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驚豔取悅了太後,她的目光掃過左雲裳,若點評著一隻貓兒的品相般漫不經心的點頭道:“的確是國色天香不假。”


    她自己的親兒子是什麽脾性,自然沒有人比她這個親媽更加了解的了。


    這樣的麵容能令晗王一見便想求娶,實在是太正常不過。


    至於太子……他隻怕那時在熙州就已經與這左家的小姐有了接觸吧。


    貴妃在一旁看得不爽,她想不通姑姑明明知道她有多討厭這個左小姐不是嗎?為什麽還要誇讚對方?


    她按捺不住出聲,負氣提醒道:“姑姑!”


    太後揉了揉掌中的黑貓,“東宮娶新婦,這本是件喜事。但哀家聽聞太子已經纏綿病榻多日,哀家這些日子也在為太子祈福,皇後那裏自太子病倒便日日著舊衣,無心妝扮。可憐天下慈母心。”


    她話聲一頓,看了一眼左雲裳身上的紅衣,“你身上這身紅裙倒是好看,怪不得太子病重仍掛念著要見你一麵。”


    言下之意,倒是說左雲裳狐媚惑人了。


    左雲裳身體一僵,她在心中歎了口氣,心說穿紅衣是太喜慶了,不為太子擔心。


    她若穿了素色的衣裳亦或者舊衣來,太後隻怕又要說她是失禮於前,鄉野出身上不得台麵。


    也罷,總歸不管穿什麽都是要有這麽一遭。


    她垂首端端給太後行了一禮,客氣的說道:“臣妾愧對太後娘娘的稱讚,有貴妃在此,實在不敢稱美。”


    貴妃有孕,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司辰師也親自為腹中子批命更是為這件事增添出一種傳奇色彩。


    如今朝野內外為貴妃所作的詩詞歌賦已經將她的美貌和經曆傳的神乎其神,關於她的來曆更是有好幾個版本。


    什麽花草成精下凡報恩之說,又有狐狸精轉世,神女下凡之類種種。


    月滿盈缺本是常事,世上沒有什麽十全十美地事情,自貴妃揚名之後,多得是誇讚她的詩詞歌賦,漸漸誇得人多了,能誇的角度都誇遍了。自然多出一些不同的聲音,為博人眼球也好,為了標榜不與世俗同流合汙傲骨淩然也罷,當真看不上寧家做派的也有,世麵上也多出了一些不同以往的聲音。


    例如一首出自文豪方鈞的長詩,詩中仍是以重筆誇讚貴妃之美,筆鋒一轉卻拿得是曆史上有名的亡國妖姬做比,一番明褒暗貶,幾乎將寧家從上到下都罵了個遍。


    隻差沒指著貴妃的鼻子說,美豔無德,夜奔無恥,這就是迷惑君王招致帝王昏庸亡國的妖姬。


    貴妃看了方鈞的長詩,一時還未反應過來他的言下之意,反倒沉醉在方鈞華麗的辭藻之中,還是讓下麵的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過後,細細讀了幾遍才琢磨出些不對。


    她氣得要死有心降罪,卻又被人勸住了,就連她爹也勸她,“這方鈞為人清高自傲又極富盛名,在文壇中頗有些地位,若當真以此降罪反而會讓你蒙上‘肚小惡毒’的惡名。將方鈞關進去容易,想堵住悠悠眾口卻不容易。隻怕前腳剛讓他進了牢獄,後腳罵你的詩詞歌賦就如雪花般到處都是。文人之筆,毒過蛇牙。”


    她氣得紅了眼眶,哽咽道:“那本宮當真就隻能看著,看著他們這般編排於本宮?”


    靈國公歎氣道:“還真是隻能這般看著。”


    他寬慰自己的女兒,“你已經是貴妃,現在又身懷有孕。他們要說便讓他們去說吧,總歸還是誇讚你的多,不必為這些東西動氣傷身。若不愛看,以後便不要再看這些。這些不得誌的酸腐也隻能酸你兩句了,天下哪個女人如今不羨慕你呢?”


    貴妃隻得將此事放過,隻是心情不算太好,一提起美貌這兩個字就嘔心,以往讓底下的人將文人為她所作的詩詞歌賦搜集呈上來念誦的樂子也沒了興趣。


    左雲裳一句話又戳得她想起了這一茬,她抬頭臉色難看,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左雲裳,“你竟敢譏諷本宮?誰給你的膽子?來人,給本宮掌嘴!”


    治不了一個方鈞,治不了那些會動筆的酸腐文人,她難道還治不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太子妃嗎?


    從前左雲裳躲在東宮閉門不出躲得了一時又如何,如今還不是出了東宮落在了她的手裏。


    太後眉心微皺,她不知前情,更無法理解貴妃怎麽會因為一句誇讚而暴怒。


    她看了一眼站在麵前的小姑娘,左雲裳一臉無辜的抬頭與她對視了一眼又匆匆低下頭去,往下掉起了眼淚,“臣妾自知身份卑賤,但到底也是陛下聖旨賜婚的太子妃。臣妾敬貴妃您是長輩,從入宮起就敬慕於您的美麗。孰料,嗚嗚嗚嗚,這太子妃,若,若貴妃不願讓臣妾做,臣妾,臣妾這就去求陛下收回旨意,日後絕再不來貴妃麵前礙眼。”


    她肩頭抖動,哭得實在傷心,對比著一旁莫名其妙暴怒的貴妃就愈發顯得貴妃惡毒無理取鬧。


    貴妃卻是親眼見過這人本事的。


    沒得上一次在她麵前膽子比誰都大,這會幾句話就嚇得哭成了這副模樣。


    至於敬慕美麗?


    這話也隻有哄給鬼聽了。


    她冷笑一聲,“你別以為用陛下來壓著本宮,本宮便會怕你了。聖旨賜婚太子妃……哼,若不是本宮開口,就憑你也配?


    這聖旨已下,你這輩子也就別再做什麽收回旨意的美夢了。日後病太子成了死太子,你想來本宮麵前礙眼怕是也沒機會,等著去紫譚寺守著牌位過一輩子吧。”


    寧韶看了看哭得可憐的左雲裳,咬著唇角又看了一眼貴妃,開口勸道:“娘娘,”


    寧韶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貴妃打斷,她瞪了一眼寧韶,“本宮這不隻是為自己,更是為你出氣。”


    寧韶讓貴妃這一眼逼得後退半步,左雲裳以袖掩麵哭得淒淒慘慘。


    太後一手扶了扶額,眉心緊皺,瞥了一眼走向左雲裳的萬玥,萬玥遲疑的停住腳步,不敢再往前走。


    第55章


    左雲裳不可思議的抬頭看了一眼貴妃, 貴妃的秉性她也曾見識過不少次, 卻從沒有想過她竟能膽大到這種地步。


    左雲裳心中暗暗欽佩,即便是她鬧得最厲害, 跟太子最相看兩厭的時候也不不敢在人前說出這等話去咒太子死。別的不說, 這話若是傳進了陛下的耳朵裏絕對討不了什麽好,自不必再說前朝那些一天天到處咬人的言官了。


    她肩頭晃了晃,看起來要被貴妃這話激得傷心得快昏過去, “貴妃此言未免太過惡毒。太子殿下與您素無仇怨,如今雖是病重,但,但未嚐沒有痊愈得可能。您何苦這般咒他。若是臣妾惹了您的不快,您如何懲罰臣妾便都罷了, 臣妾卑賤如草, 可太子殿下卻是不容這般汙蔑輕賤。您不管怎麽說都是殿下的庶母,難道與太子殿下就沒有半分親近之情嗎?”


    快快快, 繼續罵太子, 罵得更狠一點。


    她挨罵都是白挨,要是罵太子那就不一樣了。


    今日貴妃這話傳出去,別的不說, 言官那裏一定會把折子寫得十分精彩。


    宮中諸妃與侍人中又不知道該把話傳成什麽樣了。


    上一世她最是了解這些家夥的脾性,前朝的那些言官就是靠罵人拿俸祿的,本職工作就是到處挑刺,這便也罷了。


    後宮女人多,不管是高位的妃嬪公主, 還是下麵的女官宮女太監,一個個怕是平素太閑了。整日就靠著背後說人長短過活。


    從前她受不了半點委屈,更沒什麽耐心,動輒跟貴妃鬧起來,也就是紫譚寺吃了些日子的齋飯這才稍稍能忍耐一二,按下性子來與她們周旋。


    紫譚寺的確是個好地方,若有機會可以讓貴妃也去吃吃齋飯就好了。


    貴妃瞪了一眼止步不前的萬玥,“你還愣著做什麽?!給本宮打爛這小賤人的嘴,看看她還敢不敢這般牙尖嘴利。什麽庶母,太子與本宮……”


    太後一手扶在把手上撐起身子,提高聲音叱責貴妃,“夠了!”


    她眉心緊皺,麵色不虞,“哀家這啟祥宮不容你這般放肆,貴妃你今日所言太過荒唐了。哀家看你真是該重新學一學規矩。一宮主位便是如此行事,六宮妃嬪豈可以你為表率。”


    她本以為貴妃雖蠢,但尚且不算蠢得太無可救藥。不料,這人竟比她所想的還要更蠢。


    光明正大的行惡事行的人盡皆知,把野心都寫在臉上,已經算不上高明。


    有野心便也就罷了,最可笑的是竟半點耐心都沒有。


    腹中孩子都沒生下來,真真切切的東西都未拿在手裏,竟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在她麵前抖起威風。


    此時在啟祥宮鬧出這樣一場,傳進皇帝與言官的耳朵裏,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麽地步去。


    想收拾一個無母族依靠,甚至沒有夫君可以撐腰的太子妃,用得著這般大呼小叫大動肝火嗎?


    太後擰著眉心,沉聲道:“儲君極貴,乃真龍轉世有上天護佑,定會轉危為安逢凶化吉。你尚且需執禮於東宮。論禮太子妃品級高於後宮諸妃,僅次於哀家與皇後。太子妃敬慕長輩,身為貴妃你自當寬仁,不可妄為。”


    貴妃麵有不甘,讓太後瞪了一眼,才萬般不願的閉了嘴。


    左雲裳心道薑還是老的辣,太後這張嘴永遠都那麽得體,給貴妃擦了多年的屁股這都擦出經驗來了。


    但她豈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她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像模像樣的俯身向太後行禮,“太後娘娘疼惜臣妾,臣妾,臣妾,嗚嗚嗚嗚嗚”


    貴妃看著她那副樣子隻覺怎麽看怎麽欠揍,惡狠狠的刮了她一眼。


    左雲裳被她瞪了一眼連退了好幾步,她掩麵又哭了起來,做足慌張畏懼的樣子,“貴妃娘娘,臣妾無意,嗚嗚嗚,無意冒犯,求您消消氣吧,饒過臣妾。”


    太後隻覺麵上難看,她還在這裏坐著,方才該說的話也提點過了。貴妃竟沒有半分收斂。


    總歸不能讓左雲裳一直這般在她的啟祥宮哭下去,太子妃第一次來請安就鬧成了這樣,不但傳出去難聽,實在也有損她的顏麵。


    她開口寬慰溫聲左雲裳,同時也給貴妃找了個理由,“貴妃她隻是看著麵凶了些,實際上這孩子隻是口舌不饒人,心腸最軟不過。恰好她有了身子,又是第一次懷有身孕,性情難免古怪了些。今日將誤會說開,太子妃你日後多多與她相處些日子便知道了。”


    貴妃隻覺自己臉上非要大大的寫上一個冤字不可,她連這小蹄子的半根手指頭都沒有碰,她哭成這副模樣是給誰看?


    她原本吹完枕邊風,就等著這聖旨一下,蹲在啟祥宮必定能逮到這賤人,好好的收拾她一頓,讓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


    此時她還沒收拾人,這人就怕的跟個耗子似的,哭成了淚人。


    一如上一次,成倍的力使出去,還沒打著人,那人就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開始捂著頭演起殘疾。


    好似一灘爛泥,刀刺進去拔不出來,水潑進去半點反應沒有。


    左雲裳聽了太後的寬慰,抬起含淚的眼看了一眼貴妃,口中道:“自一入宮臣妾便覺得貴妃娘娘最是博學大方,貴妃娘娘第一次召見臣妾,不但教了臣妾道理,關心臣妾衣食,還賜了臣妾一麵寶鏡。臣妾喜不自勝,以為貴妃娘娘喜愛臣妾。想來,想來今日應當都是誤會,貴妃娘娘與臣妾從前並沒有嫌隙,日後定能相處投緣和睦。”


    貴妃見她張口就是這樣不要臉的胡說,讓她這一番顛倒黑白的甜言蜜語惡心得差點吐出來,忍不住開口譏諷道:“誰疼惜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左小姐好本事,但願你一輩子都能有這份本事。眼下可別用盡了眼淚,日後你要哭的時候多著呢!”


    太後臉色一沉,“哀家看你這張嘴真是越發的沒譜了,若不會說話,便不要再說話。”


    貴妃臉色愈發難看,不解的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張口道:“姑姑,你怎麽向著外人?這小賤人有什麽好的?”


    太後瞪了她一眼,“什麽小賤人不小賤人的,這是太子妃。”


    寧韶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開口勸貴妃,“娘娘今日身體不適,便少說兩句吧。”


    貴妃憤憤不平的閉嘴不言,隻是滿身的不甘不願都快化成了實質,連帶對著太後也有了些怨氣。


    太後自然看出了她的不甘不願,從前貴妃自進宮起就事事依靠於她,整日姑姑長姑姑短,日日來這啟祥宮比誰都勤。


    她讓貴妃往東走,貴妃就絕不會往西看。


    如今,貴妃不但自有孕之後就不再往啟祥宮怎麽來,現在還在她眼前鬧這樣一出,自己為了給她圓場話都說成這般了,連左雲裳都肯上台階。偏偏就貴妃這個闖禍的家夥不肯給她半分麵子,仍在那裏糾纏不休,肆意胡鬧。


    太後眸光一閃,心頭冷笑,果真是翅膀硬了。


    她原本準備訓導自己這傻侄女兩句,隻要能在皇帝與皇後那裏說得過去便也就算了,此時卻讓貴妃磨得耐心用盡,生出了要給貴妃一個教訓讓她知道知道這後宮究竟是誰在做主的心思。


    這人既然連自己的臉麵都不顧惜,她倒也不必再給她留什麽臉麵。


    “你入宮多年,哀家素來疼惜你。你年紀小,輕縱了些哀家都容著你不說什麽,沒想到竟將你寵成了這般跋扈不成體統的樣子!”


    話音一落,太後便將腕上的碧璽拍在了桌案上,殿中撲通撲通的宮人跪成了一片,大氣都不敢多喘一聲。


    隻有太後膝頭上的黑貓受驚‘喵——’的一聲跳了跑走。


    左雲裳的哭聲都是一停,她驚訝的挑了挑眉,太後竟會對貴妃這般不客氣,太陽莫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見太後當真動了火氣,貴妃臉色變了變,她緊張的捏緊了帕子,有些驚慌無措。


    她這姑姑多年來都是一向說一不二的,她自不敢再多說些什麽,隻是想不通一向極少動怒的姑姑怎麽會為了左雲裳這般對她說話,她想到這裏又忍不住狠狠得瞪了一眼左雲裳。


    這人莫不是給太後下了什麽迷魂藥?


    太後冷冷得看著貴妃,“念在你身懷龍胎,便不做什麽太多的責罰,去將宮規女誡細細抄上三十遍罷了。什麽時候抄完了便什麽時候再來見哀家吧。你入宮時年紀小,如今卻也是做長輩的人,日日如此,入宮多年實在該長進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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