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沅逛了一圈,認了一圈人,收了不少見麵禮,自然是讓寧嬤嬤記下,才露出天真活潑的樣子,跟著丫鬟去了一旁的園子與貴女們相聚。


    又認識了一圈好友之後,才從那群人當中看到一個不算很熟悉的麵孔。十三四歲的年紀,長得倒是嬌軟,算不得很好看,但很清秀,怯怯的站在人群裏張望著,仿佛在尋找熟悉的人,要依靠過去一般。


    是那日踏青時,被那幾個紈絝子弟調戲的女孩。


    鄭沅沒來由,就想到前世的自己,便是這般怯怯的跟在鄭芙後麵。


    那女孩見了鄭沅,眼睛一亮,急忙上前來見禮:“姐姐,能再見姐姐,實在是太好了,上回的大恩,香玉還未能報呢。”


    鄭沅聽了這話,眼神卻凝了凝,當日這位姑娘,可壓根沒拿她當恩人了。


    便有貴女過來問:“沅兒,你認得她?”


    鄭沅輕笑著搖搖頭:“不認得。”


    那女孩立刻接話道:“姐姐想是不記得我了,三月踏青那日,有幾個人出言不遜,是姐姐仗義執言,救了我的。”


    鄭沅做出恍惚狀,方頷首笑了笑:“原來是你,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大好。不過那日並非是我救了你,而是謝家小郎君。”


    “謝家小郎君……”女孩在嘴裏念了兩遍,旋即又抬眼笑道,“還是要謝謝姐姐,敢問姐姐是哪家女眷,回頭香玉讓姑母登門致謝。”


    鄭沅冷眼看著她,開始那怯怯的樣子,卻是像前世的自己,可如今這算計的模樣卻不大像。她輕笑了聲:“謝就不必了,我與謝家小郎君也不熟,他是我們學院的夫子,略說過幾句話罷了。”


    女孩露出失望的神色,這才不再追問,隻行了禮站在一旁。


    旁邊那貴女立刻將鄭沅拉到一邊:“你不告訴她才對,剛剛她可是見著和藹些的就纏著不放,討人嫌得很。”


    鄭沅眉眼未動,其實若那女孩再問一回,她便樂意自報家門,隻不過看著那女孩是衝著謝玄去的,她才懶得應付罷了。


    “她是哪家女孩?我從前倒不曾見過。”


    那貴女倒是有些詫異:“她不認得你,我還想著,是不是依秀沒告訴她。可是你也不認得她?她是周依秀舅家的表妹,姓苗,叫做苗香玉。”


    鄭沅微微驚愕,周依秀的表妹?她從前確實不知道,而且這位苗香玉,一點點都不像周依秀,也不像周夫人。


    她也從沒聽周依秀提起這麽一位表妹呀。


    用過午膳,貴人們紛紛回房去歇息。鄭沅休息了會子,賴不住,出門往周家的廂房走去,沒走一會兒,便見著周夫人與另一位夫人走過來。


    周夫人笑著喊鄭沅,介紹道:“這是鄭家三小姐,與依秀感情好得跟親姐妹似的。沅兒,這是依秀的舅母,苗家夫人。”


    這位苗夫人,與苗小姐長得倒是挺像。鄭沅自幼承周夫人照拂,她的親戚,自然也願意多親近些。


    “苗家舅母。”


    苗夫人眼露精光,拉著鄭沅直誇,將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跟仙女沒什麽分別一樣。等鄭沅臉紅得不像話,直往周夫人身後躲,苗夫人才算是住了嘴。


    周夫人笑道:“沅兒莫要害羞,你苗家舅母就是這樣一張嘴,又見你長得美,自然是多誇了幾句。”


    鄭沅做出嬌羞狀,含羞帶怯問道:“夫人,依秀她可在房內?”


    苗夫人搶著回答:“依秀那孩子不知道去哪裏野去了,沅兒我見你文靜得很,與我女兒香玉很是相似,香玉正在房裏,你要不要與她做耍?”


    “我是替婷婷向依秀道謝的,但一上午都沒見著她人。現下還有點事,要去賀家老夫人那兒,倒是不能陪香玉妹妹了。”


    鄭沅不過是有些憐憫苗香玉,並沒怎的打算與之交往。倒不是她嫌棄人家門楣低,隻是一切愛鑽營的人,她都不喜歡。


    她道了別轉身走了,卻沒看見,周苗兩位夫人身後的一扇窗是開著的,裏頭那位少女咬緊下唇,眼淚盈盈,到底沒落下來,隻換過衣衫,走了出來。


    鄭沅並不是真的要去見賀家老夫人,這會兒老人家都在午睡,她自然不好打擾。百無聊賴之際,便信步往荷塘處走。


    上午還有采蓮的婦人在這裏來來往往,這會兒正午日頭太曬,倒是一個人都沒有。


    鄭沅略略站了站,覺得日頭實在是太大了,才這麽會子就汗流浹背,有些頭暈。若是回去,也太過無聊了。


    她四下打量一番,忽而見到不遠處有一艘烏蓬小船,應當是采蓮女上午用過的。微風吹來,荷葉層層疊疊的蕩了蕩,烏篷船也微微蕩了蕩。


    鄭沅毫不猶豫拎著裙擺便往那邊走去,若是躺在烏篷船內歇息,想必也是很愜意的吧。


    烏篷船離岸邊有少許距離,鄭沅興奮的順著台階走到下方,河水蕩起,將她的鞋底打濕了。


    她小心翼翼踩在船的邊緣,另一隻腳剛要上去之時,許是太過用力,一蹬,船竟然往荷塘當中蕩了些許,而鄭沅兩條腿分開來,是前進也不行,收回也不成了。


    鄭沅搖搖晃晃,叫苦不迭,險些就要栽入荷塘裏,還沒大叫喚人,船簾拉開來,一雙大手,便將她拖進船裏。


    ☆、第 44 章


    “要麽便一次跳上來,像你那樣,今日沉入水底都無人知道。”


    鄭沅愣怔半晌,才看了看眼前的謝玄。今日他一襲白衫,上麵滿是汙漬血水,刀痕血染遍布,胸口敞開來,一道深深的傷疤正在他當胸。


    她顧不得嫌棄他語氣裏頭的不屑,隻慌亂的問道:“夫子你……你受傷了?”


    說話間,便聽到不遠處一陣喧囂聲。謝玄忙“噓”了一聲,將身邊的東西扔到池塘底下,隻與一把斷箭,上麵還血跡斑斑,看樣子是從他自己身上拔下來的。


    他猶豫的同時,鄭沅立刻將箭接過來,塞進自己衣服裏麵。


    謝玄目瞪口呆,隻容不得他遲疑,他翻身便下了水,不知所蹤。


    還沒容鄭沅將船內整理一番,一柄劍過來,將船簾掀開來,外麵站著一名眼神陰鷙的男人,後麵跟著還有幾名侍衛。


    鄭沅認得他,是秦家長子,秦曉冉的大堂兄秦勇安。秦勇安在驍騎營任職,是大伯父的手下,從前去過將軍府幾回,自然也認得鄭沅。


    他上上下下打量鄭沅,知道眼前這位,便是害他堂妹被學院除名的女子,當下隻冷笑一聲:“鄭三女郎怎會在這裏?”


    鄭沅斂下眉眼:“午時無聊過來這邊轉悠,嫌日頭太曬便過來歇一歇蔭。秦大人,難道這也有不妥?”


    秦勇安環視四周,沒發現異樣,又覺得鄭沅不過是個內宅女孩,自不敢做出藏匿逃犯之事,便轉身欲走。卻又回過頭例行公事問道:“可曾見著有一名白衣賊人?受了傷的。”


    鄭沅露出些許驚訝表情,問道:“有賊人往這邊逃竄麽?”


    秦勇安審視她片刻,方道:“聽聞是藏匿在這個園子裏頭,不一定就是到了這裏。”


    “哦……”鄭沅抬起頭,“上午這裏多是采蓮女,中午才走的,到不知……”


    “那便應當不在這裏……”上午人聲鼎沸,賊人自然不敢往這裏逃竄。


    秦勇安畢竟是個成年男人,雖則眼前少女與堂妹起過齟齬,他也不會蠢在皇家園子惹鄭家不愉快,當下拱了拱手,隻這麽一瞬,便看見鄭沅身旁倒著一枚小瓷瓶。


    他眼神一凝,伸出劍撥弄那瓷瓶:“這是什麽?”


    鄭沅淡定的將瓷瓶拿起來,遞送給秦勇安:“是傷藥,本來正在敷藥,受了大人的驚嚇,這便將藥碰倒了。”


    右手舉起,左手微微晃動,能看到左手腕上的一道新鮮傷痕,還在往外冒血。


    “怎麽弄的?”


    鄭沅應了:“上船的時候沒站穩,險些滑到,剛好岸邊有一根斷樹枝,將我的手劃傷了。”


    說罷微微探出頭往水裏看了看,仿佛是在找那一根樹枝。


    “好在我祖母怕我跟著周家女郎胡鬧,特意給我帶了各種藥。”


    秦勇安遲疑片刻,挑了挑眉:“真是體貼……鄭三女郎果真勇猛,受了傷竟然一聲不吭,在這裏自己上藥?”


    他將藥遞回來,鄭沅雲淡清風的去接:“就如你們一樣,受傷多了,便習慣了。”


    這是說這麽多年,她受傷很多,一向也是自己上藥的。


    鄭家內宅如何,秦勇安自然不會去管,便伸手將船簾放下,示意手下人跟著一起撤離。


    隻才轉了片刻,他立時又回頭,將船簾再次掀開。


    鄭沅輕聲驚呼,看向他的眼神帶著嗔怒與委屈,眼神閃閃抓著外裳。


    秦勇安一愣,忙將船簾放下。想是鄭沅為了上藥,將外裳脫去,雖則裏麵衣裳穿得整齊,但到底是不妥當的。


    沒想到鄭三這樣小,就這般明豔,剛剛那一眼……


    他深吸一口氣,回過頭拱手道:“抱歉……”


    鄭沅已經穿好了衣裳,將船簾打開來,眼中半含眼淚,怒瞪了他一眼說道:“秦大人既然要查,就裏裏外外查個清楚,莫要再做出剛剛那樣的不當之舉。”


    因動作一番,才看到她衣袖處已經沾滿了血跡。


    秦勇安臉紅了紅,烏篷船這樣小,一眼望得到頭,確實也難以藏一個奸賊。何況鄭沅如此嬌軟柔弱,即便故作堅強,也沒有多少膽量的。


    “抱歉,是我的不是,絕不會再冒犯女郎的。”


    等他們走遠了,鄭沅方再回到船內,剛剛是緊張又要做戲,自然是沒什麽別的想法。這會兒才覺得手疼得厲害,在人眼皮子底下,用衣裳裏的劍劃傷手,一時沒掌握力度,劃得太深了。


    一個冰涼的手,將她的手握住:“你怎麽這般……”


    鄭沅回頭,一臉欣喜說道:“你快快躺好,他們不會回來了。”


    謝玄心神閃了閃,許久才道:“先把你的傷處理一下吧。”


    鄭沅輕笑一聲:“我沒事,一點皮外傷罷了。你要不要緊?受了傷還在水裏頭呆了那樣久,會不會更嚴重?”


    她趴開他的衣裳,原本是想看看傷痕,可是這一瞬間,倒是反應過來,窄小的船艙裏麵,孤男寡女,這樣趴開他的衣服,實在是不妥當。


    她支支吾吾:“我……我是想要幫你上藥。”


    謝玄半躺著,眼睛微眯著,隻微微點了點頭。


    鄭沅小心翼翼給他上藥,心下好奇,這家夥平日最刻薄的,今日怎麽一聲不吭?


    等上完了藥,她才覺出不對來,謝玄的傷口很是可怖,上藥的時候不停的抽抽,卻並沒有一絲聲音,而他的臉紅得可怕,嘴唇也白得嚇人。


    鄭沅伸手探了探,果不其然,他的額頭滾燙的厲害。


    她心慌不已,推了推他:“夫子……謝玄,你要不要緊?”


    謝玄似略略回神,輕聲呢喃:“水……”


    鄭沅左看右看,這烏篷船裏哪裏有淨水給他喝呢?謝玄在水底藏了那麽久,全身都是濕淋淋的,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病重的。


    正發愁不知如何是好,謝玄一把捉住她的手,將嘴唇湊到她手腕的傷口上,用力吸吮起來。


    鄭沅嚇了一跳,想要掙脫開,然而謝玄伸手一撈,將她整個人壓在身下,尋著傷口又吸吮過去。才這麽一會兒,他身上已經是滾燙了。


    不知為什麽,竟有一種別樣的旖旎。鄭沅透過簾縫,看到水麵蕩了一下,又一下,漣漪便化成圈圈,一圈一圈往外闊去。


    血畢竟不如水清爽可口,不過是微微濕潤了嘴唇,謝玄便清醒過來,看到身下的少女,似有些詫異,下意識喊了聲:“沅兒……”


    鄭沅詫異的看著他,他何時這樣溫柔過?


    謝玄眼中仿佛有一層霧,臉上也沒有平日看著的那般冷峻,取而代之的是溫柔,他伸手輕輕撫摸鄭沅的臉,又呢喃一聲:“沅兒。”


    鄭沅心中慌亂不已,他是怎麽了?他不正常啊。她費力推了推他,壓根推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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