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書記臨時召集趙守春、程一路和嶽琪,說有事要書記們在一塊研究。


    趙守春正在底下縣裏,接到電話一肚子牢騷,氣鼓鼓地趕了回來。一見到程一路,就道:“什麽要緊的事?這麽急!簡直就是……”


    程一路端著茶杯,笑笑,也沒回答他。倒是嶽琪在後邊答道:“既然這麽急,一定就是有要緊的事。”


    “這不是廢話嘛?說了等於沒說。”趙守春哈哈笑著,大概是中午喝了點酒,笑的聲音也有些酒的味道了。


    進了會議室,齊鳴一臉嚴肅的樣子。程一路知道,看來真的是很要緊的事了,不然齊鳴不可能這麽急,而且眉頭緊鎖。


    剛坐下,程一路就感到今天的會議好像少了一個人。是誰呢?是秘書長。一般情況下,書記會秘書長是參加的,不能說叫參加,應該叫列席。那麽……程一路腦子裏一激靈,難道這會議與方良華有關?齊鳴是有意識地不讓方良華列席?


    “大家都來了,好,那就開會吧。良華同誌到社保那邊去了,就不等了。”齊鳴說著,把頭向上聳了聳。


    程一路為自己剛才的感覺好笑了下,齊鳴繼續說:“剛才省裏打電話過來,告知有人反映我們上一次的兩會選舉,有人賄選。要求我們要迅速查清,嚴肅處理。”


    賄選?程一路心裏咯咚一下,兩會結束後,他一直有一種預感,雖然他努力地不想去麵對。可是,現在,它還是出來了。


    “賄選?是誰啊?”趙守春問道。


    程一路眼睛睜大著,他希望齊鳴嘴裏吐出的,不會是他此刻正在想著的名字。但是,齊鳴說出的第一個字,就讓他一下子失望了。齊鳴說:“劉卓照。”


    “是他?”嶽琪驚訝地說道。


    “是的,我上次開會時,就感到不太正常。劉卓照平時也是很不錯的,怎麽這麽糊塗?”齊鳴望了眼程一路。他知道劉卓照和程一路的關係,不僅僅是上下級,還是戰友,還是一個被窩裏滾過的好哥兒們。


    “這個,我真的很難理解。有沒有證據啊?”程一路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齊鳴。


    “當然有證據。到省裏上訪的人中,就有兩個人大代表。劉卓照讓人給他們每人兩千。據說收錢的有五十多人。也有沒收的,這次上訪領頭的,就是一個沒有收錢的湖東的村委會主任。”齊鳴說完,邊喝茶邊搖頭。


    趙守春站了起來,“這個一定要查,這種歪風不能長。不僅要查,還要嚴肅處理。太不像話了。”


    程一路覺得此時齊鳴一定在看著,雖然他沒有抬頭,但也能感覺得到。趙守春說完後,他慢慢道:“這個事情性質很嚴重。劉卓照同誌作為一個縣委書記,這樣做影響更為惡劣。我同意守春市長的意見,立即對此事著手進行調查。如果屬實,要來懲不貸。”


    說著這些話,程一路心裏卻在罵劉卓照,想當市長想瘋了,賄選的事都敢做。這一做,不僅僅市長沒了,就是書記也沒了。政治生命就此終結,而且還給人留下笑柄,給人生劃上了恥辱的一筆。這有什麽意義?又怎麽值得?你個老劉啊,老劉!


    齊鳴也沉默了會,道:“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這不是一般的事啊。我建議由高曉風同誌來負責調查。方良華同誌協助。大家覺得怎麽樣?”


    “可以”,趙守春點點頭。


    嶽琪也沒有意見,程一路當然是同意,事情就算定了。趙守春說還有事,先走了。齊鳴在趙守春臨出門時,從後麵喊了聲:“守春市長,有個事,我跟你說一下。”


    趙守春回過頭,“還有事?”


    “是啊,有事。威遠項目目前資金有些吃緊。我讓社保那邊先用社保資金,給他們過渡一下。這事沒來得及和你說。已經讓良華秘書長去辦了。”齊鳴望著趙守春,資金的事按理是應該由市長負責的。


    趙守春臉一黑,不知是笑,還是罵,“好啊,既然都辦了,就沒有必要告訴我了。我知道了。沒事了吧,我走了。”


    齊鳴趕緊道:“沒事了。就這事。沒意見就好,都是為著招商引資嘛,是不是?”


    程一路雖然沒有做聲,但聽著齊鳴為一個外企動用社保金,也覺得不是很妥。趙守春走後,程一路問齊鳴一共動了多少?齊鳴說兩千萬。


    “這可是個不小的數字。這個威遠,怎麽了?那個田總,不是很……”程一路看齊鳴不說話,就把話咽了回去。


    齊鳴笑道:“再大的企業也有自己的難處嘛,人家來投資,就是有誠意。既然有誠意,他有困難了,我們也要幫一把,是吧?”


    “這是不假。不過,這裏麵沒有什麽別的原因吧?”程一路擔心道。


    “能有什麽原因?不就是兩千萬嘛。田詩銘說了,三個月就還回來。”齊鳴把手中的杯子飛快地轉了下。


    “那就好。”程一路笑笑,“社保資金可不是隨便能去的。所以我才有些擔心。”


    “你的擔心是正常的,不過也是不必要的。”齊鳴笑道。


    嶽琪見齊鳴和程一路說話,就先出去了。程一路也準備走,齊鳴說:“一路啊,再坐會兒吧。”


    程一路就重新坐下來,齊鳴說:“我知道你心裏不太舒服。劉卓照同誌和你的關係,我是清楚的。這沒關係。他自己要犯錯誤,誰也救不了他。我也感到可惜啊。這麽年輕的同誌,前途本來是很好的。可現在……一失足成千古恨羅!”


    “唉!”程一路感歎了聲。


    齊鳴拍拍程一路的肩膀,程一路說沒事我就先走了。出了會議室的門,程一路朝走廊上一看,空蕩蕩的。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嶽琪聽到他怕腳步聲,過來喊道:“程書記,我看你好像有心事。你可別說女人的直覺不對啊。”


    “哈哈,這都看出來了?了不得。我有什麽心事啊?寫在臉上,還是掛在眼角啊?”程一路打趣道。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剛才齊書記說的那事,我看不太可能。劉卓照書記不會做那樣不明智的事吧?”嶽琪問。


    “按理說不會。可是再精明的人,也有糊塗的時候。我就怕……”程一路臉色凝重了。


    嶽琪也歎了口氣,突然問:“上次到北京,到底是啥事啊?不能告訴我,是吧?”


    “能告訴你。其實是我的一個戰友去世了,一個女戰友。”程一路望了望窗外,香樟在風裏孤寂地搖動著。


    “女戰友?啊,我知道了。不過,她應該很幸福的。能讓你程一路團長親自跑到北京,也是她的福份了。”嶽琪這話說得有點兒傷感。


    程一路馬上道:“也沒必要這樣想。活著總是美好的。”


    嶽琪笑了,“也是,活著,能跟你程書記說話,不就是一種美好?”


    程一路也笑笑,卻有些酸澀。


    晚上回到家,已經很晚了。最近,程一路特地回來得晚。他怕又看到荷花。荷花大概也知道程一路的想法,所以每天來做做家務,做完後,也就早早地回去了。她還是照常地為程一路賣一些水果,有時也賣一束花,放在客廳裏。程一路一回家,打開門就能看見。那花鮮鮮的,很青春的樣子。


    “唉”,程一路看著搖搖頭。


    剛坐下,電話響了。程一路接過來,是一個很有些低沉的聲音,“一路吧,你好啊!”


    程一路想了一下,想不起來這聲音應該屬於誰的。就支吾道:“啊,好好。你是……?”


    “我,王士達啊。怎麽?聽不出來哪?哈哈。”對方答道。


    王士達?程一路迅速想起王士達的大腦袋,和短而粗的脖子。“是你啊,王廳長。怎麽想起來我了啊?”


    “怎麽?我不能想你?就允許那個女主持想?哈哈,聽說你要動啊。”王士達笑聲中說道。


    “我要動?我沒聽說。”程一路馬上問:“怎麽動啊?我一點也不清楚。”


    “我也隻是聽說。說是齊鳴同誌推薦了你。不過那位子可不太好,到省政協搞副秘書長。我看你還是別去了吧。沒意思。”王士達依然還是從前那麽直來直去。


    程一路腦子裏迅速地轉了一圈,齊鳴推薦的?齊鳴怎麽一點信息也不告訴自己呢?而且,正如王士達所說,到政協幹副秘書長,有什麽意思?一個市委副書記,不僅沒升,事實上還降了嘛。齊鳴這樣做到底目的何在?程一路一直覺得齊鳴對他還是很不錯的。怎麽就出了這一招呢?


    王士達見程一路沉默著,又道:“現在還沒定。一路啊,找找人吧。千萬別來。南州那地方很好的。你在那兒,將來會有更大的機會的。”


    “機會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不通齊鳴同誌為什麽要這麽做。好了,謝謝王廳長。有空來南州指導工作啊!”程一路客氣了兩句,兩個人道了再見,便掛了。


    坐在沙發上,程一路又想了想王士達剛才的話。齊鳴真的這麽推薦了?齊鳴如果真的這麽做了,那一定是有原因的。要麽原因出在程一路身上,要麽出在齊鳴自己身上。程一路仔細地想著,從齊鳴來南州後,他應該說是算得上全力地配合和支持他的。作為副書記,雖然他一直在南州,有根基。但他並沒有在人事和其它敏感問題上,為自己或者為自己的熟人說話。就連劉卓照,他也是一直勸他服從組織安排的。他一直堅持不搞幫派,不結小團體,盡量不用親朋。這一年多來,他以為自己基本上是做到了。那麽,除了人事這麽敏感的事之外,齊鳴還會因為什麽事,而這樣對待程一路呢?


    如果是工作上,程一路想這也不至於吧。即使自己曾經在南州老城改造等問題中,與齊鳴有過不同的意見。但那是開誠布公的,是陽光的。作為一個市委書記,不會那麽的小肚雞腸。就以前程一路對齊鳴的了解,齊鳴不是那樣的人。那麽……


    程一路又起身泡了杯茶,決定明天一上班,就直接和齊鳴鳴同誌談談。有時候,開門見山,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這樣想著,程一路的心裏竟有些釋然了。他端著杯子,到書房裏打開電腦。郵箱裏有信,一打開,是張曉玉的。張曉玉有信中告訴程一路,她想了想,覺得他們還是分開了的好。如果程一路沒有意見,就離了吧。“作為一個女人,我不能長期在你的身邊,那也是對你的不公。”張曉玉這話既像是歉疚,又像是替程一路找理由。程一路看了不知怎的,心裏很難受。


    窗外的風更大了,此刻,不知遠在萬裏之外的的澳洲,又會是什麽景象?


    程一路很快給張曉玉回了封信,隻寫了兩句話:“一切同意。祝福你。照顧好兒子。”


    發了郵件後,程一路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夜很靜,靜得能聽見淚水落下的聲音,雖然細微,卻一聲聲地叩擊著程一路的心。這一刻,除了疼痛,整個世界都仿佛變成了一片空白。


    第二天一上班,程一路就到了齊鳴的的辦公室。齊鳴正在文件上劃著紅杠杠。程一路喊道:“齊鳴書記,我有件事想匯報一下。”


    “啊,好啊。”齊鳴抬起了頭。


    “聽說你向省委推薦了我,要動一下。”程一路一點也沒含糊。


    齊鳴的臉稍微紅了下,隨即就恢複了,“啊,有這事?沒有吧。我自己都不知道。動你?到哪啊?”


    “沒有就好。齊鳴書記,我可是聽說的,沒有就好。”程一路笑道。


    齊鳴站了起來,“就是沒有嘛。啊!南州現在正缺人,我怎麽會推薦你走?就是省委要動,我還得好好考慮考慮。一路啊,誰傳出這話,是不負責任哪。”


    程一路也打著馬虎,說聽到這個消息,他就覺得不太可能,“齊鳴同誌如果真有這想法的話,總得先和我說一聲吧。是不?那好,齊鳴書記,不打擾了。”說著就往門口走,正碰上方良華。


    方良華笑著說:“一路書記也在,威遠的田總托我給程書記帶了件小禮品。”


    “禮品?”程一路一臉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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