白為何這時候周依秀不出頭了。她不出頭,鄭沅隻能自己硬著頭皮上。


    “呃,那個,謝家小郎君,路要往這邊走,麻煩你……讓一讓。”


    謝玄依舊隻勾起一絲笑容:“鄭沅?你不想嫁給世子?”


    鄭沅心中警鈴大作,她對康昭郡王府的每一個人都沒好印象,哪怕這個謝玄曾經救過她。他這麽問,莫不是給他哥哥來打探消息的?


    她斟酌片刻方道:“這是我的私事,我與你兄長……”


    “所以你剛剛是故意的?你知道世子喜歡端莊溫柔的女人,你就故意跌倒?甚至故意裝膽小,讓他厭惡你?”


    原來謝玄壓根沒想讓她回答。


    鄭沅眨巴眨巴眼睛,她發誓,剛剛跌倒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周依秀力氣太大了。而且,雖然裝膽小是真的,但她從不知原來謝敘厭惡膽子小的女人。


    無所謂,她本來的目的,也是讓謝敘覺得她上不了台麵。


    謝玄見她不答,聳了聳肩退到一邊。


    鄭沅忙拉著周依秀往外走,才走到矮叢邊,就聽他又開口了。


    “你這樣想也是好的,世子那樣的人,不是你能相配的。”


    鄭沅是裝膽小,又不是真膽小,聽了這樣譏諷的話,當即怒從心生,回頭惡狠狠道:“你什麽意思?我很差勁麽?什麽叫我不能相配?一個郡王世子很了不起麽?我配不上,我看這大齊也沒人配得上他,不如上天去找個仙女得了!”


    這下換周依秀拚命拉扯鄭沅了,可是鄭沅氣急了,隱忍了這麽久,難得發泄出來,便滔滔不絕。


    “還有你,你算什麽東西?在這裏對別人評頭論足,怎麽著?生怕我嫁到你們家,給你做嫂嫂?我告訴你,就你們兄弟這樣的,我鄭沅是瞧都不願瞧一眼。”


    等說完了,鄭沅不免有些心虛,抬眼去看謝玄,卻見謝玄若有所思,並沒有半分羞愧或者不悅。


    ☆、第 8 章


    鄭沅懶得再說,拉著周依秀就往外走。走了老遠,周依秀還頻頻往後看,仿佛透過參差不齊的樹木,能瞧見那後麵的謝玄一般。


    “你看什麽?不是我說你啊,依秀,你莫不是瞧上那個神經病了?怎的見了他就不吭聲?”


    周依秀臉白了白:“沅兒,你往後萬萬莫要這般衝動了。”


    鄭沅不明所以。


    周依秀忙解釋:“我先前沒看清楚才會大聲嚷嚷,不過聽你的意思,你是早就知道他是謝玄?”


    鄭沅含糊點頭:“機緣巧合……呃,他算是救過我一回。”


    周依秀瞪圓了眼睛:“你做夢了吧?他救你?他會救人?我跟你說,他是個鐵麵閻羅爺,之前跟宣王殿下一起在刑部當差……是後來宣王被皇上貶斥去了西山,他才消停些。”


    鄭沅暈暈乎乎,並不知具體的情況,她隻知前世就是宣王捉了父親,將岐山王一派一網打盡,而謝玄則砍殺了大伯父,二人聯手算是肅清了整個大齊。


    可現下按照周依秀的說法,這宣王與謝玄,都不是什麽好人物。


    周依秀見她茫然不知的模樣,無奈的撫了撫額頭,歎息道:“得虧那個閻羅爺今日許是心情好,隻言語擠兌兩句。就你說的那些話,平日若有人敢對他說,不死也殘……不行不行,你最近不要出門了,萬一被閻羅爺給捉去卸了胳膊腿兒,就麻煩了。”


    鄭沅訕笑一聲:“哪有這麽嚴重。”


    “興許沒這麽嚴重吧,聽說自從宣王走了之後,他也沒之前那樣凶殘了,畢竟靠山沒了,總得縮著些不是?反正沅兒,往後你見了他,有多遠躲多遠,知道嗎?”


    鄭沅依舊茫然的點點頭,謝玄真的那麽可怕麽?可是在莊子上,是他救了她。甚至前世也是,他還曾怕她害怕,遠遠的守著她。


    ……


    回家路上,鄭偉槐並不曾讓鄭沅與她同乘,但下了馬車,鄭沅發現,父親與繼母似乎吵架了,兩個人的臉都黑得可怕。


    她嘴角彎了彎,重生後方知,父親對她的關愛一點都不少。


    鄭偉槐匆匆走到書房,思慮良久,去了信箋寫下一封書信,交給親衛說道:“去送給江掌院。”


    他揉揉發脹的額頭,比起與漠北的戰事,家世才更讓他操心。今日郡王妃眼中的鄙夷,還曆曆在目,他怎能忍受自己的掌珠被人這般輕視?他從不覺得,隻喜歡女紅有什麽錯,但沅兒想在洛城立足,除了家世,才學卻也是一樣不能差啊。


    他額上青筋直冒,站起來踏步去往正院走去。


    而此時的小趙氏慌了神,在屋裏來回踱步,好不容易等貼身嬤嬤回來,她忙撲上去:“嬤嬤,姐姐她怎麽說?”


    嬤嬤示意她莫要大聲嚷嚷,才小聲道:“大夫人說,讓夫人您隻管說自己是庶出,從小見著大夫人端莊穩重,可三小姐膽小懦弱,您是怕她出門丟了臉,才拘著的,態度一定要誠懇,承認自己的錯誤。”


    小趙氏連連點頭稱“好”。


    嬤嬤又道:“大夫人還讓您說,您教養女兒沒有不盡心,端看大小姐就可知。”


    小趙氏向吃了顆定心丸一般,揮手讓嬤嬤出去,自己則走到梳妝台前坐好,默默垂淚起來。


    鄭偉槐走近房內,就看到繼妻容顏憔悴正在哭泣。他心中一陣煩悶,做出這種惡事,說兩句就哭?果真是小家子氣。


    小趙氏見鄭偉槐進來,忙拭了淚,伸手將鄭偉槐的外氅接過來掛好,又要出門去給鄭偉槐喚水進來洗漱。


    鄭偉槐揚手示意不用:“我晚上去霜兒那裏。”


    小趙氏一滯,霜姨娘是鄭峰的生母,因著將軍隻得這麽一個兒子,對霜姨娘也很是不錯。得虧霜姨娘是個淡泊的,從不爭寵也不惹事,隻在鄭峰回來頭幾天,會過來多請些吃用的。


    但今日是臘八,將軍不宿在正院,是對她大大的不滿。


    她騰的跪下來。


    鄭偉槐不耐煩問道:“你這是做什麽?學那些個小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


    小趙氏忙不迭搖頭:“老爺,妾身怎會做這般自辱之事?霜姨娘生了峰兒,於將軍府有大功,老爺去她院裏歇息也是正常。隻是今夜馬車上老爺的話,妾身思來想去,想要分辯一二,還請老爺給妾身一個機會。”


    鄭偉槐冷冷的看著她,當初之所以選她做妻室,一是大哥大嫂看中她,他也聽聞她雖是庶女,但自幼德言容功都極是出眾,想來一定會好好操持家事,對芙兒沅兒都好的。二是他當時還年輕,隻得一個庶子,自然也是想要生個嫡子。


    隻可惜這麽多年,也還沒能如願,倒讓沅兒成了這般模樣。


    小趙氏見將軍邁出門的腿停了下來,是願意聽她分辯的意思,忙哽咽道:“老爺,妾身自知自己是錯大了,妾身幼時眼見姐姐樣樣出挑,乃是嫡出女中的佼佼者,但沅兒生性膽小,妾身教養了多回,反倒讓她對讀書習字,琴棋書畫生了厭惡。


    又因妾身到底不是生母,好多事情不好直言不諱,這便……總覺得她大些懂事些,就會好了,倒不如等她學會了再出門,故而總是約束她在家中……”


    鄭偉槐雖說還是怒氣衝天,但到底眉眼還是鬆動了些:“女兒家若總約束在家裏,又怎可能見到世麵?你啊你,這樣一來,豈不是耽擱了沅兒?她可是我唯一的嫡女啊。”


    小趙氏咬著牙,隻恨自己肚皮不爭氣,這麽多年也沒生個一男半女。但麵上依舊柔軟,隻道:“老爺,實在是妾身之過啊,但是妾身絕沒有對孩兒們不好的心思。老爺您想想,芙兒在妾身的教導之下,出落得落落大方,如今在洛城算是一等一的才女啊。”


    她抬眼,見鄭偉槐麵有所思,隻咬牙做委屈狀,緩緩說道:“有時候妾身也會想,同樣是老爺您的女兒,為什麽差別就這樣大……”


    □□裸的上眼藥,但鄭偉槐身為武將,並不曾仔細分辯,反而讚同的點點頭。


    就在小趙氏心中大喜之時,鄭偉槐站起來。


    “你說得不錯,沅兒實在是被耽擱了,如今都十四了,若不嚴加管教,恐怕會來不及。我今日已經修書一封,給我的老師。”


    小趙氏手足無措:“老爺的老師?”


    將軍是武將,功夫都是老將軍以及鄭沅的外祖親手教授,哪裏來的老師。


    鄭沅拎著燈籠,一路走到祠堂。今天是祖父的忌日,八年前的今日,祖父戰死沙場,但是偏偏臘八宮宴,是大齊開國皇帝定下的規矩。將軍府年年參宴,祭拜祖父的事情,便隻大伯父和父親早起是祭拜一下,時辰不多,自是匆忙極了。


    前世也是鄭沅及笄後跟著祖母,方知年年臘八的深夜,祖母都會偷偷去祭拜祖父。


    她今日並不誠心,不過是希望引起祖母的注意罷了。及笄還要等一年,她等不及了。


    其實祠堂鄭沅沒有少來,平日但凡一點錯處,小趙氏都要罰她來跪。口口聲聲說的是,要她在她生母跟前懺悔。


    她從前不懂,後來才曉得,哪裏是要她懺悔,分明是要生母在天上看著她的日子,過得是何等的辛苦。


    但她也不明白,母親早就過世了,小趙氏是母親過世後才嫁過來的,為什麽對母親,會有那樣大的恨意。


    鄭沅緩緩走到靈牌之前,認真的看了看祖父的牌位,又認真的看了看娘親的牌位。這些東西,前世她也端詳了很久,娘親的牌位,平時都無人打理,但父親一歸家,就會幹幹淨淨。


    不知是小趙氏做樣子,還是父親記掛娘親。


    鄭沅的看著看著,眼淚就當真湧了出來。漸漸的從低泣變成了大哭,隻這大哭,也壓抑著聲音,怕驚動了旁人。


    她原是想要來吸引祖母的注意,可這會兒卻是真心實意的哭泣。


    她趴在蒲團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邊打著哭嗝邊問:“祖父,您為什麽要走得那樣早?若您還在,家裏也不會是這樣。還有娘親,您為什麽要拋下我一人?讓我留在這裏,仰人鼻息過日子?您看得到女兒所受的苦麽?幹脆將女兒帶走,帶走啊……”


    她心中著實悲涼,前世熬了那樣久,為什麽要她重生,要她接著熬?到底是祖父看將軍府的落敗心有不忍,讓她回來扭轉乾坤,還是娘親覺得她本該是尊貴的嫡女,不能活成螻蟻一般?


    可單憑她一己之力,真的能改變前世的種種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沅略略清醒過來,抹了眼淚往外看。寂靜無聲,連風都沒有一絲,祖母是沒來過,還是來了也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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