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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委常委會由程傑之副書記主持。按理說,現在宗榮是縣長了,在湖東,她目前應該是最高級別的行政領導。但是,因為秦懷仁的事情一直沒有處理結果,他還是掛著書記。而且,市委關於程傑之主持縣委工作的安排也沒變。所以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個局麵:宗榮和程傑之都坐在桌子的兩邊,主席空著。


    葉能文副書記將香港招商考察的情況簡單地通報了一下,他總結了三條:一是香港加工製造業正在由內地沿海向內陸延伸;二是他們所要求的條件十分苛刻;三是各地競爭激烈,無形中形成了惡性競爭,抬高了對方身價,損害了自身利益。


    因此,針對這次赴港招商,葉能文副書記建議:繼續聯係,保持往來,具體工作仍由建設和招商局負責。


    宗榮聽了後,皺了皺眉,“對於香港招商,我看今後還是要慎重,要研究。剛才能文同誌的總結,其實就是對招商工作中一些問題的思考。無原則招商,損害自身利益的招商,都是要不得的。招商不是為了政績,而是為了經濟發展,為了老百姓。請辦公室會後將能文同誌的意見傳達下去,讓各級深入貫徹。”


    程傑之用嘴唇,把茶杯子邊沿上的茶葉重新啜到杯子裏,抬起頭,“我同意宗榮同誌的意見。能文同誌辛苦了。對於招商引資問題,我也想談一點。就目前的情況看,我們的形勢不是太好,成果也不是太大。為什麽呢?還是幹部的認識不到位,優惠政策不到位。所以,還是要進一步放開眼光,麵向未來,謀劃更好更合適的政策,來推進我們湖東招商引資工作。馬上要過年了,正是招商的大好時機。我們要打親情牌,打老鄉牌,打朋友牌,充分調動各級各部門的能動性,力求這方麵工作能有新的突破。”


    招商引資,在常委會上,是每次都需要研究的課題。所以其它常委們也就不再發言了。會議第二項研究的即將開始的“兩會”。


    “兩會”,是指人大全體會議,政協全體會議,正常情況下每年一次。例行會議一般不太涉及人事,基本上討論通過年度經濟社會發展規劃,主要是政府工作報告;但是,今年即將召開的兩會,與往年有所不同。人大會上,要正式選舉湖東縣人民政府縣長,換句話說,就是要將宗榮同誌現在頭上的“代”字,經過法定程序拿掉。政協會上,要增補一名政協副主席。今天的常委會,要對這名副主席人選作個初步討論。


    程傑之看了看大家,建議先討論政協副主席人選問題。他喝了口水,道:“這個人選,也是在充分考慮我縣幹部結構,考慮政協工作的基礎上,向市委提出來的。市委同意後,書記辦公會作了初步研究,擬向常委會提名兩位同誌,作為候選人。這也符合政協副主席的選舉程序和組織法要求。具體的,請徐成部長給大家介紹一下。”


    徐成是組織部長,半年前,剛從另一個縣交流過來。他拖著濃重地方言,“兩個人選分別是:章達,胡子夫。這兩個同誌的情況,大家都清楚。章達同誌現任教育局長,胡子夫同誌現任縣一中校長。”


    會議室又陷入“人事靜默”了。


    紀委書記樸格先說話了,“對於剛才提名的兩個人選,胡子夫同誌我沒有意見。但是章達同誌,我建議慎重。紀委多次收到關於章達同誌經濟問題的舉報,我們查了,對於他的有關問題,我們也掌握了初步情況。從這些情況看,不宜於提名該同誌。我怕提名了,在政協會上是否能通過,就值得考慮。”


    “有什麽問題?”程傑之問。


    “這個……目前還隻是初步情況,主要涉及教育局行政大樓。因為是初步,所以不好細談。”樸格說得很原則,程傑之眯著眼,看了眼宗榮。


    宗榮正低著頭,一抬頭,正碰著程傑之的眼光,便道:“對於樸格同誌提供的情況,我覺得應該高度重視。章達同誌應該說是個比較不錯的同誌,這幾年在教育局擔任主要領導,全縣的教育工作取得了較大的成績。但是,如果確實有問題,就應該深入調查。防患於未然。不能出了紕漏,再來堵漏。”


    “這個我不讚成!”程傑之停了一下,“宗榮同誌這個意見很原則,但是我不同意。樸格同誌介紹的情況,畢竟還是初步情況嘛。而且是否屬實,現在難以定論。我們不能因此否定一個同誌。”


    宗榮動了動嘴,但沒有說話。政協主席遲大維這時開口了。


    “我是政協主席,雖然列席會議,但我想也發表一下觀點。因為這是提名政協副主席嘛,是吧。”他朝所有人看了一遍,“我同意宗榮縣長的意見。既然紀委初步查出了章達同誌可能有一些問題,雖然問題有大有小。但是,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也許是有問題的。這是一個帶病的幹部,我不同意把帶病的幹部,作為政協副主席的提名。這是對政協工作不負責任的做法。我不同意!”


    遲大維這一炮,顯然是為宗榮說的。而且說得在理,即使情緒激動了點,但理卻沒錯。他是政協主席,對政協副主席人選當然有建議權。帶病上崗,是我黨一貫反對的。將來病大了,犯錯誤了,誰來承擔提拔的責任?


    這一炮顯然是有威力的,程傑之也在低頭喝茶。葉能文副書記清了下嗓子,“這樣吧,請紀委再就章達同誌的問題深入調查一下。沒有問題的話,我同意這兩個人選。如果有問題,年前再開會研究定。怎麽樣?”


    宗榮說我同意,程傑之事實上還有些惱火。章達是他在書記會上堅持提名的。昨天晚上,章達還到他家裏去坐,談到提名,程傑之告訴他:不會有問題的。不就是政協副主席提名嘛。先提名了,下一步選舉,我再給有關人員說說。章達很是感謝,可是他怎麽會想到,在上午的常委會上,會冒出樸格的發言,而且又將這事暫時地擱置了呢?


    程傑之看看樸格,這個一雙濃眉的紀委書記,遇事就是那麽認真。這事,你說沒關係,會前先溝通一下,也讓我有所準備嘛?唉,現在這麽被動……算了,算了,不是還要複議嗎?會後再說吧。


    “那好,就請樸格同誌再組織人員徹底地查一次。下次常委會再定。”


    正說著,外麵傳來吵鬧聲。姚和平主任望了望程傑之和宗榮,然後出門去了。


    吵鬧聲更近了,好像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我要找我女兒,她被那個姓梁的弄走了。我要他交出我女兒。”


    “正在開會,有事到樓下辦公室講,好不好?”這是姚和平的聲音。


    “我隻要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可憐的小茹啊,你怎麽……”女人的聲音更大了。


    左安的聲音出來了,“到下麵講嘛。這上麵講不清。何況梁主任也不在這兒。”


    “那個姓梁的明明在裏麵開會,怎麽不在?我不找他,我找書記,找縣長。”女人這話一傳進來,裏麵的人都嚇了一跳。原來是衝著人大的常務副主任梁天超來的。梁天超,小茹……怎麽啦?雖然大家有意識地不把眼光投向梁天超,但一個個問號的大鉤子,卻在梁天超的頭頂上晃蕩了。


    梁天超臉上開始出汗了。


    外麵似乎靜了些,姚和平推門進來,對宗榮和程傑之道:“是不是請程書記和宗縣長出來一下?”


    程傑之朝宗榮望望,宗榮已經起身了。


    出了門,剛才吵鬧著的那些人,已經被安置到了樓下。三個人到了旁邊的辦公室,關了門,姚和平說:“看來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人大的會計馬茹失蹤了。”


    “馬茹?就是那個個子高高長得還漂亮的女孩子?什麽時候失蹤的?”宗榮問。


    姚和平道:“聽他們說是一星期前就沒了影子。手機也打不通,家裏人先以為是出去有事了。可是到昨天仍然沒人,他們就報了案。剛才來鬧的是她的母親,說是梁天超梁主任害了她女兒……”


    宗榮“嗯”了下,程傑之問:“他們憑什麽說是梁天超主任害了的呢?”


    “她母親說馬茹失蹤前曾對她說,梁主任想害她。”姚和平補充道:“聽她的說法,馬茹和梁天超同誌一直有男女關係。最近一年,馬茹要梁離婚娶她。結果,梁曾警告她不要妄想,說要找人做了她。因此,現在,馬茹失蹤了,家人自然就懷疑到天超同誌了。”


    “有這麽嚴重?”程傑之感歎了聲,問宗榮:“是不是要把天超同誌請出來一下?”


    宗榮想了想,說也好,當麵了解一下,也知道真相。


    姚和平就進去喊梁天超,程傑之歎道:“老梁一輩子就這點不好,老了還是沒改。唉!”


    梁天超進來時,臉還是白的,汗水雖然剛擦過,可還是亮晶晶的。程傑之和宗榮互相望了眼,程傑之開口了,“天超同誌啊,剛才你也聽到了。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馬茹是你們人大的工作人員,失蹤了這樣的大事,情況應該有所了解了吧?”


    梁天超抬了頭,恢複了慢條斯理,“啊,是這個嘛,情況是有所了解的。上周三,馬茹同誌沒有請假就直接離開了單位。到昨天,一直沒有回來上班。我們先是以為她有事外出了。反正單位上最近也不是太忙,就沒有打電話與她聯係。昨天下午她的家人找到單位,我們才知道馬茹失蹤了。手機關機,其它朋友處也都沒有音信。我當時就建議向公安局報了案。我們對這事也很重視。但目前下結論還為時過早。她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原因,或者特殊情況呢?所以,我們的意見的再等幾天看,如果還沒有回來,再向組織上正式匯報。”


    宗榮笑了下,“現在還無法確定是否是失蹤了,是吧?”


    梁天超說:“當然。我沒想到她家人會到縣委來鬧,太……太不像話了嘛!”


    姚和平在邊上道:“她們好像提到……說梁主任您……”


    “我什麽?她沒見著,關我什麽事?雖然我是領導,可是一個大活人,我也不能一天到晚的收著掖著的吧?”梁天超轉過身來,問宗榮:“宗榮同誌,你說是吧?”


    “這個……啊,目前情況還不清楚。不過,梁主任哪,這個事情必須高度重視,要督促公安部門,盡快找到馬茹。”宗榮強調道:“這個事件別看是個小事情,處理不好容易出大問題啊!”


    程傑之應和著:“梁主任會處理好的,是吧。繼續開會吧。”


    四個人進了會議室,討論別的議題。左安副主任在樓下,勸那些人足足勸了半個小時,李紅旗和其它幾個司機也過來勸,總算讓她們走了。


    黃炳中歎了口氣,“要出大事了,唉!”李紅旗說:“可別亂說。出什麽大事?也許馬茹是外出遊玩了呢。”


    “也有可能啊。不是說她是梁……的情人嘛?老是這麽掛著,心煩。出去走走,也正常。”毛旺剛說完,吳坤一笑,“出去也得打個招呼吧?都七八天了,不容樂觀哪!”


    吳坤的話,平時大家都無所謂,但這次,不知怎的,卻讓大家都一驚。吳坤是個黑白兩道都交往的人物,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講:不容樂觀了呢?


    那麽,又是怎樣的“不容樂觀”呢?


    毛旺問吳坤,怎麽叫不容樂觀?吳坤把手上的大半截煙往桌子角上使勁地一摁,“這就叫不容樂觀!”


    李紅旗看著有些呆了,難道?


    “不會出事了吧?”毛旺咕嚕著。


    吳坤又一笑,“說不準哪。前幾天,我還看到報上有條新聞,一個大老板讓人把情人做了。原因就是那情人非得要名份。多得很哪,這樣的事!”


    上麵的會議結束後,程傑之特意將葉能文和宗榮兩位留下來。梁天超臨走時,對程傑之意味深長地望了眼,這一眼,讓程傑之決定要留下另兩位副書記了。他覺得馬茹失蹤的事情確實有些蹊巧。人不見了,電話總得接吧?總得有個音信吧?都沒有了,而且馬茹的母親說過馬茹之前曾說過那樣的話,那這裏麵就不可能是出去走走這麽簡單了。難道真的……


    程傑之把自己的想法給兩位副書記一說,宗榮首先歎了口氣。馬茹在縣直機關也呆了很多年了。在到縣直之前,在鄉鎮呆過。確切點是說是在梁天超任書記的鄉鎮呆過。算起來,那時候她應該剛剛從學校畢業,就和梁天超副主任工作在一起了。這個女孩子人長得高挑,見人一直笑笑的,人緣也還是不錯的。在這個小縣城裏,除了她一直未婚外,其餘的應該說沒有多少值得別人議論的地方。想到這,宗榮道:“這個事情我也覺得應該高度重視。不太像一般的離崗出走。公安已經介入了,我想請能文書記還要過問一下,加強警力,爭取盡快找到線索。”


    葉能文把頭發向上捋了捋,“這個可以。我待會兒讓莫天來過來。如果真的……”


    “這個目前最好還是不要猜測。”程傑之道:“事情還得等調查清楚了再做結論。另外,上次我也跟兩位說了,省裏調查組正在湖東秘密調查。主要是二顏的涉黑情況。前幾天,有人居然給調查組送了錢和刀子,這分明就是挑釁嘛!錢,是收買;刀子,是恫嚇。這還了得?我讓樸格同誌轉告省調查組,一定要壓住這股邪氣,要嚴厲打擊,決不手軟。”


    葉能文轉過頭,似乎是朝窗外看了眼。窗外正起風,香樟樹的枝頭正在風裏不斷地擺動,仿佛被什麽拉扯著,正在做激烈的掙紮。


    宗榮望了望另外兩位,“我同意傑之同誌的意見。對於涉黑性質的犯罪,一定要嚴懲不貸,這樣才能保一方平安,真正地創造好的發展環境。”


    “這個……我擔心是不是會影響到企業的積極性,是不是會引起負麵影響……唉,難說啊!不過,我是同意傑之同誌的意見的。關鍵是要實事求是。並且要盡快,不能拖。拖久了,難免會造成社會上的傳言,這不利於發展哪!因此,一旦事實查清了,就應該立即結束。而不能拖泥帶水,影響全局。”葉能文這番話說得在點子上,既把自己想要說的話表達出來了,又站在了全縣的高度。


    這也許就是藝術吧?官場語言的藝術!


    晚上,李紅旗送程傑之到環湖山莊。顧懷成請客,主要是土地和建設的領導。到了後,程傑之把顧懷成單獨喊到裏麵的小包廂裏,告訴他上午他與宗榮縣長通了氣。宗榮對此有些不同的想法。“這樣吧,顧總適當的時候,去給宗榮同誌匯報一下。另外,這個事情我看也可以請陸縣長在裏麵多說說。還有國土的,部門的話還是有作用的嘛。是吧!”


    顧懷成連連點頭,“宗榮縣長那兒,前兩天我曾聯係過。可是宗縣長說她太忙,讓我直接和陸縣長說。既然程書記這麽說了,我今天晚上就過去一趟。至於國土局這邊,黃局長的工作我已經做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但是,這事非得有領導發話才好,不然他們……程書記,你看……”


    “這個嘛,先由政府那邊說吧。我會打招呼的。”程傑之說完問:“燕子呢?怎麽沒見?”


    “這丫頭,最近在同我鬧別扭啊。沒辦法。她不想在日出幹了,想到上海去。”顧懷成道:“我是有心培養她啊,可是……程書記什麽時候好好地教導教導她,她還是很聽她程叔叔的話的。”


    “這個行。燕子是很不錯的嘛。年輕人想到大城市,可以理解。關鍵是你現在要放權哪,讓她感到企業管理與發展的艱辛,這樣才能留住她。不然她一直站在企業之外,哪有什麽責任心啊!”程傑之望望顧懷成,“這一點上,老顧啊,你還要放權再放權哪!”


    兩個人邊說邊出了小包廂,黃局長和其它人都到了。李紅旗坐著,心情有些惆悵。顧燕怎麽沒來呢?有事?還是出差了?


    這幾天,顧燕一直沒在qq上露麵。李紅旗天天晚上守著,也給她留言了。可是,每回打開qq,都是一片灰色。本來,剛才程書記說到環湖山莊,顧總在。李紅旗就想這下能看到顧燕了。可是還是沒見著。李紅旗的心裏,如同一隻葫蘆,被掏空了。掏得疼了,而且疼得厲害。


    飯後,程傑之副書記就在環湖山莊和顧懷成他們喝茶去了。李紅旗問要不要待會兒過來接。程書記說不必了,你先回去吧。李紅旗就開車回到縣委辦,然後步行回到叔叔家。剛走到叔叔家門口,就接到翟軍的電話。翟軍問今天的常委會是不是涉及到了公安的事兒。李紅旗說應該沒有,我聽胡約胡局長說,都是些日常的事,招商引資啊,人事調整啊,等等。隻是中間有了個小插曲。人大的馬茹的母親來鬧了會。說到這,李紅旗問馬茹失蹤的事,公安不是介入了嗎?有線索了嗎?


    翟軍小聲說線索倒是沒有。但是情況肯定不妙。具體的,刑警隊正在偵破。莫局也是親自坐鎮。這對莫局也是個機會啊。


    李紅旗“啊”了一聲,翟軍又問:“跟那個燕子怎麽樣了?”


    “這幾天一直沒見她。”李紅旗正在愁著呢。


    不料翟軍卻一笑,“這就對了,說明我幫你有成效了。她煩惱了吧?要的就是這效果。等她回來,給她關心,機會啊,機會!紅旗啊,可要把握住。兄弟可是盡了力了。”


    “你這是……”李紅旗弄不明白翟軍這是什麽意思,翟軍笑道:“那就別問了。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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