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婷婷的外祖母在鄉下老宅。鄭沅看著袁婷婷,自然知道,像她這種沒有姐妹紛爭,一出生就養在藥罐子裏頭,沒經曆過風雨的女孩,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心裏頭的那個男人。


    鄭沅差一點,就將卓欣可能也喜歡她的事情說出來,隻是到底還是壓住的衝動。


    若袁婷婷隻是身子骨弱些,那自然是說出來的好,說不準,還能成就一段佳話。但是袁婷婷活不過二十歲,他們之間注定是不可能的。


    卓欣是鎮國公世子,將來要襲爵的,又怎會娶一個病懨懨的嫡妻,即便娶了,將來也是要續弦的,續弦怎可能再娶個高門大戶的嫡出姑娘?


    鄭沅與周依秀勸慰一番,袁婷婷的情緒算是微微好了些,不再那樣悲春傷秋,下了床與她們論了論琴,也算是打起精神了。


    周依秀不愛琴,又喝多了茶水,便站起來讓丫鬟帶著去了淨室。


    袁婷婷斂下眉眼,低聲問道:“沅兒……我聽說前幾日你差點遇險,是卓世子救了你?”


    鄭沅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婷婷,雖然我與卓世子什麽都沒有,而且那日,他不過是順道送我與祖母回去而已。但是婷婷,你……”


    袁婷婷淒然一笑,握住鄭沅的手:“我沒旁的意思,沅兒,其實若是你,我還高興些,你……這副容貌,與他甚配。”


    鄭沅說道:“可是世家結親,最不會看的,就是容貌了。婷婷,不怕你笑話,我從小生活在那種境地之中,是絕不願嫁去高門大戶,什麽卓世子謝世子,什麽鄭家郎秦家郎我都是不願意的。若能選擇,我倒是覺得門楣低些,家中人口簡單些的反而更好。”


    袁婷婷輕笑起來:“你與我娘說得一般無二,她一心想要我嫁回鄉下去,說哪怕隻是個鄉紳,依著我家家世,自然無人敢虧待我。”


    鄭沅眼皮子一跳,袁婷婷不是隻能活到二十歲麽?旋即又明白過來,婷婷是袁夫人的第一個孩子,她自然不肯相信大夫所說的,總是要替女兒的未來籌謀了才好。


    前世的袁婷婷,是訂過親事的,後來不知為什麽退了親,然後被袁夫人匆匆送回老家。


    袁婷婷又道:“不過娘也總說,我身子這個樣兒,嫁去哪裏都不放心,倒不如拴在家裏日日看著,才放心些。”


    周依秀正好回來,聽了這話問道:“什麽拴著?要將誰拴在家裏?”


    鄭沅笑道:“自然是袁婷婷了,她這麽個身子,可不是得日日待在家裏才好。”


    周依秀擺擺手說道:“我就不這麽覺得,婷婷我跟你說,我覺得病痛啊,多半都是想得太多動得太少的緣故,倒不如多出門走走,大好河山沒看夠呢,整天待在內宅,多沒意思啊。”


    袁婷婷抿唇笑起來,嗔著周依秀道:“以為誰都與你一般,整日想著去哪裏玩。”


    周依秀接口道:“當然啦,人生苦短,若不玩樂夠,豈不是太虧了。”


    鄭沅坐在一旁聽她倆理論,心中卻更偏向周依秀,袁婷婷身子不好,又是個多思的性子,一點點小事就能傷懷半晌,這樣下來,便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她開口問道:“明日可去學院?”


    袁婷婷搖搖頭:“不去了,不久就要回鄉了,還去什麽學院。”


    周依秀嚷道:“你要回鄉?去幹嘛?去多久?可別去太久了,你也知道,學院那些人都刻薄得很。因為我幼時住在悅城,便處處稱呼我是鄉巴佬!是我性子好,從不與她們計較呢。”


    袁婷婷愣怔半晌,才道:“也許我去了,就不回來了……”


    隻是,等第二天上學,竟然見到袁婷婷已經來了。


    鄭沅很好奇:“婷婷,你不是說不打算來的麽?”


    袁婷婷氣色看著倒是好了些許:“昨日你們說的話,我都記住了,其實不管在哪裏,身體怎麽樣,快樂才是最要緊的。沅兒,我決定了,以後不那樣頹廢,我要振作起來。”


    轉眼就到了深秋,大將軍凱旋,將軍府上下都是激動不已,鄭沅跟在小趙氏身後站在門口等著。


    她有勸過祖母,但是祖母並不接受,隻說即便她出來打理整個將軍府,也不表示對當年的事情釋懷。除非大伯父致仕,父親分家,四叔歸府不再出遠門,否則,她是不會與他們說半句話。


    等父親從宮內回來,鄭沅看了一眼就發現不對勁,父親左邊是小舅舅,右邊則是哥哥,而他的臉色不大好,甚至整個人都往小舅舅那邊靠。


    像是生病了。


    鄭偉槐也在打量女兒,不到一年的時辰,沅兒長大了,身量高了不少,與鄭芙相差無幾,臉兒也圓潤了,氣色極好,與阿念年輕時更像了。更要緊的,是沅兒落落大方的神態,與一年前唯唯諾諾膽小的模樣全然不一樣。


    果真在母親的撫養下,沅兒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


    他心中生出悔意,若是早些發覺,早些將沅兒送到母親那裏,該多好啊。


    跟著鄭偉槐一起回來的,還有宣旨的內侍,正拿著聖旨歡歡喜喜說著:“將軍,大人,趕緊的,接旨吧。”


    鄭偉柏一愣,趕緊吩咐下人去沐春園請老夫人,趙氏立時便請內侍去正廳坐著喝茶。


    而鄭偉槐則帶著三房一家去了偏廳,鄭沅猶豫著看著父親,明明在眼前,卻不知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鄭偉槐笑了笑:“沅兒過來。”


    鄭沅走到鄭偉槐跟前,小心翼翼的喊了聲:“父親。”


    鄭偉槐整張臉都笑開了,與之前那勉強的笑意全然不同。小趙氏恨得牙癢癢,從進門到現在,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一進來,立時就喊鄭沅。


    鄭芙尚且能忍住,鄭芷氣不過,上前問道:“爹爹隻喊二姐姐,是不疼芷兒了嗎?”


    鄭偉槐哈哈一笑,對身旁的吳英羿說道:“這個是我的小女兒,叫鄭芷,那一個是鄭芙,眼前這個就是沅兒。沅兒,還不快過來見過你舅舅。”


    鄭芷大吃一驚,剛剛他們進來,她還與大姐姐說,這難道是父親新得的兩個親衛麽,連秦親衛也要靠後些,不曾想,竟然是鄭沅的舅舅。


    鄭沅前世見過小舅舅,自然是認得。但是前世她與舅舅表哥關係都很是一般,概因她總膽小畏縮的跟在小趙氏或者鄭芙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出,不過是見了禮,便再沒怎麽與他們見麵了。


    她溫柔一笑,歪了歪腦袋想了一圈,方道:“您就是我小舅舅?怎麽感覺不像呢?”


    吳英羿奇道:“噢?哪裏不像?”


    鄭沅邊比劃著:“我還以為小舅舅會像周家叔叔,或者是秦叔叔那樣,長得高高壯壯,往跟前一站,就能讓人嚇得往後退三步。沒想到,小舅舅這般年輕,瞧著比我哥哥也沒年長多少,而且英俊瀟灑得很呢。”


    吳英羿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沅兒嘴這樣甜!”


    鄭沅撒嬌道:“舅舅這便沒聽出來吧,其實沅兒是自誇呢,人家都說外甥肖舅,父親您看,我與舅舅長得像不像?”


    她並非是真的自誇,而是小舅舅確實是玉麵郎君一個,與表哥吳紹軒站在一起不像叔侄,更似兄弟。端看他們的容貌,便能想象娘親當年是何等風姿。


    鄭偉槐看看妻弟,又看看女兒,對亡妻的思念又浮了上來。若是阿念還在,那該有多好。


    吳英羿又給鄭沅介紹了吳紹軒,方拉著鄭沅,細細說著這一回過來,她大舅二舅,兩位舅母,還有表兄弟姐妹分別帶了什麽。


    “這些年沒給咱們沅兒送禮,這次一定要送夠了才好。”


    鄭沅眼圈一紅,前世也送了她那樣多的東西,但她一樣都沒有保住,全被鄭芙鄭婉鄭芷想著法子騙走了。


    這時便聽到鄭芷又開口了:“既然是二姐姐的舅舅,那也算是我與大姐姐的舅舅吧?”


    ☆、第 55 章


    鄭芷的臉上滿是天真,鄭沅臉黑了黑,好不要臉!可是再不要臉,說的也是實話,娘親是嫡妻,家中的庶女也算是她的孩子。不過鄭芷鄭芙,早就認了趙家做舅家了,憑什麽還來占她的舅舅?


    吳英羿抬眼看了看鄭芷,臉上的笑容微微退去,問道:“你是鄭芷?”


    鄭芷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吳英羿又道:“去年除夕,就是你險些將沅兒退下水池?”


    鄭芷眼神飄忽,直往後躲,還是小趙氏撐不住說道:“孩子們鬧著玩兒……芷兒也是可憐,年初她沒了姨娘……”


    吳英羿冷哼一聲:“好歹前麵十幾年也都是有姨娘的,而且我看夫人您很是疼寵她,有沒有姨娘又何妨?”


    小趙氏拿眼睛去看鄭偉槐,卻見他隻端坐著,整個人都麵無表情。


    鄭芙上前行禮說道:“此事還是芙兒不好,芙兒作為長姐,不曾好生照看妹妹們,還望舅舅莫怪。”


    吳英羿喝了口茶,輕笑一聲:“這裏是將軍府,我又不是鄭家人,哪裏敢責怪?不過沅兒娘親過世的早,我們吳家又山高水遠,難得來一次,自然最是心疼自己的親外甥女了。至於旁的外甥女,我可沒那個閑情逸致去認親。”


    鄭偉槐這才開口說道:“沅兒舅舅是個粗人,又沒成婚沒孩子,整日胡鬧慣了,不曉得體恤孩子也是正常。”


    吳英羿狀似無異,又看向鄭沅笑道:“沅兒,聽說你新得的一隻貓,與從前你外祖父給你弄的那隻一模一樣?”


    鄭沅一愣,忙應了:“那不是我的貓,是友人的,我見它與一點紅很像,便抱過來養了些時日,已經還給人家了。”


    吳英羿似有失望之色,說道:“原來如此,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的貓兒又發了性,抓了那位姐妹的手,要被活活打死呢!”


    鄭芷臉色煞白,她算是明白了,鄭沅的這個舅舅今日分明是衝著她來的。


    鄭沅心中感動,前世吳英羿給鄭芙鄭婉鄭芷都帶了禮物,還小心翼翼,有討好的意思。她當時不明白,現在卻全都知道了,那是怕她受委屈,特意去討好她的姐妹。


    她看著舅舅關心的眼神,揚眉一笑:“舅舅,白雪它不是一點紅,不會突然發性。我也不是從前那個不懂事的沅兒,怎舍得讓白雪突然發性?”


    吳英羿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不錯不錯,將軍,你的沅兒越來越有你當年的風範啊!”


    鄭偉槐臉上這才帶了些許笑意。


    趙氏走過來說道:“三叔,母親出來了,趕緊過去接旨吧。”


    鄭沅忙止了話頭,卻見舅舅大步走到父親跟前,與哥哥二人一左一右,卻又攙扶著的意思。


    小趙氏臉色不好看,隻以為他們是故意的,不想讓她接近將軍。而鄭沅卻看出來,父親分明是身體有恙,連行走也需要舅舅他們相扶。


    內侍宣了旨,皇上封鄭偉槐做超品護國大元帥,這可是大齊開國以來的頭一個啊!


    鄭沅有些迷茫,前世似乎並沒有這麽一出,今生有些東西,都慢慢的變了。


    老夫人讓錦嬤嬤遞了紅封,好好的送那內侍出了府,回過頭卻是麵無表情的冷哼一聲:“很得意吧?”


    鄭偉槐忙拱手搖頭道:“兒子不敢,兒子受之有愧。”


    老夫人沉著臉說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們想如何,便如何吧。”


    她側頭看了看吳英羿,臉色總算是緩了緩:“可是沅兒的舅舅?多年未見,如今都是儀表堂堂的大人了。”


    吳英羿忙拱手道:“老夫人英姿不減當年。”


    老夫人臉色稍霽,說道:“這些年我老糊塗了,不曾好生照料沅兒,很是對不起你那個過世的姐姐。既然你來了,沅兒,這些時日多陪陪你舅舅與你表哥吧。”


    鄭沅自是應了。


    老夫人摩挲著手,看了眼鄭偉槐,眼中的關懷轉瞬即逝,又不願多說,隻揮揮手道:“老三有事,先去歇著吧。”


    鄭沅心中疑惑,見了祖母的模樣,遲疑片刻,卻是跟著父親往外書房走去。


    小趙氏剛要出聲,趙氏就開了口:“今日得替將軍,還有吳家兄弟等接風洗塵,荏苒,你與我一道去廚房看看食材是否準備妥當。”


    小趙氏哪裏肯,隻轉身追著鄭偉槐走去,趙氏一把拉住她,聲音帶著些許嚴厲:“這是婦道人家該做的事情,大人將軍自然有他們的事情要處理。你不跟我去,難道廚房的事情都放著婆母來幹不成?”


    小趙氏見姐姐生氣,這便不敢做聲,隻對鄭芙使了個眼色。


    鄭芙鄭沅二人一路跟到外書房,剛剛進門,鄭偉槐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得虧鄭偉柏與吳英羿及時扶住他,將他扶到小踏上坐好。


    吳英羿說道:“鄭大人,還請速速去忠武將軍府上,請周三郎過府替將軍診視。”


    鄭偉柏吩咐人去了,方問道:“老三這是怎麽回事?”


    吳英羿歎氣說道:“被偷襲中了劍,險些一命嗚呼,若非我大哥與忠武將軍去得及時,隻怕是……不過將軍的傷深入肺腑,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好了。”


    鄭芙的眼淚嘩嘩往下流,隻跪在鄭偉槐眼前說自個兒不孝。而鄭沅卻是瞪大眼,連眼淚都不曉得流。爹爹受了重傷?祖母猜得不錯,舅舅送爹爹回來,就是因為爹爹受了重傷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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