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秦烺氣不打一處來,剛回瞪過去,就見她緩緩站起身,一雙俏目木然無神,渾身都在顫抖。


    冷得厲害,是該走了。


    謝櫻時僵僵地挪著腳步,剛出亭子就被兜頭澆得渾身透濕,雨水墜沉了衣裙,緊緊攪纏在身上,隻能拖曳著步子向前走。


    秦烺鐵青著臉追出去,上前扶住她……


    暴雨如注,天地間卻恍然一片寧寂。


    目送那兩人上車遠遠的看不見了,山坡上黑袍浸透的身影才牽著馬韁,轉身悄然離去。


    .


    謝櫻時害了一場病。


    頭昏發熱,食不下咽,遷延七八日,直到月中才將將好起來,但還是懨懨的沒什麽精神。


    窗外日頭高照,暑氣卻好像與她隔絕了,擁著薄衾坐在榻上發呆,連近在咫尺的叫喚都恍若未聞。


    喊到第三遍時,她終於有了反應,抬起眸目光遲遲地望向站在旁邊的秦烺。


    “給你,吃吧。”


    謝櫻時看都沒看端到麵前的冰糖血燕,又麵無表情地別開了頭:“吃不下,放著吧。”


    再好的東西,吃多了也厭,更別說心緒低落的時候。


    秦烺倒也沒勉強她,隨手把碗擱在一旁,剛要坐下,見謝櫻時揭被起身,臉色立刻警惕起來。


    “你要去哪?”


    “喝水!”謝櫻時輕蹙著眉橫了他一眼。


    這段時日秦烺幾乎寸步不離地盯著她,明裏是照看,實則卻是監視,為的就是防著她暗地裏偷跑出去見狄烻,一來二去,弄得倒像是差兵和賊,兩下裏看著都是滿眼戒備。


    “我來。”


    秦烺把她擋回榻上,倒了杯水遞過去,自己坐到旁邊的椅上,望著她一臉愛答不理的樣子,眼珠轉了轉:“有件事,關於狄烻的,想不想聽?”


    榻上的人果然意料之中地渾身一震,滿眼熱切地望過來。


    “瞧你這副德性,心裏還想著他吧,你答應我的話全都不作數了是不是?”


    “愛說不說,誰稀罕聽。”


    謝櫻時也醒悟有點太著行跡,故作若無其事地偏過頭去。


    秦烺抄手蹺著腳看她:“告訴你也無妨,那個姓狄的隻怕在洛城的日子不長了。”


    “不長了?”


    謝櫻時不由一驚,一時鬧不清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但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嗬,其實也沒什麽,我聽說邊軍各地要換駐調防,他在天德軍裏自然呆不下去了。”


    “他要調去哪裏?什麽時候走?”


    聽她這麽關切,秦烺佯做生氣地雙眼一瞪:“朝廷的軍令,誰知道仔細,況且又與你何幹?今天說出來,就是叫你徹底死了心,以後天各一方,各不相幹,別再傻兮兮地想著了。”


    謝櫻時怔怔出神,“天各一方,各不相幹”這句話讓她一陣陣發慌。


    秦烺還要繼續說教,卻被外麵忽然響起的咳嗽聲嚇了一跳,耗子見貓似的肅然站了起來。


    “阿鱗你先退下,我有幾句話跟阿沅說。”


    秦宗業的聲音緩淡溫然,卻有種不怒自威的味道,秦烺應了聲“是”,衝謝櫻時做個鬼臉,轉身快步溜了。


    謝櫻時一向對這位姑丈十分敬重,趕忙也起身披了衣裳,想過去行禮拜見。


    “在這裏就跟在廣陵一樣,哪裏那麽多禮數,我也不進去了,就在這裏說吧。這兩日身子好些了麽?”


    “多謝姑丈關懷,已沒什麽大礙了。”


    “那就好,這趟來洛城除了公務外,還有些私事,之前跟你姑母商量過,以阿鱗的性子,讀書隻怕是不成了,索性就讓他留在軍中曆練,吃些苦,好歹以後不是個無用的人。”


    原來早就安排讓秦烺從軍,這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十之八.九他自己還不知道,否則怕是早就躲出去了。


    謝櫻時吃驚之餘,轉念又想,讓秦烺從軍,不知是不是在狄烻麾下,若真是的話,那就不怕找不見他了!


    正出神想著,就聽座屏外的秦宗業又道:“至於你,既然身子無礙了,這次務必要隨我回中京去。”


    第42章 鬢影衣香


    突如其來的決定讓謝櫻時一臉怔懵。


    糾纏在心頭的疙瘩尚未解開, 怎麽能甘心輕易就這麽走了?


    何況要回的還是被她厭惡到骨子裏的中京。


    但她也知道姑丈的脾氣, 平日裏除了公務以外, 極少這麽鄭重其事的說話,顯然是不留餘地的。


    不用多琢磨, 定然是為了尊著謝東樓的意思。


    謝櫻時沒有當麵硬頂著,故作乖巧地應下來,等秦宗業走後便開始思慮對策。


    她不想回中京,至少不能就這麽心裏不幹不淨地走了。


    時日無多,好歹也要再見他一麵才行。


    打定主意之後,謝櫻時偷摸著出去了兩次,經略府已經換防,不是原來那幫人了。


    狄烻的消息半點也打聽不到, 阿骨也尋不見蹤影。


    她沒法子,隻能垂頭喪氣地回去,原想去找秦烺, 卻發現他也莫名其妙的從府裏失蹤, 不知去了哪裏。


    果然應了那句“天各一方, 各不相幹”, 現下真成了無處可尋了。


    難過麽?


    似乎沒這個必要。


    五月節那天他沒有如期赴約,就已經表明了拒她於千裏之外的意思,隻是自己那副偏執的性子作怪, 始終不肯承認罷了。


    如今人已經走了,執拗也成了枉然。


    她心中空落落的,夜裏輾轉難眠, 就這樣過了兩日,心裏不再有念想,渾渾噩噩隨著秦宗業啟程回京。


    曉行夜宿,恍惚便到了河洛地界,跟洛城已遠山隔水。


    這晚又錯過了前麵的市鎮,隻能在驛城歇宿。


    日落西山,暑熱卻半點未消。


    一路顛簸讓謝櫻時有些頭昏腦漲,沒用晚膳,隻吃了一碗鮮果冰酪,鋪張藤椅,百無聊賴地半躺在閣樓上打扇納涼。


    左右窗子全都打開著,依舊沒什麽風,四下裏偏偏又濁浪湧動,悶氣得厲害。


    她正煩躁得難受,驀然聽到樓下梯廊間隱隱傳來人聲。


    “……好端端的怎會尋不見……”


    “你到底擱在哪裏了,快想想啊……”


    “……原本收得好好的,這幾日東西搬來搬去,誰曉得?”


    “這可怎麽好,少主人明日若是拿不到,咱們兩個都得……”


    謝櫻時驀然聽到秦烺的消息,不由眼眸一亮,悄悄挪到梯欄邊,朝下張望,兩個小婢果然正在那裏著急忙慌地翻箱倒櫃。


    “哎,你們兩個上來。”


    樓下那兩個熱鍋螞蟻似的人同時打了個顫,仰頭看向天井上那張美若天仙卻似笑非笑的臉。


    “怎麽還愣著,沒聽清?快些上來啊,我有話說。”


    謝櫻時吊兒郎當的樣跟秦烺平日裏如出一轍,瞧著卻不由讓人害怕。


    兩個小婢知道這位謝家娘子的脾氣,更沒想到會被聽到,哪敢逆她的意思,互相扯了一把,提心吊膽地走上樓去。


    “娘子……有吩咐?”


    憑剛才那些話,謝櫻時已經猜到她們知曉秦烺的下落,不管軟的硬的,找到他總能逼問出狄烻的去處。


    這是難得的機會,說什麽也得讓她們吐露出來。


    她拚命克製著心中的歡喜,胸中砰跳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慵懶樣,斜靠在藤椅上蹺腳斜著對麵那兩人。


    “我表兄讓你們送什麽過去?”謝櫻時直截了當,半點不繞圈子。


    “沒……沒有……”


    兩個小婢緊張地互遞著眼色,都是一臉懼意。


    她早猜到是偷偷摸摸的事,秦烺也暗地裏交代過,沒那麽痛快說出來,當下一笑:“這些日子趕路趕得顛三倒四,人都疲乏了,更不要說你們時時刻刻還要惦著這個,記著那個,有些東西一時找不到本來沒什麽大不了,可要是十分要緊的,真誤了事,回頭還要責罰在你們身上,到底丟了什麽,說來我聽聽。”


    這般推心置腹的安撫,讓兩個小婢意外之餘更受寵若驚。


    其中一人長出了口氣,剛露出意動的表情,就被旁邊那個暗中扯住,連使眼色讓她住嘴,仿佛一說出來,本來不是大錯都要鬧個死罪。


    “娘子誤會了,哪有什麽要緊的東西……其實,這個……是少主之前臨走的時候,吩咐我們把他平時愛玩的小玩意放好而已,剛才清點……好像少了什麽,該是上次裝車前歸錯了地方,回頭仔細找找,定是不會缺了的。”


    看來不嚇一嚇是不肯說實話的了。


    謝櫻時“哦”聲點點頭,唇角依舊抿著淡笑:“眼瞧著太陽就下山了,明日天不亮又要啟程上路,不知還有幾個時辰讓你們仔細翻找?”


    說著又一歎:“本來麽,覺得你們平日裏辦事勤謹,偶爾有個小錯也情有可原,尋思著幫一把,既然不必,那就算了。沒別的事,你們去吧。”


    “娘子救命!”


    先前那個憋不住要說話的小婢“噗通”跪了下來。


    “你瘋了,說不得!”旁邊那個嚇得臉色泛青,趕緊去拽她。


    “你才瘋了,現下還不說,明日跟你一起頂罪麽?”


    先前那個甩開她的手,朝謝櫻時磕了個頭,聲淚俱下:“回娘子,少主落了支新打的翠翹在咱們這裏,特意傳了話來,叫我們務必找到送過去,誰知道……”


    “他又不跟咱們在一處,你們如何送過去?”


    “這個,其實不是送去,是叫我們把東西放在這裏的遞鋪保管,少主到時便能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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