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再次向無憂道,“別耍性子,快上來!”


    “我偏耍性子,我偏不上!”無憂的一張小嘴都快嘟到天上去了。


    桓崇心中鬼使神差地跳了一下。


    她的唇瓣生得豐潤,嘟起來不似生氣,更像是小娘子愛嬌般的索吻。


    見他回望過來,她把那尖尖的小下巴翹得更高,似是在譏諷他,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桓崇眼神一暗,他忽地兩側雙手發力,一邊一下,便攬住她的兩條小腿。


    “桓崇,你要做什麽?你放開我!”無憂一怔,大聲喊道。


    桓崇回頭,扯開嘴角,向她呲了下牙,森森道,“背你下山啊。”


    說著,他將無憂攬在背上,便站起身來。


    ... ...


    桓崇起得實在是太快了。


    無憂的身子一下倒仰,她閉上眼睛,尖叫一聲,好像行將溺死的人扒住浮木一般,雙臂緊緊一圈,便死死地扒住了他的肩頸。


    桓崇的呼吸瞬間變得艱難。


    雖然年紀尚輕,但他已經行了冠禮,算是個成年男子了。


    好巧不巧,無憂匆忙之下,剛好一手緊緊攬住了他的喉管,一手緊緊環到了他的胸前。


    她的小手滑膩,這麽往他的脖頸上一壓,就像是“騰”地在他的喉嚨裏點了一把火。


    嗓子很癢。


    桓崇不由幹咳出聲。


    他一咳,無憂便感到了小手之下那顆來回移動的喉結。她先是一呆,而後意識到什麽似的,“嗖”得將手從他的頸間縮了回來。


    她的手剛一移開,喉嚨中燃起的那堆火就慢慢熄滅了。


    新鮮的空氣順著喉管湧入肺裏,他大口地吸了兩下,剛剛胸膛上劇烈的起伏這才平緩了下來。


    但他感到了些許遺憾。


    沒等他回過神來,忽聽無憂小聲嚷道,“混蛋!”


    像不解恨似的,她又攥起了兩隻小拳頭用力捶打他的後背,“誰讓你...誰讓你...”


    可那個“背”字,她怎麽都說不出口。到最後,她隻好垂頭囁嚅道,“...誰讓你這般待我了!”


    小女郎的確使了十成的力氣,可她的兩隻粉拳更適合打情罵俏。


    在她看不到地方,桓崇唇角微揚。


    然而,他一開口卻是毫不客氣,“這處山路難走,曹娘子若想打,盡管打便是。”


    “反正你現在我的背上,我若是有了什麽閃失,最先遭殃必然是你。”


    ... ...


    無憂懊惱極了。


    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不對,是就算她下來了,也走不了路!


    騎虎難下究竟是個什麽滋味兒,她可算是體會到了。


    無憂憤恨地伏在桓崇背上,低低地嗚咽了兩聲。她自暴自棄地想,他若願意背,那就由著他背好了,最好走這麽一路,能把他累死!


    無憂正在胡思亂想,這時聽桓崇道了一句,“阿姊?走了!”


    尾音上揚,他似乎心情很好。


    ... ...


    若是現在地上有個縫,無憂立刻便能鑽進縫中,將自己埋起來。


    天呐!她幾乎都忘了,現在這裏不光有他們二人,在場的還有一個陶娘子。


    再一想想方才她和桓崇的舉動,無憂臉上發燒,簡直快要懊惱死了。


    盯著身下一眼不發的人,無憂哼哼了兩聲,忽地伸出食指,用力戳了戳桓崇的後背泄憤。


    可是他身上的肉都生得硬邦邦的,半晌下來,無憂把指尖都戳紅了,也沒聽見他叫一聲疼。


    她遂放棄了折磨自己,小女郎剛嘟著嘴轉向一側,不想正對上陶億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無憂忍著發燙的麵皮,朝陶億笑了笑。


    陶億怔了一下,也回給她一個恬淡的笑容,“曹娘子...”


    無憂掃了桓崇一眼,向陶億笑道,“陶姊姊,‘曹娘子’‘曹娘子’的,叫得好生分呐!我叫曹靈萱,小字‘無憂’。陶姊姊叫我的小字就好,阿父阿母,還有杜姊姊他們,都是這麽叫我的。”


    桓崇一言不發,耳朵卻一直留心著兩名女郎的對話。


    她叫“靈萱”?所以她那回扮做小郎時才會自稱“令宣”嗎?


    陶億神情微訝,她亦是不著痕跡地瞧了桓崇一眼,而後輕聲笑道,“萱草可忘憂,是以用‘靈萱’對‘無憂’。無憂這個小字...起得真好!”


    聽了陶億的稱讚,無憂的笑容愈發燦爛了,“陶姊姊,這是阿父給我取得名字呢~”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諼草就是萱草,阿父說,都說人如其名,他希望我能像這個名字一樣,一輩子無憂無慮、快活自在!”


    她洋洋自得地說完,桓崇卻突地從鼻孔中“哼”了一聲。


    ... ...


    掃興!


    無憂在背後狠狠剜了他一眼,她眼睛一轉,忽地對陶億道,“陶姊姊,可以幫無憂掐一支長草來嗎?”


    陶億這下是真的愣了,她問道,“...長草?”


    無憂向她的身側一指,笑道,“喏~就長得長長的那種野草。陶姊姊隨便掐一根給我,越長越好!。”


    這小女郎的個性精靈古怪,此時又神神秘秘的。陶億不知她要做什麽,但不過一根草葉而已...於是,她便按著無憂的吩咐,掐了一根最長的遞了過去。


    無憂接過草葉,甜甜一笑,“謝謝陶姊姊!”


    隨後,她便將握著長草的手臂搭在桓崇的肩頭,桓崇腳下每走一步,她便將那長草有節奏地揮一下。


    一下一下,那根草便呼扇呼扇地,落在桓崇的頭頸側旁。


    陶億疑惑地望了她片刻,終是問道,“無憂,你...這是在...”


    無憂嘻嘻一笑,眼風卻瞥向了身下的桓崇,“陶姊姊,你知道嗎?建康城南、朱雀航那邊,常常有農人養鵝。”


    “我呢,有次見到他們趕鵝,就是用一根長長的杆子,在那邊揮來揮去...”


    說著,她在桓崇的耳邊重重地揮了一下手裏的長草,狡黠一笑,道,“你瞧~”


    “就這般一揮,那呆頭鵝便乖乖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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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曹家無憂,愛笑又愛頑。她往往繡口一吐,便是妙語連珠。


    明明她同誰都是和和氣氣,唯獨在麵對著他的時候,兩人一言不合,她的小臉總會變得氣鼓鼓的。


    她心中應是氣鼓鼓的鬱卒,而他看來,卻是氣鼓鼓的可愛。


    當她開口朝陶家姊要長草的時候,桓崇便知道,這小女娘怕是腦中又起了什麽鬼點子了。


    想都不必想,她這個鬼點子,定是針對自己來的。


    桓崇本打算置之不理,可那小女娘將一條細細的小胳膊就正正伸在他的眼前,而且一隻凝白的小爪子裏還握了根長長的蒼碧色草葉。


    被她那小手一襯,連那根隨處可見的野草都顯出了幾分的雅趣。


    何況,他腳下不停,她趴在他背上的身子便跟著一顫一顫,手中那根長長的草葉也隨之一翹一翹。


    他想忽視這樣的她,真的格外艱難。


    而後,他便聽到她用朗脆的聲音,將她所見的“趕鵝盛景”娓娓道了出來。


    說到興頭處,她還頻頻揮起手中的長草,向一旁的陶家姊示意。


    ... ...


    桓崇覺得自己的頭穴有點跳。


    此刻就是不回頭,隻聽著她滿是笑意的聲音,他也能想象得出她麵上的神情。


    她定是盯緊了自己的後腦勺開懷大笑,而且一雙眸子還笑彎成了兩道月亮,一對漆黑的烏珠裏更是跳躍著愉快的光芒。


    定是極美,也極囂張!


    他在心中哂笑一聲,說她是不食煙火的小仙子,倒還真不誇張。


    恐怕她隻偶見了趕鵝的趣味,卻不知,就是再呆的鵝也是極凶猛、會咬人的。


    想到此處,桓崇一言不發,他忽地將緊握住她兩條小腿的雙手向下一滑。


    ... ...


    呆頭鵝!呆頭鵝!


    占了上風,無憂開心極了。


    她一麵在桓崇的背上揮著草葉,耀武揚威;一麵在心中默默地按著節奏念他,“桓崇呆頭鵝”。


    她笑得正燦爛,不妨他的雙手忽地一鬆。


    無憂的身子頓時不受控製地向下滑去,她嚇得驚叫一聲,隨後手腳並用,奮力扒在他的身上,連不小心將那根飛揚跋扈的長草落了地,也是顧不得了。


    無憂尖聲喊道,“桓崇,快幫幫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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